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成品歌曲的錄制過程很複雜,如果為他人定做歌曲,一般需要先制作小樣,關燈自己寫歌,又擔任編曲人,這個步驟就可以省略了。

簡單的編曲可以用電腦軟件制作,但是專業的歌曲制作,都是通過樂器實際演奏出來的。每一種樂器怎麽演奏,在什麽時間段呈現,每一個樂手演奏所需要的曲譜,這些是都由編曲人來負責的。

編曲完成後,錄音師開始錄制音頻,每種樂器均是單獨錄制,成為一份獨立的音頻聲軌,然後将這些音頻聲軌合成,即可成為伴奏,再加入人聲,最後進行混音,一首完整的歌曲才算是制作完成。就跟做菜似的,每樣食材準備好,逐一添加進行烹饪,再加入各種調料,最後出鍋,成為一盤豐盛的大菜。

明韻音樂比起華納、滾石這些唱片公司來說,規模要小很多,旗下知名歌手也就只有關燈一個人。但是明韻音樂卻有自己的錄音棚,這還要歸功于關燈。這位大爺不僅是詞曲創作人,編曲人,更兼任錄音師和混音師,簡直就是個音樂萬能幫手,一人頂數人,給明韻音樂節約了一大筆費用。他要是還能自己把錄音棚給捯饬出來,估計公司老板做夢都能笑醒。

齊欣來到錄音棚的時候,關大爺已經睡過午覺起來了,眼睛還半眯着,丹鳳眼顯得又細又長,又懶又困,像是沒睡醒的樣子。

錄音棚裏聚集了十幾名樂器演奏手,彈古筝的,吹長蕭的,敲大鼓的等等。這些樂器演奏手都不是明韻音樂的員工,但跟明韻音樂有合作關系,需要錄歌的時候他們就會過來演奏樂器,明韻音樂按時間支付勞務費。

一切準備就緒,關燈一屁股坐在錄音師的位置上,開始撥動調音臺上的按鍵。

齊欣暫時沒什麽事,就和劉明軒一起杵在旁邊看關燈工作。

關大爺工作起來很認真,原本眯着的眼睛也睜開了,貓的慵懶消失得無影無蹤,像一只正在捕獵的豹,果決而專注。

齊欣斜睨着關燈,心說甭管他是像貓還是像豹,反正都是只貓科動物,都很狡詐,都很詭谲。

錄音棚裏的古筝演奏手已經就位,隔着玻璃對關燈點了點頭。

關燈打了個手勢,表示可以開始。

空靈流暢的琴音響了起來,關燈面前的屏幕上呈現出高低起伏的波段圖像。這些樂手的專業素質都很過硬,按照既定的樂譜來演奏,音頻錄制基本都是一遍就過,就算偶爾出現失誤,再錄一遍也就搞定了。

十幾種樂器,每種都要演奏一遍,就算很順利,至少也得兩個多小時。

整首歌曲的伴奏錄制完成時,已經到了晚飯時間。送走那些樂手之後,劉明軒叫了外賣,齊欣只能繼續跟着關燈和劉明軒一起吃外賣,等着晚飯後錄歌。

關燈自己唱的部分不着急,就讓齊欣專門錄她唱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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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欣本想着自己昆曲唱了十多年,水磨腔發音早已滾瓜爛熟,錄歌肯定一遍就過,沒成想唱完第一遍,關燈直接丢給她一個輕蔑的白眼,毫不客氣地說:“重錄!”

“什麽?”她從錄音棚裏跑出來,不可置信地眨眼,“我唱得很爛嗎?”

“沒錯。”關大爺靠在椅子上,斬釘截鐵地回答,一點面子也不給,“你唱得很爛!虧你還是戲曲演員,居然唱功那麽爛。”

“你說什麽!?”齊欣拔高聲音,眼裏噴火。她一個學唱昆曲的,最注重的就是唱功,氣一定要足,聲音一定要穩。連師父都沒說過她唱功不足,他竟然說她唱功爛,這簡直就跟說那些肌肉猛男是陽痿早洩一樣侮辱人!“我不信,你把我剛才唱的放一遍。”

關大爺眉毛一揚,那股子嘚瑟勁兒又來了,握着鼠标點了點,音箱裏開始播放齊欣唱的歌聲。

“嘆從此天涯,從此天涯。”

這兩句沒什麽大問題,的确是用水磨腔唱了流行歌曲。

關大爺卻把歌曲直接掐斷,質問道:“你這發音跟我們現在說話完全一致,唱腔和流行音樂有什麽分別?”

