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何廠長啐了一口,瞪着猩紅的眼睛說:“姓餘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等着你栽我手裏。”
餘行鈞拍手叫好,無所謂地說:“那你可得從現在起多跑跑步健健身争取活到那時候……要不然,我都替你這一身肥油擔心。”
何廠長徹底暴怒,撲上來就要打人,一旁的服務員反應不慢,一邊跑過去攔住他一邊趕緊呼叫保安。
餘行鈞面不改色地站起來說:“真掃興,還打什麽麻将,孫哥有沒有興趣換個地方去喝一杯?”
孫老板點頭說行。
說話間保安進來把何廠長拉出去,他還罵罵咧咧拼死掙紮着不肯離開。
一時間烏壓壓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個個不怕事大。
大堂經理過來向餘行鈞賠罪,直說自己安保系統做的不好,讓他別計較。
餘行鈞點着頭笑笑沒說話。
他跟孫老板出了大廳耳朵根才得清淨,孫老板一直走在前面,忍了忍才回頭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地說:“你怎麽幹出來這種事了?的确不太光鮮……有句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真傳出去名聲可不好,以後誰還敢跟你合作啊。”
餘行鈞面色沉了沉,勾唇說:“我可不在乎這些虛無缥缈的名聲,有什麽用?孫哥你說這些話是為了我好我知道,不過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拿回來也是理所應當,當年要不是這方子……”
餘行鈞停頓了一下,壓制住情緒繼續說:“要不是這方子,我他媽也不至于弄成現在這樣……”
“怎麽到他手裏了?”孫老板頓了一下,這才明白其中的道道兒,也才明白為什麽他把事情做這麽絕。
“嗯,那人一口吃不下,就低價賣給姓何的了,當初那事姓何的也脫不了幹系,在中間撺掇的就有他……孫哥,我相信自己不相信天道輪回,一個一個負我的我早晚都得找回來。”
孫老板打量了他一眼,嘆息:“也算是完璧歸趙了。”
“我現在也不稀罕那方子了,不過公司多一樣專利也不沉,畢竟不是他的東西就不該他有。”
孫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這時候服務員已經把車取出來,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
餘行鈞了了心頭一件大事,心情爽的不行,晚上說了很多話,喝了很多酒,拉着孫老板一直叫孫哥。
孫老板還以為他醉的不行了,打算結賬送他回家。沒想到他掙紮着去洗手間吐了一圈回來就清醒了。
孫老板有些驚訝,笑着說:“你現在酒量沒底啊?這幾年練的不錯,好久沒跟你切磋都比不過你了。”
餘行鈞打了個酒嗝,搖頭說:“孫哥,會喝酒不是好事……我沒辦法才練的……在深圳被騙了那次之後就知道酒量不好不行了,所以死命地練,好幾次胃出血……現在胃不行了,現在應酬都得讓助理秘書幫襯,喝多了胃疼。不過,幸好我當了老板,要不然誰會替我擋酒……別說酒,什麽都得自己擋着。”
孫老板知道又觸到他的傷心事,搖搖頭嘆息。
二人聊到口幹舌燥才準備打道回府。
餘行鈞不讓他送,自己打出租車回來的。
到了家裏餘母已經睡了,于姐卻坐在客廳看電視。
餘行鈞圍着整個一樓掃了幾眼,問她:“幾點了?”
“八點多。”于姐站起來走過去把他脫下來的衣服收了,聞到酒味煙味忍不住皺眉頭。
餘行鈞問:“她睡了?”
“沒有沒有,”于姐指了指一樓的大書房,壓低聲音說,“今天白天徐醫生沒來,晚飯那會兒才過來的,現在還跟餘太在裏面談心呢。”
“怎麽大晚上的來了?白天為什麽不來啊?”
“徐醫生只說白天有個急事脫不開身,所以只能晚上來了。”于姐笑着說。
說完把衣服放進洗衣機裏又過來問他:“餘總吃不吃宵夜?”
餘行鈞心裏有點不爽,嗆她:“吃什麽吃啊?當我是豬啊,回家就知道吃。”
他說着往書房那走,走到走廊發現書房的門大敞着,臉上表情緩了緩,只聽柔柔弱弱地聲音從裏頭傳出來。
他放輕腳步走近幾步,支着耳朵聽——
……
“我覺得自己就像個行屍走肉……”吳念沒有太多表情,有氣無力地說。
“行屍走肉?你這種想法太吓人了……你可以試着重新定意人生,換個重點。”
徐良征翹起腿搭在另一條腿上,支着頭靠在沙發上看她。
眉眼淡淡,自然清新。
他還真是第一次見素顏這麽耐看的人。
她身上有一股吸引人的東西,讓你不能忽視。
他想了老半天才想起來貼切的句子——
腹有詩書氣自華。
“怎麽換?”
