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26)
個孩子帶了禮物,一會兒我讓紫蘇給你。”
豆葉笑着說:“還有禮物?那可真是極好的!”
“讓你丈夫進來,我有話跟他說。”
藤九郎聞訊趕來,阿绫屏退其他閑雜人,身邊只有心腹侍女,低聲跟他說:“跟你主子說一聲:今天我累了,身子不舒服,讓他晚上別來!”
藤九郎抽抽嘴角,“是。”
晚上,阿绫剛要睡着,就聽暗門那邊響了一下,然後有人輕手輕腳走了過來,輕輕掀開被子,躺在她身邊。阿绫皺皺眉,“不是讓你別來嗎?我今天好累。”
“乖,我什麽也不做,就抱抱你。”賴朝将她抱在懷裏,親親她,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松了一口氣,“你不知道,這幾個月我忙瘋了,賴家離家出走,好在有驚無險;大姬已經被封為女禦,八月入宮,好多事情需要準備。”
阿绫微微睜開眼,“已經被封為女禦了?恭喜,再過不久你就是皇親國戚了。”
賴朝挑挑眉,“我怎麽沒聽出來你這話裏的恭喜之意?”
“我從來不認為,那個對方對于女人來說是天堂。”阿绫閉上眼睛,“不說這個了,我這次回來給你帶禮物了,茂松挑的。明天我給你帶過去,對了,你兒子那把刀我也一并帶給你,否則單獨拿給你太顯眼。你看着他進益了再還給他。”
“好。”賴朝笑笑,“你也太小心了。”
“能少招惹一些事非最好,”阿绫苦笑,“你們夫妻吵架,吵就是了,扯上我做什麽?”
“我也不是故意的,不小心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賴朝抱着她,“好了,都是為夫的錯,夫人莫要再生氣了。”
“呸。”
第二天,阿绫去見了政子,因為種種原因,本想說幾句就走,卻被政子拉着不放。見她兩眼放光,阿绫覺得小心肝一顫。
政子挺不好意思,自己兒子離家出走,還麻煩別人送回來,不過回來後的表現她還是很滿意的,說賴家回來懂事多了,知道學東西幫大人分憂了,現在每天都在忙家裏的事情了,等等,很是高興。說完,紅着臉提出一個請求。
Advertisement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大姬已經被封為女禦了?”見阿绫一臉驚訝地看着她,政子有些自豪又有些擔憂地說:“女兒進宮就等于出嫁,很多事情需要忙,嫁妝什麽的都需要準備,大姬那孩子自小身體就不好,您也知道,我這現在所有精力幾乎全在她身上了。賴家已經是大人了,乙姬我能勉強照看,但另外一個……”她有些不好意思,“別人我不放心,我家人我更不放心,想來想去,能不能麻煩您,嗯,照看一下千幡?那孩子也很喜歡您。”
“這個倒不妨事,您每天将他送過來就好。”阿绫不在意地說:“對了,大姬身體如何?”
一提這個政子就犯愁,“打從春天開始就時好時壞,真是令人操心。”
“本來我想看看大姬,但又怕打擾她休息。”阿绫說:“我讓萩子去看看她,有朋友陪着說說話,身體好得快些。”
“那是最好不過。”政子笑着說:“讓你操心了,大姬的身體一直都是如此,我們都習慣了。”
政子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得到阿绫準許以後,第二天就把小兒子送了過來,跟她說,每天傍晚接他回去,其他時間就交給绫夫人了,說完心情愉悅地走了,讓阿绫哭笑不得。
千幡還是很開心的,手裏拿着蓮花小燈撲進阿绫的懷裏,阿绫點點他的小鼻子,“喜歡嗎?”
“喜歡!”千幡重重親了阿绫一下,“父親還給我講故事來着,但他講的不如绫姨好,绫姨給我講故事嘛!”
“真拿你沒辦法啊。”
給千幡講了一會兒故事,阿绫又看着他習字,見女兒探望大姬回來,臉色卻不太好,心裏一沉,讓千幡一個人好好的,自己跟女兒說話。
“怎麽了?”
