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回合,相裏敗

阻止,秋深卻說沒關系,主動給顧蕭朗打了電話。聚餐進行到途中,相裏愛突然起身說要去補妝,結果沒走出幾步就倒在地上。

至此,她離開以及歸來,才算是解釋清楚。

相裏愛在車禍後進行全身檢查,顧蕭朗去看望她的那天,正好是醫生告訴她,她被檢查出有先天性耳疾之後。此前相裏愛就隐約出現了耳鳴的毛病,想着哪天去檢查但始終沒空出時間,這次入院她便偷偷給自己的耳朵做了檢查,之所以偷偷就是怕會有不好的結果,沒想到正如她所料。

耳疾被檢查出時已經損害了聽覺神經,即晚期症狀。由于是母胎疾病,又涉及神經,難以根治,只能選擇手術或藥物控制,而手術的成功率,只有30%,即使成功,也很難保證她能夠恢複正常生活。

先是耳朵再是大腦,等待着相裏愛的從耳聾到神志不清,再到死亡。

她是一名音樂家,發病的地方卻偏偏是耳朵,要不要這麽嘲諷?

“我們建議你立刻進行周密的檢查,随即入院接受治療。”

相裏愛将額頭抵在桌上,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醫生的話。她沉默了許久,悶着聲音問:“那小源呢?”

既然是先天性疾病,那麽和她共有着一切的小源呢?

“會有一定的發病概率,但還是要經過檢查才知道。”

這也是為什麽,相裏愛那天神神秘秘地拉着相裏源去了醫院。在得知相裏的身體狀況無任何異常之後,相裏愛才露出了這幾個月來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

一時間無法接受這沉重的現實,偏偏回去又遇見了那刻最不想看見的人。相裏愛記不清自己當時是怎麽面對着陪伴了十幾年的顧蕭朗而沒有哭出來,在沒有找到正确的方法前,她能做的只有等死,她不能讓他陪她一起等死。所以在那一刻,她撒了彌天大謊,她說我無法回應你的期待。

而事實是,她多想和以前一樣,受了傷就撲到他的懷裏大哭一場,聽他用溫柔的聲音說沒事了。

之後,相裏愛用盡所有關系查到了耳科方面最為權威的醫院和醫生,沒有和任何人商量,踏上了尋醫之旅。錢包丢失的确是偶然,她也沒想到,這件事會蝴蝶效應到全家都認為她死了。當時她就已經回到米國,因為沒撥通小源的電話而自己回家,走到院外時正好遇見鄰居,對方說自己一直在外出,很抱歉錯過了相裏家的葬禮。

對話的兩人都不知,所謂的葬禮是相裏家誰的葬禮。所以當相裏愛看見自己的名字被刻在墓碑上時,五味雜陳。

不是沒想過将計就計,依舊事情已經如此發展,順水推舟看來是她最好的選擇,她也的确這樣做了,不再聯系家裏,不再有任何行動,甚至不再與人交流。她在湖邊租了一處小木屋,想在那度過餘生,可她做不到,正如她所說,她太想他們了。死去本來就是一件孤獨的事,她不想在僅剩的時光裏形單影只。

病情惡化的比想象中要快,相裏愛的耳鳴和頭痛頻繁發作。當相裏從醫生那回到病房時,她正背對着門坐在窗前,他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不好的預感襲來,相裏源止步不前,又用更大的聲音叫了她一遍,還是一樣,對方沒有應答。相裏想起自己此前莫名的幾次頭痛,他只意識到那是姐姐活着的信號,卻不知道那也是對姐姐身體的警告。他走過去,雙手搭在姐姐肩上。

“哦,小源回來了。”相裏愛将手搭過去,由他撫着走回床邊。

醫生說過,症狀之一是暫時性失聰,一旦這個狀況出現,距離全聾也就不遠。他不知道相裏愛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短暫失聰,但他知道,對于自己的身體,她本人一定比誰都了解。在他對她隐瞞病情表示驚訝和憤怒時她就說過,自己沒救了。

如果用藥物控制,效果好的話能延續幾個月的生命,但最後的時光裏她将處于無法自理,倍受折磨的狀态。如果選擇做手術,有70%的可能她會直接在手術臺上離去,最後一眼看見的是不熟悉的醫生和恐怖的器械。所以當醫生詢問相裏選定哪種治療方案時,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相裏撫着姐姐躺下,又給她喂了幾口粥,她喝了兩口就笑了出來。

“以前都是我這樣喂你的,你還記得嗎?”

