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後悔, 晏驕現在就是非常後悔。

千不該,萬不該, 她就不該信了齊遠這逗逼的邪!

她單知道對方口中有“都是熟人, 肯定不要錢”就能騎馬駒子的好地方, 卻不知道竟然就是巡檢司!

巡檢司在地方也被老百姓稱為巡檢衙門,主官為本地兵馬巡檢, 是直接聽命于地方官員的軍事機構,而平安縣的現任巡檢老爺, 正是圖擎。

“齊遠!”又急又氣的晏驕直接省了尊稱,死死抱住木樁子不撒手,身體用力後撤,腳尖在巡檢司兵馬場入口處瘋狂試探, “我不進去, 你他媽趕緊撒手,懸崖勒馬,我們還能做朋友!”

光天化日之下潛入巡檢衙門, 這他娘的真要追究起來,都夠以窺探軍情治罪了吧?

就圖擎那雷打不動的沒有表情的臉,萬一堅持要秉公執法、殺雞儆猴, 她就涼了啊。

想到這裏,晏驕出離悲憤的瞪着齊遠, “我給你吃排骨,你竟想害我?”

齊遠笑的喪心病狂,原本是一只手的, 這會兒幹脆換成兩只,輕而易舉就将人從木樁子上扒下來,一路推着往裏走,口中兀自喋喋不休道:“哎呀,老圖那是多少年的生死兄弟,咱們就是借他的馬騎一騎,又不帶出去,怕什麽?”

見他說得篤定,晏驕半信半疑的問道:“真的?”

齊遠點頭,“那是!”

晏驕想了下,又問:“你提前跟圖大人打過招呼了?”

“沒!”

晏驕漸漸生出一絲絕望,“那你有公文?”

這種地方出入肯定要報備的吧?

齊遠非常光棍的搖頭,“沒有!”

說着,又笑嘻嘻指了指自己的臉,“有這個就夠了。”

然後下一刻,兩人就被擋在馬場內圍入口處。

晏驕:“……”

齊遠:“……”

氣氛有些許尴尬。

被光速打臉的齊遠幹咳一聲,指着自己的臉問守門士兵,“小圓子,老習,是我啊。”

被稱為小圓子的士兵長着一張娃娃臉,但是看上去非常嚴肅,很有圖擎的風範。他當即冷酷道:“齊大人,圖大人交代過了,兵馬糧草重地,閑人免入。”

頓了頓,又眼神複雜的瞅了他一眼,“尤其是齊大人您。”

晏驕幽幽看過去,心道你究竟有多少黑歷史啊,如今生死兄弟都這麽防着你!

齊遠一臉倍受打擊,嚷嚷道:“不可能,老圖不可能這麽說!”

小圓子面不改色的點頭,“大人确實這麽交代的。”

另一位被稱為老習的士兵年紀略大些,見狀出聲建議道:“齊大人,您就別難為咱們兄弟了,圖大人的脾氣您也不是不知道,回頭軍棍落下來,腫的可是兄弟們的腚。要不,您親自過去問問?”

齊遠狠狠提了口氣,“去就去!”

稍後。

“滾蛋。”圖擎端着那張招牌臉,幹脆利落的指了指門口。

晏驕立刻點頭,雙手抱拳,“好的,打擾了!告辭!”

齊遠一把拽住她,兩只眼睛都瞪圓了,“我這次就是借着騎一回,真不帶出去!”

晏驕驚訝,還有上一次?難怪人家防你跟防賊似的。

顯然他的信用額度在圖擎這邊早就是負數,完全不值一提,所以圖大人直接就無視他,然後筆直的看向晏驕。

“好端端的,你跟着他胡鬧什麽?”

同樣的場景,可語氣和措辭截然不同,晏驕詭異的生出一種班主任面前好學生碾壓壞學生的優越感,當即非常果斷的道:“是,一開始我就不同意,但他死活拉着我來!我是受害者!”

齊遠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看向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個叛徒。

圖擎的嘴角幅度輕微的向上挑了挑,眼中劃過一抹笑意,“是你想騎馬?”

