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等臺上的戲告一段落,外面跑進來一個人跟齊遠耳語幾句,齊遠微微點頭,欠身沖晏驕和岳夫人笑道:“老夫人,晏姑娘,戲唱完了,咱們也回吧?大人在衙門裏等着了。”

晏驕愣了下,“這就成了?”

齊遠拍巴掌大笑道:“可不是?大人逮到了一群落單的。”

晏驕:“……”這話怎麽聽着這麽詭異?

廖無言就笑,“區區幾個毛賊,自然沒什麽不成的。”

晏驕點點頭,再看向桌上的東西,“那這些,算是贓物吧?”

也不知什麽來歷,燙手啊!

“什麽贓物!”齊遠大笑道,擡手叫後頭的人幫忙搬着,又正色道,“分明是大人憑本事贏的。”

到手的東西再吐出去?沒可能,這輩子都沒可能!

晏驕:“……”

行吧,反正真要這麽說也沒錯。

縣衙後頭果然燈火通明的,裏頭時不時還傳來幾聲雜亂的人聲,高高低低的,也聽不清在說什麽。

衆人才剛進門,那頭就跑來一個衙役,看見他們便難掩欣喜道:“齊大人,廖主簿,大人正找兩位呢,有急事!”

兩人下意識看向晏驕,後者笑道:“難不成賊人還能跑到衙門來報複?我陪老夫人回去就行了,你們快去忙吧。”

齊遠和廖無言也跟着笑了,四個人當即便分成兩撥。

等齊遠和廖無言進到刑訊房,就見地上歪歪斜斜的跪着一群……啥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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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頭的幾個俱都鼻青臉腫、眼斜口歪,臉上翻了醬缸一樣,哼哼唧唧的,話都說不利索,瞧着既滑稽又可憐。

“呦呵,怎麽惹到咱們縣太爺了?”齊遠都給逗樂了。

龐牧坐也不好好坐,直接一條腿踩在桌案上,手裏捧着一把黑漆漆的刀翻來覆去的擦,白慘慘的刀刃越發顯眼。

一旁負責書記的衙役視而不見,只是低着頭下筆如飛。

“大人,嘶,不是,親爹!饒了兒子們吧!”

一群人口齒不清的喊着,涕淚橫流,哪兒還看得出最初的嚣張?

龐牧請齊遠和廖無言坐了,聽了這話便一陣惡心,“老子哪兒來你們這群不肖子孫?”

大劉等人一噎,竟隐約有些委屈:

之前是誰逼着我們喊爹來着?這會兒怎麽說翻臉就翻臉?

龐牧冷哼一聲,這些人就都不敢吭聲了。

本也不是什麽傷害人命的大案,且但凡願意掏錢的百姓,多多少少也存了貪小便宜的心思,花上幾十上百文買個教訓也不虧。

他本想從輕發落,叫這些人長個記性便罷了,不曾想這些厮們做的忒絕,只許他們騙人家,不許旁人憑本事贏東西,合着全天下的便宜都給他們占了。

今兒是碰上自己沒得逞,可若換上平頭百姓,誰能耐得住這麽些莽漢的打砸?

如今看來,叫他們騙子還算玷污了這個稱呼,該叫土匪才對!

龐牧問一旁的衙役,“何年何月何地傷了什麽人,都記下來了麽?”

那衙役恭敬道:“禀大人,記得清清楚楚。”

龐牧嗯了聲,又用刀敲了敲攤主李壯眼前的地面,“還有隐瞞的不曾?”

李壯吃夠了打,恨不得聽見他的聲音就發抖,當下搖頭道:“沒有了,絕對沒有了!”

龐牧點點頭,想了下,吩咐下去,“遠的我顧不上,但凡平安縣轄下的,都派人送些撫恤銀子過去,順便将傷者情況報給我知曉。另外,将這文書抄送給周邊府州縣,叫他們自己看着辦吧。”

贓銀本就該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衙役應了,又聽龐牧對李壯等人道:“你們屢次傷人,着實可惡,先将方才說的再細細講一回,本官自會酌情處置。”

李壯的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小人說了,算戴罪立功不?”

龐牧彎下腰,用刀尖拍了拍他青腫一片的臉,皮笑肉不笑,“你說呢?”

那明晃晃的刀尖在自己臉上蹭來蹭去,又冷又硬,帶着一股寒意從尾巴尖兒竄到後腦勺,李壯都快吓尿了,哪兒還敢讨價還價,只是哆嗦道:“小人不敢,不敢,這就說,這就說……”

這夥人是慣犯了,這幾年從南到北,再從北到南,一路走一路騙,在一個地方停留不超過五天,基本上是得手就跑。

就在不久前,一行人在平安縣城以北兩百多裏的青町鎮停留,照例以飽滿的熱情積極行騙,第一天就“用辛勤勞動換來豐厚的回報”。

攤主,也就是騙頭子李壯十分高興,帶着他們酒樓去喝酒,叫了姑娘,一氣鬧到夜裏。

他們結賬時,正好看見店中夥計丢出去一個醉漢。

那醉漢酒氣沖天,已經不省人事,穿的卻是讀書人才會穿的長衫,只是皺巴巴髒兮兮,也不知幾天沒換洗了。

他在街角邊吐邊哭,口中翻來覆去的說着什麽“對不住”“殺人”“別來找我了”“鬼啊”之類的話。

李壯抹了把臉,繼續道:“小人們聽了一回,覺得倒不像是胡話,生怕惹了麻煩,就連夜跑了。”

聽完他說的話,齊遠和廖無言同時在心中想起來一樁案子:翠環山舉子案!

