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劫後餘生的衆人精神還都亢奮着, 也不知是誰帶頭起哄,百十號士兵就都嗚嗚的喊起來。

龐牧順手将晏驕拉起來, 替她拍拍身上的雪, 朝周圍笑罵道:“嚎甚麽嚎, 只顧搗鳥亂!”

見他心情頗佳,衆人起哄越發賣力。

就聽人堆兒裏扯着嗓子道:“哎呦呦, 這青天白日的,都拉上小手了!”

衆人哄笑不已。

龐牧下意識又捏了捏。

嗯, 又細又滑,嫩豆腐似的……

他老臉皮厚的,自然沒什麽,可姑娘家面皮兒薄, 被人如此打趣, 保不齊要惱,誰知才要戀戀不舍的松開,掌心的小手反而握緊了。

他一愣, 下意識看向晏驕,對方歪頭看過來,眼睛亮晶晶的, 滿臉都是落落大方。

龐牧不由得一陣狂喜,天靈蓋都好像要被掀飛了, 只是傻笑。

後頭廖無言和圖磬聯袂而來,見狀不覺失笑,異口同聲道:“傻人有傻福。”

才不是因為自家家眷還在路上而嫉妒呢!

衆人笑鬧一回, 這才各自散去,晏驕也正好問龐牧方才的抓捕情況。

說起這個,龐牧倒也有些感慨,“所幸準備充分,雖炸塌了半邊客棧,也傷了幾個兄弟,到底沒有性命之憂。我已吩咐醫官盡力救治,也發了撫恤銀子,叫他們安心養傷。”

晏驕驚訝道:“竟連客棧都炸塌了?”

龐牧點頭,“可不是麽!第一波炸起來的時候,好些人都懵了,馬都吓跑好幾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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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普通火藥自然不會有這種威力,可那兇手不知何方神聖,也不知是對上次的爆炸結果不滿意還是怎的,竟又在這短短幾日裏對火藥進行了提純!更特意将土炮內包裹的碎瓷片、石子打磨的格外尖銳,殺傷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有幾個士兵太靠前,躲閃不及,直接就被炸下樓來,若不是穿着铠甲,只怕這會兒人就沒了!

晏驕聽得都驚呆了,“還能提純?她到底是什麽來頭!”

“這個謎底只怕要過幾日才能揭曉了,”龐牧顯然也十分好奇,“她功夫不輸一般士兵,又有土炮,更以百姓性命要挾,兄弟們為速戰速決,下手難免重了些,還動了迷煙。她到最後頗有同歸于盡的意思,若不是迷煙生效,老齊上去一腳踢遠,咱們這會兒運回來的也只會是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饒是這麽着,她也把自己炸的夠嗆,傷上加傷,失血過多,還中了迷藥,醫官說怎麽着也得兩天後才能醒了。”

他說的簡單,也沒有過多修飾,可饒是這只言片語中,晏驕也不難想象當時的緊張。

她忍不住看向龐牧,上上下下的打量,生怕看漏了什麽,“那你有沒有事啊?”

見她一張小臉兒都吓得皺巴了,龐牧便笑着高舉雙臂,站在原地轉了個圈,“我自然沒事,且好着呢。”

他老大一個人,身上還穿着滿是血污和灰塵的甲胄,偏要做出這種企鵝似的動作,實在好笑。

“行啦,我看完了,”晏驕笑着推了他一把,“快去洗漱更衣,等會兒叫上齊大人他們,今兒吃骨湯鍋子呢!”

本來呢,這樣冷的天,合該吃點辣辣的發汗,可圖磬和廖無言都是不太能吃辣的,只好先做香醇骨湯,回頭再找張鐵匠另打一口鴛鴦鍋。

不過也不錯,這些日子大家通宵達旦的,都有些上火了,正好用溫和滋補的骨湯養一養。

見晏驕終于帶了笑模樣,龐牧又想起來剛才兩人跌在一處的情景,心頭就有些癢癢的。

他搔搔鼻子,忽然小聲道:“再給拉個手呗。”

風太大,他的聲音又太小,晏驕竟沒聽清,只是本能的睜大眼睛問:“什麽?”