若不是,齊遠這厮也不必巴巴兒帶着她來了。

晏驕點頭,實話實說:“就我不會騎馬,每次出門都要大家遷就我,跟個累贅似的,我就想趕緊學起來。”

這年頭,學騎馬就好像現代社會學開車,做什麽都方便些。

圖擎聽了就點頭,“确實夠累贅的。”

全員騎馬的話,照他們的行軍速度,速度至少能提高兩倍!可一旦隊伍裏夾着馬車,別說提速,就連略狹窄些的近道都沒法兒抄了。

晏驕沉默,您可真是夠直接的。

齊遠見狀,忙跟着敲邊鼓,“就是這個理兒啊,我是為了衙門着想!先入為主要不得,你不能總是這樣看我,萬一傳出去多不好!哎呀老圖你就是事兒多,有這會兒工夫,我早就帶晏姑娘挑完馬了,你”

“閉嘴!”圖擎一聽他嘚吧嘚吧說個不停就習慣性頭疼,也懶得再扯淡,直接擺擺手,“趕緊走,別在這兒礙眼。”

齊遠和晏驕先是一怔,繼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抑制不住的狂喜:這是同意了?

“哈哈哈哈老圖,我就知道你肯定願意!你我多少年割頭不換的過命交情,腦袋給你都沒得說,哪裏會因為幾匹馬就淡了?你放心,這回我保證不帶出去,哈哈哈,你看看這事兒鬧的,你早撤了那防我的命令什麽事兒都沒有,白白耽擱這些時間……”

他還在喋喋不休,壓根兒沒注意到圖擎腦門兒上漸漸蹦出來的青筋,晏驕見勢不妙,趕緊把人拖走了。

在現代社會,馬匹算是有錢人們的奢侈玩伴,除了動物園,晏驕壓根兒沒見過活馬,如今門一開,兩邊望不到頭的都是馬廄,裏頭黑的白的紅的花的,各種花色齊全,清一色高大穩健,美麗的鬃毛溜光水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一看就養的很好。

有的馬可能天生就比較浪,一看見有人進來就甩頭,那被精心打理的鬃毛濃密飄逸,抖動起來海水般美麗。

晏驕本能的哇了幾聲,那幾匹馬就格外來勁,還高高的仰起頭,使勁打響鼻,真的非常撩騷了。

圖擎這麽防備真不是沒道理,晏驕眼睜睜看着齊遠滿臉溢出來的笑容,雙眼放光,搓着手,一路摸過去。偏偏絕大部分馬真的就跟他挺熟,主動把大腦袋湊上來,哼哧哼哧往他臉上噴熱氣。

齊遠開心壞了,摸完了老相識,又仔仔細細的打量其餘的,“嘿,老圖這手腳快的,又多了這麽好些,都沒告訴我!”

晏驕心說,要是告訴你,保不齊就不在這兒了。

說是帶晏驕來騎馬,可齊遠自己就在馬廄裏磨蹭了大半天,非常的樂不思蜀。最後還是一直繃着弦兒的小圓子和老習看不下去,直接把這習慣性挖牆腳的請出去了。

齊遠沖那些還在伸着脖子看自己的馬匹們熱情揮手,“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們!”

晏驕清楚地感受到了小圓子和老習由內而外瘋狂散發的抗拒。

負責後面專門養小馬駒子的是一個叫老杜的老兵,左臂齊根斷掉,但整個人精氣神兒很足。

不過這種精氣神兒也在看到齊遠時有一瞬間的萎靡。

“齊大人,您怎麽又來了?”

晏驕放聲大笑。

齊遠嘿嘿幾聲,理直氣壯道:“你們家大人同意了的!”

老杜就嘆氣,“就算不同意,您也沒少來。”

齊遠跟他說了幾句話,招呼晏驕上前,對老杜介紹道:“這是咱們衙門的新仵作,晏姑娘,來了才不到倆月,可已經協助破獲好幾樁大案。這是老杜,多少好馬都是經他的手養出來的,為人仗義,勇猛果敢,沒的說!”

老杜四十來歲年紀,臉上滿是褶子,還有一道疤,笑起來很有幾分……猙獰,“聽過聽過,早就傳開啦,姑娘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晏驕見過不少因公負傷的,對老杜這種情況非但不害怕,反而由衷敬佩,忙道:“不敢不敢,本分而已,大頭還是龐大人他們出力。”

老杜喜她落落大方,眼神不閃不避,見狀爽朗笑了幾聲,點頭,“痛快,得了,晏姑娘你想要什麽樣的馬?”

