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初戀第三十二次

影山覺得這可能是他這輩子做得最蠢的一件事情。

“那個……對、對不起……”他看着掩唇輕笑的少女, 尴尬得恨不得能倒帶重來過。

真桜并沒有再嘲笑他，假裝沒注意到似的，将拖鞋在他面前擺好。

“進來。”

月島家的房子面積很大，屋裏的裝飾卻并不奢華，沒有任何能透露主人喜好的擺件, 連照片也沒有一張。

這裏像是商品一樣毫無人氣。

“……你父母呢？”影山微微蹙眉，問出這個問題是因為他覺得這實在是沒有任何有很多人生活的痕跡。

真桜正從冰箱裏取出一塊半熟芝士, 她站在流理臺前将它們一一擺盤, 手邊的紅茶散發出絲絲淡香。

“這裏只有我和我父親住，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都住在公司。”

影山的眉皺得更深了。

“你不是……”怕黑嗎？

他還記得他跟真桜之所以在相差一個年級還能夠熟悉起來, 就是因為有一次她因為參加社團活動而耽擱太久，冬天的黑夜來臨得太早，校園裏空蕩蕩的, 他走着走着，一個少女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同學……能陪我走到車站嗎？拜托了。

那是少女與他說的第一句話。

真桜卻溫柔地笑着答：“擔心我怕黑嗎？沒關系的, 只要把屋子裏的燈打開就可以了。”

她的語氣聽話又懂事, 似乎只要這樣就真的沒有問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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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影山仍然記得少女攥住他衣角時, 水光閃閃的眼眸。

怕極了, 但是仍在盡力強忍的神色。

“開燈了就可以了嗎？”影山掃了她一眼, “那這麽說, 我當時應該給你一把手電筒的。”

他說的是初遇那次的事情。

“但是也沒辦法啊。”真桜平靜地跟他解釋, “我又沒有辦法。”

習慣不了也要習慣。

很害怕也不能害怕。

因為并沒有人聽得見她的聲音。

影山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 一瞬間喉間梗住, 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他要以什麽立場說呢？

明明只是一個連轉學的消息都不會告訴他的普通朋友而已。

回過神來的時候, 抱膝坐在沙發上的真桜正專注地看着他。

“幹、幹什麽……”他不自然地避開她的目光，端起了面前的紅茶。

“沒什麽。”真桜長嘆一聲，“影山君還是沒變啊。”

那種除了排球之外心無旁骛，看不到周圍事物的感覺還是一樣。

對待他的話，不管是吸引或是告白的手段，大概都沒有任何的效果。

“？”

還是暫時放棄。

“影山君晚上要住我家嗎？當天來回跑很累。”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影山當然不可能住在真桜家裏，他從真桜家離開之後便搭乘晚上的列車返回了宮城縣。

到頭來還是什麽都沒問。

籃球部最近很流行祈雨。

“拜托了！今天也一定要下雨啊！！”

“最好連續下一周！！不——下一個月！！！！”

青峰看着自己身邊極其誇張的隊友們，嘴角一抽：“你們……也太誇張了……”

其中一個百忙之中還抽空解釋：“青峰你還完全沒有從小麻衣那裏畢業啊，你不明白，現實中像月島這種等級的美少女可不是那麽容易經常碰見的。”

又有人附和：“如果月島去做寫真模特的話，絕對——會比小麻衣更火。”

“哎！？月島？寫真模特？”

“糟糕！光是想象一下就太刺激了——”

眼看休息時間的閑聊漸漸變成了青春期少年們的躁動，青峰卻出神地想起了昨日在器械室裏的那一幕。

發梢還滴着水的、濕漉漉的少女。

半褪衣衫慌亂回頭的一瞬間，眼中宛如幼鹿般的光。

……好像的确是很糟糕的畫面啊。

“好疼！青峰你踢我幹嘛——”

收回無處安放的長腿時，青峰正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水，随意拿衣角蹭掉唇邊的水痕，青峰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緩緩向場館裏走來的少女們。

“拿別人女生開這些玩笑，太下流了。”

啊，找到了。

還是一如既往的鶴立雞群啊，那家夥長得……是不是有點太不給其他女生留活路了。

青峰腦子裏漫無邊際地想，她在女生中，感覺跟黃濑在男生中的感覺差不多。

會不會被嫉妒心強的女孩子欺負？

他記得……當初伴随着月島真桜這個名字在校園裏廣為流傳的，還有她是無個性的風言風語。

既沒有力量，又沒有個性，還長了這麽一副招搖的樣子。

簡直令人蠢蠢欲動。

“下流！？你居然說我下流？？”經常與他一起分享清涼寫真的友人勾住他脖子，“最沒資格這麽說的就是你好嗎？還是說……你這家夥終于要從小麻衣那裏畢業了？”

