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熊貓寶寶

陸滢固執地按住了電話不讓她姑姑打這一通電話，可是理由她又是說不出口。

之前是她興高采烈的跟姑姑說——林指說了，女隊的參賽隊員有三個，她師姐汪瀾是第一單打，而她是第三單打，就像是世乒賽那樣。

後來隊裏決定從預算賽裏選出第三單打，陸滢覺得自己沒問題的，她贏過梁晴，隊內訓練的時候也經常和蘇珺打呀，贏多輸少。可是那些都是她的感覺，而不是現實。

陸采芸看着低頭坐在那裏不說話的侄女，她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陸滢一直很省心，從小到大就是很省心，自己送她去學排球的時候，陸滢才八歲吧，排球砸在胳膊上多疼呀，這孩子從來沒有哭過。

排球隊的教練後來特意找自己，說陸滢太瘦了，沒辦法繼續練排球。體校這邊也知道孩子小，所以一開始練得都是步伐，碰球的機會并不是那麽多。陸滢在一群大點的孩子中顯得很瘦小，教練也幫着練她的臂力了，可是這孩子吃飯吃不多，胳膊細的像麻杆似的，真的沒辦法打排球——力道不出來怎麽扣球？練不出來那是浪費時間，不能耽誤孩子，找出路得趁早呀。

陸采芸不死心，她風雨無阻的送陸滢來練球，可是半年多過去了，得到的卻是這麽一個回答，她怎麽甘心呀？

排球教練提議她說讓陸滢去學學乒乓球，那個對體能要求不是那麽高，說不定能找到出路呢？

那一年陸滢九歲了，學乒乓球的孩子多是五六歲就開始學的，九歲有的已經在省青隊，還有的都成了省隊的明日之星了。

陸采芸應了聲，可是離開排球館她沒拐彎直接帶着陸滢就離開了體校。乒乓球有國球之稱，在外交史上都留下了赫赫名聲，可是陸采芸并不喜歡乒乓球，當年影響了她的是女排精神呀，她來不及學了，所以想要讓陸滢打排球。

可是老天連這扇門都給她關上了。

當時跟在她身後的陸滢一路沉默，不啃聲。陸采芸看着身後的體校，又是拉着陸滢去了排球館旁邊的乒乓球館。

九歲的陸滢在乒乓球隊一群六七歲的孩子堆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可是還是留了下來——在排球隊每天訓練的步伐練習成了陸滢被破格錄取的關鍵。

和一群比自己小的孩子打球，而且還打不過那是什麽滋味？陸采芸看着乒乓球館裏的侄女，她覺得自己有點狠心，世上的路有千千萬，她給陸滢選擇了一條也許陸滢自己并不是很喜歡的路。

可是陸滢并沒有說過自己不練球的話，從體校到省隊再到國家青年隊國家二隊，因緣巧合又是到了國家隊，陸滢這一路走的都是很順。

過年的時候，這孩子跟自己說能夠代表國家去參加奧運會時很是興奮，一點都不像是打比賽時的運動員陸滢。

現在不能去參加比賽了，不管什麽原因，最傷心的都是這孩子，絕對不是自己。她十九歲的時候收養了陸滢，她這一輩子都變了樣子。今年陸滢十九歲，也在面臨着一些困難。她們姑侄倆，可真像。

陸采芸擦了下眼淚，坐在了侄女身邊，“想吃什麽，姑姑去給你做。”

陸滢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姑姑。”教練給她放假的時候，她反倒是覺得有點害怕，她不知道該怎麽回家面對姑姑，面對這個對她充滿了希望的唯一的親人。

“傻姑娘。”陸采芸嘆了口氣，幫着侄女擦了下眼淚，“比賽有輸就有贏，輸了就輸了，下次贏回來就是了，到底想吃什麽，快跟我說。”

“西紅柿炒雞蛋。”陸滢回答的迅速，這是她最喜歡吃的，酸酸甜甜的，她從小就喜歡吃這個，其他的都不是很喜歡。

“我去洗西紅柿。”小丫頭動作迅速，倒是讓陸采芸覺得自己老了，當年的小丫頭如今到十九了，她可不是老了嗎？

常年在隊內的生活讓陸滢挺獨立的，起碼打掃衛生整理內務很是動作麻利，只是到了廚房裏，她就笨手笨腳的，大概最擅長的就是切西紅柿了。

陸采芸在煤氣爐子上炒雞蛋，看着侄女把切好了西紅柿塊放到碗裏，她接了過來，“明天要不去動物園看看？我聽說動物園那邊引來了幾個大熊貓，還有什麽鳥，你不是挺喜歡小動物的嗎？”

“好呀。”陸滢應了下來，她也想出去散散心，在家裏看到她比賽的照片還有那些獎牌，她覺得自己會瘋。

……

陸采芸有點事情要去忙，把侄女送到了動物園門口給陸滢買了門票交代了句就走了，“在這裏好好玩，要是中午不回家的話那記得買點面包吃，下午回到隊裏再多吃點東西，知道嗎？”

陸滢點頭應下，她其實挺想問她姑姑去哪裏的，星期天的時候為什麽還要忙，不是平時都在休息嗎？可是看着匆匆離開的人，她到底沒開口。

動物園引進大熊貓後吸引了不少的市民來觀看，尤其是星期天，大家比較有空，大熊貓館前面擠了不少的人。

還有大熊貓飼養員在解釋，“……請大家不要給大熊貓投喂食物，它有專門的食物。”