晏驕坦白笑道:“我之前連馬毛都沒摸過一根,哪裏懂這些?還是得麻煩您跟齊大人。”

“這不算什麽!”老杜擺擺手,帶着他們往裏頭去,“馬駒子是有,不過這馬啊,也跟人一樣,得講究緣分,不然後頭配合不起來,十成本事也只好使出七分,那還是完蛋!”

小馬駒的飼養方式跟成年馬完全不同,剛才晏驕看見的都是單間,可這裏往往三五成群,一匹匹身量未長成的小馬駒子蹦蹦跳跳,你追我趕的,非常活潑。

長得也跟成年馬不太一樣,人家是光溜溜的,它們身上卻還有些毛茸茸,又帶着些奶膘,看着就圓滾滾的。

見她看的入神,老杜就眼神柔和道:“小馬駒子跟小孩兒一樣,也喜歡熱鬧,得有玩伴,以後長大了都熟悉,也好打配合。可成馬就不同了,都定了性,也有領地意識,關在一起很容易出事。”

晏驕點頭,那是,孩子長大了,誰還沒點兒隐私?

老杜就跟幼兒園園長一般角色,他一進來,那些小馬就跟得了信號似的,好些都不玩兒了,踢踢踏踏颠兒颠兒跑過來,圓溜溜的大眼睛裏都透着親昵。

老杜看他們也跟看自家孩子似的,臉上笑開了花,拍拍這個,再摸摸那個,又把格外調皮的單獨拎出來訓。

“這裏頭還有幾匹要吃奶哩,”老杜點了點其中幾匹,笑道,“這幾個小子嬌氣,不大肯斷奶,還是得哥哥姐姐們帶着。”

晏驕正看的有趣,忽然覺得脖子裏一陣熱氣,好像有誰在拽自己的頭發。

她一縮脖子,本能的回頭,猛地對上一張馬臉。

一人一馬大眼瞪小眼,眨巴眨巴,晏驕瞬間一敗塗地,“媽呀!”

吓死她了!

齊遠和老杜都笑的前仰後合,特別沒有同情心,“行了,就是它了,這就是緣分。”

晏驕捏着從小白馬嘴巴裏搶出來的濕漉漉的頭發,欲哭無淚,“這是孽緣吧?”

這匹小白馬今年一歲多了,算是半大馬,跟剛才那群小馬駒子住隔壁,擡頭看見一個生人,覺得好奇,直接就上來打招呼了。

老杜教晏驕喂了小白馬一些好料,又試探着摸摸腦袋,小白馬就痛痛快快的讓人套了馬鞍。

成天看別的大馬出去溜達,執行任務,它也可想了!

齊遠這人雖然平時看着不大靠譜,但是有真本事,性格又活泛,晏驕學起來就很輕松。

兩人午後來,傍晚回,一進衙門就迎面碰上龐牧,對方直接來了句,“晏姑娘,怎的好端端邁起鴨步?”

兩條大腿內側差點被磨破皮的晏驕一個踉跄。

問明白原委之後,龐牧點點頭,“我近幾日着實不得空,老齊倒也是個好人選。不過你也不必這樣着急,循序漸進才是正道。等會兒我叫人給你送藥過去,你抹一抹,隔天再去就不疼了。”

晏驕別別扭扭的坐下,“多謝,左右我閑着也沒事,明天還是繼續去吧,就算不騎馬,跟小白馬交流下感情也好。”

見她堅持,龐牧也不再多言,只是笑道:“聽你的意思,倒是與馬匹相處甚歡,這是個好兆頭。”

齊遠就在旁邊插話,“可不是?大人,你看老圖那兒又生了不少小馬駒,煞是俊秀,不如我們?”

龐牧看他,略略有些驚訝,“你還沒走?”

齊遠:“……”

齊大人離去的背影都帶着股被人用完就丢的怨氣。

晏驕啞然失笑,就聽龐牧帶着幾分無奈和縱容的道:“早年他和老圖手下都有不少騎兵,而馬匹珍貴,損耗也大,不免争搶……”

自從主動承認了從軍經歷之後,龐牧對這方面不再似以前藏着掖着,偶爾也會像現在這樣主動透漏一點。

晏驕聽後,恍然大悟,又把白天圖擎和那群手下的反應跟他說了一遍,兩人痛痛快快的放肆大笑。

龐牧笑了一回,只覺得渾身舒暢,建議道:“既然你與那小白馬有緣分,倒不如就定了它,打從現在開始慢慢相處,待你來日馬術娴熟,它也已長成高頭大馬,可以肆意馳騁,豈不比旁的更好?”

