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琴師他驚才豔絕(5)

呼吸纏着呼吸,心跳撞着心跳,砰、砰、砰,一聲一聲,回蕩在二人耳邊,将外頭的暴雨砸下勁風呼嘯都隔絕,好像只剩下眼前的人。

概是因被撞得痛了,容淵的眸子霧蒙蒙的,含着蕩漾的水光,懵懂地落進白九川的視線裏。她動了動喉嚨,幹咽一下,"痛麽?"

容淵溫和搖頭,眉眼帶笑。腦袋輕輕在白九川的手掌裏蹭着,粉唇微啓,露出雪白貝齒,低低道:“不痛。”

二人間的氣氛越來越怪異,仿佛有密密匝匝的紅線開始将他們的身心繞系在一起,掙不得,脫不了。白九川望着容淵眼裏的光,腦子裏閃過千萬次要起身的念頭,卻始終一動未動。她在心裏暗暗唾棄自己見色起意,卻仍舊想要這個姿勢維持地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離容淵這樣近過了。

白九川的手還在容淵的後腦上按着,輕輕動作,容淵白皙的臉頰忽然騰上兩片紅雲,就連修長的脖頸也染上一些粉色,他的桃花眼變得更加水潤,好像有什麽東西湧了上去,令他的黑亮的眼珠深處也有些發紅。

白九川的手法越發暧昧,她被一種奇妙的感覺吸引着,想要探尋下去。靈巧的手指解開容淵的發束,烏黑的發絲披散開,她側頭,在他的傷處吹了兩口涼氣。

“吹一吹,就不痛了。”

他的發絲上有一股清冷的香,是古沐殿特有的香氣,與白九川自身上的香一樣,卻又好像有說不清的不同,于是她鞠起一捧發絲,放在鼻端仔細地嗅着。容淵的臉頰更加紅透了,似禦花園角落熟透了的楓葉,在風雨中飄飄搖搖,搖擺不定,終是受不住誘惑,随着風雨離開穩健的老樹,沾上塵土。

白九川的餘光裏看着了,從小腹竄上來一股熱流,将她整個人點燃成一個火爐,火爐的眼睛裏頭也竄着那股火,直直射向被她墊在身下的俊美公子。

“容淵。”

她放下手裏的發絲,再次用手托住他的後腦,緩緩俯身,二人的視線相對,容淵輕而慢地嗯了聲。

“轟隆隆——”

雷聲突如其來,白九川驀地停住,她的唇正停在離容淵的唇不過一指的距離。冷風灌進來,容淵的發絲打在白九川的臉上,白九川別過頭,利落起身,将容淵拉起來,給他拍了拍後頭。她的聲音還有些幹澀沙啞,“還得再換一套。”

容淵不自在地躲過打在他背上臀上的手,眸光閃爍,“嗯。”他退一步,又道:“殿下您先去換罷,濕衣裳穿久了不好。”

白九川此時清醒,自知方才行動過火,看容淵尴尬,只在心中再嘆他對白郁濃的癡心,也不推辭,進屋自去換衣,留下容淵在屋外,與那兩道不自覺地,癡癡跟随她背影的目光。

夜裏,白九川早早睡下,想着白日的事與那時身下柔韌的身體,卻輾轉反側,難以安眠。

披衣下床,點上油燈,橘黃的火苗一跳一跳,竟跳成容淵臉頰上的緋紅,白九川心中泛起一股難言滋味。

忽聽門外傳來一聲柔和地,“殿下?”

“怎麽?”

“奴途徑這兒,見殿下的燈滅了又亮,故多嘴問了一句,殿下可有什麽吩咐?”

