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夜半傳情

把文稿翻過來時，她有些尴尬，幸而沒人看見。

沈仲南說：“我在出差，現在從長沙去往北京的路上。”

“我知道。”

“你知道？”

“您剛在長沙出席了發布會，我剛好看了電視。您要是有什麽吩咐郵件發給我就行，我會第一時間處理的。”

“……還在生我的氣？”

程真翻文稿的手停了停。這個問題把她問住了。她這是在生氣嗎？在氣他左擁右抱還是氣他那句喝多了的道歉？

沈仲南嘆口氣，說：“昨晚是我的錯，我沒想到會讓你這麽反感。”

他不敢再往下說了，他的所有猜測都讓他心痛不已。只是他沒想到，他無意中加入了那個恃-強-淩-弱的人群。他正想轉移話題，程真說：“您已經道過謙了，我知道您是喝多了。我這邊還在忙，要是沒別的事，我就挂了。”

電話裏一片忙音。沈仲南放下電話，旁邊座位的小女孩正盯着他看，眼睛裏帶着好奇和懼意。他對她笑了一下，她卻哭了。

沈仲南很不好意思。孩子媽媽把小女孩抱在腿上，跟沈仲南解釋說：“這孩子可能鬧覺了。寶貝，叔叔剛才還給了你一顆糖吃你忘啦？怎麽轉眼就變臉了呢？人家都陪你玩兒了三個小時了……”

小女孩窩在媽媽懷裏，偷偷看他，低聲啜泣。

飛機票沒買到，沈仲南坐了一回高鐵，長沙到北京時間很長，他陪這孩子玩兒了半路，以為交了心，奈何人家轉眼就開始怕他了。

想要奪得女人的歡心，真難。

他上學時期談過一個女朋友，兩人畢業就分了，沒得出什麽結果。畢業後，他一直忙事業，一天一個地方，很難跟一個固定的異性發展關系。久而久之，他就成了阿峰口中的“你那種人”。

他的确很少付出心血去讨好別人，對家裏雙親都不曾花費過什麽心思。他也從來沒思考過自己所謂的魅力有幾成，至少大部分異性都挺喜歡他，直到程真打破了這個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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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花些時間，明白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種人，為何程真就是對他沒有興趣，反而有些反感。車窗上映着他的臉，從不照鏡子的他趁機仔細看了看，下巴有點胡茬，頭發也沒特別打理，看着挺有親和力的。他這長相總不至于是醜的吧？

車窗上映着另外一張小臉，被他吓哭的小女孩正在偷偷看他，好像覺得他這麽大人照鏡子挺可笑的，捂着嘴就笑了。女人的情緒真是深不可測。

程真因為一個電話跑神兒了，門口一聲響把她吓了一跳。

程才冷着一張臉進了門，剛才他關門的聲音的确是大了些。

他換上拖鞋，不小心把她的高跟鞋蹬倒了也沒扶。這是跟誰生氣了？

程真摘掉耳機，來到衛生間門口，靠着門框，看程才一遍遍拿冷水洗臉。

“誰氣着我弟弟了？”程真說起風涼話。

程才拽下毛巾胡亂擦擦臉，哼了一聲，“有錢人都他媽一個樣兒。”

“有錢人？什麽有錢人？”程真立即聯想到那個阿雨。

程才把毛巾往洗衣機上一扔，去廚房找水喝，邊走邊說：“那個阿雨，仗着自己有幾個臭錢就耍我玩兒。纏上我了。”

“纏上你了？什麽意思？”

“上次她跟沈大哥表白被我聽見了，沈大哥看不上她，她惱羞成怒拿我撒氣，還羞辱我。一個女孩子，真不知道是怎麽長這麽大的，沒家教！”

那天的事，程真不知道，後來程才回學校上課也沒聽他提過，看來在她看不見的日子裏發生了許多事。

“她是女孩子，別跟她一般見識，讓一讓就算了。”

“我讓她，是她自己……自己……”他忽然口吃起來。

“自己什麽？”

“她自己不知羞恥，成天纏着我，我走哪兒她跟哪兒，還當着我同學的面兒讓我難堪。”

這話聽起來有些意思。那個阿雨莫不是對她弟弟有意思？

“她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程才一愣，“你怎麽知道？她不會來家裏找過你吧？”

程真笑說：“沒有。她有這麽大膽子？”

程才鄭重地點頭，“有。她特別不要臉，她都能當着我一堆男同學的面兒說要跟我處朋友，你說她是不是有病？”

程才喝幹了一杯涼白開，又倒了一杯。

“你很渴啊，我看你臉都紅了。”

程才嗆了一口，咳嗽起來，“姐，你就別笑話我了。”

程真拍拍程才的肩膀，與他并肩靠在陽臺上，暖暖的太陽照着姐弟兩人，很溫暖。

“程才，你是不是該談戀愛了？”

“我不想那事，一個阿雨就夠嗆，再來一個我非瘋了不可。”

“別生氣了。要是你不喜歡她，就早點說清楚，別讓人家空歡喜一場。”

