39 ‖ (1)
四皇子抽了抽鼻子,雞絲涼面特有的酸辣味在空氣中溢散開來,聞得他都有些餓了。只是,探頭一看。
“怎麽只有一份?”
付公公額間滑下一滴冷汗,忙道:“這是寧良媛特意叮囑奴才給太子殿下做的!四皇子若是喜歡,奴才這就回去做了呈上來!”他又不會未蔔先知,哪知道,這裏還有這麽幾個主子在啊!
九皇子抱着太子的腿就往上邊爬,一邊爬一邊叫道:“太子哥哥,好吃的,有好吃的!小九肚肚餓了!”
太子一伸手就把九皇子牢牢地抱在了懷裏,吩咐付恒:“再去做四份上來!”
付恒如蒙大赦,連忙應了退了出去。
抱住蠢蠢欲動想往食盒裏伸爪子的九皇子,太子和顏悅色道:“小九若是餓了,便先進些點心吧!”
許久立馬有眼色的端了兩碟點心上來,宮裏膳食只有早晚兩頓。餘下時間,若是餓了,有身份的主子自然能讓膳房做菜,但是更多的卻是吃點心,因而太子書房點心卻是不缺的。
九皇子睜着大眼睛看他,道:“可是,小九想吃雞絲涼面!”對吃的,他聽得特別清楚。
“八哥也想吃!”說着,他還不忘拉上八皇子,找同盟。
八皇子迷迷茫茫的看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老老實實奶聲奶氣的道:“小八不餓,小八剛剛吃了點心了!”
八皇子睜着眼睛瞪他,噘着嘴不開心。
太子捏着小九的胖爪子,這小九被容妃養得白白胖胖的,一雙手軟綿綿的,手上一個個嬰兒特有的福窩窩。
珍珠的手倒是與他的有幾分像!
思緒突然飄到珍珠身上,太子回過神,道:“小九別急,三哥讓底下人去做了,很快就做好了。現在這裏只有一份,如果小九吃的話,大家都只能看着小九吃了。這樣的話,你四哥五哥八哥看着都會饞嘴的。”
四皇子連忙擺手,道:“我才不會了,三哥你別污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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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擡眼目光漫不經心從他身上掃過,四皇子身子頓時一緊,瞬間改口,道:“是啊,小九,就你一個人吃,讓四哥就這麽看着,四哥可是會嘴饞的!”
太子二哥,分明就是不想讓小九吃他的涼面。不,應該說是那位寧良媛特意讓人為他送的涼面。這寧良媛莫不是容顏如九天仙子下凡,竟然勾得太子二哥如此惦記?連對方送來的吃食,也舍不得讓他人吃了。
小九是個好孩子,雖然有些不樂意,但還是點頭道:“那小九等大家一起吃!”
太子贊賞的看着他,深知一個棍一顆甜棗的道理,摸了摸他的頭,拿了一塊點心用手帕抱着給他吃,道:“小九真是個好孩子!”
在九皇子心裏,太子哥哥無所不能,太子哥哥是最厲害的。因而聽到他稱贊自己,立馬就開心了,大聲的重複道:“小九是最好的孩子,聽太子哥哥的話!”
八皇子也睜着烏漆漆的眼睛,小聲的跟着說道:“小八,也會聽太子哥哥的話的。”
五皇子有些羨慕的看着兩個人,他也想這麽親近太子哥哥,只是他自認為自己已經是個大孩子了,該穩重些,不應該學孩子撒嬌了。
四皇子心裏啧啧稱奇,分明他家太子二哥一副不近人情,冷冷淡淡的模樣,為什麽小孩子看着就喜歡他?咳,他已經選擇性遺忘了小時候自己也是偷摸摸的跟在太子身後,恨不得和太子哥哥一起玩耍的從前了。
付恒很快的将四碗雞絲涼面做了端了上來,太子讓屋裏伺候的小太監趙圓帶着人擡了三個小桌子小椅子進來,這是他讓底下的人特意打出來,五、八、九皇子坐在上邊剛剛好。
四皇子嘆道:“太子哥哥可真是厚此薄彼了!”同樣都是兄弟,就把他抛在一邊了。
太子扶額,他覺得最近幾個兄弟都很不正常,以前對他分明是避而遠之的,怎麽如今突然對他如此親近了?