途徑。白九川笑一笑,青筠這類人她見得多,原本她只不理會,不過,今兒,她想起她自己。二十多歲沒開葷的女子她是獨一份兒,可偏巧每次都被陰差陽錯地打斷。白日對容淵那樣,估摸也是憋得久了。既他自己送過來,正好兒她一用也可。

“進來罷。”

她揮手,插上的門栓掉落,殿門被從外頭婀娜走進的青筠打開。

青筠垂頭,白九川看不見他眼底的狂喜。這麽多年,守了這麽多年,殿下終于看到他了!他從開始當這東宮的掌印,便開始變着法子要爬上白九川的床!白九川多情有情,籌謀得好了,未來少不了一個君位!可惜白九川看似到處留情,實際心有潔癖,又沒心沒肺,他竟從未成功過!好容易從宮外淘弄來那藥,卻讓那不知好歹的容淵占了便宜!所幸,容淵那人不會說話,他沒被發現。更有幸的是,他終是要受恩寵了!

“擡起頭來。”

青筠緩緩擡頭,故意做出的一副無害且溫柔的樣子令白九川想起了另一個人。

“可願服侍孤?”

“奴願意。”

“過來。”

“諾。”

他在白九川面前站定,白九川卻覺得無從下手。面對青筠,她實在提不起那種一觸即發的欲.望。眸子一凜,她笑着走近一步,将青筠打橫抱起,走向床的方向。青筠肖着容淵,用手攬上她的脖頸,給她攬得抖了一抖。她咬咬牙,不動聲色地再往前。

“啪。”

瓷器碎裂的聲音從後頭傳來,白九川的身子僵住。得了她不必通報阻攔,就可以随意進她這永元殿資格的人只有一個。她方才心神交戰,竟沒聽着他來時的腳步。不論容淵為什麽來,如此境況卻是窘然,倒不如讓他自己離開,等了半晌,卻聽不見離去的腳步,她回頭,容淵還穿着白日裏換上的骨白衣裳,臉色和衣裳一樣刷白,一雙眸子冷冷清清地看向這邊。

青筠驚訝過後,只覺容淵是怕失寵,過來攪和他的好事兒的,于是他将胳膊纏地更緊,清秀的臉貼到白九川的肩膀,柔媚地叫了聲,“殿下。”

容淵的眸子變得通紅,他的嘴唇顫抖着,夜風打開,單薄的衣衫被吹起來,衣擺飛揚。

這又是何必。

心裏裝着白郁濃,卻對我露出這幅表情。

白九川抱得累了,松手,青筠不願下去,要說些什麽,被她淩厲的目光吓回去,聽她對他無情道:“以後夜裏莫要再亂走了。回去罷。”

青筠被吓住,應了聲,哆哆嗦嗦走了,屋裏便只剩下白九川與容淵。

到底是為他來的。

白九川告誡自己。

她笑一笑,晃眼地下碎了的壇子,吸了吸鼻子,可惜道:“阜及那老兒的藥酒?孤向他讨了許久他才舍給孤一壺,竟給你這徒弟這樣一大壇,可惜喽。”

容淵不搭她的茬,只定定望着這個人。

她真厲害啊,裝模作樣好幾月,騙得他真的以為她是真的心悅他。可是怎麽會呢。真正心悅他,怎麽會同抱着他一樣,抱着別的人,怎麽會,與別的人行魚水之歡。他不過就是一個玩物。這世間的女子都是,将男子作為玩物,喜歡了,就亵.玩兩下,不喜歡,就丢到一旁,讓他獨自生灰。

還好,不晚。

他眼眶通紅,可沒有一點水漬。仰了仰頭,容淵望回白九川,冷靜道:“殿下此前所言可還算數?”

白九川蹙眉。

他彎下腰,行禮道:“奴自請離去。還望殿下成全。”

“你這是做什麽?”白九川前行數步,軟聲道,欲捉住容淵的胳膊好生說将,卻被躲閃開,拉扯間,她見到他眸中的厭惡。白九川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是被她拘在東宮,迫不及待地要去尋白郁濃了罷。就連這一陣功夫都等不得麽?那藥酒,也是用來賄賂她的?!心頭火起,她反而大笑起來,退一步,“好、好、好,孤成全你!”