她笑了,相裏哭了。

剛把相裏愛送來醫院時,醫生關于她的病情和身體狀況進行了一系列提問,相裏驚覺自己一個也答不上來,明明是最為親近的雙胞胎,他卻對自己的姐姐一無所知。哪怕是現在,他能做的,也只有在她膝上哭泣。

“為什麽是你?為什麽要是你?”

相裏愛擡手摸上他柔軟的頭發:“因為我是姐姐。”

幸好是姐姐,不是你。

如果要在他們之間選一人留下,他們都不會選擇自己。哪怕在母胎時,他們就共有一切,而這病痛,卻無力為對方承擔一分一毫。從得知相裏愛生病開始,相裏源就盡最大可能去尋找治療方案,然而始終一無所獲。他所做的這些努力,相裏愛都做過了,然後相裏愛認命。

當時相裏愛暈倒在顧蕭朗懷裏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要告訴家裏。病發比她想象中還要快,她原本還在糾結到底回不回家,這下有了答案,她不回去,反正無論現在躺在墳墓裏的那個相裏愛是真是假,她都是要離開的,沒必要讓家人再舉行一場葬禮。

“我不同意,他們是你的父母,他們有權知道你是生是死,是健康是病危!”起初相裏聽到這個提議,強烈地表示反對。

由于他音量較高,相裏愛感覺自己又有些耳鳴,她握住弟弟的手讓他坐下:“沒錯,他們有權知道,可是你覺得,是讓他們認為我已經死了好,還是告訴他們我沒死,但是要死了好。反正我...”

“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相裏及時将她的話截住。

“姐姐最後再教你一件事,小源啊,”相裏愛的眼淚滴在他手背:“現實,一直都很殘酷。”

她起初也不相信自己會死,她是說,她明明還這麽年輕,而且一直都很健康,這一切聽起來都像是一場鬧劇。可無法否認的是她越來越差的身體狀況和多家醫院的檢查結果,她為了否定這個現實孤身走了那麽多地方,若是有半點希望,她怎麽會不努力活下來。如果能夠早些發現,如果她能有更多時間去尋找方法,或許還不至于絕望到此種地步。她直到現在都不敢回憶在麻省總醫院時那位世界著名的耳科醫生在看了她的檢查結果後無奈搖頭的情景,他說他不建議手術,他說如果藥物治療效果好,她還能看見春天來臨。

而現在,春天就快來臨。

作者有話要說: 還剩四章

☆、即使會死,也嫁給我吧,做我的顧太太。

相裏愛正式辦理了入院手續,相裏為了方便照顧她就在醫院附近的酒店住下,整個213又變成了秋深一人。

早上秋深買了三分早餐帶到醫院,推開門看見相裏姐弟還在睡。相裏就窩在病房的小沙發上,眉間滿是疲憊和不安。秋深輕手輕腳地将早餐放下,拉了把椅子坐在小愛床前。

她為什麽覺得,相裏愛的歸來讓所有人更難過?

知情的三個人已經跟相裏愛達成協議,将她的病情保密到底。秋深有些糾結,相裏一家正處于雖然沉浸與傷痛,但決定向前看的時期,如果讓他們知情,無疑是又一次傷害,可如果緘口不言,這一家人未免太過可憐。不知道這樣到底是對是錯,但看相裏都已經答應,秋深便什麽都不說,尊重他們的想法。很多時候,大概可憐要比殘忍好許多。

道理她都懂,可還是止不住難過,因為無論說與不說,前提都是建立在相裏愛的死亡之上。相裏姐弟和顧蕭朗可以說是她的交際圈裏最閃閃發光的三個人,如此有能力的三個人都對這件事束手無策,是不是就說明真的沒辦法了?上天真的,就要這樣剝奪走這個年輕鮮活的生命了嗎?

