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神父番外】黎明的曦光
孤兒院裏有一座教堂,教堂裏有一位神父,他原本也是有一個拗口而又難念的名字的,但是後來大家都只稱呼他為“神父”。
神父是所有孩子們靈魂上的父親,他教導他們讀書習字,教導他們為人處世,會帶着他們一起詠唱聖歌,一起祈禱光明。在最艱難困苦的歲月裏,神父陪伴着他的孩子們,将為數不多的食物分給饑腸辘辘的孩童,告訴他們相信神,相信上帝,相信光明,這世間有永恒的白晝與幸福。他是一棵不垮的老松,有着最虔誠的信仰和最堅毅的意志,他是孩子們生命中的光明,是人生的指明燈。
後來的後來,神父歲數漸長,他老了,牙齒松動了,脊梁再也無法挺直而立,但他還是帶着最溫柔的笑容,撫摸着孩子們的頭發。
他平靜地享受着自己的晚年,每天堅守自己的職務,他提交了申請,等待教會派來一位接替他的同僚,給孩子們帶來新的光。
他愛着他們,就像愛着黎明時分潑灑大地的朝陽。
他相信敬愛的神明,會給這些苦難的孩子們些許的榮光。
可是,神父沒有等來光明,等來的是無盡的黑暗。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這個本就偏僻的小鎮裏來了一群格格不入的白衣者。他們穿着代表聖潔的白衣,卻有着最冷漠最無情的心髒,他們的血液是冰涼的,眼神是狂熱的,他們看着他的孩子們,仿佛毒蛇盯上了獵物,又或者是看見了死物一樣的衣裳。
之後的一切,簡直像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
噩夢裏有不停脫落的牙齒,有糾纏蜿蜒在地上的頭發,有孩子們聲嘶力竭地哭喊,還有那火焰一般燒灼雙目的紅色。
“神父!神父!”年紀最小的茜茜仰着稚嫩的臉蛋,本應該懵懂天真一直快樂着的孩童,此時卻哭得狼狽不堪,“為什麽他們有那麽強大的力量?為什麽他們能奔跑得像一陣風?為什麽他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他們是神嗎?神抛棄我們了嗎?”
那時神父沉默了很久,只是從被褥裏伸出一只皮肉老朽的手,輕輕撫摸着茜茜的頭。
“他們不是神,是……撒旦。”
撒旦也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只會給人間帶來罪惡與黑暗。
撒旦們在地底下創建了一個龐大的實驗基地,他們不是神,卻妄圖獲得神的能力。他們之中有普通人,也有天啓者。普通人想要得到天啓者的能力,天啓者想要自己變得更強,但是天啓者之所以被稱為“天啓”,正是因為這種力量是與生俱來的上天之賜。想要逆轉這種規則,貪圖更多,又怎麽可能不需要付出代價?企圖謀奪神恩的他們,又怎麽不是惡魔?
但是神啊,您真的抛棄了這些孩子了嗎?他們的生命本就只有少得可憐的光明,為什麽連最後的明光都要剝奪?
被帶走的孩子成為了“試驗品”,神父看着身邊的孩子一個個地離開了他,有些孩子死了,得到了解脫,有些孩子活了下來,但是生不如死。活下來的孩子們變得不人不鬼,卻擁有了力量,他們開始反抗,雖然沒有成功,雖然死去了更多的孩子,但是他們讓那些人焦頭爛額了。
神父找到了那群撒旦,告訴他們:“我能讓他們聽話,讓他們乖乖當一個好孩子。但是我需要生命,我需要力量。”
他出賣了靈魂,他亵/渎了神恩。
但是誰會懷疑他呢?懷疑一個茍延殘喘對一切暴行始終保持着沉默的怯懦神父,懷疑一個命在旦夕迫切想要活下去的人?對于這群為了力量而将靈魂出賣給撒旦的人類來說,這才是正常的——為了力量和生命出賣自己的信仰和靈魂,這才是正常的。
神父躺在實驗室的手術臺上,看着藍色的藥液融入了他的體內,那藥液凝聚濃縮了那些死去的孩子們的怨念與絕望,在他體內熊熊燃燒。恍惚間,神父仿佛看見了他的孩子們,他們黑黝黝的眼眶裏湧出血水,他們哭喊着朝他伸出手,希望他能抱抱他們。
他露出了溫柔如故的笑容,朝着他的孩子們伸出了手。
擁抱惡魔,擁抱這些曾經純潔的靈魂。
神父得到了他想要的,他在撒旦的驚嘆聲中睜開了雙眼,那雙溫柔的深藍色眼眸化作了屍山血海一樣的紅色,躍動着生命的鮮活之美,像是有靈魂在他的瞳孔裏燃燒。他變成了少年時期的模樣,他體內洶湧着仿佛神賜一般的力量,精美的皮囊裏卻鎖着一個沾染了罪惡的魂魄。
“這簡直是神跡。”亵/渎神恩的惡魔說出了令人發笑的話語,“C032號,我們對這個型號的進化液進行過多次試驗,它是成功率最高的。基本上注入進化液之後的試驗品都能獲得源力,但是與之相對的,它的後遺症可怕得令人望而卻步,幾乎沒有試驗品能維持理智。但是你的後遺症卻少得可憐,是體質問題嗎?如果不是儀器能查出你體質的異樣,我們簡直要以為你就是天啓者了。”
他聞言,只是溫柔地笑着,清澈的紅眸裏仿佛翻滾着血珠:“不,我只是擁抱了惡魔。”
