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選擇

她看出了他眼中的歉意，他是覺得自己吃得太多了而她卻只吃了一點點，過意不去也舍不得她。

心下溫暖起來，沙奕瞅了眼盆子又瞅了眼浴缸，然後給自己盛了一塊小的，将大的放進他的杯子裏，随即又各自分了些湯汁。

對于她的舉動，西伊雖還是不贊成，但也沒那麽抗拒了，他偷瞄了她幾眼，最後還是将她給他的兔肉吃掉了，連帶湯汁都不剩一滴。

沙奕知道他仍然沒有吃飽。

他幾乎包攬一切事務，耗費的體力也定然是多于她數倍的，外加人高馬大的，吃食上自然也要大份量才正常。

思及此，她放下手裏的水果刀，去浴缸裏扒拉出一包薯片，撕開包裝遞給他。

瞧着她遞過來的東西，西伊傻看了半天，半晌終于伸出手，小心地……碰了下袋子，然後一下抓住她的手，沖着她笑起來。

沙奕驚住了，愣神老半天才滿臉粗線地推開那只吃豆腐的爪子，拿出一片薯片遞到西伊嘴邊。

薯片是麻辣味的，沙奕覺着應該很符合西伊的胃口，可他沒能分辨出她手裏的東西是用來吃的，所以他只淡淡掃了眼，重又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嘴巴都沒張一下。

沙奕氣得在他頭上敲了下，伸手揪了他的胡須，野蠻而強硬地把薯片塞進他的嘴裏。

西伊被她的驟然來襲搞得手忙腳亂，想推開她舍不得，不推吧又被塞得難受，等到沙奕松開手，他已經嗆着咳了好幾聲，然後……他突然猛地擡起頭，眼裏滿是激動。

沙奕将手裏捏着的薯片遞給他，他接了去，片刻又推回來，沙奕搖搖頭說了聲：“我不想吃。”見他不懂只好比劃了個自己不想吃的動作。

西伊猶豫了下，終究是沒抵得住美食誘惑，起初還是一片片慢慢吃，到後面直接變成了風掃殘雲。

沙奕倚在浴缸邊上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心中感慨萬千。

來自現代被稱為垃圾食物的東西，到了這個鹽都未曾問世的時代，竟然成了至高無上的美味，真是世事難料！

不過，作為遠古人來說，能吃到這樣的垃圾食品，也算得上是一種無上光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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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奕很不厚道地笑起來。

恰逢西伊将整包薯片都吃完，一擡頭就看到她沖她笑得意味不明，不由心癢難耐，下意識蹭上去親了口那張巧笑倩兮的小臉。

沙奕石化，瞪着西伊沾滿薯片碎屑的胡茬哭笑不得，正欲發作時，聽得林子深處傳來一聲低吼，夾雜着些許稚嫩但更多是低沉狂躁。

她記得這個吼聲，是那只未成年的劍齒虎不會錯！

對面本要在逗弄她的男人也變了臉色，他一下站起身，再不複之前的溫潤平和，整個人怒氣騰騰，甚至于眼中都帶了絲陰郁殺意。

沙奕有些擔心，伸手想拉他，他卻飛快從獸皮夾層中拽出一根骨矛，身形一蹿就躍過了浴缸。

眼見着他要奔進密林深處的黑暗裏，沙奕忍不住輕輕叫了聲他的名字，音低而輕，但那兩個音卻異常清脆。

本欲奔向黑暗的男人腳下一頓，前行動作生生止住。

沙奕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

她不知道他跟劍齒虎有什麽深仇，也不了解遠古人面對這樣的情況時該做出什麽反應才合适，她同樣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帶着她走，更不知道她跟着他的這個決定是否正确……此刻，束縛在現代觀念裏的她只想逼他做出一個選擇，哪怕他們難以跨越時代與種族差異、語言不通，她也想賭一把。

就賭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微妙天性！

他曾從劍齒虎口中救過她一次，那時候他尚且能優先選擇她，那麽現在，她想知道他能不能再為她克制一次。

因為對她來說，來到這裏她僅遇見過他一人，他雖有怒，她更有怕，既然二者只能擇其一，不如作個了斷求個心安。

若注定要留在遠古世界與他一起生活，她必須讓自己知道他是否會選擇她，否則，再多的關懷與照顧，也只能是求偶繁衍的目的！

死死盯着那抹高大健碩的背影，沙奕心下忐忑，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待到煮湯的火因失了燃燒物而逐漸熄滅時，男人還是背對着她，僵硬立在原地。

沙奕的心涼了。

算了，能指望原始人有什麽情感抉擇呢，不過是她高估了他罷了，說到底他都還沒進化到現代人的程度，又怎會有這些意識！

悠悠嘆了聲，沙奕別過臉不再看他，重選了個地方坐下開始收拾晚飯前被她拿出來的那些東西。

然而手還沒伸出去，她便被人扯住了手臂，一聲脆響後，一雙粗糙大手穿過她腋下，覆上她小腹時微微一用力，她的背部便抵上一個寬厚灼熱溫的胸膛。

下一秒，她耳邊傳來一個低沉粗啞的聲音。

——肯庫倫拉。（【肯庫倫拉】：不要離開我。）

跟在小湖邊時一模一樣的四個單音節，不同的場景，相似的情感氛圍，她覺得這句話的意思不是“我喜歡你”就是“永遠一起”，亦或是“不要離開”。

他終于選擇了她。

沙奕覺得自己的心情漸漸平複，盡管她對他的猶豫有些介意，但能看到這樣的選擇結果，她不得不承認，她是滿意甚至雀躍的。

如今，不管西伊出于什麽原因的猶豫，至少，她都是後來者居了上，她贏了一切，包括他的心。

或許，她所有的防備與芥蒂也同樣能一并放下了。

低頭看着扔在地上的骨矛，沙奕再次記起自己曾經在山洞時突然而來的想法，不由在唇邊勾起一抹弧度，她好像沒那麽排斥了。

纖細白嫩的手緩緩落在腹部覆着的那雙粗糙大手上，沙奕輕輕“嗯”了聲，算是回應那句“肯庫倫拉”。

她感覺身後抱着自己的溫熱軀體一下放松了下來。

她不得不承認，情感的交流與傳達真的很神奇，一個眼神流轉，便能意會。

兩人沒能站太久，虎嘯聲逐漸趨近，連樹梢上趴着的狨貊都睜開了瑩亮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