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死要錢(二更)

周淑蘭還記得去年讓給捎錢的那人說,他到了老大家,看見老太太捧着碗冷飯就着大醬窩在她睡的那張小床上吃得狼吞虎咽,飯廳的桌子上拿個網罩罩着好幾盤的剩菜,又是魚又是肉的,瞧着就知道吃的挺豐盛。

那人就問:“老太太,這有這好菜你怎麽不熱着吃?”

老太太回說:“嗨,大魚大肉的我都吃膩了,尋思換換口味兒,這大醬就飯香,我就愛吃這個。”

會說不如會聽,人都長了眼睛會看,到底怎麽回事兒也不是她說了人就相信的。

類似這種事也不是頭回了,紀以田原先也發現自己媽在大哥家過的并不如想像中的好,還跟周淑蘭商量着把老太太接回來住,自家雖說窮了點兒,可好歹能做到有粥吃粥,有飯吃飯,不至于區別待遇。

可這個想法剛說出口就讓老太太給撅回來了:“就你那破家還能住人哪,我在老大這兒過的再好沒有了,你少操那份閑心。”

就這麽着,接老太太過來住的心思徹底歇了菜。

提起這個周淑蘭就氣的慌,她大伯嫂舌頭長,為人苛刻,那都是出了名的,要是真像老太太說的那樣待她如親媽,那都出了鬼了。光從這身衣服上就能判斷出個五六。

青色結實的布料早已經褪了原色,袖肘和領口都已經磨的發白,一看就是經常穿,洗過多少水了。

這要是不缺衣服穿,以老太太對他們二份兒的這待見,巴不得把衣服壓箱底兒,或者幹脆送人還是丢了,來個眼不見為淨,何必巴巴的套在身上?

周淑蘭也沒給留面子,直接就掀了老底兒,馬貴芬一張老臉頓時就挂不住了,惱羞成怒道:“你以為誰都像你們似的窮吃脹喝,瘦驢拉硬屎啊,沒有錢借錢也得買這買那,衣服有件穿就得了呗,要那麽新新好看幹嘛?你以為我家裏沒有好衣服嗎,我是怕過來再給弄埋汰了。瞅瞅你們家這熊樣兒,多少年了都沒變過,這破門破窗,還有這舊坑席,糊巴爛啃的不知道還以為打哪破爛兒堆撿回來的呢。”

北方農村燒的是火炕,年頭久炕石板難免會有些松動縫隙過大,有時候就會透火星,炕席被燎糊的一嘎達一塊兒的也挺正常。

原本也尋思着換張新的地板革,瞅着也亮堂些,可這不挖着棒槌賣了錢,打算明年開春就蓋新房嗎,到時候統一再換新的,将就過去這幾個月得了。沒曾想,倒叫老太太給逮着尾巴斥了一通。

周淑蘭本來就在強忍着,這一聽當時就怒了嗆聲道:“媽,你說的可真就是對了,我們家可不就窮嗎,要是不窮能連個炕席都買不起嗎?就我們這樣的窮家,哪能拿的出一萬塊錢,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哪?”

“老二媳婦,怎麽聽你這意思是想賴帳,不打算給了?”

“媽,你說錯了吧,什麽叫賴帳不給?我怎麽不記得欠老大家一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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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太太被兌囔的語塞,幹瞪着眼沒招兒,周淑蘭年紀輕,長得又高又壯,她就是動手也打不過,只能調轉矛頭轉向紀以田:“老二,你說,這錢你給是不給?”

盡管馬貴芬打小待他就不好,可在紀以田心裏仍然覺着這是媽,仍報着一線希望能從她這裏得到母愛,哪怕他在外人面前又熊又不老實,對老太太卻是半句違背的話都不敢說。

可是他也知道眼下這種情形,只要是松了口一萬塊錢就沒了,不得已只能想點兒別的招,來個‘禍水東引’的悶聲道:“媽,這錢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參是小岩挖的,該怎麽花,是蓋房子還是留着上學用,那都是她說了算,你要是要的話就問問她吧?”

紀家另外四口聽見他這麽說都先是一愣,跟着不約而同的都贊了聲‘高明’。

通過這小半年的改變,紀岩在家人眼裏無疑成了聰明、敢幹、腦子活泛、主意多的代明詞。曾經那個老實巴交,整天都沒有幾句話的小四兒,早已經成了過去式。現在的紀家老四,在某些方面說是全家的主心骨也毫不過份。

借錢的這件事推給她,一來這是事實,參确實是她發現的。二來也能把紀以田跟周淑蘭倆摘出來,要是他們倆個跟老太太直接對上了,難免會被人垢病說兒子兒媳婦合夥欺負老太太。三來也能搶占個理字,這筆錢可以說是天上掉下來的橫財,拿來給人當彩禮和脫貧蓋房、上學讀書相比,哪頭輕哪頭重,誰也不是事非不分。

老太太顯然也聽出這裏頭的門道了,拿眼剜了下紀岩,哼聲道:“丫頭片子都是賠錢的貨,歲數大了還不是人家的人,念那麽些書有什麽用?還不地把那些錢都省下來給老紀家開枝散葉呢。”緩了些臉色沖紀以田道:“你那侄子現在在銀行上班,聽說就快升主任了,你是他二叔,到時候借借光什麽的不也有臉面嗎?聽我的話,那一萬塊錢就全當買條以後的出路了,難保哪天你用不上你侄子。”

“別,咱可用不起。”周淑蘭冷哼了聲:“你不用再問你兒子了,他不都說了嗎,那錢小岩說了算,她以後還得考學,将來還得念大學用呢,怎麽地也不可能給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

馬貴芬‘騰’的就從炕上站起來,道:“說好了就不給了是不是?信不信我現在就窗戶跳出去,讓全堡子人都知道你們是怎麽逼死我這老太太的?”

“媽,可別啊!”紀以田慌了神兒,伸手就去抓老太太褲腿兒。

周淑蘭鄙視的撇撇嘴,提醒道:“這是農村家,可不是縣城裏的樓房,跳出去也摔不壞。”那意思是你要跳就跳,沒人攔着,拿大奶吓唬小孩子,真是有個樣兒了。

“你們真不給,是不是?”

“不給。”

“好。”馬貴芬咬咬牙,抹頭就去開窗。為了要這一萬塊錢,她也是真拼上了。

“別啊,媽,這錢咱們給,怎麽能不給呢?”紀岩笑眯眯的打桌子前站起來,瞅着一腳邁上窗臺的馬貴芬,慢悠悠不着急不上火的道:“奶奶,你回來吧,晚上風涼嗖,再吹着你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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