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歌舞乒乓》正式定檔于暑期上映, 影片的海報、預告片等前期宣傳都在有條不紊地進展開來，每個城市的電影院、地鐵站臺、公交車站臺、商場大屏幕等各處均能看到電影的宣傳廣告，就連觀衆打開電腦手機看視頻的時候，也能看到電影的先導預告片。

夜店裏, 燈光幽暗暧昧，音樂震耳欲聾, 到處都充斥着性的氣息。

周豪和馮鵬澤坐在一個包間裏飲酒作樂, 兩人身邊圍着幾個衣着暴露的辣妹。

“來，再喝一杯！”辣妹将酒杯遞給周豪。

“好, 喝！”周豪大笑着一口飲盡。

馮鵬澤一手摟着辣妹的腰, 一手摸着辣妹的大腿, 十分享受美女的全方面服務。

陸峥嵘進了包間，停在他們面前, 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兩個男人。她依舊是那副女強人的打扮，腳下一雙十公分的細跟高跟鞋。

周豪緩緩擡起頭，在看清楚陸峥嵘的模樣，陡然眯起眼, “是你……”

馮鵬澤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驚呼道：“峥嵘？你回國了？”

“對, 我回國了。”陸峥嵘的目光掃過那幾個女人，帶了幾分涼意, “這麽多年不見，想跟你們聊聊，讓她們先離開吧！”

馮鵬澤捏捏身邊女人的屁股, 擺手道：“走走走，你們快走。”

幾個辣妹不情不願地離開了。

陸峥嵘兀自走到兩個男人中間坐下，拿了一個幹淨的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來，我敬你們一杯，也慶賀咱們能重逢。”

周豪和馮鵬澤各自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杯。

“你回國多久了？”馮鵬澤問她。

“沒多久，就前幾個月。回來就在忙工作的事，一直沒來得及找你們。”

周豪嗤笑一聲，拿出手機，調取一張宣傳海報，将手機展示在陸峥嵘面前，“《歌舞乒乓》，導演關燈，制片公司江湧傳媒，宣發公司越秀影視，如果我沒猜錯，這是你促成的吧？否則，以越秀影視在娛樂圈裏的規模和實力來說，怎麽可能去給江湧傳媒這種草臺班子拍的電影做宣發？宣傳力度還這麽大，沒有兩千萬的宣傳費用怎麽可能達到這個效果？”

陸峥嵘勾勾嘴角，露出一抹優雅的淺笑，“你想說什麽？”

周豪眼中掠過一抹狠厲之色，“我不相信你在美國從來沒有關注過我跟關燈之間的事情。因為他，我在娛樂圈裏名譽掃地，這一年多以來，經紀公司徹底放棄我，我連一部最差的戲都接不到，更別說錄歌發行專輯。我每天只能過這種操蛋的生活，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陸峥嵘默然，拿起酒瓶，又給每個人倒上了一杯酒。

馮鵬澤扯扯嘴角，靠在沙發上打了個呵欠，對周豪說的話不發表任何評論。關燈和周豪都經歷過人生的谷底，但是關燈站起來了，一切重新開始，周豪卻跟他一起沉淪下去，每天吸毒、酗酒、上床，利用性、酒精和毒品麻痹自己，這不就是差距麽？

“你既然要站在關燈那邊，暗中出力，幫他宣傳電影，你又來找我們幹什麽？”周豪橫了陸峥嵘一眼，嘴角帶着嘲諷的冷笑。自從他抄襲關燈和買通水軍诽謗關燈兩個案件敗訴之後，不論是在網上，還是在現實裏，別人提起他的名字，就會露出極其鄙夷的模樣，就連孔善賢也不再管他，他甚至沒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工作，他的家人還勸他去整容，換個名字，憑什麽？

“關燈是關燈，你們是你們。”陸峥嵘端起酒杯，兀自抿了一口，“關燈是我的前男友，你們也是我曾經的朋友。”她拿出兩張名片，分別遞給周豪和馮鵬澤，“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就給我打電話。”

周豪移開眼，沒有接名片。

馮鵬澤倒是把名片接了過去，一臉豔羨地說：“喲，峥嵘你在證券公司當高管啊？你說你們家條件那麽好，父母都是做官的，你還這麽拼幹嘛？在家裏當個白富美多好！”

陸峥嵘淡然一笑，“家裏條件好是家裏的，自己總得有點追求，對不對？”

馮鵬澤豎起大拇指，“我就服你這樣的官二代。”

“豪哥！豪哥！我找到了！”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興奮地沖進包間，揮舞着手裏的手機，“我找到關燈當初跳樓的視頻了。”

