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那淑妃娘娘也欺人太甚了,良媛您不計前嫌,親自前去椒蘭宮求了皇後娘娘為那李良娣請來黃太醫,淑妃娘娘竟是半點也不領情。”

碧玉本是個文靜的性子,平日說話做事都是溫溫柔柔的,很難見她生氣的樣子,不過這次她卻真的有些生氣了。

珍珠原本也覺得心裏發睹,瞧見她的模樣卻是忍不住一笑,心裏安慰,便道:“李良娣病重,也不怪淑妃娘娘情緒激動了。”

想到這,珍珠心中也沒那麽生氣了,嘆道:“李良娣好好的一個人,還真麽年輕,若真的就這麽去了,也實在是······太令人扼腕了。”

碧水笑道:“良媛你便是太過心善了,李良娣這麽待您,您也能不計前嫌待她。”

主仆三人往绛色院走,雖說落葉蕭蕭,不過石子小徑上卻不見枯枝敗葉,被人打掃得幹幹淨淨。

“你們別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只是,覺得有兩份可惜而已。”

若說有多傷心,那肯定是沒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孩子的原因,珍珠覺得,每一條生命,都是極為的寶貴的。

對這麽一條美好的生命就這麽逝去了,珍珠忍不住感到可惜罷了。

回到绛色院,珍珠喚來喜樂,吩咐道:“你去尋了太子,将李良娣之事告知于太子。”

喜樂應了,珍珠又吩咐吩咐張嬷嬷,道:“嬷嬷,我記得太子爺上次給了我一盒金絲血燕,你并着裏邊的百年人參一道送過去,算是我一份心意。”

碧蘿剛才從碧玉那兒得知淑妃待她的态度,有些不開心的道:“良媛您就是心善。”

珍珠哭笑不得,揉了揉頭再一次說道:“我沒你們想的那麽好。”

張嬷嬷見她面帶倦色,柔聲道:“良媛今日還沒午休了,奴婢扶您去休息片刻吧,仔細別傷了您的身子。”

珍珠的确覺得有些累,不只是身體,還有心裏,站起身一邊往卧室走,她一邊道:“那我先去歇息,若殿下回來,你們便叫我起來。”

“奴婢知道的!” 張嬷嬷點頭,伺候她寬衣,扶着她躺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将天青色的帳子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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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躺下沒多久就睡着了,只是睡夢中,她也是微微皺着眉頭,睡得不甚安穩。

太子從外邊走進屋來,頭戴金冠,五官棱角分明,瞥了一眼屋裏,沒見到想見的人,他問道:“你們良媛呢?”

張嬷嬷笑道:“良媛在屋裏歇息了,您也知道的,她每日中午,都習慣小憩一會兒。”

太子撫了撫腕間的佛珠,沒有多猶豫進了卧室。卧室內滿是一股清爽的橘子香味,拔步床邊的紅木桌上隔着一個白玉花瓶,裏邊裝了三朵粉白的薔薇,有兩片花瓣飄然落在桌上。

伸手撩起床帳,太子原本只是打算瞧一眼便罷了的,只是沒想到珍珠眉間褶皺,一副睡得不甚安穩的模樣。

坐在床邊,太子伸手撫着她的眉頭,壓低了聲音道:“有什麽讓你不開心?竟然在睡夢中,都在發愁。”

嘤咛一聲,珍珠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自己身邊,全是熟悉的味道,讓她覺得安心可靠。

“玄生······”

呢喃叫着,她伸手胡亂的抓着,然後軟綿綿的手被一只大掌松松的握住,力道極為的溫柔。

“我在!”

太子握住她的手,雙眼微微彎起。另一只手伸手撫開她眉間的碎發,露出她白淨姣好的眉目來。

“好好睡吧,我在這裏。”

熟悉的嗓音,帶着熟悉的溫柔,并不是溫柔似水的聲音,但是卻是獨屬于太子的溫柔,并不熱烈,甚至稱得上淡淡的,卻格外讓人心動,眷戀不已。

額間一暖,像是羽毛一般輕輕的落在她的額頭上。

這是一個吻,一個讓珍珠心底溫暖,像是自己是被男人捧在手心裏的珍寶,要小心翼翼珍視着,如此一個充滿了疼惜的吻。

即使是在睡夢中,珍珠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眉間只剩一片安寧。

睡夢前段珍珠睡得不甚安穩,不過後邊卻睡得極為香甜,沒有做一個夢。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身體極為放松。