齊欣蹙眉,沒明白他到底想要表達個啥。

關大爺又說道:“你的歌詞總共就這麽幾句。”他拿起曲譜照着念:“嘆從此天涯,從此天涯。嘆三年此居,三年此埋。死不能歸,活了才回。問今夕何夕?此來、魂脈脈,意恰恰。”他又把曲譜扔下,注視她,“你除了‘何’發的是‘活’的音,‘脈脈’發的是‘麽麽’的音,‘恰恰’發的是‘哈哈’的音,其他歌詞的發音與普通話完全一樣,就不能再突出一點戲曲的韻味嗎?把一些字的咬字發音再改改,讓觀衆聽起來更像是戲曲一點。”

“不能改。”齊欣神情堅決。“這一段就算在原版的昆曲中也這麽發音,昆曲發音遵從《韻學骊珠》,诶你知道什麽是《韻學骊珠》嗎?”

關燈沒吭氣,跟劉明軒交換了一個眼神。但凡涉及到昆曲上的東西,這姑娘向來油鹽不進,頑固不化,說什麽都沒用。

齊欣環着手,倨傲道:“如果你是因為我的發音不符合你的要求,那我不會重錄,要不然,你就去找一個能夠完全按照你的要求來發音的女歌手幫你錄歌。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關燈敲敲桌面,大聲道:“有!當然有!”他在調音臺上撥了撥,點擊鼠标繼續播放音頻。

“嘆三年此居……”

從這一句開始,齊欣就開啓了走調模式,每一句歌詞都要走調好幾個音,忽高忽低,忽大忽小,完全像是一個五音不全的人在唱歌,老母雞賴抱的聲音都比這要好聽。

齊欣如被五雷轟頂般愣在原地,剛才那段聲音真是她唱的嗎?怎麽那麽恐怖?

關燈攤手,一臉痛心:“你也聽到了,簡直慘不忍睹。我本來不想放出來打擊你,但是你的狀态不對,我只能讓你重錄。”

齊欣張大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可能啊……我再不濟,也不能唱成那樣啊!”

關燈一本正經地說:“在錄音棚裏錄歌,聲音有一點點瑕疵,都會被放大保留下來。很多人唱功很爛,還容易走調,但又認為自己會唱歌,一進錄音棚就死得很有節奏感。娛樂圈裏這種人最多,真唱的歌聲根本難以入耳,就算在錄音棚裏,也得一句一句的錄,錄音師一句一句的調音,花一整天都未必能錄好一首歌。當然,我沒說你是這樣的人,或許你只是狀态不對,要不然,你找找感覺,再錄一次?”

他的語氣特別誠懇,眼神特別真摯,就差化成身一只純潔的小白喵。

劉明軒早已憋着笑,未免被齊欣發現,幹脆轉過身去偷笑,肩膀不停地聳動。

“我……”齊欣一臉難以置信,隐隐還有一絲頹喪,“我怎麽能唱成那樣?”

關燈萬分同情的樣子,“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很多第一次進入錄音棚的人都跟你遇到了一樣的困擾,要不……你進去再試一次?”

齊欣腦子裏一團麻,想不通自己怎麽能唱成這樣,難道真是發揮不夠好?再進錄音棚的時候,齊欣發現劉明軒背對着他們,身體在微微發抖,不禁奇怪地說:“劉哥,你怎麽了?”

劉明軒極力克制,但是偷笑根本停不下來,忍得很辛苦,連眼淚都憋出來了。

“他冷,不用管他。”關燈攔住她,把她推進錄音棚裏,“老劉身體不行,體虛,你懂的。”

體虛?關大爺的意思是……劉哥那方面不行?可是關大爺怎麽會知道呢?難道他試過?矮油,畫面太美不敢想象,齊欣趕緊鑽進錄音棚。

劉明軒轉回身,怒瞪關燈:“說誰體虛呢?說誰體虛呢?說誰體虛呢?”