“你年紀幾何了?竟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我年紀再大,那也是你弟弟啊,我到你這這麽久了,也沒見你特意為我打桌子,打椅子的!”說來說去,四皇子就是吃味了。
雞絲涼面涼面做得極為有嚼勁,太子和四皇子的碗裏都放了紅豔豔混着牛肉沫做成的辣椒肉醬,拌着面看起來紅彤彤的,十分的惹人食欲。
九皇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這裏邊只放了芝麻醬的涼面,湊過去道:“四哥,你的涼面怎麽和我不一樣啊?”
四皇子看他,突然有些不懷好意的笑了,做了一副純良的模樣道:“我這可比你那沒滋沒味的涼面好吃多了,可要嘗嘗?”
太子還來不及阻止,就見九皇子手快的夾了一根面放在嘴裏,然後:“哇!”
一陣足以掀翻太子書房的哭聲想起,震耳欲聾,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裏立刻就冒出了眼淚,九皇子一張臉辣得通紅。
“哇哇哇!”
四皇子就站在他身邊,終于明白九皇子這混世魔王的稱呼怎麽來的了。天啦,這哭聲,這嗓子,震得他的耳朵都要聾了。
“九皇子!”三個奶娘在一邊伺候,急得汗水都冒出來了,分明這書房裏擺了冰盆,涼爽如秋。
太子站起身來狠狠的瞪了一眼四皇子,伸手将九皇子抱起來,忙讓奶娘取了水來。
“太子······哥哥,難受!小九,難受!”
嘴裏火辣辣的,九皇子以前可沒嘗過辣椒,可不得辣得哭了嗎。
連忙讓他喝了幾杯水,嘴裏邊火辣辣的感覺才消失,小家夥抱着太子的脖子不放,一雙眼含着兩包淚,小臉還是紅紅的,抱着太子就不撒手。
太子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了四皇子一樣,四皇子結結巴巴的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太子哼笑了一聲,四皇子立馬改口:“我是故意的!”
太子哄了好久九皇子才破涕為笑,抱着太子的臉親了一口,笑得甜甜的:“太子哥哥最好了!”
這句話,是幾個小家夥最愛提在耳邊的,每次聽到,太子心裏都忍不住一暖。
從他身上跳下來,從四皇子身邊走過去的時候,他突然一腳踢在他的腿上。他還是小小一個,哪踢得痛人?
“你!”四皇子瞠目,這小家夥膽子大了!伸手就要去将人抓過來好好教訓一頓,卻聽太子一聲冷笑,頓時不敢坐什麽了,讪讪的笑了笑,只能恨恨的坐下。
九皇子張着嘴向他做怪臉,一副得意的模樣。
幾個小家夥在書房玩到夕陽西下這才戀戀不舍的回去。太子事務繁忙,只讓許久在一旁照看着,他們幾個也能自娛自樂。五皇子是你給他一本好書他就能看一天的,天朝皇子兩人倒是玩在了一起,不過半天的功夫,兩人感情已經很好了。
九皇子看着八皇子很羨慕,抱着太子一只腿不放,奶聲奶氣的道:“太子哥哥,小九也要住在太子哥哥這裏!”
太子:“……小九乖,你不回去,容妃娘娘會傷心的。”
容妃娘娘就是自己母妃,這一點九皇子還是知道的。
“……太子哥哥,不要忘了小九才是!小九會一直惦記着太子哥哥的!”淚眼汪汪,抽抽噎噎,若是換了一個美人來說這話,做這垂淚姿态,倒是一副美景,偏偏這是一個小胖墩,這就讓人哭笑不得了。
九皇子眼睛裏含了兩包淚,突然道:“母妃這麽對父皇,父皇就會對母妃好。小九這麽做,太子哥哥會不會對小九更好!”