“娘,”萩子猶豫一下,“我看大姬小姐,狀态不妙。”
阿绫心頭一緊。
作者有話要說: 最遲下月初可能就要結尾了,越到後面越艱難,唉
☆、大姬
五月,進宮開始進入倒計時,正在為女兒籌備嫁妝的政子卻心驚地發現:她女兒的氣色。似乎比以往還要差上許多,她想盡一切辦法讓女兒開心,卻只得到大姬的強顏歡笑。就在這個月中旬,大姬再次發起高燒,昏睡了兩天兩夜才醒過來,把政子吓丢了半條命。
“大姬,你是不是不願意?”那次,政子終于問出這句話,身為母親,她不想看着女兒受苦,“如果你不願意,我去跟你父親講……”
“母親大人,”大姬握住政子的手,虛弱地笑笑,“我無礙的,我一定,會完成父親的心願。”
政子聽着心酸,轉頭去找丈夫,問能不能把入宮時間拖後一段時間,讓大姬把身子養養?賴朝猶豫一番,說道:“不行。”
“大人……”
“這個日子是京城定下來的,我們很難更改;大姬的身子一直都是那個樣子,也許到了京城就好了。而且,如果再往後拖,還會出什麽樣的變數,誰也無法預料,大姬越早入宮越好!”狠心說完這番話,賴朝不顧妻子哀求的眼神,轉身就走。
話雖然說得狠,但賴朝還是盡一切可能,找所有對身體有好處的補品給女兒送了過去,希望她身體盡快好轉。可惜,事與願違,大姬的身體還是一天天衰弱下去。以往還能勉強起身的姑娘,現在只能虛弱地躺在那裏,勉強進一些流食。
六月,大姬開始無法進食,只能勉強喝一些湯水,消瘦的更加厲害。賴朝夫婦湊齊了所有杏林高手來為大姬看病,得出的結論都是:不好。至于怎麽不好,就不肯明說了,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姑娘是要被送入宮的。阿绫母女經常來探望,幫着政子照顧大姬,看着這個姑娘變成這個樣子,險些落下淚來。
七月,大姬嘔血,陷入昏迷,高燒不退,政子不停地禱告,希望女兒能渡過此劫。
七月十三日那天早晨,侍女急匆匆告訴政子:大姬醒了。政子心頭一喜,派人告訴丈夫,自己先去看望女兒。
大姬靜靜躺在那裏,面色如上等的宣紙,看到母親來了,虛弱地笑笑,政子忙過去握住女兒的手,關切地問:“大姬,覺得怎麽樣?想不想吃東西?母親讓人給你做。”
大姬輕輕回握着母親的手,說道:“母親,我想看看外面。”
“外面?”
“嗯,聽說花都開了,樹也綠了,可是我今年卻從未好好看過它們。趁我現在有點力氣,能不能,讓我看看外面?”她輕聲問道。
政子聽着心酸,點點頭,“好,但是外面剛下完雨,你不能出去,母親把門給你拉來,你靠在母親身上看,好不好?”
大姬笑了笑,“好。”
門被緩緩拉開,雨後初晴的景象展現在姑娘面前,一縷陽光突破雲層打在樹葉上的水珠上,折射出一道道金光;嬌俏的雀兒引亢高歌,站在枝頭翩翩起舞;在這輕微的震顫下,晶瑩的水珠順着葉脈劃過翠色濃郁的葉子,落在下面粉色的花朵上,柔軟的花瓣溫柔地托起這一顆盈盈明珠,像母親的手托起嬰孩一般。
“好美。”大姬笑了,“為什麽以前沒發現呢?能看到這一景象,也不枉此生。”
“大姬!你在說什麽?!”政子忙捂住女兒的嘴,“不準胡說!年紀輕輕,什麽不枉此生!以後你能看的美景太多了,肯定比這也好的太多,你的一生還長着呢!”