關燈勾勾嘴角,坐回椅子上,沒理會劉明軒的不滿。

劉明軒透過玻璃,看到齊欣已經回到話筒後方,戴上耳機,比了個ok的手勢。“我說,齊欣妹子明明唱的沒有問題,你為啥要把她的聲音調成那樣啊?”

關燈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笑得又邪又痞,“看她不順眼,就想整整她。看她剛才受打擊的樣子,我就覺得開心。”

劉明軒:“……”小祖宗這邪惡的心理,也不怕齊欣妹子發現他的陰謀跟他翻臉!

調音控制臺這東西很神奇,能把唱得很爛的聲音變得完美,還能把唱得好的聲音變得很爛,而且弄差要比弄好容易多了。齊欣還真沒發現關大爺的陰謀,他很狡猾,每次給齊欣調的音都不一樣,但走調越來越少,總體是在進步的,連齊欣也認為自己今天不在狀态,頻頻出現失誤,越唱越小心翼翼,嚴格控制氣息和聲音。

晚上九點多,齊欣總算把她唱的部分錄好了,至于關大爺唱的部分,他可以慢慢錄,不用着急,反正錄音棚就像是他家開的。

錄完歌,關燈讓齊欣回家休息三天,他要閉關修煉,重新做曲譜,按照齊欣的要求,做原汁原味的昆曲融合。

齊欣聞言,忍不住說道:“你做今天這個曲譜只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為什麽再做卻要花三天的時間?”

關大爺下巴一揚,桀骜不馴地說:“我樂意花幾天就花幾天,有能耐你來做啊!”

齊欣:“……”拽你妹啊,貓尾巴一撅,拉泡屎都能飛上天了。

關大爺話題一轉,又說:“本來還想開車先送你回去,現在我不樂意了,你自個坐地鐵回家吧!拜拜,恕不遠送!”

齊欣:“……”頂你個肺哦!沒良心的周扒皮,她要是以後再幫他,她就跟他姓!

既然關大爺要閉關修煉三天,她也就不必去錄音棚那裏了,安安心心在家把《急板令》的這一段練好。

第三天下午,是昆曲藝術班開課的時間,齊欣給韓立打了電話,跟他一塊過去給幾個學生上課。結束以後到了飯點,韓立約她一塊吃晚飯。

兩人在商業街找了一家餐廳,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之後開始點餐。

韓立捧着菜單,邊看邊說:“來一份清蒸鲈魚,糖醋排骨,藍莓山藥,鐵板煎豆腐……”

“行了。”齊欣叫他,“韓立,我們只有兩個人,四個菜足夠了,再點就吃不完了。”

“那好吧!”韓立合上菜單,還給服務員,“再來兩份米飯就可以了,麻煩上菜快一點。”

服務員答應一聲,退了下去。

韓立目光轉到齊欣身上,帶着溫暖的笑意,依舊溫文爾雅的樣子,“齊欣,電視臺安排跟你合作的歌手是誰?”

“關燈。”齊欣擡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韓立露出幾分驚訝之色,“竟然是關燈啊!這個歌手現在很紅,走在大街上經常能聽到他的歌,人氣很高。他有沒有故意耍大牌?”

“哦,這倒是沒有,就是在歌曲融合方面有些意見不一致。”

韓立露出擔憂的神色,“那你們怎麽協調?他會不會端架子壓迫你?”

齊欣笑着擺擺手,“別擔心啦!現在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他按照我的意見修改曲譜了。”

“那就好。”韓立釋懷一笑,忽然身體前傾,握住她的手,專注地凝視她,“齊欣,如果你有任何為難或者不開心的事情,就告訴我,讓我來幫你分擔,好嗎?”

“啊?”她有點懵。

“我希望……你不僅僅只是把我當成一個朋友和同事,我希望我們的關系能更進一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的語氣很輕,卻很溫柔,握住她的手掌剛毅而溫暖,是屬于男性的一雙手,和女性柔軟纖細的手大不一樣。

齊欣怔怔地看着對面的男人。他為什麽要這麽看她?為什麽要對她說這樣的話?感覺很玄幻,很不可思議,就像突然間踩了一坨狗屎,他在向她表白嗎?