太子、一幹人等:我們是不是聽了什麽不該聽的東西?
一把捂住九皇子的嘴巴,太子頗有幾分一言難盡的感覺,将小胖子塞到奶娘懷裏:“送你們九皇子回去吧,記住了,剛才的話,你們什麽也沒聽到!”
“是!”
小胖子被奶娘心急火燎的帶回容妃的露華宮,容妃是個大美人,眉若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唇色殷紅,着了白底繡金菊的長裙,手挽阮煙羅輕紗,發若鴉羽,一支黑檀木鑲雕成玉蘭花的水潤綠翡翠簪子,白玉發釵,垂下三排白玉圓珠。身子坐在羅漢床上,微微靠着引枕,手裏捏了一把綠菊團扇,極致清麗,又極是雍容清貴,一颦一笑皆是風華。
“大姐,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是下邊的人陽奉陰違,讓八皇子受委屈了!太子,太子還不知道要如何處置我了。”徐昭容坐在她身前的花梨木圓凳上,捏了帕子拭淚,一張豔麗多姿的臉上抹了胭脂塗了大紅的口脂,初看仍是極美的,可是細看卻能發現她眉目間的憔悴。
容妃捏着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神色看不出半分不耐,見着九皇子回來,撐起身子坐起來,聲音肉肉的道:“回來了!”
九皇子幾步跑過來趴在她的腿上,抱住,大聲喊了一聲:“母妃!”
容妃捏了捏他的耳朵,九皇子耳朵生得大大的,摸起來也是肉乎乎的人家都說這樣的耳朵是很有福氣的。
“九皇子回來了啊,我是你晴姨,你還記得嗎?”徐昭容臉上帶了兩分笑,和顏悅色的。
九皇子扭過頭看她一眼,然後冷哼了一聲轉過頭,大聲的道:“你是壞人,你欺負八哥,我不要看見你,你出去!”一邊說他還一邊捂眼睛。
徐昭容神色一僵,容妃嘴角含笑,撫着他細細軟軟的頭發,淡淡的道:“你這是聽誰說的?”
“她就是欺負八哥,太子哥哥才會生氣的,她是壞女人!”
半天時間,他已經把八皇子看成是自己一邊的,自然不喜歡欺負他的徐昭容。
“我不管,我不要看見她,我不喜歡這個壞女人!”九皇子撒潑起來,就連容妃也沒辦法,撫了撫鬓間的碎發,她對徐昭容道:“你先回去吧!”
徐昭容眼裏閃過一絲難堪,站起身來福了一禮,甩着帕子匆匆就走了。臨出門的時候,她突然轉身朝後看了一眼——容妃正抱着九皇子軟言說些什麽,眉目秀靜如畫,宛若一朵盛開的綠菊,清雅。
這是她永遠也學不來的優雅,刻在了骨子裏的!
容妃與徐昭容雖說是姐妹,卻是一個嫡一個庶,一個居于四妃之一,一個卻只是從二品昭容,而且,這昭容的分位,還是看在容妃的面子給的。
徐昭容看着母子二人,扯了扯唇,轉身出去了。
容妃坐直身體淡淡的掃了一眼她離開的背影,按了按嘴角,給身邊的宮人使了一個眼色。
*
太子回到绛色院的時候就見珍珠湊在曬得沒一絲生氣的石榴樹那裏,正拿着竹制的小水瓢澆水,張嬷嬷在一邊指點着她。
“殿下!”院子裏的人忙跪下行禮。
聽着動靜,珍珠扭頭看了一眼,伸手朝他擺了擺算是打招呼了,又憂心忡忡的盯着石榴樹看。
太子:“……”以前看見他巴巴的就撲過來,現在倒是不客氣了。
“怎麽了?”