吳念打斷他的沉思。
徐良征坐直身子,認真地說:“為自己活一次。”
“怎麽活……我,我心裏愧疚……愧疚感讓我挖心掏肺般地疼……”她淡淡地說。
“為什麽?”徐良征試探着問。
“孩子,孩子……是因為我才得病去世的。”
“能不能穩住情緒說一說?”
吳念沉默着看他,臉色開始發白。
“別勉強自己,不想說就算了。”
“我……”吳念皺着眉,閉了閉眼睛才啞着嗓子說——
“我媽娘家那邊的哥哥……也就是我舅舅,像,像覃覃和成成那樣很小就夭折了……當時生活拮據再加上醫療條件有限,并沒有查出來到底是什麽病就作罷了……後來我小姨身子一直不好,不到三十歲就去了,那時候醫療條件也不成熟,醫生給的解釋是嚴重型的慢性貧血……如此一來她那邊只有我媽媽一個,我媽身體一直很好,什麽事沒有,後來生我也沒事……所以并不知道有什麽家族性的遺傳病……直到……”
她吸了一口氣,雙手握緊,有淚順着臉上滑下來。
過了好半天,艱難地邊回憶邊說:“覃覃生下來一直不太好,沒幾個月發病……醫生說很嚴重,要送到重症監護室,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骨髓移植……因為後來醫生建議給成成做體檢……那時候才發現……發現成成他也有相同的病症……只不過是他的抵抗力好一些,發病慢……懷他們的時候我和行鈞都是小心又小心,各項檢查從來不落下……明明是好好的……生下來怎麽突然病了呢……”
她斷斷續續,說到最後有些哽咽,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
徐良征拿着筆記了幾句,對她的故事有些難以置信,這時候似乎參與到她的回憶中,已經不是個治療患者的旁觀者。
他見吳念眼中含着難以抑制的悲痛,忍不住握住她無力地擱在腿上的手給她鼓勵。
她似乎處在崩潰狀态,咬着牙閉着眼,手扶着胸口急喘好半天又強迫自己繼續說:“醫生讓我和行鈞去檢查,檢查完我倆才知道,我身上攜帶致病基因……我才知道自己是罪魁禍首……我……”
吳念似乎陷入魔怔,眼眶紅腫地瞪着,眼淚卻嘩啦嘩啦地流個不停。她好像很急切,想說又因為情緒失控一個勁兒地喘粗氣。
“先到這吧,”徐良征有些不忍,急忙打斷她,“你最近已經很努力很配合了,你這麽急功近利沒有好處。”
吳念額頭上都是冷汗,四肢無力地癱在榻上,徐良征有些同情這個病患,抽了張紙下意識地幫她抹去眼角的淚水。
她漸漸緩過神來,側了個身艱難地坐起來。
“你現在說這些不願意回憶的事已經很少發病了。”
“是不是快要好了?”
“說不準,腦子是個非常複雜的東西。現在還沒有人能夠研究透。”
“……要多久”她期盼地問。
徐良征有些不明白,皺着眉問她:“你之前一直排斥治療,怎麽突然有這麽大的意志力了?你配合雖然是好事,但是你這種突然的變化卻不見得是好事,近來有沒有再受到什麽刺激?”
她蹙着眉搖了搖頭。
“是不是跟餘總有關?跟現在的處境有關?”
吳念擡頭看了他一眼,輕輕地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不想多提。”
徐良征嘆了口氣,說:“不提沒關系,哪天想說了再說。”
他合上病例站起來,突然瞧見門口走廊拐角處有個人影,心髒突然“砰砰砰”地急促跳了幾下,不明白為什麽有些心虛。
餘行鈞這才走出來,掃了兩人一眼,冷着臉默不作聲地上樓。
徐良征有些尴尬,清了請嗓子才說:“念念,那我先回去了。”
“這個周沒有了嗎?”吳念擡頭問他。
“對。”他溫柔地笑了笑,又說,“千萬別吃那些安定的藥了,晚上睡不着也少吃,記住了嗎?”
吳念點了點頭,讓于姐送他出去。
她上樓換衣服洗漱,卻見餘行鈞一身臭味地躺在床上鞋都沒脫。
她皺着眉,準備拿衣服去隔壁客卧。還沒出門就被他拉了一把,他起來走到門口一腳踹上門冷着臉看她。
吳念胸口劇烈起伏,第一次罵出來除了‘不要臉’‘流氓’之類以外的髒話:“你自己在這狗混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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