大姬輕輕地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當天下午,大姬再次陷入昏迷,這一次,比以往都要兇險。技藝精湛的大夫們不得不告訴賴朝夫婦:他們已無力回天。
政子險些暈厥,她掙脫要扶她的人,瘋了似的跑到女兒身邊,握住女兒的手,看着女兒緊閉的雙眼,喃喃道:“誰說我女兒沒救了?我女兒好着呢!她還年輕,還有好多好日子要過呢。我的女兒是要進宮的——不,她不進宮了!去那個地方做什麽?!就守在母親身邊吧,母親守你一輩子……”
十四日淩晨,賴朝夫妻二人和大姬的三個弟妹都守在大姬身邊。大姬緩緩睜開眼睛,先看到政子,努力伸手去夠母親,政子連忙拉住大姬,淚如雨下。
“母親,不要為我傷悲,”大姬勉力笑着說:“我這副殘缺不堪的身子,早就不行了,也拖累了您甚久。現在能去極樂世界,對我而言,真的是一種解脫,您也,不用再為我勞累了。”
政子握着女兒的手,泣不成聲。
大姬又看向賴家,溫柔地笑笑,“你進益很多呢,賴家。”她輕聲說:“雙親和弟妹,就交給你照顧了。”
這是她第一次以姐姐的身份跟賴家這麽說話,賴家咬着嘴唇,含淚點頭。
最後,大姬看向她的父親,源賴朝。
曾經,她恨過他的,因為她殺了他最喜歡的義高哥哥;可是到頭來,自己還是他的女兒,還是想為他做些事情,可惜,她做不到了。
大姬将另一只手伸向賴朝,含淚說了一句:
“對不起,父親大人……”
賴朝眼眶一紅,他緊緊咬住牙關,雙手握住女兒的手,想說什麽,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建久八年七月十四日淩晨,源賴朝長女大姬因病去世,死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
這一年,賴朝五十歲,政子四十歲,阿绫,五十四歲。
當女兒阖眼那一瞬間,政子悲痛欲絕,她抱着女兒,放聲痛哭,淚如滂沱。這是她疼了愛了近二十年的女兒啊,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她那麽小心保護,恨不得每天都帶在身上,她卻還是早早地去了,她這一走,自己的心也如被人挖走一大塊一般,痛不欲生。她還不到二十歲啊!雙十年華,最好的年紀,那麽懂事孝順的孩子,為什麽老天要收她走呢?她死死抱住女兒,不讓旁人給女兒蒙上白布,哭得嗓子啞了,哭得眼角出血,哭到暈厥,雙手依然緊緊握住女兒冰涼的手,怎麽也不肯放。
義時含淚将姐姐送回房間,讓人喂了她湯水,好不容易等她醒來,想讓人喂她吃一點東西,卻見她把臉別過去,很明顯是拒絕。義時當她現在沒有心情,便嘆了口氣,随她了。可後來卻發現不是這麽回事,他的姐姐竟然在這之後連續幾天都不肯吃飯,就躺在那裏看着屋頂,神情漠然,竟是要絕食的态勢!義時吓壞了,連忙一遍遍勸說,可政子就當沒聽見一般,依然水米不進。
賴朝聽說後,來到政子那裏,看到被拿出去的飯菜,伸手攔了下來,又送回到政子那裏。見政子只是漠然地看着頭頂,他說道:
“大姬死了,我知道你痛苦,她也是我女兒,我豈能不知你的想法?你也讀過一些書了,應該知道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是不孝。佛經裏說,你如果随着子女去了,對子女而言是一種罪孽,她會受六道輪回之苦,甚至不能往生。你如果真疼她,就千萬不要讓她承受這種磨難。她這一生,已經遭了很多罪了,難道你連她來生都不允許好好過嗎?”