事故或病亡,無論被告知的是哪個原因,或許命中注定,相裏家無法兒女雙全。

注意到床上的人有動靜,秋深低下頭擦去淚水,以笑顏迎接相裏愛的新一天。

她不聰明,也沒有實力,無法像相裏和蕭朗那樣為小愛找醫生想辦法,她能做的就只有每天來探望她,聽她說話,對她笑。這是她能為她做的,最大的努力。

上午相裏愛的頭又痛了一次,連帶着相裏源也跟着疼。目前針對相裏愛的痛症,唯一的辦法只有止痛藥。

将小愛安撫睡着,秋深看向疲憊不堪的相裏。他雖說是住酒店,但其實都是在這張小沙發上睡的。小愛一天頭痛的次數越來越多,晚上經常痛醒,相裏就時刻不離左右。這會兒她睡着,秋深讓他回酒店睡覺。

“在這裏就可以。”相裏搖頭拒絕,他不想秋深剛來他就離開。

秋深聽話坐在他身邊,才剛一坐下就感覺他的肩膀靠過來。這些天無論是他還是小愛,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秋深拍了拍他的頭,讓他好好休息。

始終沒有聽見均勻的呼吸聲,反而是肩膀濕了,秋深別過頭去不看他,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自己這兩個姓相裏的舍友,怎麽就不能好好的。

“秋深啊...”

他無比軟弱的聲音傳來,秋深輕輕應着。

“如果姐姐不會生病,如果我沒有搬進來,我們還會相遇嗎?”

“會的。”

如果沒有那麽多戲弄人的機緣巧合,如果一切都可以簡單而美好,那我們會怎樣相遇呢?

“我會是整天在小愛身邊蹭吃蹭喝的跟屁蟲,然後某一天,對她身邊那個乖巧帥氣的弟弟一見鐘情,我會整天粘着他,他會輕聲細語地叫我秋深啊。”

不管我第一眼看見的你,是男孩模樣還是女孩模樣,我肯定都會喜歡上你,而且這次,要一見鐘情。

相裏愛醒來時病房裏只有她一人,她掀開被子剛要下床,顧蕭朗就走了進來。

剛知道她的病情時,顧蕭朗又生氣了。相裏愛覺餓得相隔不到半個月,能把向來不發火的顧蕭朗惹毛兩次,自己也算是做過大事的人。

顧蕭朗走過去幫她把被子重新蓋好,打消她要出去的想法,手探上她的額頭摸了摸。

“這病不發燒傻孩子。”相裏愛拍掉他的手,在他嚴苛的目光落下之前換上撒嬌的嘴臉:“我什麽時候出院啊,在這也只是天天吃止痛藥,留着錢出去玩多好嘛。”

“想出去玩?”

相裏愛不說話了。

顧蕭朗在床邊坐下,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方形小盒子放到她面前。

“戒指!”

相裏愛興高采烈接過去,蕭朗給她的戒指她弄丢了,心裏一直很介意,知道她還在蕭朗那才安了心。她打開盒子,嘴角的笑容瞬間冷凍。

盒子裏放着的确實是戒指,一枚鑽戒。

“顧蕭朗。”相裏愛不知道要怎樣讓他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

“啊...”一副搞砸了的模樣:“我想要的可不是這個反應啊。”

顧蕭朗拿過她手裏的戒指,鄭重其事單膝跪地。

“我總是遲了一步,所以才會丢了你。沒辦法,這次只好趕趕進度了,雖然沒交往過,也沒說過愛你,不過你還是願意嫁給我的吧,相裏愛小姐。”

相裏愛看着笑的一臉明媚的他,和他手上那枚閃閃發光的戒指,內心百感交集。她從十八歲開始就一直在等他的這句話,他終于說了,可她卻一點都不開心。

為什麽現在才說?為什麽直到她生命的盡頭,她才能等到這句話?他自己也說了,太遲了不是嗎。

別過頭去不再看他,相裏愛聲音清冷:“顧蕭朗,我說過了吧,無法回應你任何事情。”

“無所謂,反正你不答應我今天就不起來,一會兒小源他們就回來了,我不怕丢人。”

“你...”相裏愛沒想到,一直都是在照顧她的大哥哥居然在跟她耍賴。

“你在做什麽?”相裏愛收拾好情緒,“同情?我不需要,你知道的。再說就算我死前想結個婚,也不能吃窩邊草吧。”

顧蕭朗上前,捏着她的臉轉過來,讓她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相裏愛不懂他的意思。

“你的話是真是假,心裏有沒有我,我看不出來?”