容淵從東宮搬到了阜及的家裏。阜及一生未嫁,沒有子女,傳聞的徒弟也寥寥無幾,如今在京中的實打實能見着的只有容淵一個。這一搬,老頭子樂颠颠地跟白九川謝恩,還放肆道一定給容淵找一個如意妻主。

白九川悔不當初。

白九川擔心非常。

然,金口玉言,覆水難收。只能在阜及夾槍帶棒的諷刺中,望着容淵消瘦孤單的背影漸行漸遠。

一開始徹夜難眠。

後來拿着暗一傳回來的圖冊,她抱着倒也能睡一整晚。

二人這一折騰,心裏苦的不單兩人。還有暗一。她招誰惹誰!堂堂暗衛頭領,整天做賊似的偷窺小公子,還被按着要求畫人家的各種身姿,畫少了,要被訓斥,畫多了,更要被斥責!

暗一無數次與白九川殷切地上谏,換個人來做這個任務,無數次絕望地被駁回。白九川一臉正義凜然,冷漠地将她重新推回深淵。

一眨眼,就到了白九川的生宴。

盛大的宮宴,當朝重臣與民間有頭有臉的人物紛至沓來。一盞接着一盞的宮燈穿在一起規律地挂在竹竿子撐起的線條上,将整個殿外廣場照的明如白晝。

低矮木桌全呈煙灰色,浩浩然如流水,白陽的桌在最上首,左側挨着白九川,其次才是其他皇夫皇子,與一衆皇親國戚。右側依次坐着外臣。

舞起樂升,觥籌交錯。

被強硬安插到白九川身旁的容淵沒有喜意,也沒有惶恐,平靜地像是玉雕成的人。

“容淵。”

白九川飲了幾杯酒,借着酒意,隔了數日再次與容淵搭話。容淵聞聲放下手中的竹筷,側頭望過去,橘光流到他的眼睛裏,顯出幾分溫柔。

“你近來可好?”

容淵淡淡颔首,白淨的臉上沒有一絲外露的情緒,“奴甚好。”

白九川啞然。

這哪裏是好的樣子。

“孤知錯。”

容淵微微勾起唇角,揚起抹标志的笑,“殿下何必如此。”

白九川不明白,她和容淵怎麽會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明明她為他而來,做得盡是為他之事,到頭來卻這樣淡漠疏離。她定了定心神,沖容淵道:“你那準備了許久的曲子,打算何時奏給孤?若不願大庭廣衆,也可找個僻靜地方。”

容淵聞言從懷中掏出一塊玉扣,雙手恭敬遞呈給白九川,誠懇道:“奴那曲子太難,奏得難上大雅之堂,這玉扣寓意平安圓滿,還望殿下不要怪罪。”

他練得是鳳求凰,如今這情形,如何彈奏得了。

白九川從他手裏拿過玉扣,放在手心望着。這玉是好玉,上等的羊脂白玉,晶瑩剔透,溫潤細膩,将玉扣遞回。容淵的眸子因她的動作微微起了波瀾,這波瀾落進白九川的心裏,令她不由得笑出來,“孤甚喜歡,給孤戴上。”

她順理成章地靠過去,容淵身上的清冷香氣傳來,讓她惬意地眯了眯眸子。容淵緊緊攥着玉扣,望着她,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了似的諾一聲,将玉扣上的紅線展開,雙臂伸到她的脖子後頭,手指靈活地将繩子系好。在遠處看,這兩人好像還是在親密地擁抱。

一旁的白陽望着她倆,揮了揮手,全場靜下來。她給旁邊兒的男官遞個眼色,男官會意,展開手中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念容淵賢淑溫婉,天性純良。琴藝高超,有慕國風,朕甚喜之。特收為義子,封寶儀公君,享京中良鋪數十,良田百畝,更加賜公君府邸,奴仆百個,黃金萬兩。欽此。”

容淵驚詫地望向白九川,見到她寵溺的笑。

她總是這樣!

總是這樣!

不由分說地将他不需要的東西一股腦推到他面前,好像寵他至極,其實心肝腸肺都是冷的,根本沒有将他放在心上!

他閉了閉眼,不能再陷下去了!

“奴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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