一顆淚珠劃過政子臉頰,雖然她依舊不說話,但丈夫那一番言語觸到了她的心:她的女兒,已經夠苦了……
“活下去吧,為了大姬也要好好活下去。”賴朝低着頭,“你還有三個孩子,如果就這麽去了,讓乙姬和千幡失去了母親,大姬可能又要多一重罪過。”
政子咬着嘴唇,躲在被子裏嗚咽。賴朝看看她,低聲說:“你好好的,我那邊,還有事情要處理。”說完,就這麽走了,留下政子在屋子裏飲泣。
在那之後,政子雖然開始吃東西,但精神狀态很差,經常如同活死人一般,呆呆地坐在那裏;而賴朝,則一頭紮進政務裏,每天都在忙碌,似乎大姬的死對他而言不過小事一樁。但是藤九郎卻覺得有些不對,主公的臉色,越來越差了,白的像紙,他的房間經常整夜燈火通明,他都不敢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睡過覺!眼看情況越來越糟,藤九郎一咬牙,去找了阿绫。
大姬去世的時候,阿绫母女外加匆匆回來的賴衡都守在門外,聽着政子的哭聲,母子幾人也是心下恻然。大姬是個好姑娘,可惜,老天爺沒有給她更多的壽數,她們為這個年輕生命上了一炷香,為她祈福。
聽完藤九郎的敘述,阿绫低下頭,把玩着茶盞,良久,嘆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知道該怎麽做。”
過了小半天,阿绫和女兒萩子來到了對面将軍府,先去看了政子。見她憔悴的不成樣子,心底一酸。
見阿绫她們來,政子沒有過多反應,或者說,她現在已經沒什麽精力去對其他事情有反應。萩子把一個漆盒放在她面前,輕聲說道:“這是大姬小姐最喜歡的一套合貝,我幾次想給她,她說不要,說是不肯奪人所愛。如今她去了,就讓它也随着大姬小姐走吧,免得她在那邊,覺得無聊。”說到最後,也是凝噎了。
政子顫抖着撫摸着盒子,什麽也沒說,只是不停流淚。
“政子,你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阿绫看着她,說道:“當年我第一任丈夫去世,我恨不得也随他去了,可惜,有人用一巴掌打醒了我,她只問我一句話:你如果這麽去了,黃泉路上看見你丈夫,他問你,我們的孩子好嗎?你怎麽答?”她笑笑,“那個人,就是牛若的母親,常盤夫人。現在,我把她當年送我的話,轉送給你,你如果真這麽去了,大姬問你:妹妹好嗎?弟弟好嗎?父親好嗎?你怎麽答?”
政子抱着漆盒,泣不成聲。
“我不知道你會怎麽答,但是我,沒臉回答這個問題。所以我想:就算要死,也要把孩子好好撫養成人再死!就這樣,一直活到現在,很怯懦是吧?”阿绫自嘲一笑。
政子拼命搖頭,淚流滿面。
“既然你也不認為這是怯懦的表現,那就麻煩你,好好活下去,打起精神活下去,你還有三個孩子需要照顧。順便告訴你一聲,大姬去世後一天,乙姬生病了,現在情況雖有好轉,但還有點低燒。這些事情,你這些天都不曾在意過吧。”
“乙姬?乙姬?!”政子面色蒼白,“乙姬,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怎麽了?”她急忙起身,踉跄了一下,即使這樣她也要去看女兒,“乙姬,我的女兒,那個孩子就是另一個大姬!不行,她不能在出事了,我的女兒不能再出事了!”
看着她失魂落魄往外走,阿绫嘆了一口氣,告訴萩子:“跟着她,別讓她出事。”
正好,還有一個不省心的家夥等着她呢。
看着坐在面前埋頭苦幹的家夥,阿绫說道:“你瘦了。”她指指眼底,“這裏,青了。”
“無所謂。”賴朝低聲說:“有事?”
阿绫看他一會兒,“沒什麽,只是有話想跟你說。”
“什麽?”
“由良夫人去世的時候,我曾告訴過你,要撐下去,不是半死不活的撐下去,而是好好地撐住一個家。那年,你也就十二歲,希義七歲,涼子四歲,你是源家的禦曹司。現在,你今年五十歲,你的兒子賴家十五歲,還不能獨撐大局;你的女兒乙姬,就是另一個大姬;你的小兒子千幡,今年才五歲。你,是鐮倉的主人。你可以繼續像這樣子熬,把自己熬得只有進氣沒出氣,把自己熬沒了命,然後,你的鐮倉會怎樣?有很多事你還沒有解決。你的孩子怎麽辦?你那麽疼他們,他們還那麽小。如果這些你都覺得無所謂,那就繼續熬;如果還有一點能觸動你,就把手中的筆給我,換成筷子,吃飯,睡上一覺。”
賴朝一言不發,握筆的動作僵在半空,阿绫看着他,伸手将筆從他手裏掰了出來,把筷子塞進去,動手将所有的文案收在一邊,桌上瞬間擺滿清淡可口的菜肴。她邊擺邊說:“由良夫人去世的時候,我還跟你說過:死的人是生你,養你的女人,你為她哭,不丢人;現在我告訴你,去世的是你疼了愛了近二十年的女兒,你為她哭,依然不丢人。”
一滴淚珠滴在手背上,賴朝輕輕将阿绫攬入懷中,頭埋在她的肩窩,身體微微顫抖。跟以前一樣,他不想讓別人聽見自己的哭聲,哪怕是再細微,也不可以。
☆、除?!不除!