青峰仍然毫不避諱地注視着場館另一端的少女，一臉的漫不經心，又侵略感十足。

“……但是想要獨占月島你還早一百年呢……月島可是帝光所有男生的理想型初戀，誰要是真能獨自占有的話，會被全校男生撕成碎片……”、

青春期的少年腦子裏一半荷爾蒙一半腎上腺素。

任誰被這種話一激，都會生出叛逆心的。

——獨自占有帝光全體男生的理想型女友。

這種事情帶來的刺激感絕對可以和站在籃球場上被全場矚目的感覺相提并論。

更何況被人觊觎的少女，本身就是對這些少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是當他真的拿這個話題去問桃井五月的時候，桃井的反應讓他非常喪氣。

“……等一下，你是問我，你去追月島真桜的成功率有多少？？？”

桃井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阿大，你沒睡醒嗎？”

這種質疑他男性魅力的感覺，再加上桃井的誇張語氣，令青峰十分煩躁：“少啰嗦，我有這麽差勁嗎？”

“倒也不是差勁……”桃井轉念一想，決定用一種青峰聽得懂的比喻來解釋，“我這樣說，如果你追月島的時候，她問你她和堀北麻衣哪一個重要，你怎麽回答？”

“……她？”

桃井一拍桌子，指着他說：“你看！這個遲疑！你覺得月島她會被一個更喜歡寫真模特的男生追到嗎？”

青峰無力地反駁：“都說了是她啊……”

“但是你這個遲疑很明顯就是言不由衷嘛，女孩子是很敏銳的。”

見青峰仍然沒有心服口服，桃井緊接着在走廊裏等了一會兒，她和真桜同在一個班，沒過多久就見從老師辦公室裏出來的真桜走了過來。

“你注意數一下，她走過的時候，有多少男生在看她。”

青峰還真的認真的數了一下。

“……你數有幾個在看，不如數有幾個沒看的。”桃井嘆息一聲，“答案是——零個！”

獨處的時候青峰并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畢竟他看女孩子的身材重于看臉，但是放在外面看的時候，他才切實的感受到了月島真桜的恐怖之處。

與她交往，幾乎等同于要接受全校男生的嫉妒。

難怪帝光傳言沒有一個人敢不長眼地去跟月島告白。

……還是算了。

……就算只是為了尋求刺激，選月島真桜也只是找死。

正當青峰這麽想的時候，身側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溫軟的聲線恰到好處，既顯得溫柔可親，又不會過于甜膩。

“青峰君，原來你認識我們班的桃井同學啊。”

抱着書跟他搭話的少女微微笑着，近距離與她對視，會有一種目眩神暈的驚豔感。

“……啊……嗯……她跟我……青梅竹馬……”

青峰切實感受到了被走廊上所有男生的目光鎖定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青春期的男生也太可怕了！！！

“青梅竹馬啊……”少女禮貌地沖桃井笑道，“真羨慕呀。”

桃井也意外于真桜會過來跟青峰搭話，她不去看青峰也能夠想象到少年臉上此時的得意神色。

“嗯也還好啦……”她瞥了一眼青峰，“月島同學跟阿大關系很好嗎？”

真桜一愣：“唔……其實我們才認識沒多久……”

少女的語氣有些疏離，但也算意料之中，等到真桜離開，快要上課的時候，桃井拍了拍青峰的肩膀，狡黠地笑着說：

“我改口，阿大說不定……也還有機會的。”

既然青峰似乎對月島真桜有興趣，桃井也就順勢借着青峰的關系很快與真桜成為了能夠去食堂一起去吃午飯的朋友，作為籃球部經理的桃井與真桜平時談論的話題基本都離不開社團活動。

“……我最喜歡的選手的話……雖然我覺得哲也很好啦，但是硬要說的話，還是阿大哦。”桃井見縫插針地給真桜安利青峰的厲害之處，“反應力根本是讓人完全無法做出反應的快速，不管是身高、體能還是技巧，阿大都是籃球部裏面的王牌哦。”

要說學習吊車尾、興趣愛好是看寫真雜志和睡覺的青峰大輝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魅力，那就是他在球場上打球時連連得分的那一刻了。