陸滢聽到有小女孩在問，“媽媽，大熊貓不是吃竹子嗎？”

漂亮的母親抱着女兒，“是呀，它們可都是國寶呢。”

似乎察覺到陸滢在看着自己，年輕漂亮的女人沖着陸滢笑了笑，然後抱着女兒往前走了幾步，似乎想要看清楚點。

公園這邊引進來了三頭大熊貓，聽飼養員介紹說是一家三口，爸爸和媽媽比較活潑好動，可是生下來的女兒懶洋洋的一直趴在那裏不動彈。

飼養員逗弄了它一會兒，可是小家夥一轉臉就又是趴在那裏不動彈了，好像癱瘓了似的。

看大熊貓的市民都被熊貓爸爸和熊貓媽媽吸引了目光，沒什麽人再圍觀這個偷懶的小家夥，陸滢索性坐在地上，托着腮幫看着小家夥。

“飼養員說你一歲零九個月了，我今年十九歲了，咱們真有緣分。”

“你看看你過得多幸福，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還有人逗你玩，多好。我還要訓練，訓練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

“我去年比賽的時候跟我師姐打決賽，我師姐真的很厲害，又把我打贏了拿了冠軍。”陸滢眼睛亮晶晶的，“她叫汪瀾，你要是看比賽的話肯定也知道她的名字的。”

偷懶的熊貓寶寶還是趴在那裏，它眼眶都是黑乎乎的一片，陸滢眼神挺好使的，可還是看不出這熊貓寶寶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也想像我師姐那樣拿冠軍，贏比賽。你知道嗎，那是我第一次參加世乒賽。”也是她第一次有機會摸到女單世界冠軍的金牌，2:0領先她師姐，可是卻還是被翻盤了。那段經歷，陸滢都不敢去想。雖然拿了團體的金牌，可是單打和團體賽不一樣的。

“其實師姐對我挺好的，真的。當初我能進一隊就是當她的陪練，可是她沒有把我當陪練，還幫我練球，可是我就是打不過她。”

“這次我本來有希望跟師姐一塊去打奧運會的，奧運會你知不知道？全世界都關注的比賽，有很多項目的頂級運動員都去參加的比賽。可是我沒能把握住機會。”

熊貓寶寶翻了個身，讓自己的肚皮也曬曬太陽，雨露均沾。大概是剛才趴在地上久了，它有點不舒服，小胳膊腿在那裏活動了起來，像是被掀翻了的烏龜一樣。

陸滢忍不住笑了起來，可是看到那髒乎乎的小肚皮時她又是皺了下眉頭，“你不洗澡嗎？成天亂爬，飼養員給你洗澡的時候一定很頭疼，會說你是小髒孩對不對？我小時候就喜歡玩泥巴，姑姑每次給我洗手的時候都說我是泥巴丫頭小髒孩。”

胳膊腿舒展了一會兒的熊貓寶寶翹着一條腿又是安靜了下來，原本還想要過來逗弄它的市民看着這靜止畫面好一會兒終于死心了，又回去看熊貓爸爸和熊貓媽媽去了。

陸滢看着那邊玩耍地歡快的熊貓爸媽，她眼睛亮晶晶的，“你有爸爸媽媽真好，還有飼養員照顧你。我就姑姑一個親人，不過姑姑也很疼我的，我上次去找她，還聽她們單位的阿姨說要姑姑想開點，趁着還不算老找個人結婚定下來。那阿姨還說總不能讓我耽誤了姑姑的一輩子，可是姑姑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她印象中就沒有爸媽的影子，家裏倒是有她爸媽的照片，可是已經模糊了，她看着照片都找不出自己的記憶。

都說侄女像姑，陸滢仔細看過姑姑的照片，好像她跟姑姑是挺像的。

可是姑姑為什麽不結婚？真的是因為自己耽誤了？

陸滢想不明白，她也不敢去問，這就像是她們姑侄之間的禁忌，她很是敏銳地沒去觸碰。

“你聽我說話很煩吧？”熊貓寶寶沒有回應，陸滢默認它沒意見，“可是我找不到能說話的人呀。姑姑不知道忙什麽去了，教練對我很好可是我覺得我讓他失望了，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師姐忙着備戰奧運會呢，她壓力也很大的，沒空聽我說。他們都很忙的，可是我就想找個人說說話。”哪怕不是人，就是個不會回應自己的熊貓寶寶都行。

三月的雨來得突然，飼養員來抱熊貓寶寶回去的時候發現那個跟熊貓寶寶唠叨了好幾個小時的小姑娘竟然還在，這小姑娘是有多喜歡大熊貓呀。

“姑娘，下雨了，回去吧。”

陸滢擡起頭來，有雨滴落在她臉上，看着滿地打滾不安分的熊貓寶寶，陸滢笑了起來，一雙眼睛都格外的亮晶晶，像是蒙塵的黑珍珠被雨水沖掉了積垢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很是閃亮。

“熊貓寶寶，我下次再來找你聊天，你要記得我呀，我叫陸滢。”

飼養員看着跑走了的人，無奈搖了搖頭，跟一個大熊貓聊天，這姑娘挺漂亮的，看着不傻呀，怎麽淨說胡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