石榴樹葉子被曬得沒精打采的,上邊原來開着的花落了滿地,只剩零星幾朵還挂在上邊。
珍珠憂心忡忡的道:“你看就一天,這葉子都要掉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太子摸着手上的佛珠,道:“放心吧,你這麽關心它,它就不會死的。”
珍珠忍不住笑,轉身撲在他身上,帶着滿身的橘子香。
“你又哄我!”她又不是神仙,好像只要她關心,這石榴樹就不會死一樣。
太子摟住她柔軟的腰肢,看着被風吹又掉了一地的石榴葉子,怕是沒兩天,這上邊的葉子就要掉光了。
“進去吧!”拍了拍她的背,太子說道。
伸手抓住他的大掌與他交握,十指交纏,珍珠笑得眉眼彎彎的。
許久等兩個主子進了屋去,連忙将喜樂喚了過來,看着不斷掉葉子的石榴樹道:“寧良媛一片苦心,這石榴樹感懷于心,必定能健健康康的紮根在院子裏,你說是吧?”
喜樂:“哈?”
他盯着石榴樹看了一眼,突然身體抖了抖,挨着許久小聲問:“許公公,您的意思是,這石榴樹上有髒東西?”
許久:“……你個蠢笨的家夥!”
他深吸了口氣,恨恨的道:“你剛沒聽太子說嗎?這石榴樹,不活,也得活!”
喜樂苦着臉,道:“許公公,奴才的确擅長料理花草,可是奴才也沒有能力讓死的東西又活過來啊!”這個時節又不是種石榴樹的好時間,他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許久扶額,道:“你就不能腦袋轉個彎?這棵不行,換一株便是!反正,怎麽也不能讓它死了。”
喜樂恍然大悟:“您是讓我騙主子!”
許久啐了他一口,道:“什麽叫騙?我們這叫為主子分憂!”
喜樂佩服的看着他,怪不得人家能成為太子身邊的貼身大太監,而自己卻還只是一個小太監。
绛色院門口,一個着了青衣的女人面色蒼白的看着太子兩人攜手進屋的背影,一雙手死死的握着。
太子,待人冷淡,她以為,那是對所有人都是如此,可是原來那只是因為不是他要的那個人而已。
“呀,承徽!你的手!”眉心生了一粒紅痣的丫頭驚呼,忙抓起她的手看。
五指纖纖,指甲染了粉嫩的蔻丹,修剪得極為好看。此時,手上的長指甲卻深深嵌進了她的手心。
“朱砂,如果給你去伺候太子,你可願意?”女人突然扭頭深深的注視自己身邊的這個小丫頭,目光深沉。
這叫做朱砂的小丫頭模樣生得實在是好,唇紅齒白,柳眉杏眼,唇小小的,笑起來嘴邊還有兩個小小的梨渦,讓人看着心裏就是一甜。最主要的,她眉心生了一枚紅痣,讓她俏皮可愛之餘又多了幾分妩媚動人來。
小丫頭被吓了一跳,可是想起太子的英俊來,臉忍不住一紅,含羞帶怯的道:“奴婢是承徽的人,承徽讓奴婢做什麽,奴婢都是肯的!”
女人嘴角翹了翹,默不作聲的盯着绛色院,然後捏着繡了紅梅的絹帕捂嘴咳了兩聲。
珍珠和太子進了屋,然後跟着他去了屏風後邊伺候他寬衣。
“你別弄了,我自己來吧!”
太子攔了她,自己解了外裳,珍珠連忙把衣服遞過去,一雙目光在他合攏的衣襟扣不斷的掃來掃去的。
“我來幫你穿衣!”