“醒了。”

柔軟的帕子擱在她的額頭上,小心的擦拭着,帶着溫熱的溫度。

“睡得滿頭大汗的。”

用熱帕子給她把臉擦了,太子淡淡的道:“醒了便起身吧,睡這麽久,你也該餓了。”

珍珠眨眨眼,才發現外邊竟然已經天黑了,屋裏已經掌了燈,燭光透過天青色的床帳子,落下不甚明亮的光芒。

珍珠抱着被子坐起身來,太子站在床下,着了長袖對襟暗紋玄色錦袍,腰間懸着一枚黃色玉佩,修長的身影在床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來,将珍珠整個人都罩在了裏邊。

“玄生!”

珍珠露出一個笑來,明眸皓齒,笑得極為明媚,襯得昏暗的床帳子內似乎都亮了兩分。

太子長袖在半空中劃過,向她伸出手來,他背對着燭光,只有一雙狹長的眸子極亮,像是陽光下盛滿了碎光的粼粼湖面。

“過來吧,今日我讓付恒做了你愛吃的鴨掌!”

珍珠握住他的手,順着力道整個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伸手抱住他的腰,頭擱在他的胸口處,無意識的蹭了蹭。

“不想動,你抱我好不好?”

她嬌氣的說,淩亂的錦被中,一雙雪白的小腿搭在上邊。揚起來的一張小臉,笑得明媚可人,又帶着幾分驕矜,更多的是,深深的依戀。

太子垂了眼,他的睫毛很長,在眼底下落下一片深沉的陰影。

沒有多說什麽,他只是吩咐後邊伺候的張嬷嬷:“将你們良媛的衣裳取來。”

張嬷嬷等人一直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的,嘆息自家良媛真是越來越嬌氣了,聽到吩咐,忙應了一聲,将擱在一旁矮凳賞的衣裳遞了過去。

珍珠将衣裳拿過來往身上穿,太子伸手将她壓在襦裙底下垂至臀部的情絲輕柔的取了出來。烏黑的發絲又細又軟,捧在手裏,像是細滑的綢緞,從他指尖劃過,平端帶出幾分缱绻溫柔來。

珍珠伸手系着腰帶,鼓着臉有些不開心——太子沒吭聲,她以為他是不願意抱自己,正生着自己的悶氣了。卻沒想到衣裳剛穿好,一雙手便繞過她的腋下、雙腿,突然将她整個人打橫抱抱了起來。

“呀!”

驚呼一聲,眼前一暗,太子垂下頭,以額抵着她的額頭,嗓音低低的,帶着兩份清淺的笑意:“不是讓我抱你嗎?”

珍珠一雙眼睜得圓溜溜的,抿唇笑了笑,伸手攬住他的脖子,突然道:“玄生,我們要這麽一輩子,這麽在一起一輩子,你說好不好?”

太子輕輕松松的抱着她往外走,還沒開口,珍珠卻自顧自的開口道:“一輩子那麽長?還有好幾十年了,你一直看着我,會不會覺得我很煩啊?等以後我老了,臉上皺巴巴的,你會不會更喜歡那些年輕鮮活的小姑娘啊?”

說到這,她眉頭輕輕皺起,一副很憂愁的模樣。人都是喜歡好看的東西的,不然也不會有色衰而馳這個詞了。

太子瞧了她苦惱的模樣,嘴角微微翹了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道:“你說的倒是沒錯,一直這麽對着一個人,幾十年的時間,還真可能會覺得煩了。”

珍珠頓時臉就鼓起來了,咬唇道:“我才不會讓你煩我了。”

說着的同時,她還握了握自己的拳頭。

太子腰間玉佩晃動,他沉聲問道:“那麽你呢?幾十年如一日的對着我一個人,你不會覺得煩嗎?而日後我老了,也不如這時的好看,你也會這麽喜歡我?”

珍珠睜大眼睛,生氣道:“就算你老了,那也是最好看的人,誰都比不過你的。我也會,一直喜歡你的。”

她說得很認真,紅唇抿得緊緊的。

太子低低笑了一聲,低頭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道:“在你心裏,本宮難道便是那等好色之人?”