“我看她不會，她這人臉皮厚着呢。”

程真走在走廊裏，輕聲道：“厚臉皮更需要勇氣。”

厚臉皮是需要很多勇氣的，程真最不擅長的就是把臉皮揣兜裏，雖說她也會做，但都使用在社交技巧裏了。面對男女關系，她做不到。

像阿雨這種喜歡你就要說出口，不喜歡也要說個明白的性格，她有些羨慕。

半夜十一點鐘，沈仲南收到了程真發來的郵件。是一封工作郵件。手機提醒時，沈仲南盯着手機看了半天，郵件裏找不到任何工作無關的文字，并沒什麽異常。不過，她很少在這個時間發郵件，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通常都在工作時間做這些的。

沈仲南在酒店裏，枕着手臂，單手回複了這封郵件，“收到。”

程真也已經躺在床上，手機震了一下，她看見兩個字，“收到。”

緊接着，他發了一條信息過來，“還沒睡？”

“嗯，剛回複了幾封郵件。”她說。

“我後天回去。”

“好的。”

“你弟弟在家嗎？”

“今天在家。”

“要是害怕就叫你弟弟陪你。”

“他睡得像豬，叫不醒。”

看到這裏，沈仲南笑了。他坐起來，雙手拿着手機打字。

“怕麽？”

“沒有，開着燈呢。”

“你睡覺關窗簾麽？”

“基本不關。”

“早點休息，鎖好門窗。”

“我知道，謝謝。”

“還在生我的氣嗎？”

程真拿着電話，打了幾個字，删掉，再寫，再删。

“我知道，你一直在幫我，我心裏很感謝你。”

她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沈仲南看着這行字，仍舊沒有得到什麽答案。

他抹了一把頭發，打了幾個字，“程真，我在想你。”

程真拿着電話正猶豫怎麽回複，他的另一條信息過來了。

“不必回複，你該睡了。晚安。”

程真聽了他的話，沒有回複，将兩人對話又看了幾遍。此時已經是夜裏十二點半，和他說了幾句話而已，竟然已經這個時候了。

畫了一片火海，人物有個模糊的輪廓，下筆時她有些惶恐。畫了好幾稿，扔了好幾稿，地上鋪了一堆廢稿，程真抓了抓頭發，放下畫筆，給小金魚喂了魚食，然後看着他們歡快地追來追去。看了十分鐘，她再撿起畫筆，這次決定無論如何要撐下去。

千辛萬苦地開了個頭，拿出不坐出一個坑不起來的執着，她畫了一個上午，事情進展地比她想象中順利。除了手抖了，頭暈目眩了若幹次之外，她把身上的汗都坐幹了。

勾勒出飄逸長發需要畫龍點睛之時，手機忽然響了。程真瞥了一眼，是銀行發來的信息，她放下畫筆。短信提示餘額已經存夠四萬塊了。她随即登陸了銀行APP查看了一下所有積蓄。

下午一點半，程真乘坐出租車在指定地點下了車。這是個城北的一個老舊小區，樓都還是紅磚蓋的。程真在兩棟樓之間來回看了看，溜達了幾步，看手表的時候，來人了。

這人她見過，面相很兇，梳了一頭卷發仍舊沒有溫和多少。程真有些懷疑，他是不是連睡覺都不摘他的金鏈子。她上次竟然把沈仲南誤認成他，她得蠢成什麽樣子！

張大壯被她盯得往旁邊看了好幾眼。張大壯應該是從車行過來的，穿了一身藍色工作服，身上連個包都沒有，可能他家就住在附近。

張大壯難得給她好臉色，“來了？”

“來了。錢也帶來了。”

她從包裏掏出一個紙袋，裏面裝着四萬塊現金。

張大壯來回看看，沒有別人，接錢的時候墊了墊，沒數。

“你不數數麽？”

“不用。”他拿了錢就要走。

“哎，你弟弟怎麽樣？”

程真是真心表示關心的。張大壯回過頭，不冷不熱地說：“就那樣。”

“剩下的兩萬，我很快會給你。”程真不知怎的，總覺得是她在催着還錢，張大壯反而變得很不積極，不情不願的拿她的錢一樣。這一定是她的錯覺，原來可是他追得最緊。

“不着急，來前打電話啊。”張大壯背對着她擺擺手，很快消失在樓頭。

程真有些發愣，怎麽又不着急了。

程真往小區外頭走，拐個彎兒發現張大壯在前頭不遠的地方，正在打電話。

程真和他兩個方向，他往前走，程真在前頭岔路口左拐就能出去打車了。張大壯拿着電話，說話大聲豪氣的，卻有些恭敬。

“沈老板，程家姐姐來給我送錢了，四萬，還有兩萬她說下回給。……不不不，我沒說。她不知道你已經替她還了。……嗯嗯，明白。錢我會給你送過去。那我弟弟的事……嗯嗯，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弟弟的未來就麻煩你了。好好，沈老板那我不打擾你了。哎哎，再見沈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