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理智與情感

初春下雪, 在北京并不是什麽稀罕事。只是, 今年的這一場似乎有些姍姍來遲。

“快四月份了吧?”陳珞在窗口凝視了會兒,回頭問。

湯子期在吃一盒豌豆糕。外面是盒裝,裏面是一塊一塊用塑料密封包裝起來那種,個兒不小, 她一口一個。

陳珞看得咂舌,震驚之色毫不掩飾:“哪有你這麽吃的?”

湯子期不搭理她,嘴裏一塊還沒咽下, 有剝了一塊塞進嘴裏, 吃得急了,噎住了,扶着胸口喘不過氣來。

陳珞吓得忙過去。

俞北平快她一步,把倒好的水喂到她嘴邊,又給她拍背。

力道不輕不重, 正正好, 嗆都沒讓她嗆一下。

陳珞習慣性地扶了一下裙擺,坐下:“你家老公對你夠好了,別老是使小性子。”

湯子期反唇相譏:“你老公對你不好嗎?”

陳珞笑意不改,漫不經心抿了口茶:“就領了個證,婚宴那天出席了兩個小時, 其餘時候,一個月都見不着一面,外面緋聞滿天飛,不是包養小明星就是搞女大學生, 昨天還有兩個嫩模來找我,硬說懷了他的孩子。你說好不?”

湯子期噎住:“……”

剛才是情急口快,現在後悔極了。

陳珞和江越也是相親結的婚,可關系比她和俞北平糟糕多了。江越壓根不喜歡陳珞,完全是被家裏老頭子逼的,說不結婚就要收回投在他公司的股份,江越怕公司垮了要喝西北風,這才勉為其難應了。

好在陳珞理智成熟,對江越也沒什麽感情,兩人各過各的,随他在外面搞什麽,陳珞只顧做自己的研究,天塌了也雷打不動。

這對夫妻,算是他們圈裏繼俞北平和湯子期之後的又一對,典型的反面教材。

“你就怎麽讓他在外面胡來?”陳珞的語氣雲淡風輕,話裏的內容卻聽得湯子期火冒三丈,連她自己和俞北平的事兒都暫且忘到背後了。

陳珞輕笑,聳聳肩,看得出來,是真的不在意。

湯子期卻咽不下這口氣:“等明天雪停了,抄上家夥,我幫你揍。非打得他哭爺爺叫奶奶不可!”

陳珞被她誇張的表情逗樂:“可別添亂了你。”

“關心你怎麽就成添亂了?”

“我跟江越的事情,我心裏有數,謝謝你,不過不用了。”陳珞道。

湯子期看向她的眼睛,依然澄澈深邃,飽含睿智和深沉。她勉為其難地點頭:“逢年過節,你讓江越小心點兒,別被我撞見。”

時間不早了,陳珞起身告辭。

“都下雪了,再坐會兒吧?”

“不了。”

陳珞性情溫和,可決定的事情,絕對不會改變。湯子期只好作罷,替她拉開門,站在門口看着她下樓,又進了她那輛mini,才把門合上。

俞北平把熱好的湯婆子遞給她:“沒有暖氣了,小心着涼。”

湯子期沒理他,踢着拖鞋上了樓。

往常他都要熬夜看小說,或者下個一兩部小電影來看看,今天卻早早洗澡上床了。俞北平進門的時候,她背對着他,被子隆得像小山那麽高,把頭臉遮得嚴嚴實實。

他眉梢微動,擡手關燈。

果然,被子裏透出些許微薄的亮光。

不用猜他都知道她在看小說。不過礙着面子,不好當他的面兒看。

畢竟,她還在生氣不是?

在床前站了會兒,他拿了衣服去了衛生間。

門輕輕合上,過一會兒,耳邊傳來清晰的淋浴聲,湯子期才慢慢扒開蓋在頭上的被子。她在玩消消樂,不過玩了會兒就沒勁了,煩悶地扔了手機。

俞北平早年在部隊裏養成的習慣,洗澡不超過五分鐘。

眼見淋浴聲停了,湯子期連忙拉起被子,把頭蒙上,不忘把手伸到床頭櫃上撈回手機。

“子期,睡了嗎?”隔着被子,他拿指尖戳她的腦袋。

湯子期連忙關機,佯裝睡了。

過一會兒,他從背後進來,抱住她軟乎乎的身子。

“我知道你沒睡。”他在她耳邊低語。

湯子期一震,随即有些憤怒地踢了他一下,把他的手扒來開。

他這時說:“剛剛詐你的,現在才知道,你真的沒睡。”

湯子期:“……”

新仇舊恨,一股腦兒湧上來,這下子,她是真的生氣了,任她撓她的癢癢,咬緊牙關死活不回頭。

看她這樣鐵了心,俞北平也收了手,一時間非常靜默。

室內特別安靜,似乎還是聽見彼此細微的呼吸聲。

黑暗和靜谧,最是滋生情緒的暖床。有的人安靜的時候,總是避免不了胡思亂想,可有的人安靜下來,就能想得比旁人更深一層,把事兒剖析得更加透徹。

比如湯子期,亦比如俞北平。

一個越想越糊塗,一個越想越清楚。

情感和理智,有時候可以相輔相成,有時候也互相不理解。

俞北平睡不着,靠在床頭點了根煙。

湯子期聞到這股嗆人的味道,一咕嚕爬起來,伸手就把他的煙揪了過來:“有毛病啊你?在房間裏抽。”

他撩起眼皮淡淡掃了她一眼,笑得很鬧心:“我不抽,你會理我嗎?”