龐牧忽然覺得心跳的特別快,臉上也熱乎乎的,竟有點不大敢直視她的眼睛,忙幹咳一聲,別別扭扭的道:“就,拉個手……”

之前只是他自己有這個心思也倒罷了,可如今,眼前的姑娘在衆人面前大大方方表達了自己的情誼,得到回應的他狂喜之餘,竟突然患得患失起來,反倒不如以前放得開了。

聽清對方的話之後,晏驕都不知該說什麽了。

這年頭的人都這麽純情的麽?你好歹也是威風堂堂一個大人物,現在竟然連拉個手都要打申請?

她忍住笑意,故意板起臉逗他,“那我要不給呢?”

“啊?”龐牧的嘴角都耷拉下去了,不過還是故作無所謂的道:“那,那就不拉……”

話是這麽說,可這老大一副身軀都由內而外的散發了點委屈和失望。

咋就忽然不給拉了麽!

唉,想拉手!

晏驕終于沒忍住笑出聲,抿着嘴兒往前一伸手,“嗯。”

“嗯?”龐大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大轉折驚住了。

然後晏驕就親眼看着他的五官從下垂狀态刷拉拉提上去,眼睛裏都要冒出星星來了。

他咧着嘴笑了幾聲,有點兒緊張的搓了搓手,仿佛碰什麽易碎寶貝似的小心翼翼的拉住,又飛快的瞟了下晏驕的臉色,然後才一點點握緊了。

啊,真好啊!

雖然是寒冬,可龐牧還是覺得好像有一朵朵嬌嫩噴香的小花兒,從兩人交握的手那兒迅速綻放,一路開到他心裏去啦!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笑,只覺得其實寒冬臘月也并不難熬。

“大人成功捉了連環滅門慘案的兇手,可算大功一件呢!”晏驕笑道。

“嗨,什麽功勞不功勞的,”龐牧搖頭,“能趕緊把案子結了,大家夥兒都安心過個好年才是正經,不然這吃飯都沒滋味了。”

功勞什麽的,他還不夠多嗎?早就封無可封,君不見聖人已經提前連他兒子、閨女的爵位都許了嗎,實在無甚滋味。

哎,等會兒,那才一子一女,可回頭自己要是跟晏姑娘生多幾個,豈不是不夠分的?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

龐大人嚴肅的想着,越琢磨越覺得這事兒正經挺要緊,兩只眼睛就有點不受控制。

嗯……晏姑娘這腰肢細細的,可屁股……

“哎呦!”耳朵上突如其來的疼痛瞬間喚回國公爺的思緒。

晏驕擰着他的耳朵,雙頰泛着紅暈,磨牙道:“看哪兒呢!”

虧她才說了老實,結果一個錯眼,就發現這人竟偷偷打量起來,真是的,還得寸進尺了是不是?

龐牧趕緊搖頭,“沒,沒看哪兒!”

晏驕又狠狠擰了下,這才撒開,又甩開他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色狼!”

說完,竟丢下龐牧跑了。

龐大人緊趕着追了兩步,還沒跑出去多遠呢,齊遠這沒眼色的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抓着他問:“哎大人,我那刀是不是在您那兒?”

刀個屁!

現在誰還管你的刀!

晚上衙門上下都加了餐,一片喜氣洋洋,龐牧他們也過來吃鍋子。

骨湯熬了整整一下午,大油都撇幹淨了,只剩下純白濃湯,裏頭又加了紅棗、菌菇并三色防風驅寒滋養補體的藥材,香的吓人。

晏驕提前做了凍豆腐,炸了酥肉,泡發了木耳、銀耳和其他幾樣菌子,又切了幾斤羊肉、豬肉片,并一些個內髒,買了豆芽、胡瓜等幾樣洞子貨清口,滿滿當當堆了一桌子。

往鍋裏下菜之前,衆人先各自舀了一碗湯底慢慢喝。

幾口下去,從外面帶進來的寒氣逐漸被驅逐,身上竟漸漸有些發汗的意思。

廖無言便笑道:“且不說鍋子,如今天寒,每日喝喝這湯也不錯。”

圖磬夾了酥肉吃,難得主動在飯桌上發表評論,“這肉這麽做着,滋味兒倒好。”

晏驕笑道:“這不值什麽,回頭兩位的家眷來了,咱們再吃鍋子,再炸酥肉,人多聚在一處豈不更熱鬧?”