神父得到了力量,得到了生命。他能操控火焰,甚至這種力量随着時間的推移還在逐漸變強。與之相比,他的後遺症的确是少得可憐,他維持着正常人類的樣貌,雖然無法睡眠,無法進食,只能依靠着營養液來獲取生存的能量,但是他還是被所有人羨慕着。
他換下了黑色的祭衣,換上了深紅色的祭服,他配合着惡魔的實驗,将自己作為了試驗品,以可怕的意志力忍受着非人的痛苦,他告訴孩子們不要再浪費自己僅剩的生命,告訴他們不要絕望,告訴他們努力地活着,因為只有活着,才能等待未來可能會降臨的希望。
可是,哪怕他擁有了力量,有些事情卻依舊無法阻止。
他無法接觸外界,無法和那些想要領/養/孩/子的外界人士進行溝通,甚至有一個孩子當着一對夫妻的面說出了真相,當天,那個孩子就被定義為“被害妄想症”并且永遠消失了。而那對夫妻在離開的路上發生了車禍,無一生還。
他們的孩子被送進了孤兒院,那是一個幼小的,有自閉傾向的孩子,他原本的名字是什麽已經無人關心了,他只有一個代號“0”。
他的父母想要領養一個孩子陪伴他,可是最後卻連父母都離他而去了。
他那麽瘦小,那麽脆弱,甚至連當試驗品的資格都沒有。神父以為,雖然痛苦,但是他應該能活下去的。
所以,為什麽呢?為什麽神會狠心到這種地步?因為他們的靈魂沾染了罪惡,所以就活該落入地獄嗎?
一塊裹挾着大量放射性物質的隕石襲擊了小鎮,在輻射的威脅之下,方圓百裏的居民全面遷移。孤兒院圍起了銅牆鐵皮,所有的孩子都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死于輻射”的“亡者”,他們被這個世界抹除了名字。
撒旦帶回了隕石的碎片,剖開外殼之後甚至能看見裏面如星海般美麗的寶石,他們瘋狂地笑着,說這是神的恩賜。
原本暫停且止步于神父身上的實驗再次開啓,他無法阻止,哪怕他獲得了力量,他也依舊無能至此。
有更多流離失所的孩子被暗中送了進來,曾經孤兒院中的最後一個孩子,茜茜,也被帶離了他的身邊。
茜茜抓着他的鋼筆,流着淚,笑着說:“神父,如果我死了,可以将鋼筆跟我埋在一起嗎?埋在教堂前面的白桦樹下,我還想聽您唱歌。如果可以,請讓我陪伴您,至少在我死後,我不能前往天堂,也能在地獄裏化為不朽的亡靈,永遠陪伴着您。”
茜茜沒有死,她成了第一批的試驗品,成了怪物,活了下來。
神父看着長着豎瞳和尖爪的茜茜,心口上最後一層枷鎖也破碎了。他抱着那個孩子,卻不願意再詢問一句“為什麽”。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這樣的煎熬中或許是過了一個月,也或許是過了一年。
一股異樣的精神力波動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零被發現了。
從體質到腦域,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位天啓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因為零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曾經做過體檢,他是一個比普通人類還要更為脆弱的孩子,而天啓者從誕生之時就擁有着與衆不同的強大,哪怕是注射了進化液的“強化者”,他們與天啓者也是有明顯不同的。
沒有後遺症,沒有被強行改造的身體,沒有負擔不起源力的腦域,他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線光明,讓所有人看到了希望。
不管是撒旦還是他們這些淪落到地獄的人類。
零成了這個孤兒院裏最特別的存在,用科研人員的話語來說,零擁有比天啓者更為強大凝實的精神力與腦域,但是他的體質卻比普通的孩童還要羸弱。這樣的情況注定他無法熬過太過危險的實驗,所以他被系上了白色的繩子。貪婪的人們觀察着他數據的變化,企圖尋找出改進進化液的方法,卻不敢對他進行任何超出負荷的實驗,唯恐這個珍貴的試驗品會因此而破碎。
這讓神父有機可乘。
一個瘋狂的想法如同藤蔓一樣蔓延在他的腦海裏,他想為孩子們留下一線的生機,哪怕是些許的希望,也能成為他們的光明。
他收集了所有孩子們的虹膜數據,篡改了實驗室出入的密碼,很快,他的行為被科研人員察覺了,他們質問他,他卻趁機提出了一個可怕的計劃:“你們沒有發現嗎?随着孩子們的年齡增長,他們有些已經不太願意聽從神的教誨了。但是他們太擅長隐忍和欺瞞了,我不知道哪些孩子懷有異心,萬一他們教壞了其他的孩子,該如何是好?不如借此機會來試一試?我可不想自己的信仰被分薄呢。”
“我篡改的密碼是通往清理池的。”他溫柔地笑着,麻木地說出早已想好的臺詞,“正确的密碼可以通往外界,而錯誤的密碼會将懷有異心的孩子帶到第二層的清理池。他們知道密碼也沒有用啊,因為歌謠裏所有顏色都是錯誤的。”
“如果有太過于聰明的孩子猜出了密碼,那麽他們的聰明會誤導他們,給予希望又賜予絕望,這不正是神明才擁有的權利嗎?”
