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感嘆式

周一一大早尹青踏進辦公室，就聽見愛主編的叫罵聲。 “你怎麽沒跟我說？我不是跟你說了任何、任何事只要我一來都要通報，你為什麽沒跟我說！” 尹青看了一眼，愛主編的早餐還沒拆封，外套也沒脫，分明她剛剛才到公司。 本來天氣就熱，剛從電梯裏擠出來的尹青被愛主編這一嗓子驚得冷汗直冒。她縮着肩膀也不敢去看星空網的方向，徑直往遠處自己的工位走。 尹青坐定，驚訝今天愛主編怎麽來的這麽早？東青文規定上班時間是朝十晚五，而且不需要打卡，彈性工作時間。當初沈總體貼下屬們經常要和作者周旋，經常要催稿校稿到很遲，有時候還要和時差黨搏鬥。沈總覺得這種情況下如果還要上班打卡的話，也實在于心不忍。所以東青文就制定出了讓許多上班族都眼紅的工作制度。 愛主編當時來的時候就說要她每天早起是不可能的，她起不來。巫靜穎就說那你看看，稍微遲點來沒事。得到巫靜穎這句話之後愛主編就像得到了特赦令，明天将近十一點才來公司上班，每次一到辦公室在一樓就開始咳嗽，一邊咳一邊拖着她強壯的身軀往樓上走，高跟鞋敲着脆弱的樓梯，整個辦公室都籠罩在一種鬼魅出動之前的恐懼下。 一聽見妖姥要來了，星空網的編輯們一個個頭皮發麻，如臨大敵！ 愛主編從來就沒有在十點半之前來過公司，身為她上級的巫靜穎倒是每天都在十點之前到辦公室。所以對于今天愛主編能在十點前就現身這件事，尹青還是很驚訝的。 尹青把早上去便利店買好的三明治拿出來，巫靜穎咳嗽了一下，尹青擡頭望去。 “你的。”巫靜穎在一杯咖啡前點了一點，然後就把目光轉移到電腦上去了。尹青知道巫靜穎這意思就是這咖啡是她請客，尹青不太好意思掃興也不好意思直接收了這禮物，走上去把咖啡拿走，留下了巧克力。 巫靜穎見那杯咖啡換成了明治雪吻，笑着問尹青：“你都這樣随身攜帶巧克力的嗎？” 這巧克力是早上尹雪塞她包裏的，說送她吃的。尹青說我又不吃巧克力，尹雪說我更不吃。尹青問那你還買，尹雪怒道，又不是我自己買的，我從學校回來打開書包一看就多了這一盒巧克力，也不知道是誰偷偷塞到我包裏的！真煩人！你快點給我吃掉！ 尹雪丢下這句話就跑了，尹青看着她匆忙出走的背影，忽然想到前晚妹妹說的話。 大概，或許，可能……小朋友也到了戀愛的年紀了…… 尹青不知道為何有些傷感。 剛好巧克力放在包裏可以和巫主管交換禮物，也沒浪費了糟蹋在尹雪身上的一番真心。 “沒，剛好有，和你交換咖啡。”尹青說。 “我是周一刷信用卡買一送一才帶給你的。”巫靜穎拿過巧克力，笑道。 尹青正要說話，忽然見星空網的沈河拍桌而起： “我不是不想跟你說，你每次都中午才來，我怎麽跟你說？” 愛主編當皇帝當慣了，沒想到會有人反抗她，一時間有點跟不上，愣了愣，說話有點接不上，氣場就弱了下去：“你，你什麽意思？你可以打電話給我不是嗎？” “當時總編室的人都來問我要文檔了，我就直接給她們了，有什麽關系嗎！我現在告訴你不是一樣？”沈河不甘示弱，頂撞道。 巫靜穎望過去，沒有說話，尹青心裏有點發慌。她知道星空網的人對愛主編都很有意見，但迫于是自己的直接領導大家都是有怒不敢言。沈河是個九零後剛剛工作的小孩，比尹青還小兩歲，在星空網所有編輯裏年紀最小，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70後工作上有不順，忍着，找機會再跳槽。 80後工作上有不順，和朋友或者在網上發洩，找到機會立刻跑路。 90後工作上有不順，拍桌而起跟你說個明白，頂多老娘不幹了，但是這口氣不能忍！ 現在正是90後和70後的強烈沖撞，尹青看這凝重的氣氛，感覺馬上就要風起雲湧電閃雷鳴。可惜這不是“我的心上人會在這個時候踩着七彩雲來接我”，更有可能的是豬八戒要顯身或者是妖姥要伸舌頭卷小倩了。 “你這是什麽态度！”妖姥緩過神來了，理清現在的情況了，沒帶猶豫立馬發飙，一嗓子吼出來玻璃幾欲被震碎，“還沒人敢這麽對我說話！你什麽态度！” 估計愛主編是真急了，說話的邏輯性也有點跟不上，連續重複了兩遍相同的話。 尹青見這架是吵定了，趕緊看向巫靜穎。本以為巫靜穎會馬上上前去勸架，誰知她卻依舊坐在座位上沒有動。 “我就這麽跟你說話怎麽了！