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廢物!你除了哭還會做什麽!

因為博陵侯袁雪沛是被擡回帝都的。

袁雪萼接到消息後,衣裳都沒換,就登車趕回博陵侯府--到的時候,簡虛白已經請了太醫院院判出馬,親自為袁雪沛診治,但結果對于袁雪萼來說,卻不啻晴天霹靂:“膝骨盡碎,無力回天!”

也就是說,才二十歲、尚未娶妻也尚未授官的袁雪沛,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反複向院判确認了這個結果後,袁雪萼整個人都懵了!

一直到簡虛白送走院判,又打發了前來幸災樂禍的袁家長輩,她才從恍惚中回神,哭着詢問緣故:“不是說烏桓不敢動你們嗎?哥哥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

神情冰冷的簡虛白才要開口,卻被袁雪沛淡淡打斷:“這傷不是在烏桓弄的,是被救出烏桓後,陣前交鋒,不慎墜了馬,被馬蹄踏碎的。”

袁雪萼聞言大恸,數次哭噎了氣,自然不會發現哥哥這麽說時,目光直直的看着簡虛白,用近乎哀求的眼神,讓後者違心的保持了沉默。

他伸出滿是傷痕的手,一下下的撫着妹妹的發頂,溫柔的安慰,“當時為兄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呢!沒想到上天垂憐,終究讓你我兄妹還有再見之日--此戰雖然我大睿大獲全勝,但埋骨他鄉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為兄順利生還,咱們應該高興才對!”

袁雪萼怎麽可能高興?!

哪怕袁雪沛反複開導安慰,一連數日,她都是以淚洗面,無法自已。

這情況做親哥的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舍不得說她,但日日上門來探望的簡虛白卻忍無可忍了!

趁袁雪沛不注意,将她喊到回廊上狠狠訓斥了一頓:“你哥哥遭此大難,為了不讓你擔憂,特特擺出豁達之态來談笑風生!你倒好,生怕他不夠操心的是不是?還哭?!廢物!你除了哭還會做什麽?簡直就是累贅!”

被簡虛白大罵一通,袁雪萼終于不哭了,卻眼看着憔悴下去,沒幾天就到了形銷骨立的地步--袁雪沛當然是心急如焚,甚至當面埋怨簡虛白多管閑事:“萼兒年紀小,又是女孩兒,遇事難免慌張,無非多花些功夫哄一哄罷了,你說她做什麽?你看看現在她飯都吃不下了,這不是讓我更擔心嗎?!”

碰上這種二十四孝哥哥,簡虛白也是無奈,念及袁雪沛殘廢的真相,他暗嘆一聲,讓步道:“那我去跟她賠罪?”

“她倒不是怪你,主要還是為我傷心!”袁雪沛心煩意亂道,“兩天吃不下了,她身子骨本來就弱,這可怎麽辦?”

簡虛白捏着眉心給他出了幾個主意都被否決,正覺得心火漸起,有下人看不過眼,出來道:“何不請宋小姐過府,開解大小姐?”

“宋小姐?”雖然說當初他們出征時,宋宜笑被袁雪萼拉着一道去送了行,但到底六年過去,昔年數面之緣的小女孩兒,早就被忘記到九霄雲外。

這會簡虛白與袁雪沛竟都是面面相觑,“哪個宋小姐?”

下人提醒:“韋王妃與前夫所出之女,寄養在衡山王府的。這些年來與大小姐同出同入,情同姐妹,聽大小姐身邊的人說,大小姐最聽宋小姐的勸,如今大小姐茶飯不思,或者宋小姐能有法子?”

“原來是她!”袁雪沛這才恍然,當即點頭,讓下人備禮套馬,立刻去衡山王府請人,“只要能讓萼兒吃飯,自有她的好處!”

簡虛白也隐約記起當年的一些景象--但十七歲的他早已沒了十一歲時的天真與無憂無慮,所以這份記憶猶如浮光掠影,轉瞬即過,波瀾不驚。

他現在操心的是好友的身體。

見袁雪萼終于找到人接手,暗松口氣:“要是衡山王府那邊不放人,就告訴我,我着人去說!”

不過宋宜笑沒他想的那麽難請,袁雪沛的人上門一講,韋夢盈就爽快的答應下來:“之前你家大小姐倉促回府,笑笑這幾日一直挂着心呢!只是聽說府上有事,怕打擾了才沒敢登門--既不嫌她叨擾,那明兒個我就着人送她過去!”

這事傳到含霞小築,趙媽媽覺得有些不妥:“雖然袁家老夫人在堂,但這回請小姐過侯府開解袁大小姐的人,卻是袁侯爺!要擱前幾年,小姐還小時也還罷了。如今小姐已快及笄,袁侯爺也年輕,都不曾婚配,卻是容易出閑話的!王妃怎麽還許了下來?”

芝琴出事後提拔上來的貼身丫鬟錦熏嘴快,想也不想道:“難道王妃想讓小姐嫁給袁侯爺?縱然袁侯爺廢了,但好歹是世襲罔替的侯爵嘛!”

話音未落就被趙媽媽扇了個嘴巴:“胡說八道的東西!咱們好好的小姐怎麽可能嫁個廢人!?”