湯子期那個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你!”

俞北平笑只是微笑,任由自己放松地半靠在床頭。他的肩膀很寬,貼身的棉衫被飽滿的胸肌微微撐起,蟄伏不動時,都能感覺到暗藏的力量。

之前選床的時候,他躺上去試試,頭要是不夠着枕頭,腳就到床尾了。

湯子期不服氣,自己也躺上去試了試。結果當然是不言而喻,完全的自取其辱。

他當時還摸着她的腦袋侃她,這小短腿呦,趕緊的,老公給你買雙增高鞋去。

當時那股漫不經心的意态,和現在如出一撤。

甭管什麽時候,他都是冷靜自持的,溫柔寬容也好,威嚴也罷,從來沒有情緒過于外露和失控的情況。

哪怕和人吵架,他也是笑眯眯的,一張犀利的嘴卻毒得很。

湯子期正好相反,乍一眼看去氣勢很足,其實肚子裏沒有料,只知道臉紅脖子粗地瞪眼睛,說出來的話半點兒威懾力都沒有。

後來她學乖了,再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像這樣當着他的面兒說這種話,真是非常罕見了。

她咬咬唇,垂下頭去。

冷不防他俯身傾向她,湯子期幫往後躲,被他單手扣住肩膀。在她閃爍驚疑的目光裏,他飛快拿過了她手裏那根煙。

摁煙灰缸裏、熄了。

“小心,別燒到手。”

湯子期沉默。

落地窗外灰蒙蒙一片,約莫還在下雪。湯子期光着腳站過去,擡手抹掉玻了璃上的水蒸氣,視野裏才有片刻的清晰。

是的,還在下。

地面已經見白,不大寬闊的單行道上,被往來的車輛軋出了一道道黑色的印記。

“別着涼。”俞北平走到她身後,把睡衣披到她肩上。

兩人從來沒有這樣安靜并立着看過雪。湯子期在腦海裏一搜索,發現居然是頭一遭,不由笑了。笑容裏,多少帶着那麽點兒苦澀。

“怎麽了?”

“以前在江蘇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春天還能下雪。”

“那邊氣候很暖?”

離開太久,人的記憶就會模糊,哪怕曾經在哪兒生活過很多年。湯子期回想了一下,才确認般搖搖頭:“冬冷夏熱,春季和秋季也得不斷換衣服。要真說到暖,當然是往南的那些城市,有一年我去廈門玩,那天氣才是真的暖。”

“你喜歡的話,我們一起去。”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動作放得格外輕柔。

望着面前少女纖秀脆弱的脖頸,只到他肩膀的個頭,俞北平心裏軟了,也有些亂。

他什麽時候這麽瞻前顧後過?

人一旦開始在乎什麽,就會變得脆弱,變得患得患失。那時候,硬如鋼鐵般的心腸也會軟化,再冰冷的心也會像春天一樣溫暖。

看到她笑,心裏也不自覺開心,看到她難受,也會跟着擔憂。

他約莫知道,這大概就是愛情。

“還跟我生氣?”

“沒。”湯子期回頭看着他,認真地說,“我在等你什麽時候跟我坦白。”

這就像橫亘在她心裏的一個疙瘩。

可這偏偏,又是俞北平斟酌再三也不敢輕易吐露的。

……

開春是聚會的好日子,俞北平難得放了個假,圈裏就傳遍了,非拉着他攢局。

“我最近心情不好,能別鬧了嗎?”說這話的時候,他窩在家裏的床上睡懶覺。這幾十年來,破天荒的頭一次。

一點也不想起床。

“心情不好?那更要出來了。”電話那頭,肖揚沒心沒肺地笑着。身邊還有不少人,起哄聲不絕于耳,聽着很嘈雜。

俞北平是真不想去,昨晚喝了兩瓶白的半瓶紅的,宿醉,頭到現在還疼着。

湯子期這幾天是鐵了心不想理他,難得起了個大早,連他喝醉也不管,提包就走人。

他看看手機,已經11點了,可一點兒也不想起來。

終于明白,以前她為什麽那麽愛睡懶覺了。人一旦閑下來,就容易犯懶,不然怎麽說安逸是堕落的暖床?