大學期間,韓立是戲曲表演班裏出名的暖男,喜歡他的女生挺多,他也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兩人出雙入對,羨煞旁人。那女生和他們在一個班裏學習昆曲,就住在齊欣的隔壁宿舍。那個時候齊欣和韓立,就僅僅只是普通的同學關系,雖然韓立的氣質文雅,頗受女生歡迎,但齊欣并沒有宵想過他。

畢業之後,齊欣和韓立進入昆劇院工作,成為同事,而韓立的女朋友卻在畢業之後選擇轉行,做了主持人。大概過了一年多,韓立和女朋友因為觀念不和,分手了,正好當時齊欣計劃創辦昆曲藝術班,韓立得知消息便主動要求和她一起創辦藝術班。

兩人都是熱愛昆曲堅持昆曲的人,感嘆同學紛紛轉行的同時,也對彼此生出一點惺惺相惜的感情,于是成為了好朋友,好戰友。

可即便兩人關系很好,齊欣也從未對韓立生出任何旖旎的情感,在她的情感認知當中,總覺得韓立仍然喜歡他的前女友,只是因為前女友放棄了昆曲,讓他生氣,他們才會分手,但他們終有一天還是會繼續在一起。

誰能想到,韓立忽然就在今天對她說出這番話,真是讓她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齊欣不好意思去看他的臉,只能低頭幹笑,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握得很緊。咋辦呢?她明明對他沒有男女之情,草率答應的話,對兩個人都不負責;可要是不答應,她和他之間的關系會不會受到影響?他們以後還能繼續做朋友,還能繼續去藝術班給學生上課嗎?

就在齊欣糾結不已的時候,一人怒氣沖沖地殺到他們身邊,粗暴地拉開韓立的手,指着韓立的鼻子,惡狠狠地罵道:“動手動腳的,你想幹嘛呢?”

不用懷疑,來人正是混世魔王王少業。若要問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原因其實很簡單。

艾娉婷做了王少業的秘書,還提前預支了一個月薪水。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收了錢那就得做點事兒。就算不能出賣閨蜜,那悄悄把閨蜜的行蹤透露給追求者,不違背良心,那也是闊以的。

于是乎,艾娉婷給齊欣打電話,得知她要和韓立一塊吃飯,便将此事告知了王少業。

混世魔王這暴脾氣,豈能容忍其他男人宵想他的女神?那簡直比讓他一輩子不開炮還難受,他沒有直接扛把大刀殺過來就已經相當節制了。

正所謂,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韓立緩緩站起身,目光移到王少業身上,幾乎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品誠集團的少東家,東方大世界的總經理,通身上下都是價格不菲的奢侈用品,騷包又浮誇,無一不彰顯出他金絮其外敗絮其中的本性。

這樣一個人,對待女孩子又有幾分真心?不過是玩夠了就甩開,最多再給一筆分手費,以為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用錢解決不了的事情。

韓立一瞬間就給王少業判了死刑,王少業配不上齊欣,而且以齊欣的個性,也絕對不會接受王少業。

“看什麽呢?”王少業瞪眼,那表情兇狠得恨不得手撕韓立。

韓立沒理王少業,兀自坐了回去,端起杯子喝水,絲毫不把王少業放在眼裏。

在氣質方面,韓立還真跟齊欣有那麽一點相似,都是唱昆曲,就算這種藝術已經不被大衆所喜愛,他們依然保持着骨子裏的傲氣。

齊欣也坐着,不冷不熱地說:“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想幹嘛?”

“小欣欣……”對上齊欣,王少業又恢複了那副哈巴狗的模樣,萬分傷痛地說:“你為什麽要跟其他男人約會?為什麽要傷害我?我應該在桌底,不應該在這裏,看到你們有多甜蜜……”

齊欣:“……”又開始唱歪歌了。

餐廳服務員這時把他們點的菜端上來了。

王少業一看,立馬叫道:“哎喲喂吶,就點這幾個菜,這麽小氣,這麽寒酸,也想追我們小欣欣?”

“你!”韓立豁然起身,溫雅的臉孔上升起一抹潮紅,在金錢和物質方面,他的确給不了齊欣最好的,但是他知道齊欣絕不是那種注重金錢和物質的女人,否則他也不會喜歡她。他回視王少業,鄙夷道:“只有你這種人才會用金錢來衡量愛情,你認為齊欣是那種拜金的女人嗎?”