“不大好吧?”晏驕連連擺手,“圖大人那樣寶貝,聽齊大人說又是名馬之後,外頭豈不是要賣出成百上千的銀子?我哪裏能張口就要!我就是學學,等學會了,從外面買匹一般的就行了。”

她只有六兩!

“讓老齊去要。”龐大人微笑,非常幹脆的說。

晏驕沉默,心疼齊大人一秒鐘。

龐牧又笑了起來,顯然心情很是愉快,“不必擔心,你是衙門的人,配馬也是應該。如今既然那白馬認準了你,強叫它換主人未必合适。老圖心疼就心疼吧,左右也不是頭一回了,回頭我再另尋名馬補給他也就是了。”

順帶着心疼圖巡檢之餘,晏驕也對馬匹來源好奇,“再從馬販子手裏頭買嗎?到底叫我過意不去。”

龐牧神秘一笑,“這個不要錢。”

晏驕再次沉默,重新開口時,語氣難免複雜,“今兒,齊大人也是這麽跟我說的。”

所以,龐大人您又要去坑誰?

千裏之外的京城:

“啊且!”龍案之後奮筆直書的聖人狠狠打了個噴嚏,不禁感慨唏噓,“一定又是哪位愛卿在挂念朕。”

頓了頓,又往平安縣所在的方位眺望一番,“王有德怎的還不回來……”

——

從這天起,晏驕就每天抽出半日去學騎馬,大部分時間都是齊遠帶着,有時候龐牧有空了,就叫齊遠留下看家,他親自教授,順便去巡檢司看看舊日部下。

如今晏驕已經能自己控缰,騎着小白馬慢慢溜達了,龐牧就沒口子的誇,說她學得快。

晏驕知道他在閉着眼亂吹,不過還是挺受用。

眼看天色不早,龐牧拍拍手,“今兒就騎回去吧,趕明兒正好騎回來,也練練上路。”

圖擎剛一過來就聽到這話,看向他的眼神說不出的憋屈。

晏驕趕緊爬下馬背表清白,“真不是我挑唆的!”

又看向龐牧,“大人,不用了,我過來就行。”

“老在馬場裏頭練不出真本事,這是匹好馬,得多帶它出去溜溜才好。”龐牧道,又對圖擎道,“回頭補給你。”

眼見着老齊是不可能開口了,這事兒還得他親自出面提。

龐牧為人謹慎,私底下并不會大肆采購名種寶馬,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求賞賜,也算遞了個短板給聖人。不然總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反而惹人生疑。

他這麽幹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圖擎一聽就明白,當下幹脆利落的點了頭,順道提了附加條件。

“要一公一母。”

龐牧大笑,爽快點頭,“行!”

見兩人三言兩語敲定,晏驕不禁瞠目結舌道:“這,這就給我了?”

乖乖,這就好比上班兩個月喜提豪車!天下竟有這等美事?

她無限歡喜的道了謝,“談錢就俗了,啊,當然,我也沒錢。這麽着吧,明兒我請客!”

請客是必須要請客的,她向來是言出必行的人,次日一早,就跑去菜市場買了好大一塊上等豬五花,準備細細的炖一鍋紅燒肉。

攤主見她買的多,便指着一旁的大骨頭說:“都是今兒一早才殺的肥豬,姑娘不再要點兒大骨頭麽?一并算的便宜些。”

那些大骨頭上也帶着不少碎肉,常有手頭拮據的人買了家去炖,既能吃肉,又能連着數日喝肉湯,可算頓頓有葷腥,很是實惠。

晏驕想了下,覺得倒是可以做醬大骨,裏頭骨髓吸着吃比什麽都香,便叫他一并包了,“勞煩幫我從中間砸開。”

這塊五花十分優秀,紅的一層白的一層,切成一寸見方的肉塊後頗有幾分玲珑可愛。

她炒糖色的時候,趙嬸子在旁邊記得頭昏眼花,禁不住告饒道:“姑娘,您到底從哪兒學的這麽些菜色?我這個腦子啊,竟記不大住!”