陸峥嵘掀起眼皮，瞥了瘦小男子一眼，靜靜坐着。

周豪伸手，“把視頻給我。”

瘦小男子嘿嘿一笑，“咱們說好的，我幫你拿到視頻，你給我三萬塊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對吧？”

周豪冷眼道：“我現在沒有三萬塊現金，你先把視頻給我。”

瘦小男子咋舌，“這怎麽好呢？你不知道我為了弄這個視頻花了多大的功夫！關燈是深夜準備跳樓，當時樓下除了警察，只有三個路人，拍得清晰的視頻就這一份兒。拍視頻這人是我哥們兒，還拿了你那朋友王少業的錢，簽了保證協議，視頻絕不複制和洩露出去。要不是他跟我喝酒時說漏了嘴，我也不能把這消息賣給你對吧？我可是把他又灌醉了，才從他手機裏把視頻拷貝到我手機裏，我冒着兄弟決裂的風險幫你弄來了，你不給我錢，說不過去吧？”

周豪語氣不善，“我說了會給你錢，你先把視頻給我。”

陸峥嵘突然開口：“十萬！”

“什麽十萬？”瘦小男子愣了一下。

“我給你十萬，你把你的手機給我，再把你那個錄視頻的朋友的聯系方式告訴我。”

周豪豁然起身，摔了一個酒杯，“陸峥嵘，你想幹什麽？”

許是因為動靜太大，兩名身着黑衣的魁梧保镖沖進包間裏，把另外幾個人就吓了一跳。

“陸小姐，什麽情況？”

“沒事。”

保镖點點頭，安安靜靜站在旁邊守着。

馮鵬澤驚詫道：“峥嵘，你還随身帶着保镖啊？”

“女孩子一個出門不安全，帶兩個人安全一點。”陸峥嵘微微一笑，目光移到瘦小男子臉上，“我現在就給你開十萬的現金支票，你把你的手機和朋友的聯系方式給我，這筆交易幹不幹？”

“幹！當然幹！”瘦小男子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個有錢有勢的主兒，忙不疊将手機送出，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陸峥嵘開好支票，連同周豪剛才沒有收下的那張名片一起遞給瘦小男子：“你明天就可以去銀行提十萬現金，如果遇上什麽問題，可以給我打電話。”

瘦小男子興高采烈地拿着支票和名片走了。

陸峥嵘将手機放進提包裏，站起身，保持着淡定優雅的微笑，“那麽，我先走了。”

“陸峥嵘。”周豪叫住她，嘴角挂着嘲諷的笑意，“你以為你這麽幫關燈，他就會感激你，跟你在一起了嗎？告訴你，他身邊早就有一個叫齊欣的女人了。”

“我知道。”陸峥嵘臉上笑意不變，“關燈跟齊欣合作第一期綜藝節目時，我就知道這個女人了。不過，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關燈最後會跟誰在一起。”

周豪冷笑幾聲，“你太自信了，別忘了，當初你走的時候，他根本沒有去機場挽留你。我是沒有把你走的消息傳給他，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安排了其他人去向他傳遞消息。他明明知道你要走，卻沒有去追你，你以為你在他心裏有多少分量？”

陸峥嵘臉上出現些微的表情變化，很快又消失不見。她攤手淺笑道：“關燈不就是這樣的人嗎？不論誰從他身邊離開，他都不會去挽留，這一點我以為你應該和我一樣清楚。”

周豪臉上肌肉抽搐，拳頭緊握，沒有再反駁陸峥嵘的話。

關燈的确是這樣一個人，陸峥嵘走的時候，他沒有挽留。周豪單飛離開樂隊參加選秀的時候，他也沒有挽留。後來馮鵬澤回老家，王少業回家族企業，他統統都沒有挽留。哪怕他的朋友和愛人都離開他，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恐怕也學不會挽留。

陸峥嵘不再多言，轉身帶着兩個保镖離開了這裏。

從夜店出來，陸峥嵘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讓保镖開車把她送回家。她坐在後排座上，透過車窗，看着窗外的都市夜景，眼神有瞬間的迷離。

這麽多年以來，關燈這個名字一直留在她的腦海裏，即便她身在國外，即便她交了其他男朋友，即便她跟這些男人上床時，她也會下意識地把他們的臉想象成他的臉。

陸峥嵘拿出手機，撥通了關燈的號碼，很快他就接聽了電話。

“你好。”

他的嗓音純淨透徹，富有磁性，跟過去有些不同，或許是因為他的聲帶曾經受過傷。

“關燈，是我。”

“我知道是你，有什麽事就說吧！”

他的語氣很淡，也很客氣，就像是在對待一個外人，這令陸峥嵘心裏極不舒服。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關燈，是誰啊？”

