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別過來

程真穿上拖鞋，來到門口。他好像看見她了一樣，說：“程真，開門。我說幾句話就走。”

時間已晚，再折騰下去，鄰裏鄰居的看見也不好。

程真只好打開門鎖，開門。

聲控燈亮起來，她看見他的左手撐在牆上，門才開了個縫，他就把門拉開，進來了。

他從沒這樣步步緊逼，程真後退了好幾步，“你別過來！”

他站着沒動，程真聞到一股很濃的煙味兒。

“程真，我們一直相處得很好，怎麽忽然怕我了？”

“沈總，您還是回去吧，這樣不好。”

“哪樣不好？”他上前一步。

程真立刻後退。

“沈總，您別這樣，別過來。”

在車裏想了一個多小時，沈仲南認為可能是他的吻來得太快太輕浮，令她讨厭了。

他嘆口氣，手搭在鞋櫃上無奈地磕了幾下，“程真，我不是一時沖-動。”

“沒關系。我會當成什麽都沒發生，我不介意，您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介意？沒發生？”他雙手插-進褲袋，有些嚴肅。

“我會盡快跟同事做交接，會有人接替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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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他态度堅決。

“沈總，一直以來，我都很感謝您對我的關心。我很明白我的位置，我對您沒有任何非分之想，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将來也不會有。您請回吧。”

她遞進式的解釋，也讓聽者有遞進式的煩躁。

“程真，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挺坦率的人。你告訴我什麽叫非分之想？”他往前走了一步。

“就是，就是我對您沒有抱有幻想。我和沈總之間是工作關系，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連朋友也不是？”

“沈總有很多朋友，感謝沈總對我的擡愛。我和沈總之間，只是工作關系。”

“工作關系……”

他嘆了一聲，“那你之前說的話，是我誤會了？”

程真不明白，“什麽話？”

“你喝醉了，給我發信息說很想我，說你夢見我，說想有人抱你，這些都是我誤會了？”

程真好像明白了什麽。那天她喝醉了，胡言亂語，信息的事是誤會。然而他說她夢見他的事……

她夢見的不是他，她一定是在喝醉的情況下把他當成了別人。

“沈總，是我的錯。我覺得我的工作表現很差，給您帶來了很大困擾。我酒品不好，胡言亂語不負責任。請沈總不要生我的氣，也不必當真。”

她說地明明白白，徹徹底底。可是沈仲南心裏卻不幹淨了，“那你胸前的胸針是怎麽回事？你天天戴着它也是誤會？”

“胸針？這個胸針……”

她瞬間明白了什麽。

程真立刻摘掉胸針，“對不起，如果這是您送的，我受不起。我以為是我弟弟送我的生日禮物，是我搞錯了。”

她甚至都沒有把胸針送到他手上，她把胸針放在挨着他的鞋櫃上，這回再沒什麽與他有關的誤會了罷。

“沈總，您請回吧。”

若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麽一直以來都是他自作多情。她并沒有愛慕他，怪不得之前他也覺得她的表白毫無征兆，這樣一想就什麽都合理了。

可是這種合理卻顯得他足夠荒謬，足夠不理智，足夠低智商。

“那個人是誰？”他忽然間非常想知道，那個被她在夢中惦記的人是誰。

“什麽？”

“你想的那個人，你夢見的那個人？你現在跟他在一起嗎？”

若是這樣，他會笑死他自己。她在想別人，她在和別人交往，而他一直在一場別人的戀愛裏沾沾自喜。

程真沉默了。

“說話啊！”

“沈總……”

很顯然，她不想說。可面對她的沉默，沈仲南心焦的難受，像是年少時一般沖動，不可理喻。

他一步步将她逼退，在她無路可退時，她說：“是有一個人，但是我們沒在一起，他……早就放棄我了，不可能了。”

她的情緒低落下去，但她沒有哭。

她擡起眼睛，“沈總，我已經把我的私事告訴你了，你可以走了。”

你可以走了。你沒有理由在這裏纏着人家了。

因為事情太過荒謬，太過可笑，可笑到沈仲南自己都無法接受的程度。他什麽時候笨成了這個樣子？

“好，我走。”

他轉過身，昏黃的舊燈泡将他照得有些落寞。

“明天我就跟——”

“——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既然誤會解除，你也沒必要躲着我。”

“沈總，我還是覺得換個人比較好。”

他笑了一聲，“你怕我纏着你？”