你根本就是蠻不講理！哪有人像你這樣的，我們跟別的部門的同事說句話都不行，又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你幹嘛這麽較真！” “我怎麽蠻不講理？你給的那個文檔萬一有錯誤呢？誰給你承擔誰為你背黑鍋？！” “你可能幫我們背黑鍋嗎？你可能嗎？你問問大家，你平時怎麽對我們的！”沈河把星空網的同事給提了出來，但是她這兩句質問之後，所有的同事都默不作聲，似乎沒有一個人站在她這邊。 一時間辦公室安靜一片，而愛主編似乎也找到了勝利的喜悅：“誰說話了？只有你自己在這裏嚷嚷吧？” 沈河沒想到平時都在一起吐槽愛主編，對愛主編恨之入骨的同事在這個時候居然沒有一個人應援她，她一時羞憤難當，奪門而出，愛主編以全勝的姿态冷笑歸位。 “巫主管……”尹青小聲叫巫靜穎。 “嗯？” “都這樣了……”下半句尹青沒說出來，她不明白為什麽巫靜穎還是這麽淡定。 “怎麽？”巫靜穎喝了一口和尹青相同的咖啡。 “……”就在這個時候，尹青覺得巫靜穎的淡定并不是淡定，而是帶着一種強烈的冷漠感。或許巫靜穎覺得一位小編輯的憤怒不算什麽，但是尹青明白沈河并不是一個盲目無理的人，她長期被愛主編壓迫到了臨界點才有這樣的爆發。她和沈河接觸過幾次，知道她每個月都寄半月的薪水回老家，小長假回家之前還問過尹青這個城市有什麽特産可以買回家的。尹青覺得孝順顧家的孩子總不會太壞，對于愛主編她跟也是喜歡不起來，這場架在開始的時候尹青的心就已經偏向沈河了。 眼前的這件事明擺就是愛主編專制，那些平時都同仇敵忾的同事在關鍵時候怕惹禍上身都沉默讓她單兵出列，這種情況的确讓人心寒。 現在沈河被氣走了，作為上司巫靜穎居然無動于衷！ 尹青站起來跟了出去，辦公室的人都默默看着尹青的舉動，愛主編更是目不轉睛記下了這個細節。 巫靜穎扶額頭——這個迅速就會義憤填膺的小笨蛋！ 尹青在消防通道找到了沈河，當然她是循着隐隐的哭聲找到她的。 沈河抱着膝蓋在哭，尹青站在離她五米遠的地方，實在不知道怎麽說出第一句話才好。該怎麽安慰別人？這是尹青一直都很不擅長的一件事。 從口袋摸出一包紙巾，幹脆就陪沈河坐一會兒就好，把紙給她讓她哭個痛快，如果她想發洩就聽她發洩吧。 沈河看一包綠色的紙巾出現到她面前，結果之後說聲謝謝，帶着哭腔道：“你回去吧，跟你沒關系。巫主管都沒來，你來做什麽？還會讓妖姥記恨你。” 尹青說：“是巫主管讓我來的。” 這句謊話卻一下子讓沈河淚如泉湧，大哭起來，肩膀不住地抽動：“我……我當初來的時候是巫主管面試我的！我真的特別特別仰慕她，我覺得她好厲害，什麽都懂！就算是我這邊寫網文的作者，我拿她們的文章去給巫主管看，她也不會嫌我煩，還會給我說這些文章的優點、缺點，特別讓人信服！我就是為了巫主管留下來的！可是，為什麽現在要在那個姓毛的手下工作？我不要這樣無能又自大的領導！你知道嗎，她以前在那個網站工作的經驗根本就已經過時了，現在哪個網站還會寫的好還不能連續大推的？上過一次推薦位就不能連續再上？呸啦！你去看看那些賺錢賺得多的網站，賺錢的文紅文都是捧出來的！現在不是商業社會嗎？想要賺錢還扮什麽清高怕人說編輯偏心啊！寫的好能賺錢幹嘛不推！而且她什麽也不懂，還要我們什麽事都跟她說！跟她說有用嗎？上次有個作者來問我簽約文別的出版社有意向出版，想要單釋出電子版權和影視版權，我就去問她怎麽辦，能不能這樣釋出，結果我問了半天她根本就不理我！她肯定聽見了但是裝作沒聽見！後來我也不問她了第二天直接問巫主管去了，結果我一問她就過來搭話，顯得多關心似的……” 尹青安靜地聽她抱怨，卻又搭不上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安慰到她。 大概是發現尹青的尴尬，沈河發洩這一通心情也平靜了一些，說道：“你回去吧，反正巫主管也不會管閑事，我一會兒就去找她遞辭職報告。” 尹青想到巫靜穎冷漠的态度，沒好氣地說：“巫主管也太不仗義了……” 話音剛落，就見巫靜穎站在消防通道入口處，雙手插在口袋裏眯着眼看尹青。 尹青咳嗽了一聲，說她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