只要看過球場上的青峰，那麽令帝光第一的美少女折服，也就不是一件絕無可能的事情。

“這樣啊……那我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籃球部的比賽了。”真桜聽得很認真，想了想又說，“但是我聽說桃井同學也很厲害的哦，青峰君的隊伍能發揮得這麽好，肯定也有桃井同學的功勞。”

……她還是不要給真桜閉着眼吹青峰了。

這麽善良溫柔的女孩子要是被青峰騙到手了也太可憐了！！

真桜看着桃井突然羞愧的表情，露出了有些不解的神色。

周末的清晨，真桜還真的如約來籃球館裏看比賽了。

是和其他學校組織的小比賽，帝光這邊看起來并沒有太過重視，所有人都一如往常的熱身、簡單練習，籃球部裏最招搖的黃濑甚至還在跟他的熱情粉絲嬉笑。

真桜進入籃球館的時候，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她，但她卻并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桃井有事不在，她就自己去了二樓的看臺坐着，從頭到腳都很安靜低調。

但是場上被她所牽引的目光卻并沒有因此減少。

“最近這位帝光美少女出現在籃球部的頻率有點高啊……”擺脫了女孩子的黃濑走了過來，狀似無意地說，“……難不成是來看喜歡的人的？”

青峰流暢的運球慢了半拍。

“不過說不定是來看小赤司的。”黃濑這樣壞心眼地補充，“我從小綠間那裏聽說，小赤司這段時間在學生會，還因為月島同學的事情跟會長起了沖突呢……”

赤司？

為了月島？

青峰意外了片刻，但是想到現在的時間段，他又明白了。

連他都知道學生會換屆的事情，赤司那種性格，不可能為了沒什麽交集的女孩子跟別人起沖突，多半是一些勾心鬥角的奪權之類的，青峰不了解，但也能猜個大概。

“也說不定是來看你的。”青峰把球往黃濑懷裏一扔，語氣冷淡地調侃，“你這家夥不是特別吸引女孩子嗎。”

黃濑笑道：“吸引女孩子和吸引月島真桜，可是完全不一樣的兩件事哦。”

……居然連黃濑都這麽說。

青峰有些意外。

他往看臺的方向看了一眼，桃井已經回來了，正和真桜并肩坐着不知道在說什麽，這邊安靜的兩人和那邊吵吵嚷嚷的少女形成鮮明對比，赤司瞥了黃濑一眼，後者立刻警醒地過去跟那幾個女孩子打招呼去了。

而看臺上的真桜見青峰看過來了，下意識就沖他揮了揮手。

青峰愣住了。

黃濑也愣住了。

球場裏詭異的安靜了一瞬，随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月島真桜來看比賽，該不會跟青峰有關系……

“我就知道，那群笨蛋會誤會的。”桃井扶着額頭感嘆，“真桜你對阿大其實不必這麽友好的。”

太過友好，可是會被誤會對青峰有意思的。

真桜收回了手：“但是我認識的人不多，青峰君看過來，我就下意識地……”

“我明白了。”

她還真是沒有半點自覺啊，不過這一點，桃井也慢慢習慣了。

練習賽正式開始。

真桜一開始注意到的，是一直坐在板凳上的隊長虹村修造，雖然可能是因為要畢業了的緣故，但是真桜最後觀察下來，他整場比賽幾乎都沒有下場的意思。

另外，在上次的一軍中，除了奇跡的世代之外，還有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個子。

不起眼到直到比賽進行到一半，真桜才發現場上還有一個人。

但是……

“那個人，和青峰君的關系應該很好。”

桃井一愣：“你說黑子君和阿大？确實很好……并且兩人的配合也很默契……”

球場上披荊斬棘無人可敵的大前鋒，和像影子一樣從旁協助如影随形的輔助者。

夢幻又強大的組合。

看着他們兩人，真桜想起了影山。

被稱為球場上的王者，隊友只能勉勉強強配合着他的影山飛雄，什麽時候才能改掉他獨/裁的毛病，認識到隊友的重要性呢？

不管籃球還是排球，都不是一個人的游戲。

要是有一天，影山能夠找到讓他足夠信任的隊友，能夠明白只有在隊友和配合下才能變得真正強大……

“真桜真的看阿大看入神了呢。”桃井驚奇地看着真桜，她想了想又說，“雖然阿大的打球的時候是很帥啦，但是……”

如果要挑選戀愛對象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

畢竟是交男朋友而不是找打籃球的隊友。

“帥？”真桜輕輕反問了一句，随後搖頭，“我只是覺得，球場上的青峰君非常亮眼而已。”