無力辯白,相裏愛咬着唇,只能用沉默表達最後的反抗。她想躲避,卻被他強硬地控制着,逼她與他對視,最後她敗給他,也敗給自己,無助的眼淚落下,她淚水潸然。

“顧蕭朗,我是個病人。”

“那又如何?你不是那個小女孩,我也不是你的大哥哥,所以呢?你是相裏愛我是顧蕭朗,還不夠嗎?”顧蕭朗站起阿裏,将梨花帶雨的她抱進懷裏,下巴抵着她的頭:“生病也沒關系,有我陪着她。”

兒時無數個日日夜夜,他也是這樣守在發燒的她的床前,告訴她自己在。

相裏愛在他懷裏找回平靜,聽清了他的話,用力搖着頭。她已經是要不久于人世的人,不可以讓他陪着,更不能嫁給他,即使那是她最大的夢想。

“知道嗎,那個刻着相裏愛的墓碑,背後寫的是相裏家的女兒,我第一次看見那句話時,想的是如果那能寫顧蕭朗的妻子,該有多好。”

“蕭朗啊。”相裏愛擡起淚眼看着他。

“嫁給我吧小愛,即使會死,也嫁給我吧,做我的顧太太。”

一直以來的堅強和樂觀被擊潰,她的脆弱和膽小此刻無處遁形。在被知道病情後,相裏愛第一次像個病人一樣,哭着訴說對生的渴望。

為什麽是她?世界上有那麽多該死的人還留在世上,她沒犯過什麽錯,為什麽偏偏挑中她?她才二十一歲,她剛等到她的求婚,剛要開始實現夢想。她還想繼續彈鋼琴,她還想為愛的人生兒育女,她還想好好的陪在這個叫顧蕭朗的人身邊,與他手牽着手從兩小無猜到遲暮之年。

這麽久以來,相裏愛終于像當年那個小女孩一樣,在顧蕭朗的懷裏哭訴着滿腔的委屈。秋深和相裏偷偷躲在走廊,相視而笑卻目光哀傷。

手機鈴聲想起,相裏跟秋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走到一旁去接陳承的電話。

陳承對這件事也是毫不知情,“相裏愛”與公司的合同到期沒再續約,他就約定以個人的名義繼續幫助相裏,直到他放棄“相裏愛”這個身份。

“小源嗎,事情終于辦妥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完結。

☆、“對我好點,除了我誰能娶你啊小脾氣這麽大。”

2月14日,顧蕭朗和相裏愛舉行了婚禮。說是婚禮,出席的也只有相裏源和秋深二人,空蕩蕩的小教堂,沒有牧師沒有賓客,只有全世界最為相愛的一對新人和滿心祝福的見證者。

相裏愛本就花容月色,穿上潔白的婚紗更是傾國傾城。顧蕭朗也是容貌出衆,挺拔帥氣。忽略掉新娘略微蒼白的臉色,可以說是天造地設。

簡單的婚禮結束,相裏愛将手中的捧花交給了秋深,雙手握住她的,滿臉真誠。

“我把我所有的祝福和好運全都給你,秋深,你一定要幸福。”

後來那束捧花在枯萎前被秋深制成了标本,貼在琴盒內随身攜帶。相裏源的琴和相裏愛的花,不管秋深走到哪裏,這兩樣東西始終被她視如珍寶。

相裏愛最終還是辦理了出院手續,顧蕭朗為她找了處花田邊的小木屋,兩人将在那裏度過或長或短的婚後時光。相裏和秋深會時不時過去打擾,但更多時候只是通過手機或電腦聯絡,最後的那點時間,誰都不舍得跟顧蕭朗搶奪。

秋深在校內比賽一曲成名後正式獲得了校演奏會的出演資格,還是以首席的身份。不過當時正好和小愛住院的時間沖突,她毫不猶豫地拒絕,相裏姐弟至今都不知道這件事。Stern大師不了解具體情況,只為她錯失一塊好跳板而惋惜,但也沒過多感受,畢竟秋深今後要站上比這更高更遠的舞臺,而他能教給秋深的,所剩無幾。