她笑得很好看,一雙胖胖的軟綿綿的手伸過去幫他整理衣裳,然後……
“別摸了!”按住不斷在他胸口摸來摸去的手,太子沉着聲音道。
他向前一步,摟住她的腰,垂着頭用唇摩挲她雪白的脖子,目光落在昨夜自己留下的痕跡上,不由一沉。
太子壓低了聲音,珍珠只覺得雙腿一軟,對這個聲音壓根沒有抵抗力。就像是有人在琴弦上輕輕挑了一下,餘音不絕,琴弦仍顫。
眼看氣氛逐漸暧昧,太子一雙手已經伸到了珍珠的衣襟,就見張嬷嬷大喇喇的跑進來,手裏端着茶盞,大聲道:“殿下,這是廚房剛做的銀耳蓮子羹,清熱敗火的!”
張嬷嬷雖然對珍珠許多事情不會加以插手,但是珍珠心裏卻還是很怕她。這種感覺,就像對着學堂裏的先生一樣。
因此,聽到她的聲音,珍珠心裏一急,想也沒想,雙手就是朝前一推,而後立馬就端着端莊的笑容轉身,卻聽身後響起一聲巨響——太子猝不及防之下被她被推開,沒想到正好把邊上的木制镂雕的屏風撞倒了。
……
喜樂幾個把推到的屏風重新擺好,被波及到的摔碎了的花瓶也清理幹淨,換了新的。
珍珠坐在羅漢床上抱着引枕整張臉都埋了進去,露出來的一雙耳朵紅彤彤的。
“……殿下,良媛,奴婢知道您二人好得跟蜜裏調油一樣,年輕人,沖動些也沒事!”張嬷嬷語氣涼涼的,道:“只是,殿下,這段日子,良媛身體怕是不舒服,您就忍忍吧。”
太子還未說話,珍珠就擡起臉來,滿頭霧水的道:“我沒有不舒服啊!”
張嬷嬷瞪了她一眼,道:“您的身體,奴婢最明白!”她目光不着痕跡在珍珠腹部那一圈掃了一眼。
注意到她的目光,太子摸着腕間佛珠的手一頓,瞳孔無意識的收縮。
“……嬷嬷說的是!”他淡淡的道。
珍珠委屈的癟癟嘴,敢怒不敢言,等張嬷嬷走了,才屁股一挪一挪的挪到太子身邊,小聲的道:“我身體才沒事了,張嬷嬷就在胡說八道!”
太子盯着她肚子看,珍珠下意識的捂住肚子,不知道想到什麽,紅着臉道:“最近雖然吃得有點多,可是我肚子只長了一點肉……”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幾不可聞,一張臉完全垮了下來。
以後,要不要少吃點?她有些糾結!
太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軟軟的,斂眸道:“你什麽樣子都好看,我都喜歡!”
珍珠頓時就開心了,剛剛就把鞋襪踢了,赤着腳一下一下的甩着,笑嘻嘻的道:“我也覺得,我怎樣都好看!”完全厚臉皮。
說着,她看着自己秀氣的腳丫子,又補充了一句:“殿下也是,怎樣都好看,怎麽樣,我都喜歡!”一雙眼睛笑起來,眼裏像是落滿了星光。
第二天珍珠一覺睡起來發現外邊陰沉沉的,狂風大作,窗戶開着被吹得嘩啦啦的響。太子今天休沐,只着了綢制的亵衣坐在床上,頭發用玄色的發帶系着,手裏拿了一本書在看。屋裏點了蠟燭,五根牛油大蠟燭,倒是不覺得昏暗。
珍珠腦袋躺在他的腿上,兩只手抓着他的衣服,渾身睡得懶洋洋的,肚子咕嚕嚕的叫也不想起。
“什麽時辰了?”她眯着眼睛,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才剛醒了,又覺得困了。
“巳時中了!”太子放下書,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珍珠的頭發打小就是好好養着的,又黑又亮,而且是細細軟軟的,落在指尖,像是上好的綢緞一樣。
“巳時?”珍珠将頭埋在被子裏,道:“我怎麽睡了這麽久?”