珍珠眨了眨眼,然後忍不住将發燙的臉埋在他的肩頭,吃吃的笑起來。

“殿下,我真的是,好喜歡你哦。”

“嗯。”太子應了一聲,這一聲,極為嚴肅認真。

珍珠緊緊的攬住他的脖子,道:“如果日後你真是喜歡上別人了,我也不會生你的氣的。”

我只是會,很難過,很難過而已。

有的時候,感情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分明知道它其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美好,還是讓人趨之若鹜。

走出卧室,将人放在羅漢床上,太子并沒有起身,兩只手撐在她的兩側,大掌抓住珍珠的手,分開五指,讓他們的兩只手,緊緊的扣在一起,親密無間。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珍珠額上,今日的他似是有着無比的耐心。哦,不對,其實太子一直都是一個耐心的人。

珍珠捂着被親的額頭巴巴的望着他,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她眼底的怯怯,依戀。

“被李良娣吓到了?”

太子語氣淡淡的問,似是他提起的人與他毫無關聯。事實上,太子還真是如此認為。那位李良娣加上以前他也只見過幾面,如今想來模樣也不大記得清了,只記得她時常纏綿病榻。

珍珠吃驚的看着他,太子挨着她坐下,伸手攬住她,低聲細語的安慰道:“有我在你身邊,你還怕什麽了?”

珍珠下意識的握緊自己的手,兩人十指相纏,太子很清晰的就覺出了她的不安。

“我,只是,覺得世事無常,今日我見着她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沒想到,下晌她的身體就不行了。”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認識到死亡,她總會想起李柔兒那張慘白毫無血色的臉來,生死無常,這便是她最大的體會。

太子把弄着她的手指,眉目平靜,淡淡的道:“我在你身邊陪着你,不用怕。”

珍珠對他笑了笑,道:“嗯,殿下你在我身邊,我不怕。”

她赤着雙足,雪白的一雙腳擱在鋪着白色羊絨毯的地上,襯得她一雙腳十分可愛。

時下并不興纏腳,但是也有人家女子為了讨日後夫家喜歡,也是纏了雙足,養了一雙三寸金蓮的。

不過珍珠卻沒有裹足,不僅沒有三寸金蓮,而且因為小時候經常跑來跑去的,一雙腳甚至比起平常女子還要大,不過卻也白嫩可人,粉嫩圓潤的指甲,十個腳趾頭蜷縮着,太子瞧了一眼,眼底神色暗了暗。

“取雙襪子來,給你們良媛穿上。”

吩咐了一句,他又與珍珠道:“這天眼看越來越冷了,日後你也不要赤足了,就算地上鋪了地毯,那也該注意,以免惹了風寒。”

張嬷嬷認可地點頭,道:“俗話說,寒從腳下起,太子爺說的在理。”

碧水取了一雙襪子過來,跪在地上給珍珠穿上襪子。

珍珠微微抿唇,贊道:“殿下您真好!”

太子反問:“那你覺得,我哪裏好?”

珍珠不假思索的道:“你哪裏都好,又體貼,又有耐心,又溫柔,有學問……”

她掰着手指頭數着,竟是一口就數出了十幾個“好”。

太子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捏了捏她軟綿綿的指頭,慢條斯理的道:“我可不是,待誰都這樣的。”

本宮,只對自己喜歡的人,這麽好!

當然,這話太子是不會開口說的。

不過,他那句話已經足夠讓珍珠心裏像是不斷冒出了喜悅的泡泡一樣。

這意思便是,代表我是特殊的!

她湊過去,吧唧一口親在太子唇邊,軟軟的紅唇,帶着女子的馨香。

人們都說,色衰而馳,可是她卻覺得她和太子會一直在一起的,因為她是如此相信着。

太子真讓付恒做了珍珠最愛的鴨掌,炖得酥爛入骨,裏邊的筋咬起來極為嚼勁。

吃過晚膳,珍珠捧着茶盞抿了一口,問:“殿下,你去看過李良娣嗎?”

太子慢條斯理的道:“她竟然是生病了,那麽便找太醫,我去看,也沒什麽作用。”

珍珠張了張唇,還是沒說出讓他去看李柔兒的話來。

我真是,一個卑鄙自私的人!

她垂下眼,看着澄淨茶水裏映出自己的一張臉,茶香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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