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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的公主府卻并不暗,從府門一直往裏直到公主府的茶廳中,高高懸起的燈籠将整個公主府照的透亮。

法一本以為會去堂屋讓丫鬟上一杯熱茶,未曾想芃姬卻帶着她來到了公主府中特有的茶廳。

公主府法一自是來過的,且明裏暗裏不止一次。她清楚的知道芃姬見客的習慣,會見幕僚或是有拜帖上門的客人是在正廳大堂堂屋,私下見人會在西殿。

而這個茶廳是在芃姬公主居住的東殿,只她自己與府中人士進過。

而現在自己進了這兒,是不是意味着,芃姬把自己當自己人?

芃姬喜愛茶道,她淨手後開始煮茶,手上動作緩慢。

要是往常她定是要逗逗這廷尉,可今日她的情緒實是不太好。

“深夜飲茶,于睡眠無益,大人确定要飲?”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自是要飲的。”法一突然轉了話題,“殿下可還記得,太後娘娘生辰大典那晚,臣的披風是白色的。”

芃姬想起那極美的白狐披風,暗暗自責忘了還回去,“本宮差點忘了,這便叫竹香拿過來,原該第二日就還給大人的。”

“臣已送給殿下,這便是殿下的東西,何來還一說。臣今日想問的,是殿下可知,那是多少只白狐才制成的。”

芃姬似乎記得竹香隐約提過這話頭,又仔細想了想那披風的大小,不确定的說:“該是有五六只成年白狐吧。”

法一搖頭,“是兩只成年白狐及六只幼狐,他們曾經是臣一手養大,如臣的兄弟姐妹般親近。”

芃姬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滴在了茶盤上,她詫異的看着法一,有些不知所措。

親手養大如親手足般親近,卻将它們的皮毛制成披風……芃姬突然覺得微風有些涼涼。

“那它們,為何,為何會成為披風?”

“是臣親手将它們的皮毛扒下,縫制成了披風,将它們最後一點能留在人間的東西留下。臣會傷心會難過,但臣明白,凡是存在于這世上的活物,它都會有死去的那一天。殿下,人也是這般,終有一天會消失在這世上。”

芃姬開始并不明白這話何意,等她仔細一想,腦子一亮,“法大人是想告訴本宮,父皇會消失在這世上?”

法一喝了一口熱茶,“殿下,陛下如此,花妃娘娘亦是如此。而殿下便是兩人留在這世上最好的證明。”

“法大人,你逾越了。”

那一句花妃娘娘讓芃姬的心一下便低沉下來,她的母妃終究是她永遠去不了的一道傷痕,每每想起,便是無盡的悲傷。

而眼前這個人,這個即将成為自己驸馬的人,她知曉這件事。

她的弱點,她最不可讓人碰觸的弱點,眼前這個人都知曉。

法一此時卻一眼不眨的盯着芃姬,看着她雙眼慢慢泛紅,再看着她倔強的瞪着自己。

她到底還是舍不得,起身輕輕抱住芃姬,将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殿下,是臣逾越了,臣知罪。”她輕輕拍着芃姬的背,想要給她點安慰。

法一并不想惹她生氣,只是這些年她暗中觀察芃姬,發現她對于有關花妃的事情相當敏感,且極易悲傷、憤怒。曾有一個宮女在洛貴妃面前提了句花妃的名諱,第二日那宮女便失足掉入了井中。

她想要芃姬走出花妃的影子下,也想給芃姬打打預防針,等她親眼看見晉成帝死的時候,能不要那麽恨自己。

芃姬暗暗将自己的眼淚擦在法一的胸前,等她反應過來時,臉漲得通紅,這輩子都不想擡起頭了。

她竟然在這個女人面前哭,還在她的懷裏擦眼淚。

除了小時候與母妃和姑姑這麽親近外,成年後她從未與人這般親近過。

這個人還是她名義上未婚夫婿。

良久,她悶在法一的懷中,她無聲的壓了壓喉嚨開口,“法大人,茶已飲過,回府吧。”

法一也有些懷疑自己今日是不是錯了,便順着應了一句,“好。”可卻不動作。

她在等芃姬起身松開自己。

原來,不知什麽時候,原本是法一單方面抱着芃姬,現下卻是芃姬緊緊抓着法一的官袍袖子。

芃姬好似明白了現在窘境,迅速将自己的手松開,只是腦袋還是埋在法一懷中,悶着說了句:“走吧,本宮不許你回頭。”她是不可能讓法一看見此時她的模樣的。

定然雙眼紅了,脂粉肯定也花了,還有發髻,怕是也已經歪了。

法一慢慢往後退,生怕驚擾到佳人,待離了芃姬的身體,便轉身離去。

天色已經慢慢亮起來,法一卻絲毫不急着回府,她已許久沒有好好合眼休息,卻依舊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走着。

法思齊趕着馬車跟在後頭,她現在已經越來越看不懂族長了。

法一早早便知道自己喜歡芃姬,就像自己的母親喜歡姆媽一般,想要與她永遠在一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她卻從來不知道,這份喜歡會對自己的影響這麽大。