說着,她又自言自語道:“不過下雨天最适合睡覺了,聽着雨聲滴答,最好入眠了。”剛進宮學規矩的時候她倒是早起了,如今是越來越懶,越來越堕落了。
這張拔步床很大,珍珠轉身在床上滾了一圈,而後又滾回太子的懷裏。
“你看的是什麽書啊?”
太子道:“徐百洲的山水志!”
珍珠雙眼一亮,坐了起來,雙手撐着伸頭過去看,青絲散下來,絲絲縷縷的落在太子手裏。
“我也喜歡看他寫的這一本,也不知道苗疆是不是真的像他寫的那樣,那裏的姑娘遇上心儀的男人就會搶上寨去,做壓寨相公!”說着她吃吃的笑。
太子伸手,感覺她的頭發從掌心劃過,忍不住伸手握緊。
“嘶!”猝不及防被抓住頭發,珍珠頭皮扯得生疼,扭頭瞪他:“你扯我頭發幹嘛!”
太子回過神,神色微僵。
珍珠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臉紅紅的,歪着頭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唇,一雙眼亮亮的。
“你親親我,親親我我就不生氣了!”
她總是這樣,分明很害羞,可是卻很大膽,從來沒有掩飾過她對太子的親近。
太子笑了笑,伸手按住她的頭,擡頭親吻她。
兩人親吻的氣氛越來越好,身體更是很契合。對于珍珠而言,這是一個她十分喜歡的親密的動作。唇齒交纏,便讓人有一種天長地久,相濡以沫的美好。
“哐啷!”
天氣還是有些悶熱的,因此并沒有關窗,風吹得窗戶哐啷作響,外邊枝葉繁茂的海棠樹樹葉吹得嘩啦啦的響。
珍珠微微有些喘息,頭靠在太子肩頭,剛被親吻過的嘴唇紅紅的,一張潔白如玉的臉沾染了幾分緋紅。
“如果以後有機會,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
雖然她努力保持平靜,可是語氣中的顫抖還是展現出了她的忐忑。
太子撫着她的背,看着窗外被狂風吹得枝葉亂飛的海棠樹,淡淡的道:“好!”
珍珠眼睛有些潮濕,分明知道這個願望很難實現,她心裏還是忍不住一動。
“咕嚕嚕!”
氣氛正好,珍珠肚子突然叫起來。
珍珠:“……”你個不争氣的。
太子忍不住笑,道:“我讓許久去叫膳,你先去梳洗吧!”
珍珠從他身上下去,然後忍不住:“嘶,痛!”
太子也是頭皮一痛,一看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珍珠把兩個人的各自一縷頭發纏到了一起。
“你真是……”
珍珠尴尬地笑了笑,抿唇道:“有句話不是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碼?”
她垂着眼,一雙手絞着衣服,有些無措——他們之間,又哪稱得上是夫妻呢?
太子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拿被子把她裹起來,然後叫了許久進來。
“殿下!”
“去取把剪子來!”
許久:“……是!”瞥過被裹得只露出一張臉的寧良媛,他心裏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心滿意足。
滿頭霧水的取來剪子,他就見自家太子爺拿了剪子将他與珍珠纏在一起的頭發剪了下來。
珍珠雙眼有些發紅,拿着斷發,心滿意足的笑道:“我會好好保存的!”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到了中午,外邊便開始閃電打雷了,珍珠趴在窗臺上,看着外邊的石榴樹,嘆了口氣。
雖然知道就算石榴樹活了,自己也不一定能懷上孩子,可是這好歹也是美好的願望啊。小時候去廟裏,那裏的大和尚明明就說自己是個有大大大福氣的人!嗯,說不定這石榴樹蹭着自己的福氣就能活下來了。
一邊胡思亂想着,她一邊伸手抓着窗外放着的一盆茉莉花,耳邊兩顆水頭透亮濃綠呢綠翡翠耳墜,襯得她膚白如玉,唇紅齒白的。
“夏天到了,就該看荷花,吃荷花,吃蓮子!”她突然開口,想了想扭頭對太子道:“殿下,我們下晌吃荷花粥,荷花餅,清炒白菱,來一桌全荷花宴吧。”
太子坐在書桌後邊,頭也不擡的道:“随你喜歡,再加一道荷花鴨吧,你不是愛吃肉!”