……這個而已聽起來就已經很危險了啊朋友！

桃井仔細地把日常生活中的青峰跟真桜好好講了講，就連青峰喜好胸大的女孩子這種事情都給他抖摟出來了，只希望真桜不要被球場上的青峰蒙蔽雙眼。

憧憬是離理解最遙遠的距離啊！！

然而真桜只是溫柔又專心的聽着，時不時的發出“這樣啊”“真的嗎”“原來如此”“真意外呢”這種充滿了溫柔包容的回應。

桃井很後悔帶真桜來看比賽。

……萬一有一天真桜真的跟青峰交往後兩人又分手，自己豈不是成罪人了？？

如果真桜能知道她的想法的話，一定會寬慰她。

沒關系，反正她都已經分習慣了。

比賽毫無疑問是帝光的勝利。

贏得習以為常，大家也就沒搞什麽聚餐慶祝了，收拾好場地洗個澡，就差不多可以各自回家。

但當青峰從更衣室出來的時候，意外地看到站在門外安靜伫立的少女。

簡單幹淨的藍白格子裙，沒有任何花哨多餘的設計，就是很普通的裙子，她的長發也簡單地挽成了丸子頭，像是夏日裏沁人心脾的冰鎮飲料一樣清甜。

但是青峰以及他身後的奇跡的世代看着站在這裏的少女，大家都完全不覺得她是什麽“帝光全體男生的理想型初戀”。

——怎麽可能有人的初戀能長成這個樣子啊！！

——夢裏都不會有的好嗎！！！

因為眼前的場景太過驚人，導致沒有一個人覺得她是來找自己的，包括青峰在內，都只是看了一眼，然後就打算繞過去了。

“青峰君？”

唰——地一下。

青峰又接收到了熟悉的詫異目光。

“……找、找我有事……？”

青峰僵硬地轉身，他第一反應是桃井該不會跟她說了什麽，比如他對她有什麽其他想法，她要是知道的話，會不會聯想到昨天在器械室的事情，會不會當他是變态？

真桜雖然很奇怪他身後的其他人為什麽都沒動，但是她臉皮也沒這麽薄，于是她當着奇跡的世代說——

“五月說你待會兒要去打街籃，我能去看看嗎？”

……啊有點失望。

還以為是表白。

——但是這算是，約會邀請嗎！？？

“咦，原來黑子君不跟你一起嗎？”

與青峰并肩走着的真桜過了半天才發現這件事。

“哲也？”青峰也意外與真桜會提起他，“哲也跟街籃的風格不搭啦……也就是說，你是以為哲也會來所以才跟過來的？”

他的緊張突然消退大半。

該不會真是因為黑子……

青峰想了想，平時黑子雖然看起來不起眼，但是就比如五月，還挺關注黑子的。

難道真桜也……？

真桜眨眨眼：“那倒不是，我想看的是青峰君和黑子君兩個人的搭配。”

……要是沒後半句就好了。

不過，“我想看的是青峰君”這種話光是想想就有點難為情，眼前的少女看起來溫柔內斂，也不像是能說出這麽直白的話的人。

兩人的氛圍有些古怪，說像約會又并沒有那麽暧昧，說只是一起走，但是又只有他們兩個。

這種感覺跟和五月走在一起的時候完全不同。

青峰腦海裏的想法亂七八糟的，自己剛剛是不是走太快了啊，風好像有點大她裙子沒問題，剛剛迎面走過去的男生一直盯着她，都走過去了還回頭看……

然而走在他身邊的少女卻從始至終都目不斜視。

安靜淡然的，像一朵兀自綻放、從不管他人看法的花。

青峰撓了撓被發絲拂過的臉頰。

“呦青峰！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晚……卧槽！！！！”

不只是說話的那個少年，籃球場的其他跟青峰平日打球的朋友見了站在青峰身邊的少女，也全都顯而易見地愣住了。

青峰啧了一聲，扭頭跟真桜囑咐道：“你坐那邊看就行，那邊太陽曬不到。”

說完他便大步走向籃球場，手裏的籃球在他掌中靈活運轉，砸在地面的聲音沉重幹脆。

“別擺出那種沒出息的愚蠢樣子了。”青峰的餘光掃過長椅上坐下的少女，又看向他驚掉下巴的笨蛋球友，“我的人，別亂動，明白？”

“……不是！！！？？”

“太過分了！！不打了不打了！老子也要去談戀愛了！！！”

“打球不如撩妹！兄弟們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