秋深作為“超越Michelle的新世代亞洲小提琴手”,被媒體與Michelle大肆比較,還有人特地訪問過Michelle關于這位超級新人的看法,卻沒有一人關注過這兩人的關系。那次之後秋深接到了Michelle的電話,秋深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麽,恐怕她自己也沒想好,兩人對着沉默了一會兒,誰都不肯挂斷。最後Michelle對她說,謝謝你。她早晚有一天會被人超越,與其是別人,不如是秋深。

就這樣吧,也只能這樣了。她知道對現在的自己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什麽。

秋深和相裏一同去探望小愛時,她正練習練得走火入魔中(顧蕭朗原話)。相裏愛每天都有練習的習慣,最低四個小時,後來由于身體原因而相應減少,若不是因為音樂會,她也不會回到這個廢寝忘食的狀态。

所謂的音樂會是三月初在維也納音樂廳的相裏愛個人獨奏會。維也納音樂廳是所有音樂家心中的神聖殿堂,相裏愛自是不必提,自出道以來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站在維也納音樂廳的舞臺上,然而世界名家之多,她又如此年輕,想要踏上那塊聖地并非易事。相裏在接替相裏愛大放異彩之後,就讓陳承去着手協商這場獨奏會,這也是他一直不肯停歇努力奮鬥的原因所在。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讓相裏愛的名字留在維也納音樂廳的歷史上。

這件事終于有了眉目,更幸運的是相裏愛歸來,本應讓人高興,但這三人都在擔心相裏愛的狀況。

相裏愛的頭痛和耳鳴頻發,意識開始出現混亂,據顧蕭朗說她的記憶力也在急速漸退,通常想不起第二天做了什麽。還有一件事,顧蕭朗沒有告訴他們,某一天早晨醒來,相裏愛滿是茫然地望着顧蕭朗一言不發,想了好久才想起他是誰。

以這種狀态,上臺演奏什麽的根本是天方夜譚,可相裏愛自身意識不到這點,在聽見自己有機會去維也納音樂廳演奏後都是滿心歡喜嚷着要練習,像顧蕭朗說的廢寝忘食或走火入魔有之,但更多時候是彈着彈着就聽不見任何聲音,躲在琴邊小聲哭泣。

沒人忍心去澆滅她的滿腔熱情,于是就更無法不為她擔心。以相裏愛現在的水平和狀态,根本不可能無事地完成演出,可相裏源說沒關系,好也罷壞也罷,相裏愛的最後一場演出必須要在維也納音樂廳。

此後人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遺忘一個如煙花般轉瞬即逝的年輕音樂家,而身處維也納音樂中心這件事的回憶自身,會成為她此生最美麗的風景。她人生的最後僅有的那點美好,相裏說什麽都要守護。

相裏愛結束練習從琴房出來,顧蕭朗拉着她坐到自己身邊。

“助聽器嗎?”秋深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嗯,上次去複診時醫生給的。”

不只是暫時失聰,還有聽力衰退,相裏愛半個月前就已經無法進行普通的交流。

“話說戴上這個真心好吵啊,感覺顧蕭朗整天跟在我耳邊說這說那的煩死了。”

顧蕭朗呵呵了兩聲,問她對自己的新婚丈夫就這個态度?

“對我好點,除了我誰能娶你啊小脾氣這麽大。”

這次換相裏愛呵呵了,無奈模樣跟秋深指了指他:“跟我說什麽?不答應就不起來一直跪着,哎呀你知道我最要面子啦,要是被別人看見...”

秋深被他們兩個的一搭一唱逗笑,也對無論何時都不忘微笑的小愛感到欣慰。看着這樣的她,誰還有心思去管音樂會能否成功呢,只要她開心就夠了,最後的這段時光裏,她想做什麽都可以,哪怕是戲,他們也會陪她演到世界終結那一刻為止。

從顧蕭朗家出來,秋深悄悄拽住了相裏的袖子。

“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

相裏被她的問題問住,看着面前垂頭喪氣,眉宇間滿是哀傷的人說不出話來。他也好想知道,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真的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在最幸福的時候被剝奪生命,而他們卻束手無策。

半晌,相裏的掌心覆在秋深的頭頂。

“走吧。”

已經太晚了,自發現時起就已經來不及了。

相裏愛要舉辦最後一場音樂會的消息已經傳開,對外并未說明她退出樂壇的原因,跟相裏家人那邊也說了會是相裏源上臺演奏,原本相裏家人說要過來看的,但相裏扯謊說不想被家人看見自己穿着女裝站在臺上,大家也就就此作罷。