“她當然不……”王少業語氣一頓,最後一個“是”字梗在脖子裏,吐不出來咽不下去,臉漲得通紅,跟猴屁股似的。媽蛋,這小白臉給他設了個陷阱,說小欣欣不是拜金女吧,那他剛才說小白臉寒酸小氣就是在打自己的臉,而且小白臉的外貌條件與他相當,他能用來碾壓小白臉的就只有金錢,可他總不能說小欣欣就是拜金女吧?那樣小欣欣肯定會生氣的。

齊欣一直坐在椅子上,既沒幫韓立,也沒幫王少業,鐵了心袖手旁觀。雖然混世魔王很操蛋,莫名其妙跑來搗亂也讓人讨厭,可不得不說,他這次确實幫了她,她正為韓立表白的事情發愁呢!

“王混球。”她站起身,親切地呼喚他,就像在叫喚自己養的哈士奇。

“哎,小欣欣我叫我啥事?”

這語□□腿得令人不忍直視。

韓立皺起眉,齊欣和王少業之間的關系明顯已經超出了他的預估,雖然齊欣對王少業總是不屑一顧,十分厭惡的樣子,可現在看來,顯然并不全是厭惡。

齊欣微微歪着頭,像個懵懂的少女,眼神純淨,一本正經地說:“你覺得,我是不是一個拜金女呢?”

“這……”王少業被她看得臉紅,不好意思地撓頭。

“想好再回答。”齊欣招來服務員,遞出一張卡片,先把單買了。

韓立忙說:“齊欣,我來買單。”

“不用,這頓就算我請,你不用着急。”

她神态溫柔,眼神恬靜,微微一笑的模樣美得猶如遍野山花開放,燦爛美妙極了,把旁邊兩個愣頭青看得如癡如醉。怪不得古人會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韓立滿心陶醉,心情飛呀飛,飛到了天空下,自由翺翔。齊欣說這話,莫不是願意跟他在一起,才讓他不用着急?

王少業卻心情沉重,胸口好像壓了塊石頭。小欣欣搶着買單,不就是當面說明自己不是一個拜金女,一點也不占男人的便宜嗎?看來,他只能自己打臉了,就算是為了小欣欣的面子,他也必須得這麽說。

齊欣付了錢,把卡片收好,美目流轉,視線落在王少業身上,顧盼生輝,“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王少業一身大義凜然,下一刻就要從容赴死,“小欣欣絕對不是拜金女!剛才那些寒酸小氣的話,是我考慮欠妥,才會冒失說出口。”

韓立冷笑一聲,打從骨子裏鄙視王少業。

齊欣轉頭:“韓立,你覺得我拜金嗎?”

“你當然不拜金。”韓立脫口回答,隐隐又覺得不對勁,齊欣為什麽專門問他這個問題?

只見齊欣幽幽一嘆,那表情遺憾得就像沒趕上回家的末班車,“看來,你們兩個都不了解我。俗話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萬萬不能。我這個人呢,還是挺看重金錢的,別人替我介紹相親對象,我都是先問對方收入怎麽樣啊,有沒有房啊,有沒有車啊,雖然我也知道拜金不好,可現實就是這樣,沒辦法呀!”

兩個男人一臉懵逼,一個驚掉下巴,一個大跌眼鏡。

“王混球!”齊欣神情一冷,忽然嚴厲地叫了一聲。

王少業菊花一緊,“小欣欣?”

“你一點不了解我,還說你喜歡我?我看你還是滾蛋吧!”她夾起一塊排骨塞進他嘴裏。

“唔……”王少業滿臉頹喪,叼着肉骨頭,徹底淪為一只看門犬。

“韓立。”齊欣目光轉向另一個男人,臉上又恢複了盈盈笑意。

韓立同樣菊花一緊,“齊欣……”

“我覺得你可能确實不太了解真實的我,才會對我說出那些話。沒關系,我就當你沒有說過,以後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是好朋友。”她拍拍韓立的肩膀,“今天好朋友請客,就當是感謝你的厚愛啦!”

韓立垂下眼簾,心底默默一嘆。他不笨,齊欣這麽說,就是在委婉地拒絕他了,今晚王少業鬧了這麽一回,其實是給了她拒絕的方法。

“喲,都六點多了,我還有事要忙。要不然這些菜,你們兩個負責吃完吧!”齊欣把兩個男人按在座位上,“我付了錢的,浪費可恥啊!”