說的兩人都笑了,齊齊點頭,“确實。”

火苗不斷舔舐鍋底,湯慢慢沸騰起來,把裏頭的紅棗颠的上下起伏。

是時候下菜了。

肉片很薄,只是夾在筷子尖兒上往鍋裏飛快的涮幾下,待它微微變色卷曲就能入口。若是動作不夠利索,煮的老了,就不好吃了。

倒是凍豆腐可以先丢下去,慢慢地煮,不然不入味呢。

晏驕看了會兒才想起來缺什麽,粉皮啊!

大祿朝已經有了紅薯,只是才剛興起來不久,百姓們大多做了主食,哪裏會有人想到精加工?

晏驕一邊嚼着羊肉卷一邊飛快的想着:粉皮咋做來着?

齊遠龇牙咧嘴的吞了一塊滿是汁水的凍豆腐,又喝一口酸甜冰涼的山楂飲,這才長長地吐了口氣,笑道:“可算抓着了,這一個月來都急的什麽似的,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嘴上都起了好幾個大泡,如今總算能喘口氣。”

大家紛紛點頭,顯然深有同感。

前些日子辛苦,廚房也有意改善夥食,趙嬸子的廚藝生生給逼的進步不少,可因為大家都心神不寧,根本嘗不出味兒來。

如今重擔放下,總算是有心情生活了。

晏驕往鍋裏下了幾個雞肉丸子,“旁的也就罷了,可竟是個女人,實在是意料之外。”

那樣的身手,那樣的狠辣,大家都本能地以為是個男人了。

“誰說不是!”齊遠拍着大腿道,“前頭那證人也不知怎麽看的,生生給咱們帶跑偏了,要不是那什麽狗鼻子有兩下子,回頭咱們只盯着男人們,誰知得抓到猴年馬月去!”

“第一眼你認出來了?”圖磬戲谑道。

齊遠一時語塞,砸吧下嘴兒,撓頭道:“這倒也是。”

他們這提前得到消息的見了,頭幾眼都沒敢認呢,更別說是匆匆一瞥的證人了。

廖無言沒去現場,倒也聽得入神,笑道:“既如此,大人還需重獎那狗鼻子。”

龐牧也笑着點頭,“自然,你們都是知道我的,英雄不問出處,只管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如今他立了功,賞銀自然少不了。”

廖無言颔首笑道:“回頭其他人見了,必然十分豔羨,又見大人您言出必行,說不得也要使出渾身解數的為衙門做事。如此一來,不僅咱們有了耳目,他們有了正經活計,自然沒空繼續為禍鄉裏,當真是一舉兩得。”

衆人恍然大悟,紛紛稱是。

龐牧失笑,“我卻沒想的先生這樣遠,不過若果然能有個好結果,倒也不錯。”

晏驕還沒見過兇手,插空問道:“兇手果然女生男相?”

龐牧替她撈了一大勺肉,又把裝着姜棗茶的杯子續滿,“不錯。”

南方人身材本就略矮小些,偏她又生的粗壯,眉眼粗糙,滿身肌肉疙瘩,莫說如今天冷穿得厚實,看不出什麽身材,只怕就是夏天,也沒多少人會第一眼就把她看做女人。

晏驕順着他說的使勁想了一回,到底想不出,不覺搖頭失笑。

“對了,那趙光耀如何了?”她忽然又想起來那位僞善人,“弄清事情始末之前可千萬別跑了。”

“跑不了,”龐牧胸有成竹道,“韓老三和我的人都在盯着,咱們抓到人的事他還不知道。”

頭兩起案子被公示各處,可第三起一來時間緊,二來百姓們已經足夠警惕,若貿然公開只會徒增恐慌,龐牧便做主按下不提。

今兒他們出去抓人也是打的別的幌子,是以城中百姓只以為是哪裏來的狂徒,又見被抓的是個女人,還真沒幾個往連環殺人案上考慮。

衆人邊吃邊聊,氣氛熱烈,待到七、八分飽時,又取了一紮手切面吃了,因鍋中已有許多肉汁,滋味醇厚,用來煮面再好不錯。

三天後,兇手醒來,案件正式進入最後的審理。

根據律法規定,案犯抓捕地官員有權即刻提審,也可以等到原案發地官員來了之後一并審理。

因本案牽涉地點多且分散,廣印知府短時間內根本趕不過來,最後只有雲彙知府屈文清陪同審理。

兇手傷的确實很重,一條腿被炸的血肉模糊,這會兒動作稍大了還在滲血,右臂直接炸掉了一截,小半個下巴也緊緊裹了紗布,瞧着很是吓人。

短短三天根本不足以養好傷,龐牧倒也沒勉強,直接就在病床邊審案。

得知齊遠救了自己之後,她沉默許久,半晌才啞着嗓子道:“殺人償命,你們便是這會兒救我,我也活不久,何苦來哉?”