“又是書生,又是殺人的,還是這個時候,”齊遠喜道,“天下總不會有這樣巧的事吧?”

“便是巧合,涉及人命,咱們跑一趟也不虧。”話雖如此,可龐牧也覺得那名醉酒舉子只怕就是在翠環山殺害隋坤的兇手。

滇陽距離平安縣千裏之遙,派去調查隋坤生前好友的衙役到沒到還不知道呢,若沒有這意外的線索,最快也要幾個月之後才能破案。

事不宜遲,龐牧連夜就點了人馬,命劉捕頭一行人即刻帶李壯去青町鎮抓人。

——

接下來兩天,秋雨連綿不斷,像個哀怨的女子如泣如訴,中間不時夾雜着滾滾悶雷,一點點的将燥熱的空氣洗刷了個幹淨。

一場秋雨一場寒,不久前還要穿紗衣的,這會兒衆人卻都陸陸續續換了厚實的料子。

晏驕也換了岳夫人給做的那身鴨蛋青厚緞子衣裳,只覺柔軟順滑,無一處不服帖,心裏不免美滋滋的。

這幾天她倒是清閑,便帶阿苗去了香料市場,一口氣将各色香料、大料都配齊了。

天氣濕冷,岳夫人關節疼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有時候晏驕在院子裏都能聽到老太太在屋裏低聲呻吟,可等敲門問候,她卻又一臉若無其事,笑的如往常一樣和藹。

晏驕心疼不已,跟趙嬸子商量過後,去市場買了一副羊大骨,外加幾斤羊肉、羊雜,準備加上防風驅寒的藥材做些個羊肉湯、羊肉面,也好給衙門裏的人補補。

趙嬸子暗自劃算,雖然一口氣買這麽多有些靡費,可細細算來,一副羊大骨能反複熬煮幾日,且還算葷腥,分攤到每頓也很實惠了。

以前她總覺得骨頭這種東西過于雞肋,又沒法吃,還比尋常菜蔬貴,湯水又不管飽,因此從未擺弄過,現在就眼巴巴的等着看晏驕如何處理。

前兩天買的各色大料立刻派上用場,晏驕挑了幾樣出來,用粗紗布綁了個小包裹丢入水中,與肉和骨頭先一起煮。

稍後去了血水,把鍋中浮沫一遍遍撇幹淨,順便将變色的肉撈出,另起一鍋,簡單的調個鹵水,也丢了些個白煮蛋、豆幹一并進去煮。

時間一點點過去,骨頭鍋裏原本清澈的汁水變成溫柔的白色,空氣中漸漸蕩開骨頭湯那特有的香醇。

這味道并不寡淡,卻又不同于肉香,有種既醇厚又清新的矛盾,多吃些也不會覺得膩味。

晏驕舀了一點湯嘗鹹淡,而趙嬸子和阿苗等人一直在勤奮的打下手,見她動作,便齊齊跟着咽口水。

娘咧,這是什麽味兒?怎麽這麽香!

“姑娘,我這就去和面?”趙嬸子問的很積極,恨不得立刻就開飯。

晏驕噗嗤一笑,“好,辛苦您了。”

和面、擀面條也是個辛苦活,等她不緊不慢做好,羊湯和鹵羊肉、羊雜估計也就好了。

“不辛苦不辛苦!”趙嬸子樂呵呵的去舀面,一雙眼睛忍不住往鹵水鍋裏瞧。

光聞着就這樣,真吃到嘴裏,還不得香煞個人?

“老遠聞着香,猜就是晏姑娘在這兒!”正說着,前兒送了大魚的衙役林平就帶着一身濕氣進來。

他先狠狠吸了吸鼻子,雙眼放光的看着不斷翻滾的兩口大鍋,笑道:“今兒又有口福了。”

“今兒怎麽是你來?還有些早呢。”晏驕笑着叫他坐。

她這麽一問,沉浸在香氣中的林平才想起來自己為啥來的,忙一拍腦袋,“我不是來拿飯的,姑娘,殺隋坤的舉子抓到了,大人請姑娘趕緊過去聽審呢!”

晏驕精神一振,顧不上許多,叫阿苗她們先看着火,匆忙擦了擦手就跟林平往前頭二堂去了。

她還沒進門,就聽一道沙啞的聲音道:“大人,我殺害隋坤,死有餘辜,可那女人言行絕非偶然,只怕也背了數條人命!”

晏驕一愣,什麽情況?

不是說殺人的是個舉人麽,怎麽又冒出來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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