光肉已經夠好吃了,如今竟還要加糖?這樣那樣許多大料的,一道菜下來都不知多精貴,尋常人家如何吃得起?

晏驕抿嘴兒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

之前龐牧還跟她提過一嘴,說她畢竟不是專職廚娘,衙門上上下下幾十張嘴,多是壯漢,哪裏喂得飽?勞累不說,還要她時常貼補,倒耽擱了正事。還不如将她和岳夫人院子裏原有的小廚房重新拾掇起來,偶爾想吃什麽了自己做就好,也不必巴巴兒跑到後頭大廚房折騰,又輕快又便利。

原本晏驕沒想這麽多,可細細一琢磨,竟也覺得他所說不無道理。

她愛吃,本就是她自己的事,跑去大廚房多做些給大家吃本是好意,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豈非鸠占鵲巢,變相強迫趙嬸子跟着自己走?如今時日尚短,尚且看不出什麽來,可天長日久的,難免出現摩擦,反倒違背本意。

這會兒小廚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想來趙嬸子也聽到動靜,晏驕幹脆就大大方方說了,“嬸子日後若有什麽瞧得上的菜,只管來找我。”

趙嬸子也不覺得意外,反而笑道:“私底下我與杏花她們說起,也覺得這麽下去姑娘忒辛苦,又吃虧。只是怕開口說了,反倒叫人覺得我小氣,生怕自己的飯碗給姑娘搶走了似的,好沒意思。”

所以說,凡事最怕藏着掖着。兩人都不是那種喜歡胡思亂想的,如今放到明面上說開,果然什麽事兒都沒有。

後面晏驕做醬大骨時,也将一應要緊的步驟說給趙嬸子聽,趙嬸子用心記下,又笑道:“我不如姑娘靈巧,一遍未必記得住,偏又不大識字,識不得菜單。若姑娘哪日再做,我也老臉皮厚過去瞧瞧,日後隔三差五做了給大家夥兒吃。”

過去她胡亂做,大家将就吃,前任縣令關上門自己過日子,懶得過問,旁人也就不敢提意見,幾年竟這麽糊弄着下來,她也不覺得有哪兒不對。

可如今既然知道了,新任縣太爺又樂意多多的撥銀子叫大家吃的好些,她這個廚娘也該有個廚娘的樣兒了,不然早晚有一天銀子拿的燙手。

“這算不得什麽,嬸子只管來。”晏驕笑着應了。

她是不怕旁人偷師的,難得趙嬸子更是個厚道人,雖跟着學做菜,卻只是為了改善家人和衙門上下的夥食……

今兒本是龐牧陪晏驕去練馬的,只是齊遠一聽他們要跟圖擎聚餐,便也跟着來了,“這樣的好飯好菜,廖先生動不動就吟詩作對的,你們不在,他更要對着我念了,我聽的頭疼!”

龐牧無師自通的挖了醬大骨裏的骨髓來吃,只覺滿口柔滑濃香,聽了這話就心情頗佳的笑道:“也該的是一物降一物。”

圖擎跟着點頭,“大人所言甚是。”

虧他還有臉嫌別人吵,殊不知他更比旁人聒噪了十倍百倍!

齊遠哼哼唧唧不肯承認,只是伸手拿饅頭,又把饅頭從中間掰開兩半,将狠狠蘸過醬汁的紅燒肉加進去壓扁,一口下去,再抓着醬大骨嗦骨髓,魂兒都要美飛了!

秋日天氣晴好,藍天一碧如洗,幾朵白雲悠然飄過,下面幾個人忙裏偷閑,吃得熱火朝天,又說些逸聞趣事,忽見小圓子帶着劉捕頭進來。

後者一見他們便道:“幾位大人都在就正好了,才剛有百姓來報,說花溪村外發現一具男屍,屬下直接請郭仵作将晏姑娘的勘察箱也帶來了……”

旁人倒罷了,唯獨圖擎咀嚼的動作瞬間停滞。

他腦海中不斷回蕩着“屍體”兩個字,然後開始犯愁:

這一口香噴噴的肉,到底是咽下去啊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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