音樂會的門票剛一放出就被搶購一空,三月初,相裏愛的身體不能再差,智力退步神經衰弱,連自己生病的這件事都忘了。一整晚都睡不夠三四個小時,不是無法入睡就是在疼痛中醒來,連彩排都是相裏替她去的。衆人都知道,相裏愛這樣是無法上臺的,先不說表演如何,光是體力上都不允許她坐到演奏完畢,可現在的相裏愛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每天早上都會把昨天的折磨忘記,興高采烈地開始練習,晚上又痛哭流涕懷疑着自己,循環往複。或許是對維也納音樂廳向往了太久,她忘記了許多事情,甚至連穿衣吃飯都需要人提醒照顧,卻始終記得這件。

音樂會當天,四人提早來到休息室做準備。為了掩人耳目相裏吩咐過後臺,特別是休息室不需要人手。今日的舞臺,肯定是要讓相裏源上了,問題是怎麽跟相裏愛說,在她的概念裏,自己還是那個才華橫溢的鋼琴師。

沒有人忍心告訴她,她必須跟鋼琴說再見,特別是相裏,他和小愛從小一起,最知道她對維也納的渴望。無所謂聽衆不聽衆,但凡可以,哪怕她能在臺上敲出一個音符來,也算是完成了夢想。在她離開的那段時間裏,他已經奪走了她太多太多閃閃發光的機會,她最初也是最後的夢,他不想也不能掠奪。

“幹脆跟聽衆攤牌,他們應該會...”

“不可以。”坐在輪椅上的相裏愛出聲制止,“人們看到的最後的相裏愛,不能是這個樣子。”

透過休息室的鏡子,相裏愛看向羸弱不堪的自己。原本烏黑柔亮的秀發現在已清湯寡水,軟趴趴地垂下來搭在枯瘦的手臂上,一直紅潤柔軟的嘴唇顯得蒼白幹癟,青黑色的黑眼圈怎麽遮都遮不住,雙頰也不知何時瘦的塌陷進去,她覺得如果自己能活到五十歲,大概就是這個模樣。

顧蕭朗能夠毫不在意的娶了她,可不代表慕名而來的聽衆們要失望而歸,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應該在人前展現出最好的樣子,而不是現在,一副垂死之相。

“沒關系,”秋深向鏡子前微微挪動,擋住她的視線,用哄騙的語氣:“大家會理解的,你不是一直想在這裏演奏,還拼命練習過了嘛,我們只表演一曲就下來好不好?”

因為相裏愛神智混沌,多數時候要用對待小孩子的方式對待她,可好哄好騙的相裏愛還是不答應,在這件事上她的态度十分堅決。

“你都努力了這麽久,發燒了也堅持堅持過來已經很了不起了,沒有人會怪你。”顧蕭朗蹲在相裏愛的輪椅邊輕聲商量。

衆人都和相裏的想法一致,即使是坐着輪椅戴着助聽器,即使記不起一個音符,被抱怨被責備,哪怕聽衆席無一人留下也沒關系,他們都想看相裏愛最後一次與鋼琴一起存在于舞臺中央。

相裏愛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突然蒼白地笑起來:“我沒有發燒啊。”

大家均是一愣。

“我病了,病到無法跨八度,病到不能站在舞臺上了。”相裏愛擡眼,眼睛是從未有過的清澈明亮,“真的很謝謝你們,這麽為我着想。”

相裏愛突然間的明事理,讓大家都心慌不已,因為他們都知道,人在病入膏肓的時候突然神志清明,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工作人員敲門通知,距離獨奏會開場還有半個小時。相裏愛一直以來開朗溫暖的笑容終于被染上苦澀,她握住弟弟的手,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小源啊,最後再幫姐姐一次,好不好。”

☆、“已經春天了。”

舞臺上還沒有亮燈,開場前觀衆席不乏悉悉索索的聲音,偌大的音樂廳內只有兩個空位。秋深的座位在第一排,最好的位置。

突然,一束追光亮起,打在純白色的三角鋼琴上。聽衆們不再出聲,神色漸漸嚴肅起來,期待着這位年輕的表演者登臺。

年輕貌美的音樂家“相裏愛”一襲紅裙出現在衆人面前,她優雅地行了個禮,于鋼琴前緩緩落座,熱情的紅色和純潔的白色形成強烈對比,讓人無法移開視線。閉了閉眼睛調整呼吸,這是相裏愛在演奏前的小習慣,不一會兒,靈動活潑的音符開始跳動,所有身處音樂廳的人因這簡單的開場曲而心情愉悅起來。