“不是不是，我是覺得不想因為我，影響您的心情。”

“那就更別想着換人，因為你一個人影響整個公司業務的事，我想你做不出來。”

沈仲南的理由足夠充分，也足夠殘忍。程真需要面對和接受現實。她本應對所有不可預估的事情做好一切準備，做好最壞的打算。可當這種話出自沈仲南之口時，她心裏還是感到震顫。一個男人可以多深情也可以多無情，何況他們之間原本就什麽都沒有。

“我知道了沈總，今後我會好好工作。”

他沒說什麽，也沒有回頭，應是讨厭極了她吧。

“沈總，您的……胸針。”

程真拿着東西追上去，遇上沈仲南極其冷漠的眼神。像她對他的初次印象一樣，冷漠乏情。

“送出去的東西再收回來，你見過我做這種事麽程真？”

他的反問帶着荒誕與責怪的意味。責怪她跟他這麽久，一點都不了解他。或是了解他，卻要故意找他的不痛快。

在程真低着頭進退不能的時候，他就走了。一級級地走下樓梯，直到他走出單元門，聲控燈一個個熄滅。黑暗來臨前，程真把門關好。

那枚胸針如今再沒有理由在她胸口待着。原本，那就不是她的東西。日後，她也不必在因為這個胸針而緊張兮兮，總是怕它丢在哪裏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今晚程才不回來住。程真也沒心思做飯，半夜餓了就給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呼嚕呼嚕地對着電視機裏熱鬧的綜藝節目吃完了。可是這一夜她是怎麽也睡不着。

她來到窗邊，看着天上的一輪明月，鼻子發酸，眼睛發漲。她抑制不住地流淚。

窗外已經黑成虛無背景，她躲在陽臺的角落裏，蹲在地上，背脊瘦弱彎曲。她的肩膀輕顫，地上不斷有眼淚砸下來。

她從手邊的垃圾桶裏發現了一個玻璃碴，她帶着它進了衛生間。

十分鐘後，玻璃碴又回到了垃圾桶裏，沾着一點血跡。

第二日清早便被第二天早晨的雞蛋皮覆蓋，最後連同一些生活垃圾，被垃圾車帶走。

不會有人尋到它，就像它從不曾存在過一樣。

程真感冒了。前一晚穿得太少在陽臺蹲着，染了風寒，第二天起來就感覺嗓子幹疼，腦袋發漲。除此之外，後腰有點刺痛感，她覺得這種痛感剛剛好。

穿上衣服，洗漱完畢，簡單地吃了個早餐，一切如常，她還要上班養家，還要監督程才的學業，還要為他的将來操心，還要每天熬夜看資料，聽BBC，VOA。生活并沒有什麽不同，她這樣對自己說。

程真并未遲到，知道自己不舒服更要早點進入辦公室。

楚傑來上班的時候，程真正在為辦公室窗臺上的一株植物澆水。那東西叫什麽他們倆都不知道。程真不養花，楚傑對那個根本就沒概念。

“感冒啦？沒進門就聽你打噴嚏？”楚傑倒了一杯熱水喝，剛剛吹了冷風，他又穿太少，為避免感冒，他得趕緊去去寒。

“是啊，一年沒感冒了，趕上這個時候。周五還有個重要的會要做。”

之前正是因為這個重要的會，引發了她跟沈仲南之間的重重誤會。

“同傳？”

“嗯。術語多得要命！”

楚傑拿起她的資料翻了翻，“果然多啊！辛苦你了。”

“你呢？”

“我還好，最近比較輕松。昨天有個會在外地，我都去了，結果人家臨時取消，還好錢照給了。”

“拿着錢就好。”

楚傑喝完了一杯熱水，順道拿起程真的水杯也接了一杯。

“你也喝點，排排毒。”

“謝謝。”她正忙着回郵件，頭發有一縷搭在臉龐，顯得有些嬌俏。

“對了，程才的事，你不是想讓我們見個面嗎？”

“是啊。師兄你什麽時候有空？”一提起程才，她立刻認真起來。

“這個禮拜六有時間，其他時間都有會。”

“那行，那我跟程才說一聲，周六咱們一起吃個飯怎麽樣？”

“沒問題。——還有個事。”

“什麽事師兄？”

“嗯……上次我跟你說有個穿灰色衣服的男的總盯着你看。那天你去理工大學找你弟弟，你下車的時候我看見他也去了。然後昨天晚上下班，我看他在咱們樓下等着。那人你注意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