陸峥嵘知道，這是齊欣的聲音。

關燈回答齊欣：“是陸峥嵘。”

他回答齊欣的語氣也很淡，但是卻沒有那種客氣疏離的感覺，帶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而且他一點也不避諱在齊欣面前提到自己。陸峥嵘已經不止一次地發現這個事實。那天她和齊欣第一次正式見面，吃放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關燈主動給齊欣倒了杯茶，他過去從未主動給她倒過茶。

“哦。”齊欣答應一聲之後，就沒再出聲。

陸峥嵘握着手機的右手微微用力，手背的青筋凸了起來。盡管內心情緒翻滾，她說話的語氣卻依然很溫和，“抱歉，我給你打電話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我只想告訴你關于《歌舞乒乓》上映的事。”

“好，那你說吧！”

陸峥嵘知道，有關于電影的事，關燈一定會耐着性子和自己通話，他非常看重這部影片。“是這樣的，暑期檔你也知道，競争很激烈，不僅有國外大片上映，國內很多大制作的影片也搶在暑期檔上映，甚至還有一些動畫片。現在好幾家院線已經給了我們反饋，《歌舞乒乓》的排片量只能給到10%左右。”

“只有10%……”關燈的聲音聽起來頗為凝重。

10%的排片量确實太少了，還極有可能全部都是白天的排片，沒有晚上的排片。這麽低的排片量，《歌舞乒乓》想要逆襲很困難，一不小心就被淹沒在茫茫暑期檔的汪洋之中了。

陸峥嵘又說：“你也別太着急，我讓我舅舅找院線疏通一下關系，讓院線跟各家影院打個招呼，再提高一點排片量。”

電影的排片基本是影院經理說了算，影院經理會根據電影的明星陣容，宣傳效應來對新上映的電影進行排片，院線也會給出相應的指導意見。如果制片方發行方與院線關系好，那麽排片量就有可能提高一點。電影上映前，觀衆口碑基本不起什麽作用，影院經理也不會參考豆瓣評分之類的數據，電影上映後的上座率和票房收益才具有決定性因素。

《歌舞乒乓》這部電影的明星陣容不行，雖然有幾個香港喜劇明星客串，但主要角色都是新人，要不是陸峥嵘暗中幫忙，電影的宣傳廣告做得不錯，影院方面可能連10%的排片量都給不到。

關燈沉默了片刻，說道：“影院的排片量我會再想辦法，不用麻煩你了。謝謝你今晚把這個消息告訴我，還有電影前期多花的宣發費用，等電影上映了，我也會按15%的利率多補還一部分給你。”

陸峥嵘默然。

關燈說這番話的意思很明顯，排片的事他不讓她幫忙，就是不想再欠她的人情。他也知道《歌舞乒乓》所花的宣發費用不止九百萬，是她從中幫忙墊付了一部分，所以等電影上映後，他會把她墊付的宣發費用償還給她，而且還會加上利息。

他把金錢和人情都算得那麽清楚，完完全全把她當成一個外人，一個交易對象，沒有一絲一毫曾經的情意存在。

“關燈……”陸峥嵘內心澀然。

“還有別的事嗎？要是沒有，我先挂了。”他的态度禮貌而冷淡。

“沒有了，你休息吧！”陸峥嵘先一步挂斷了電話，右手緊緊握住手機，指節泛白。

她深吸一口氣，把心裏所有的情緒都壓了下去。

關燈很聰明，他知道她的想法，知道她對他有企圖，知道她那天在江湧傳媒寫字樓裏，故意當着齊欣的面回憶往事，還假裝不知道齊欣是他的現女友，他也知道她想讓他欠她的人情債，他什麽都知道。

電影發行的事，他沒有辦法，只能借助她的關系。但是影院排片的事，他能夠自己想辦法，就絕不會再接受她的幫助。

關燈是在用這種方式明确地拒絕她啊！

不僅如此，他還很清楚，她能夠讀懂他拒絕的這種方式。

這個男人……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呵！

關燈跟陸峥嵘結束了通話，就把影院排片的事情跟其他四個人說了。

10%的排片量确實有點少，如果能再提高5%，達到15%，或是20%，那就最好不過了。

雖說決定影片最終命運的是電影上座率和票房收益，但初始排片量太差的話，前景也不容樂觀，只可惜江湧傳媒在娛樂圈裏實在太小，太沒有地位和話語權了。假如是萬達這樣的大公司，他們自己拍的電影，自家的影院就能給予照顧，多給些排片。