“袁姐姐到底跟我相交一場,如今她哥哥出了事,自己也傷心得不行,我要不走這一趟,傳了出去,也要被說不念姐妹之情!”宋宜笑擺手止住趙媽媽繼續教訓錦熏,漫不經心道,“總之是躲不了的,還是趕緊收拾東西吧!”

打發了乳母跟丫鬟,她拿指尖繞着腮邊垂下來的一縷青絲,卻也十分不解,“這六年來,娘生了一子一女,算是徹底坐穩了衡山王妃之位,連太妃都消停了許多。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下降,倒也不奇怪。只是正如趙媽媽所言,袁雪沛廢了雙腿,即使有侯爵之銜,也注定做不成官!做不成官就沒有實權,無非是侯爵名頭好聽罷了,這可不符合娘對我的期望啊?”

這份疑惑一直到晌午後,她被喊到韋夢盈跟前才得解釋:“太妃前些日子提到自己年紀大了,想看到府裏定下世子。雖然王爺沒有答應,但據為娘觀察,卻也開始考慮了。”

只這一句,宋宜笑已經了然。

果然韋夢盈嘆了口氣:“太妃這麽催促,還不是因為她想讓王爺立陸冠倫?雖然說王爺如今最喜歡你弟弟,可礙于孝道,卻也未必拗得過太妃!”

所以,“袁雪沛這次雖然殘廢而歸,但與燕國公的情份倒是不減當年!燕國公這些日子幾乎天天往博陵侯府跑!他說的話,太後娘娘是最肯聽的,今上又極孝順……你此去博陵侯府,千萬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袁雪沛是傷了腿又不是傷了腦子!博陵侯府那些麻煩他還沒解決呢,又殘廢了,怕是自顧不暇!哪有心思摻合王府這邊立世子?”宋宜笑聞言沉默不語,心下暗自冷笑,“退一萬步講,他就是分得出這精力,但憑什麽要幫冠雲?!”

陸冠雲就是她那個同母異父弟弟,王府七公子,今年已有四歲,伶俐可愛,确實很讨人喜歡--但還沒讨人喜歡到一見之下就想幫他争世子的地步!

宋宜笑蹙了眉:“娘,我只是去開解袁姐姐幾句,袁侯爺縱然感激,衣料首飾送我些,我想是沒有問題的。但要為了弟弟做世子,去跟簡公爺開口,怕是不成吧?”

“你怎麽淨想着自己的衣料首飾?就不想想你弟弟做了世子,這偌大王府都是咱們的,你想怎麽打扮不可以?”韋夢盈恨鐵不成鋼的訓斥了一句,方道,“袁雪沛的軟肋就是袁雪萼,你跟那袁雪萼做了六年姐妹,還不清楚她的性子?拿捏住她,還怕袁雪沛不幫忙?!”

壓低嗓子,“實在不行,你親自哄哄他不就是了?你想他風華正茂卻廢了腿,這會心情定然很不好,正需要人知冷知熱……”

“娘您把我當成什麽人了?!”宋宜笑聞言色變,低喝道,“再說袁侯爺好歹也是侯爺,會缺了添香紅袖?!我這麽靠上去,且不說他稀罕不稀罕,我以後還怎麽做人?!”

她先聲奪人的哭出聲來,“您非要我這麽做的話,那我只能回去找一找三尺白绫了!”

韋夢盈沒想到女兒反應這麽激烈,臉上好一會青紅交錯,才愠怒道:“不去就不去,我又沒拿刀逼你,不過一說,你這樣尋死覓活做什麽?!”

宋宜笑只是嗚嗚咽咽的哭着,俨然受了天大侮辱一樣--韋夢盈呵斥半天都不見她停,又氣又恨,卻也怕鬧大了不好收場,最終恨恨拂袖:“行了!回去吧!當我什麽都沒說過!”

看着親生的長女哭哭啼啼的下去,韋夢盈正頭疼的捏着眉心,內室裏又傳出哇哇大哭聲,跟腳薄媽媽抱着她才滿周歲的小女兒陸茁兒出來:“八郡主好像餓了?”

瞥見韋夢盈臉色難看,薄媽媽識趣的噤了聲,将陸茁兒抱到門外交與乳母,獨自回到室中,這才悄聲安撫:“娘娘何必如此?王爺雖然動了立世子之念,卻至今沒有說出來!就算宋小姐今兒個答應去請袁侯爺同燕國公說,萬一王爺短時間裏不提這事,哪怕是太後娘娘,也不可能自說自話的讓王爺立世子且立七公子吧?這不是白費力氣了?”

“但你看她那個樣子!”韋夢盈沒好氣道,“壓根就沒有幫雲兒的意思!也不想想她在王府這些年來吃好的穿好的,都是靠着誰?如今才要她出點力氣,就拿懸梁來要挾我!不孝女!真是氣死我了!”

薄媽媽笑道:“宋小姐如今已到說親之年,這青春年少麽,終歸向往如意郎君的。袁侯爺什麽都好,就是廢了腿,也難怪宋小姐不想同他親近……”

話說到這裏故意一頓--多年主仆,韋夢盈果然心領神會,眯眼自語:“她嫌袁雪沛不好?我倒要看看,想跟她提親的人個個都不如袁雪沛時,她還能不能嫌袁雪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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