确實是滇陽一帶口音。

“你是犯人,該不該死,該怎麽死,本該由法律決定,”龐牧淡淡道,“若人人都如你這般,怒急攻心便惡狠狠殺幾個人,完了之後一刀抹了脖子算完,那還不亂套?又将朝廷法紀置于何地!”

做下數樁大案,害幾十名無辜人慘死,惹得百姓們驚慌失措,哪裏能這麽便宜就叫她死了?

“朝廷?法紀?”他只是實話實說,卻不想那兇手反而冷笑起來,眼神陰毒道,“若果然有朝廷,有法紀,我又何苦親自動手!”

衆人飛快的對視一眼:有故事!

屈文清是頭一次面見龐牧,對他萬分推崇,哪裏聽得了這話?當即不悅道:“此言差矣,難不成天下皆是昏官?即便當年負責此案的官員不得力,可這位龐大人卻及能幹。”

那人憋了半日,忽然道:“我可以從容赴死,保證絕不自尋死路,好叫你們明正典刑,可有一條,那位趙大善人一定要死在我前頭!”

“我要親眼看着他死!不然我死不瞑目!”

屋裏衆人都安靜下來,聽這名自稱劉嬌秀的女子緩緩道來。

不過話說回來,她剛一報了名號,大家的表情便不免有些微妙:

就這個身板,這個兇性兒,到底哪兒嬌,哪兒秀了!

劉嬌秀家裏兄弟姐妹九人,根本養活不起,爹娘一早就把她賣了。她兒時倒還頗有幾分清秀,原本人販子是想放在手裏調理幾年,再賣與大戶人家做丫頭。

可人算不如天算,劉嬌秀越長越歪,六七歲時,已經比他手中許多小子們都健壯粗糙了!

人販子也傻了眼,可又無可奈何,只好将她當做贈品一般,随手賣給一戶人家。

“我的主人,實在是很好的人,”說到這裏,劉嬌秀臉上這才有了點帶着追憶的溫暖,眼神也柔和起來,“那時他們才不過二十來歲年紀,男的高大威猛,女的溫柔和氣,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旁人都笑話我,可他們卻覺得我很好,給我吃,給我穿,還教我功夫,簡直拿着我當自己的孩子!”

龐牧忽然出聲問道:“他們姓甚名誰,作何營生?”

劉嬌秀說:“男主人叫劉方,女主人卻沒得姓名,只是偶爾聽男主人喚她阿雯,下頭人也只叫夫人。他們平時帶着幾個手下做些走南闖北的買賣,也順道打家劫舍,日子過得很是快活。”

衆人:“啥?”

這就是你口中的好主人?

然而劉嬌秀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始終堅定地認為,這對讓她吃飽穿暖又有了全新人生的夫妻,便是自己一輩子的恩人。

“那一年,他們又帶着我北上,偶然遇見了出來讨生活的幾個人,見他們可憐,一時起了恻隐之心,便将這幾個豬狗不如的畜生收了!”說到此處,劉嬌秀眼睛都紅了,渾身發抖,身上幾處傷迅速滲出血來。

一旁的醫官見狀趕緊上前,重新灑了藥粉包裹。

“當年他們那樣落魄,身無分文,過得連狗都不如,是我家主人!給他們飯吃,帶他們發財!他們本該感恩,為主人出生入死!”

“我十三歲那年,主人家裏終于添了小公子,”劉嬌秀滿臉溫柔的說,“兩位主人也攢夠了銀錢,便決意回滇陽老家安心度日,教養孩兒。”

圖磬不由得低聲冷笑,還安心度日,教養孩兒,再教一個僞裝成商隊的劫匪出來嗎?