在這之後,阿绫給賴朝下了命令:給我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每天睡足三個時辰。并告訴藤九郎監督他,如果不聽話立刻來告訴自己。說完,她拍拍他,轉身去照顧政子。
政子必須靜養,她很挂念乙姬,那個孩子跟大姬太像了,阿绫告訴她放心,可以讓萩子暫時照顧乙姬。至于千幡,就交給自己。因為家裏出了這樣的事,千幡突然乖了很多,每天安安靜靜地讀書習字,也不纏着阿绫講故事了。有一次阿绫問他:怎麽不讓绫姨講故事了?
他說:绫姨會累的。
阿绫覺得很窩心,抱着他親了又親。
對于她的精心照料,政子十分感激,“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要您費心。”她說:“我一定會快點好起來,這樣您就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那真是太好了。”阿绫笑笑。
有阿绫幫忙照顧家裏,開始恢複精力的賴朝可以處理前面的事情。大姬死了,入宮的事情自然沒有了,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還有一件事急需他處理。
他發現,每年各地上交的稅金似乎有問題。
在他的印象裏,自己手下都是一群吃相不佳的家夥,為了領地大小問題私底下不知道打了多少仗,尤其是他妻子的母族北條家,自從北條時政執掌三國之後,領地不知道擴了多少倍,但為什麽上交的稅金卻是這麽少?以前他都忙于別的事情,很少過問稅金這方面的事,如今大姬死了,入宮的事情不用忙了,他有精力管管別的事了,卻發現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弄這些貓膩。
賴朝剛死了女兒,再加上政治計劃受挫,本來心情就不好,現在一看這個,心情更差,直接把主管稅務的大江廣元叫了過來,一頓臭罵,把廣元罵得連頭也不敢擡。
“給我查!讓那些狼狗把吃的獨食給我吐出來!”賴朝冷冷地說:“查不清楚,這個位子你也不用坐了,給你良田幾畝回去養老吧!我這裏不留屍位素餐的廢物!”
大江廣元吓得大汗淋漓,“是!屬下這就去查!”說完,哆哆嗦嗦起身要走,就聽後面傳來一聲:“慢着!”
廣元抹抹汗,“主公?”
“既然開始查了,就查到底,讓這些禦家人把各自的領地都報上來。報多是不會,報少絕對有可能,”賴朝冷冷一笑,“不過正好,如果有人少報,剩下的領地就可判斷為無主,我可以分給別人。過後再跟我說那個領地是誰的,我可是不管的。”
廣元咽咽口水,“是。”哎呀,自己的領地有沒有少報呢?有的話要快點補稅金啊,雖然要交錢,但是總比領地被判為無主好啊!都是辛辛苦苦自己拼下來的,都便宜了別人豈不是虧大了?!
建久八年八月,鐮倉幕府向各地守護下令,丈量各家領地大小,制作大田文,以此為依據征稅,如果有少報瞞報現象,一旦查出,除了要繳納少交的稅金之外,還要施以重金懲罰,嚴重的就會官位不保,甚至流放。但是如果能在查出之前坦白,并查證無誤,只需要交稅金即可。霎時間,禦家人們叫苦不疊,開始哀悼如流水一般花出去的錢。
看着手下們鬼哭狼嚎,終日凄凄慘慘戚戚,征夷大将軍的心裏突然舒服了很多,某晚他跟阿绫說了這事,提到某個人,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如果不是這次查,我都不知道我那位老泰山本事竟然這麽大!”賴朝喝着阿绫剛剛煮好的湯水,心情舒暢了一點,“這些年就他一家子瞞報的領地,相當于一個國!更別說他手下那群小羅喽!除了他之外,他那後妻生的兒子,還有他女婿,也是不甘人後,這群人,辦起正事來沒什麽用,看到錢倒比誰搶的都快!”
“消消氣,”阿绫順着他的後背,“你想怎麽辦?”