珍珠不小心捏碎了一朵茉莉花,手上全是茉莉花的味道,她奇怪的道:“我是愛吃肉啊,只是大概是天熱了,最近不大愛吃肉了,想吃點清淡的。”說到這她也很郁悶的,明明饞肉饞得不行,可是真吃的時候又沒有什麽胃口。
嫌手裏茉莉香味太濃了,她走到屏風後邊淨手,聞了聞,剛剛好。
茉莉花的味道很濃,很有侵略性,但是淡淡的卻讓人覺得很清雅,很舒服。因而下邊送來的茉莉花,珍珠都讓喜樂把它們放在窗角,這樣屋裏的味道就不會太濃了。
還沒走近,太子就聞到她身上不同于往日橘子香的味道,道:“怎麽換熏香了?”
“才沒有,剛才不小心把花捏碎了!”
她伸手湊到太子鼻尖:“你聞一聞,是不是很香。”
太子道:“我還是更喜歡你以前的橘子香。”
“我也喜歡!”
“咔嚓!”
一道閃電劃過,接下來便是震耳欲聾的霹靂雷聲,震得人腦門都在抖。
“殿下!”珍珠眼睛骨碌一轉,抖着身體撲到他的身上,怯怯弱弱的道:“我怕!”
太子:“……”眼睛這麽亮,難道沒人告訴你,撒謊的時候,眼睛不要發光嗎?
伸手把她攬在懷裏,太子沒說話,只拿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珍珠甜甜的一笑,她喜歡的,就是太子雖然寡言,但是每次都很溫柔的待她,讓她越陷越深。
“殿下!”
許久突然進來,凝眉道:“八皇子身邊的奶娘過來了!”
外邊雲層壓得極低,雲塊一團一團的卷在一起,烏黑一片,像是一團濃郁的墨汁。電蛇游走,雷聲奔騰,這仗勢吓得人都不敢出來了。
太子和珍珠兩人往八皇子住着的院子而去,奶娘一邊與他們說着情況。
“……八皇子縮在床底下就是不出來,奴婢幾個怎麽哄都哄不出來!”
奶娘臉上的焦急并不作僞,八皇子很好伺候,人很乖巧,你說什麽他都會聽的,這樣的孩子,三個奶娘看在眼裏疼在心裏,相處下來也有幾分情意。
八皇子住的院子很大,一進去左右兩邊便是兩棵大樹,院裏邊繁花似錦,草木蔥榮,一片勃勃生機。
“八皇子,太子殿下來了!”
守在屋裏的宮人悄無聲息的跪下,守在屋裏的奶娘見他們進來,面上一喜。
“殿下!”
“八皇子呢?”單手解下身上的披風遞給一邊的許久,太子問。
奶娘愁着臉指了床底下,道:“底下了!”
太子走到床邊,讓人取了燭火過來,彎腰往地下看,果不然見到小小的一團縮在裏邊。
分明剛才在路上那麽着急,一直在擔心,到了這裏他卻十分的冷靜,讓人擡了椅子上來,慢條斯理的坐下。
他本就是一個至清至疏的人,無論遇上什麽事,你都能看見他一臉平靜,似是任何事情都不能讓他動容。屋裏原本焦急不安的人見着他,頓時就有了主心骨,立馬就就冷靜下來。
“小八!”他淡淡的叫了一聲,分明還是冷冷的聲音,卻讓人焦灼的心情都被撫平了。
“你要知道,只有弱者,才會被外物所影響。你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話嗎?你是皇子,是天下最尊貴的人之一,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能讓你懼怕。”
撥動着腕上的佛珠,他注視着床,似是能看透這床看見裏邊的人一樣。
“這世上,沒有誰會好心的一直幫着你,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一直護着你!能讓你自己過得更好,最好的,能保護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
他的目光極淡:“小八,我相信,你是個勇敢的孩子!”