“那幾年真是我最快活的日子,”劉嬌秀感慨道,忽然眼睛裏又迸出光來,“老天有眼,不甘心叫我兩位主人明珠蒙塵,第二年,竟就在我家主人買的一座山裏發現了金礦!主人大喜,帶着我們學習勘探開采之術,很快便積累了巨額財富。”

“後來,也不知哪兒來的野人,對我家主人說了什麽,他忽然召集部下,說他之前做了許多錯事,如今國家危難,周邊諸國虎視眈眈,正是需要銀錢的時候,他決意将金礦獻給朝廷,以作兵馬之需。還說他也想投軍,又叫下頭的兄弟們一起。”

“我實在不懂這些,可只要是主人說的,我便聽從。”

“但趙光耀這些畜生,托我家主人蔭庇,過了幾年人模狗樣的好日子,早就失了性情,哪裏舍得放棄?從軍苦,一去九死一生,他們哪裏敢!”

“奈何主人威望甚高,饒是他們心中不情願,也知反對無望。”

“主人一生英明,唯獨信錯了人!”劉嬌秀咬牙切齒道,“趙光耀那四個狗雜種眼見着金礦留不住,主人竟還真采買馬匹,準備帶着兄弟們投軍去,竟起了殺心!”

“他們在兄弟們的飯菜裏下了藥,當晚便殺的殺,燒的燒!還,還将已經身懷六甲的女主人給,給輪番糟蹋了!”

“我命大,他們戳了我七刀都沒死,趁亂爬了出去,落入河中,被一上山砍柴的老伯救了。接下來幾年,我一邊養傷,一邊眼睜睜看着趙光耀等人搖身一變,成了大財主!”

“我實在看不下去,也知自己勢單力孤,一時半刻奈何不得,索性報官,誰知那時的官兒已經被他們收買了,非但不審理,反而倒打一耙,要置我于死地!”

劉嬌秀冷笑連連,眼神陰毒的說:“我當時便下定決心,有朝一日,必要手刃這些賊子,給我主人,給上下六十七名兄弟報仇雪恨!”

因本案前後牽扯十數年,滇陽本地知縣都換了四五個,查起來破費工夫。

龐牧一面寫了奏折,一邊又給西南的舊識飛鴿傳書,托他們代查,另一頭,便直接命人将趙光耀拿了!

一開始,趙光耀只是矢口否認,可一看到劉嬌秀的臉便瞳孔劇震,脫口而出,“你,你是人是鬼!”

早在傳王慶和劉知文被殺時,他就猜到是有人來複仇了,可他猜了一圈,竟沒想到是在他們看來早就作骨化灰的劉嬌秀!

“趙光耀,你這殺主背信的王八,合該老天有眼,留我一條命,代我家主人看你遭受報應!”劉嬌秀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既快意,又悲痛,一張臉都扭曲了。

她的傷口又滲出血來,将半張臉都染紅了,合着外面陰霾的天和呼嘯的狂風,可怖至極。趙光耀突然一股寒意上頭,整個人都控制不住的發起抖來。

“鬼,你是鬼!”

“對,我就是鬼!”劉嬌秀猩紅着雙眼大吼道,“我就是從十八層地獄爬上來的厲鬼,來取你狗命!”

案子塵埃落定時,已至臘月二十三,聖人親發聖旨,判原滇陽縣令,今禮部侍郎斬立決,又将趙光耀抄家問斬,家中知情者一律斬首,其餘人等或殺或賣,皆有龐牧酌情處置。

趙光耀父子三人砍頭那天,幾乎大半個都昌府的百姓都來了,那些多年來受他們欺壓折磨,卻無處控訴的百姓們紛紛痛哭出聲,對着龐牧磕頭呼喊,又撿起地上石頭,狠狠對着這幾個人面獸心的混賬砸去。

與他們相比,還沒來得及殺害本地居民的劉嬌秀,反倒更清靜些。

親眼看着趙氏父子的頭顱落地,頸子裏滾燙的血沖出半人高,冷硬如劉嬌秀也不禁對着青天撕心裂肺的哭喊起來:

“主人,你們看見了嗎主人!”

“我報仇了,我替你們報仇了啊!”

劉嬌秀死了,死在這距離她最留戀的地方千裏之外的陌生縣城,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心。

事後,晏驕不止一次的跟龐牧說起她口中那位主人,若是沒有趙光耀四人,究竟會是何種光景?

“古往今來,多有土匪出身的名将,”龐牧很冷靜地說道,“此人心狠手辣,卻也有勇有謀,若果然能履行帶手下部衆參軍的承諾,或許……”

他沒說下去,因為即便說了,也都改變不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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