“我本來想讓義時管這個事,一來可以借此看看他的忠心,二來也可以分化他們父子。但是……”
“但是你又怕他與時政大人合起夥來,表明上公正無私,其實陽奉陰違?”阿绫接着他話說。
“沒錯。他畢竟姓北條,如果他這麽做,吃虧的反而是我。所以我便叫了三善康信管這個事,他正好主管禦家人們的不正行為,也算妥當。”賴朝嘆口氣,擦擦嘴,“太累了,阿绫,真的不想做了。”
“那就不要把自己逼的那麽緊,适當歇一歇。”阿绫輕輕揉着他的肩膀,“政子知道這件事嗎?”
“她不可能不知道,我也不可能不告訴她,她告訴我:如果家裏認真地做出這種事,不要顧及她,該怎麽辦怎麽辦。”
“政子是個識大體的人,你也不要牽連無辜。”阿绫說:“我怎麽覺得這段時間,你跟政子生分了很多?”
“不是我與她生分,是她與我生分。”賴朝無奈一笑,“在她心裏,是我害了大姬。”
阿绫手一頓,“不會的,你想多了。”她轉過身,掀開被子,“她只是還沒有從喪女之痛裏走出來而已。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賴朝笑笑,“好。”
燭火吹滅,賴朝從背後抱住她,親親她,“阿绫,我有件事要跟你說,你不要生氣啊。”
“怎麽?”
“今年你的生日,恐怕不能大辦了,畢竟現在有些特殊,我……”賴朝愧疚地說。
“我當是什麽事?”阿绫笑笑,“本來我就不想大辦,每年都是你在張羅,要按我的本意,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個飯就好,你偏不允許。”
“當然不許!我說過,你過了五十歲以後,每年生日一定要好好過。”賴朝說:“只是今年有些特殊,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補償你!禮物我都給你選好了,保證你滿意!今年只能先這樣,明年,明年給你補過來!”
阿绫笑了一下,“好啊,明年。”
與此同時,政子正在照看小兒子千幡入睡,千幡睜着大眼睛看母親,“母親,您身子好些了嗎?您早點去休息吧,我可以一個人睡。”
政子笑着摸摸兒子的頭,“母親好多了,千幡這麽乖,可以一個人睡了?”
“嗯!绫姨說,我已經算是個小男人了,希望兄長在這麽大的時候都可以一個人睡,我也可以。”千幡說:“绫姨說,我要快快變成男子漢,替母親您分憂!”
政子的手頓了一下,看着兒子問道:“千幡,你很喜歡绫夫人嗎?”
“喜歡!”千幡眼睛發亮,“绫姨那裏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她會給我講很多有意思的事,很有趣!”
“那,母親和你绫姨,你更喜歡哪一個?”
千幡眨眨眼睛,“不能都喜歡嗎?”
“當然可以都喜歡,但母親想知道,你更喜歡跟誰在一起。”政子點點兒子的鼻子。
千幡想想,“母親。”
“哦?為什麽?”政子笑着問。
“因為您是千幡的家人,只要您在身邊,千幡就等于回家了!”小男孩拉拉母親的袖子,“您不要告訴绫姨啊,其實我也很喜歡绫姨的,只是绫姨那裏不是千幡的家。”
政子笑了,“放心吧,母親不告訴你的绫姨。不過母親讓绫夫人管教你,你一定要聽話,不要讓绫夫人生氣哦。”
“嗯!”
輕輕哼唱着歌謠,看着兒子睡去,政子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原來,自己終究還是在意的。她自嘲一笑。
今天下午,她的父親突然來找她,後面跟着神情漠然的弟弟。父親屏退所有人,劈頭就問一句:将軍跟绫夫人關系暧昧!
她愣住了,下意識問:“您為何這麽說?”
“有件事,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怕你多心。”時政目光陰骘,“時致臨死的時候,我去看過他,他說了一句:如果不是将軍的舍人童子披着一件女人的衣服,裝扮成女人,他也不會被偷襲。我當時沒在意,但後來想着不對,将軍那裏怎麽會有女人的衣服?那次卷狩,随行的女眷只有绫夫人一人,除了她的,還有誰的?那麽晚了,她的衣服怎麽會出現在将軍的寝所?這不恰好證明,他們在幹不可告人之事嗎?!”