“給點兒面子,老紀讓我喊你的。”肖揚催他。

軟磨硬泡磨了會兒,他幹脆把電話挂了。誰知肖揚晚上就殺上他家,直接把他推上了車。

“去哪兒?”俞北平揉了揉眉心,在後座點了根煙。打火機沒燃油了,底部空蕩蕩,他信手地甩了甩,手心才攏起一族火。

“‘澹臺’,你去過的。”

俞北平想了想,皺了皺眉,表情在後座的車燈下有點淡:“不記得了。”

燈光轉瞬即逝,車裏又暗下來。

他的聲音不大有力,跟平時精氣神飽滿的樣子大相徑庭。肖揚聽江越說起過,說他跟湯子期吵架了,心道“報應不爽”,誰讓他以前眼睛長在頭頂上,對那些姑娘不屑一顧。這不,報應來了。沒人能無往不利一輩子的,到了年紀,會有那麽個人出現,然後代替月亮消滅你。

肖揚心裏美滋滋,幸災樂禍地哼了首小曲兒,發動車,不一會兒就開出了院門。

晚高峰,原本是想從北二環那邊繞道,沒開出百米就給堵了,只好按原路返回。這些年北京的交通越來越堵,對于肖揚這種脾氣的人,簡直就是滿清酷刑。

他車技也高,一路見縫插針,才比預想的早到。

車停了,兩人一前一後下來。俞北平五官出衆,可氣質不俗,往門口那兩盞大紅燈籠底下一站,像畫裏走出的人,低眉斂目間那種風華,很少有人能不動容。

真真正正的動靜皆宜,風流天成。

從小到大,招桃花,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其他男的都是擺設。

晚上昏暗的光線,也正好掩飾了他那兩個明顯的黑眼圈。

“走了,杵着幹嘛。”肖揚勾了一下俞北平的肩膀。

一路信步,到了包間,他們還沒推門,門就從裏面打開了。一堆人擠出門口,嘻嘻哈哈聲此起彼伏。

緊接着,彩帶噴了他們滿身。

肖揚咒罵着推開俞北平,低頭不住撣:“誰他媽想出來的馊主意?自覺點,站出來。”

沒人應。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俞北平身上。半晌,有人開口:“六哥,你不說不來嗎?對不起,我們只想噴肖揚來着。”顫巍巍遞過去帕子,生怕他翻臉,興師問罪似的。

“沒事兒。”俞北平接了,也沒為這事兒生氣,很淺地笑了一下,慢條斯理地拍去肩上的彩帶。

一幫小年輕挺不好意思的。

有姑娘滿眼希冀地望着他:“六哥,你猜猜誰來了?”

俞北平望向她。

她笑着往旁邊一站,手往後面指引。

昏暗的燈光裏,杭薇慢慢走出來,在一堆人的面前俏生生地站定。巴掌臉,原本的長發現在剪成了中短發,裸色的露背裙,對膚色要求很高,她能很好地駕馭。

“好久不見了,俞北平。”她目光閃亮,在一幫年輕人揶揄的目光裏走上前,張開雙臂想擁抱他。

所有人異口同聲尖叫起來。

可就在她的手觸碰到他的時候,俞北平後退了一步,面無表情地閃開了。

屋子裏靜下來,鴉雀無聲。

杭薇的笑容有些僵硬,過了會兒,佯裝不在意地收了回去。

氣氛有點僵,大家的表情都怪怪的。俞北平表情平淡,只說了一句話,可這句話,卻猶如丢下了一個重磅□□。

他說,我已經結婚了,不必要的肢體接觸,還是省了,免得回頭給我老婆知道,生出什麽誤會來。

又看了眼杭薇,鼓了兩下掌,禮貌地說,歡迎回來。

不過,誰都看得出他态度上的冷淡。

兩人青梅竹馬,打小一塊兒長大,家裏父母輩也走得近,圈裏早不止一次聽人傳,兩家要締結姻親。想不到到頭來,俞北平不聲不響就結了婚。

難不成前段日子的傳聞是真的?他真扯證了?

這幫人是肖揚表弟的朋友,圈子裏也大多是年輕人,平時不跟俞北平他們玩。肖揚性格外向,結交的圈子也更廣。

俞北平不大喜歡這種場合,說了兩句就告了辭。

杭薇不管不顧跟了上去,為了跑快點,丢了高跟鞋提手裏,終于追上去,把他堵在了過道裏。

“俞北平,你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他的表情很冷淡,只是眉頭微皺,難得透着那麽點兒不耐煩。他這人平時待人接物挺和氣,很少會這樣不給人面子。

杭薇眼神倔強,盯着他,像在跟他較勁。

俞北平覺得挺沒意思的,斂了神色,轉身離開。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反應過來時,已經沖上去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真的結婚了?”她的語氣有些顫抖,聲音大,引得過道裏的人都望過來。

俞北平神色一凜,喝道:“放手!”

她死死抿着唇,沒放。

俞北平笑了,空着的另一只手拿出手機,手指靈活地在上面擺弄,利落地說:“成,我報警……”

數字還沒按下,杭薇忙撲過去奪了,憤怒看他,“你用得着這麽絕?”

“絕?”他的手還在兜裏,居高臨下望着她,那一瞬的眼神,銳利如刃,“湯稚晖出事的時候,你怎麽不覺得你絕呢?還是杭大小姐的記性不大好,要不我給你捋捋?”

杭薇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忽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老半晌,她終于收住了反常的情緒,苦笑一下,跟他道歉:“對不起,是我失态了。”

俞北平也平靜下來,似是而非地扯了下唇角:“沒事。”轉身的那一刻,他腳步頓了一下——因為,他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湯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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