——這不正是神明的權利嗎?
神父記得他說完了這些,撒旦們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忌憚的,惶恐的,仿佛看見了更加可怕的惡魔。
他們說:“你才是真正的魔鬼啊。”
魔鬼嗎?
神父溫柔地笑了。
紅色為什麽會被稱為“紅色”?因為第一個擁有命名權的人類,給這種顏色定義為“紅”。那麽他要将綠色定義為“紅色”,誰又能阻止他呢?他們會看到“錯誤的密碼”,但是當他們走到出口時,卻會憑借着自己的記憶而輸入“正确的密碼”。
他為那些幼小的,對世界的認知尚未成型的孩子們畫下“紅樹綠花”,眼裏依舊氤氲着溫柔與慈祥。
“茜茜,你要記得,歌謠裏講述的是童話,童話裏的故事,始終都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的。”面對着那些年紀已大,早已經有了自我認知的孩子們,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們,“唱着歌謠的時候,要記住神父的話。”
他陪伴着孩子們,等待黎明的曦光。
如果黑夜裏沒有陽光,他願意為他們燃燒起火把,給無盡凄寒的永夜帶來一絲溫暖,一線明光。
哪怕燃燒的是他的靈魂,也無所謂了。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火焰最終會埋葬他所有的孩子;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親手抹去孩子們的希望;他也從來沒想過,善與惡就差那麽一步之遙。就像他所說的,在撒旦的天平之上,罪惡與力量終究是同等的。
“我想帶他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個黑發黑眼的女子死死地攥着他的手,她形容狼狽不堪,但是她的眼睛裏星火明亮。
“對不起,對不起——”他垂下眼睫,擋住眼底的痛心與動搖,“對不起,請你留下,請你慈悲,孩子。”
他殺死了那個不幸闖入地獄的女子,當他轉過身時,卻看到那個一直沉默也一直沒有表情的孩子落淚了。
他清澈的眼睛裏映着他的火焰,他死死地凝視着他們的方向,眼淚像是洶湧而出的血。
神父心智動搖了一瞬,就這麽一個短暫的瞬間,他就仿佛再次看見那些死去的孩子們朝他伸出的手臂,他們真的成了魔鬼。
他朝着他們伸出了手,一如當初。
他死在孩子們的懷抱裏,一根森白的肋骨刺穿了他的心髒,他茫然地睜開眼,就看到那個孩子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神一片漠然。
神父動了動嘴唇,輕輕地,道:“零,你是好孩子,一定不要讓他們知道,你……”
沖天而起的火海中,他看見了曾經雖然貧困但是充滿着快樂和希望的孤兒院,他看見教堂門前的白桦樹,孩子們手拉手圍成一個圈,唱着天真爛漫的歌謠。他們笑着,奔跑着,喊着“神父”、“神父”。茜茜拿着一支鋼筆,跑到他面前高高舉起,仰着小腦袋撒嬌道:“神父,神父!這支筆能不能送給茜茜?茜茜想要拿它寫日記!”
他彎唇溫柔地笑了,說:“當然好,我的孩子。”
“神父!神父!鋼筆上寫的字是什麽意思呀?茜茜看不懂!”
“啊,那是——”
“致黎明的曦光,我最美的回憶。”
——可惜他沒有等來天明。
作者有話要說: 補缺,其他章節還需修改。
人為色盲,喪心病狂。(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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