父親的話如同一聲聲響雷,将政子震得暈頭轉向,她腦子裏只剩下兩個聲音,一個說:怎麽會這樣?绫夫人對我和孩子那麽好,難道都是假的?另一個則在說:果真是這樣,與我以前猜的一樣。
見她沒有反應,時政有些着急,“政子,你就是太傻!那個女人明顯不懷好意,她來鐮倉就是為了搶你的丈夫,你還拿她當好人!現在可好,你的孩子跟她比你都好,你丈夫還那麽寵愛她,她的兒女地位還那麽高,想奪你的位子輕而易舉!我勸你還是早早動手,免得将來你成為下堂婦,賴家也沒了下場!”
“動手?”政子有了一些反應,“動什麽手?”
“你啊!現在你還顧及往日情分?再不動手就晚了!”時政做了切的動作,“幹脆,除了她!”
“除?!”政子倒吸一口冷氣,面色蒼白,她的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一直信任的人竟成了情敵,要說不憤怒絕對是假的,聽說父親建議除掉她,她雖然心驚,但也暗暗生出一絲快意:我那麽信任你,我的孩子也那麽喜歡你,你竟然還如此對我,那你就去——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破了屋內的寂靜,時政一眼瞪了過去,“義時!你安靜一點!現在在談你姐姐的大事,有人都要把她的地位搶走了!”
“對不起父親大人,可是——咳咳咳!”義時一臉痛苦,“我的嗓子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就是癢——咳咳咳咳!”
他在這邊咳的痛快,觸及到他眼神的政子也突然醒悟過來,她面沉似水,眼神一片清明,“父親大人,您所謂绫夫人和将軍有染,無非就是因為一件衣服罷了,我聽說,當時獵場周圍也是有游女的,保不齊是将軍心血來潮,找了誰來侍寝才留下的,由此來判斷是绫夫人的太過武斷。時致只說是女人的衣服,但是那衣服什麽樣,什麽料子?绫夫人穿衣服很講究,一般的料子她可不穿的,而且不會連續兩天穿相同的花色。”
“這!這我上哪裏問去?!”時政吹胡子瞪眼,“政子,你還有心思關心這個問題?!現在就應該……”
“父親大人,有些事情我自然要問清楚,免得錯怪好人。”政子冷冷地說:“還有,绫夫人可不是自願來鐮倉的,是将軍中途攔截将她強行帶來的,而且她曾好幾次想要回博多,是将軍不讓她走。還有,她的孩子獲得高位?您怎麽看出來的?是專心在博多經商的海平大人,還是被朝廷封為今上乳母的晴子夫人,還是現在守寡留在母親身邊的萩子夫人,或者是只留在東北,與鐮倉離了千裏的賴衡似乎哪點都說不過去。如果绫夫人想要奪我的位子,想要為兒女謀高位,早就動手了,何苦撐到現在?”
“你——!”
“父親,我知道大田文一出來,您心裏不痛快。但是瞞報領地本來就是您的不是,把氣撒到別人身上更是不對,甚至都要傷人命,更是錯上加錯。我勸您,還是早早坦白,求得将軍大人原諒才是正理,這些流言蜚語,長舌婦們比您說的好。”政子面無表情地說。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說這些事情都是你母親亂說的嗎?!”時政勃然大怒,“我就知道,你對她有偏見,沒想到竟然還胡亂猜測!我好心好意告訴你,竟然都做了驢肝肺!好,你就自己自生自滅吧!”說完,拂袖而去。
政子皺皺眉,“我什麽時候說這些話都是那個女人講的?”
“他就這個樣子,任何一點事都能說是我們對那個女人不滿。”義時不咳嗽了,苦笑一聲。
政子坐在那裏,心一點點沉下去,剛才雖然冷靜了下來,但父親說的話卻是讓她心煩意亂,她看着弟弟,問:“父親說的話,你信嗎?”
義時沉默片刻,“先不說父親的猜測輕易就能被推翻,如果绫夫人真的和姐夫有什麽,您怎麽辦?”
“我怎麽辦?我能怎麽辦?”政子凄然一笑,“那可是绫夫人啊,出身好,學識好,什麽都好,我怎麽比的過她呢?要是一般的女子,我就打她出去,可是換做是她如果,我……”
義時沉默了,其實他比父親更早覺察出姐夫和绫夫人的關系,起因就是奧州合戰結束後,他在姐夫給姐姐的禮物裏,沒有看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