秋深坐在最近的位置,臺上的人是誰她心裏一清二楚。

工作人員過來通知時間,此刻大家都還什麽都沒準備,相裏愛握住相裏源的手,要他替他上臺。

眼下這是最好的方案,可是卻沒人為這救場感到開心。相裏源不知該如何選擇,以他個人來講,他希望小愛上臺完成這最後的演出,但同時他也不想姐姐最後的舞臺滿是病痛和質疑,最主要的是,他覺得如果他真的上臺了,那麽他就搶奪了相裏愛最後作為相裏愛的機會。他已經以她的名字那麽多次受到贊揚和景仰,現在真正的相裏愛歸來,他實在做不到再若無其事地站在臺上。

他們心靈相通,相裏愛又豈能不知他的想法。她微笑着告訴弟弟,自己有多高興是他站在那個舞臺。

“你不虧欠我任何,是我要謝謝你。”她任性了那麽久,闖了那麽多禍,始終是小源毫無怨言地在幫她,而且鋼琴,是她從他那裏剝奪的東西,如果不是她,原本站在舞臺上的就是相裏源。當她第一次看見那個“相裏愛”站在臺上時她就知道,她回不去了。

既然那個“相裏愛”她無法超越,那就要盡最大努力去守護。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你能再次彈鋼琴。”

“忘了嗎,我們是共同體啊,每次我上臺前都這麽想,小源和我在一起,你也要這樣。是誰上臺并不重要,因為無論何時,你就是我,我們無法分開。”

“所以你從今以後都要堂堂正正站在臺上,不是相裏愛,而是以你自己的名字。你只要記得,我一直在你身邊。”

相裏愛俯身親吻相裏源的額頭,像是刻上去的印記,這是她在這世上唯一能留給他的禮物。

音樂會開始,相裏愛和顧蕭朗留在休息室,透過電視的實時轉播欣賞演出。唯一的聽衆秋深去了觀衆席,一個人守着三個位置。

Beethoven: Piano Sonata No.14, Op.27 No.2 [月光]

貝多芬在經受着失戀和耳疾的雙重痛苦時所創,既是相裏愛嶄露頭角時的成名曲,又是她最後留在人們心中的告別曲。相裏源按照記憶裏姐姐的彈法,一音不差地演奏下來。

後臺的相裏愛聽着和自己絲毫不差的演奏,眸中全是淚,嘴角卻微微上揚。

那是她,是相裏愛在臺上演奏。

小源一直都是這樣,永遠都能找到最好的方式給她安慰。

在座很多聽衆聽過當年的那首月光,有人感嘆這跟她當年的演奏如出一轍。秋深知道相裏是以何種心情坐在臺前演奏,當初她也是這樣以母親的方式為母親演奏,不管這其中包含的是愛還是恨,都抵不上深深的思念與極為不舍的告別之情。

相裏愛靠在顧蕭朗懷裏,貪婪地眷戀着他的溫暖。如果可以,她還有好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完成。

“對不起啊,你的妻子這麽不争氣。”

顧蕭朗将裹在兩人身上的毯子緊了緊,下巴貼着她的頭發。

相裏愛的目光有些渙散,不知道在看哪裏。耳邊是缥缈柔和的樂曲聲還有愛人的呼吸,一陣和煦的風吹過,眼前落下淡粉色的花瓣,她突然說:“已經春天了。”

顧蕭朗抱着她的身體一僵,随即鼻子一酸,他緊緊抱着她,附和着回答:“是啊,春天了。”

“好漂亮的花。”

“嗯,很漂亮,和你一樣。”

“太好了,能看到花開。”

顧蕭朗一只手捂住嘴巴,不想讓妻子聽見自己軟弱無助的哭泣。

“你知道的吧,雖然我說了那麽多難聽的話,但是當聽見你跟我求婚的時候,我真的好開心好開心。”

“我知道啊,我當然知道。”

“而且我很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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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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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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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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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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