她只是因自己的母親傷心,只是擔心自己的父皇身體,只是這樣,自己的心便像揪起來般,怎難受的緊,只想代她受過。

她不明白,為何上天總是這樣愛捉弄人,偏偏要讓她遇見永遠都不可能與她厮守的人。

好在上天還是沒有殘忍至極,至少給了她一次與心上人成婚的機會。

哪怕不能永永遠遠,到底還是願意給她一段回憶。

她只望最後留在芃姬心裏的自己,是美好的。

……

大婚的日子定下後,法一準備好聘禮等,便回了衙門辦案,只是現在她無論到哪兒,聽到的不再是廷尉大人安好了,而是見過驸馬爺。

時光飛逝,轉眼便到了六月初二,公主府來了人,請驸馬爺過府談事。

正與刑部尚書談案子的法一,就那樣騎着大馬絕塵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刑部尚書。

不過一會,這大街小巷便口口相談。

那煞神廷尉遇到了公主,便成了那見到食的小鳥,上趕着飛過去。

話說回來,法一騎着馬飛奔而來。卻未見到芃姬,只見着了大丫鬟竹香。

“驸馬爺看看,這院中可還要添置些什麽?”竹香對這煞神廷尉好感多了起來。

特別是今日,近處仔細看過後,卻發現這驸馬爺長得那是一個俊俏,別說那齊世子比不上,就是幾個王爺也得甘拜下風。

她的公主天人之姿,自然是要長得最好看的人才配得上的。

法一看着這院子,不太明白竹香的意思,“竹香姑娘,這是何意?”

“可不敢當得驸馬爺這稱呼,要是驸馬爺擡愛,便跟着公主喊竹香吧。這院子啊,是公主親口吩咐的,驸馬府要建成恐還得到來年呢,只得委屈驸馬爺先住在這院中了。”

法一下意識出口詢問,“嗯?我不與公主同住嗎?”

竹香沒忍住笑了兩聲,“驸馬爺難道不知?公主不點燈,驸馬爺可是進不去房的。”

法一頓時呆住,是了,驸馬尚公主,須得公主點燈才能進公主的房。

“那我便住廷尉府吧。”

“那可不成,要是外人知曉了,定是又要傳公主驸馬不和了,要是再傳到陛下耳中,怕是會不高興。”都已經進了皇家的門,怎的還能住外頭。

法一可是萬萬沒想過,婚後不能與芃姬同住,她原本想着與芃姬成婚的這段日子,定要做好一個夫婿該做的事,要讓芃姬以後想起來,都是成婚的甜蜜。

要是不能住在一起,何談甜蜜,連面怕是都見不着。

“那殿下可在府中?”

竹香雖然沒成親,可見這廷尉的樣子,也猜想出這廷尉怕是想多進幾趟公主府中,這也是她樂見的,公主找着個好夫婿總比找個好幕僚來的重要。

“前一會殿下正在會見客人,現快至午時,怕是要用膳了。”

法一趕緊拱手,“那可否請竹香姑娘行個方便,讓牢酒見公主一面。”

竹香卻揮揮手,“驸馬爺是主子,自是想見誰都行。”留下這麽一句話,竹香便帶着幾個小丫鬟走了。

被留在原地摸腦袋的法一後知後覺的想起。

膳廳在哪個方向啊?

法一要是現在在大門口,她自是清楚膳廳怎麽走,可偏偏剛才是被人引着穿過了好幾個拱門,還穿過了好幾個院子才到了這偏門角小院子中,她哪兒還記得回去的路啊。

最後她還是憑借着這張讓小丫鬟臉紅的臉,被人引着到了膳廳,見到了芃姬。

法一站在膳廳門口,拱着手彎腰,“殿下,臣腹中饑餓,可否賜膳于臣?”

芃姬沒忍住嗤笑了一聲。

這廷尉還真是不客氣,又是口幹舌燥要賜茶,又是腹中饑餓要賜膳的,怕不是來碰瓷的吧。

罷了罷了,反正桌上的膳食也用不完,就讓她碰個瓷吧。

“可。”

一直站在桌前布菜的竹香立馬從身後的小丫鬟手中接過一套碗筷,放置于芃姬下首的位置上。

法一卻有些不習慣有人幫忙布菜,這讓她有些難以理解,誰能比自己清楚自己的口味呢,萬一夾了不喜歡吃的菜怎麽辦?

可她見竹香布的菜芃姬都吃下了,法一又有些心裏不是滋味。

這竹香果真是将芃姬了解的透透的,布的菜都是她愛吃的。

自己都沒有這麽了解她呢。

自己連個丫鬟都不如。

法一嘆了口氣,一下沒注意,嘆氣的聲音便有些大。

大到讓着廳中的丫鬟聽的一清二楚,也讓離自己最近的芃姬聽見了。

“法大人這是怎麽了?這膳食可是不合口味?”

作者有話要說:  法一:寶寶心裏苦。

芃姬:乖乖,你腫麽了?

法一扭着身子,“哼,人家都不知道你愛吃啥。”

芃姬一把抱起,“除了你,本宮啥也不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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