兩個男人誰也不理誰,各懷心事,都不吭氣。

齊欣看看這兩人,腫麽看都覺得這幅畫面有那麽一丢丢基情四射的韻味,斯文攻和浪蕩受?不行不行,思想太污了不好。

“咳咳,走了,你們慢吃。”齊欣挺直腰板兒,快步離開餐廳。

剛走出餐廳大門,她的肚子很給面子地發出“咕嚕”一聲。

“哎……”齊欣揉揉肚皮,嘆了一聲。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當務之急還是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吧!

吃了一份快餐,齊欣照例坐地鐵回家,下班高峰期,人很多,她又差一點被擠成肉餅。自從電毛驢歇菜以後,她外出基本依靠地鐵和公交,每每這個時候,總是忍不住想象,如果能有機器貓的竹蜻蜓,插在腦袋上就能飛,該有多好呀!

出了地鐵站,齊欣一路胡思亂想回到家,開門換鞋,将自己重重扔在床鋪上,對着天花板發呆。

韓立喜歡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其實韓立這個人挺好,不抽煙不喝酒,儒雅斯文,文質彬彬,又跟她有共同的追求,都是唱昆曲的,她和他應該很合适吧?可她怎麽就對他沒有一點感覺呢?

齊欣自己也覺得郁悶,怎麽就對韓立毫無感覺呢?但凡她有一點點喜歡他,今天肯定就答應他了,這樣不僅解決了人生大事,兩人還可以一起奮鬥,一起為昆曲而努力,奔向燦爛輝煌的明天。這個構想怎麽看就很美好,也特別讓人憧憬。

可惜呀!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總不能強迫自己喜歡他吧?

“哎哎哎……”齊欣發出無限嘆息,在床上滾了一圈。

不喜歡韓立,那到底什麽樣的男人才能讓她心動呢?

一張痞笑的臉浮現在她眼前,狹長的丹鳳眼,黑沉沉的眼眸中透着狡黠的光芒。

不不不,怎麽會想到關大爺呢?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他那種脾氣,哪個女人能受得了?跟他在一起,不被他氣死,也要被他噎死,胸前這口氣永遠沒法順過來。

手機響了。

齊欣拿過來,屏幕上跳躍着兩個大字:關燈!

臉頰不受控制地燙了起來,跟火燒似的,恨不能立馬貼上兩塊冰。這是神馬情況,才剛想到他,他居然就給她打電話了,難道真是心有靈犀?

啊呸,誰跟那個不可一世的關大爺心有靈犀了?

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跳,齊欣接聽電話。

“嗨,小欣欣。”

清越純淨的男音傳入她耳中,帶着幾分關大爺特有的輕佻,讓她心頭猛然一跳。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出他歪着身體靠在沙發上的樣子,寬松的t恤和長褲,半明半昧的眼睛,貓一樣的慵懶。

“幹、幹嘛?”

“不幹嘛,提醒你一聲,明天早上別忘了過來。”

齊欣捂着臉,沒好氣地說:“我知、知道。”

“咦?”他發出長長的疑惑聲,“你結巴了,為什麽呢?”

“誰、誰結巴了?”齊欣說完,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笨死了,連一句話都說不好。

“嘿,說你結巴你還真結巴,接到我的電話這麽激動嗎?呵呵呵……”

齊欣:“……”賤人,笑你妹啊!

“呵呵呵呵……”

還在笑。

齊欣一怒之下挂斷電話。

手機又響了一聲,關大爺發來一條消息。

——明天別再吃韭菜雞蛋餡兒的包子,換成酸菜大蔥餡兒的,一定特別酸爽!

齊欣瞪眼,舉起手機就想摔,最後又生生停住了。還是算了,手機是自己的,真摔了還得買個新手機,多不劃算。

她給他回了一條消息。

——放心,我明天的早餐是生洋蔥和臭豆腐。

我熏不死你!

關大爺很快再次發來一條消息。

——呵呵。

齊欣:“……”賤人,還在笑!明明沒有聲音,可發來的文字裏仍然透着一股子騷浪賤,仿佛笑聲還在耳邊回蕩,簡直沒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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