齊欣他們五個人坐在客廳裏，又開始發愁。

自打他們決定拍攝這部歌舞片開始，好像就沒有不發愁的時候。最初是發愁資金，然後是發愁演員，接着是發愁編排，再來是發愁宣發，最後還要發愁排片。

“這排片的事兒，咱也決定不了，該咋辦呢？”艾娉婷看看其他人，眉頭都快擰成一條抹布了。

王少業豎起一根手指，“要想提高排片量，只有一個辦法。”

艾娉婷忙問：“啥辦法？”

“院線一家家的跑，經理一個個的請，把關系全都疏通好了，才有可能提高排片量。”

在如今這個大環境下，幹什麽都得講關系，講人情，這就是中國式關系。王少業以前常跟他老爹參加應酬，他最了解這裏邊的破事兒。

“我就知道會有今天！我就知道會有今天！”劉明軒搖頭嘆氣，“你們等着，我拿份資料過來。”

其他四人不知道劉明軒到底想幹嘛，也就安安靜靜等着。

劉明軒拿了一個名錄遞給其他人，“這是全國49家院線的名單，我早就準備好啦！咱們只能把這些院線全都跑一遍，跟院線的關系疏通好了，他們才能跟下邊的影院經理打招呼，提高排片量啊！”

關燈盯着手裏的名單，緩緩籲出一口氣，“49家院線，從萬達、中影星美、廣東大地等10家最大的院線着手，我們三個男的帶上助理秘書，各負責3家，餘下1家讓行政部門主管帶人跑一跑，想辦法搞定。”

王少業說：“從最大的10家院線着手是對的，49家院線不可能每家都能顧得過來。就咱們公司這點人力和物力，能搞定幾家大的院線就已經不錯了。”

齊欣問道：“我和娉婷也跟你們一起去。”

關燈搖搖頭，說道：“這種場合都是應酬喝酒，你們女生還是別去了。”

王少業說：“是，你們兩個就別去了，女生在這種場合容易吃虧。”

劉明軒擺手，“齊欣妹子和娉婷妹子就留下來，把公司打理好，再好好創作新的劇本和音樂，外邊的事兒交給我們男人來辦。”

齊欣和艾娉婷對視一眼，沒再多說什麽。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關燈和王少業都不在江州，公寓裏只有齊欣和艾娉婷兩人，她倆日常的生活便是去公司裏盯一盯，保證公司正常運營。

艾娉婷招了幾個編劇策劃，每周都要開會讨論下一部影片的劇本策劃和大綱主旨。

齊欣管着包括楊婧在內的幾個小藝人，誰的檔期空出來，就帶誰去參加其他影視公司新劇的試鏡，最好能讓這幾個小藝人不用閑下來，在公衆面前多露面。

這天晚上，齊欣洗完澡，剛從浴室裏出來，就接到了關燈助理打來的電話。

助理在電話那邊火急火燎地說：“齊總監，不好了，關總喝酒喝到胃出血了。”

“你說什麽？”齊欣臉色大變，“胃出血？他現在怎麽樣了？”

“他現在正在醫院輸液，還沒有清醒過來。”

齊欣當即挂了電話，訂了一張次日最早一班飛往帝都的機票，把行李物品收拾整理好，跟艾娉婷說了一聲。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不亮，她已經離開公寓，驅車前往機場。

上午十點半左右，齊欣來到關燈住院的病房，他的一個助理和兩個秘書都守在這裏，見齊欣進來，趕緊起身迎接。

“齊總監，你來了。”

齊欣點點頭，快步走到病床前，便見關燈躺在病床上，靜靜沉睡着，臉色蒼白，嘴唇無色，左手還打着點滴。

“醫生怎麽說？”

助理回答：“醫生說，關總的胃以前就受過傷害，這一次又喝了很多高度酒，所以才會出血。他以後要好好調養胃，都不能再喝酒了。”

齊欣“嗯”了一聲，她知道關燈的胃以前為什麽傷害，就是他從看守所裏出來，把自己鎖在家裏酗酒的那一次。“昨天晚上他為什麽會喝這麽多高度酒？”

助理垂下頭，嘆息道：“昨天晚上，關總和一個姓柯的經理吃飯。柯經理問關總，為什麽好好的偶像明星不當，要跑來拍電影。關總說，拍歌舞片是他的理想。柯經理又說，以前在網上看到關總的娛樂新聞，覺得關總恃才傲物，不會跟任何人低頭。于是，柯經理拿了幾瓶二鍋頭讓關總喝，還答應關總，只要關總每喝一瓶二鍋頭，他就幫《歌舞乒乓》提升1%的排片量。關總連喝了三瓶二鍋頭，胃出血了。”

齊欣心頭狠狠一震，突然背過身，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