他不再說話,只是伸手撫着手上的佛珠,幾個奶娘覺得他說話太強硬了,可是卻不敢多說什麽。
珍珠伸手搭在他的肩上,這個人太過于清冷,你很難看見他的情緒波動,總讓人覺得他有些無情了。可是,珍珠卻知道,他的心,很熱,只有親近他的人知道,他這個人有多麽的好。
不一會兒,就聽見床底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就見一只沒有多少肉的手伸了出來。
“太子哥哥!”
從床底下爬出來,八皇子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撲在太子身上,眼淚鼻涕都往下掉。
“太子哥哥,小八好怕!好怕!”
他還那麽小,從來沒有誰跟他說過雷電并不可怕,而每次哭鬧身邊的人不僅不會安慰他,哄他,只會斥責他。久而久之,他已經習慣了雷電來的時候,縮在床底下,捂住耳朵,咬着唇等着雷電過去。
太子還沒看過他哭,他雖然一直都是弱弱的模樣,但是卻一直很堅強,即使到了東宮這個陌生的地方,也是不哭不鬧的。
太子看着自己被抹了淚水鼻涕的衣裳,忍不住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珍珠看着忍不住發笑,她可是知道,太子可是有些小潔癖的。
八皇子哭累了就抓着太子的衣裳睡着了,這段時間養了些肉的臉哭得紅紅的。
讓奶娘把他抱到床上去睡,太子和珍珠往回走。
外邊大雨終于下了下來,噼裏啪啦像一顆顆透明的珠子一樣落在地上,來得又急又快,濺起一個個水花,很快地上就積了一層雨水。這接連幾日的暑氣,在這滂沱大雨之中也被澆滅了。
這樣大的雨,即使是撐着傘,走出去也免不了被打濕,兩人便在抄手游廊避雨,右手邊便是東宮裏的湖,裏邊種着蓮花,正是盛開的季節,粉的黃的紅的開了滿池,雨水打在上邊,濺起一朵朵水花。
“好漂亮啊!”珍珠坐在長廊的椅子上,伸出手,冰冷的雨水從指尖劃過,砸在手上,有些疼。
“小心袖子濕了!”太子坐在她身邊,許久早就脫了外裳給他披在椅子上。
珍珠收回手,拿帕子把手上的水跡擦了,伸手攬住太子的手臂,然後與他十指交握,垂着眼看着兩人相纏的手,沒頭沒腦的道:“只有我知道殿下那麽好!”
外人都道太子冷清,可是只有她知道,他是那麽的好!這一點,讓她想起來就覺得滿足。
雨到了下晌就停了,昨天被曬得沒有一絲活氣的石榴樹終于有幾分精神了。雨後的天空湛藍一片,剛還是大雨的天,這時候卻是豔陽高照,烈日當空。
太陽這麽一曬,剛落下來的雨水很快就化成了水汽散了,樹上知了喧嚣,溫度很快就升了起來。
珍珠一熱就想吃冰碗,磨得粉碎的冰沙,放上水果,吃起來特別爽快。
因着手裏有錢,珍珠這兒的冰是管夠的,再加上太子時不時的補貼,其他人還在為接下來的日子節約着用冰的時候,她已經在屋裏擺了三個冰盆了。
“良媛這幾日,禁冰!”
珍珠想得美,張嬷嬷卻是一句話就讓她整個人都僵硬了。
“奴婢知道天熱,只是女子終究不比男子,這冰,能不吃,就不吃!不然寒了身子,日後會不舒服的,而且對于子嗣,也是有妨礙的。”
珍珠心裏痛惜,可是想到孩子,就什麽都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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