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13

林樊沒聽清，只看到葉以謙的側臉，正巧車子已經停了下來，還以為葉以謙是叫她下車，點點頭“嗯”了一聲，打開車門便走了出去。

從車裏鑽出來，林樊卻不禁一愣。剛才只顧着聽着歌想那些過去的舊事，也沒注意到路，下了車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葉以謙竟是将車開到了她們以前念中學的那條街。

隔着一條馬路就是D市最有名的高級中學之一，擁有漂亮校園和漂亮成績的天卓中學。

天卓對着街口的北校門并不大。正對着校門的是一面十分高大的黑色大理石屏風，上面用金字刻着歷年的狀元名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大門兩側便是高高的鉛灰色校牆，從外面只能看到郁郁蔥蔥的樹木從牆中探出枝丫，卻不能看出一堵高牆之後是怎樣的廣闊天地。

在天卓中學的對面是一整條街的門市小店，小吃、奶茶、冰激淩、文具、禮品等等等等一應俱全，此時正是下午學生上課的時間，店中都空空的，看不見什麽人影，然而等到了放學時間，一整條街就會迅速地充滿穿着藏青色校服的男生女生，旁若無人的打鬧嬉戲，使整條街都熱鬧起來。

林樊下車的地方正對着一家名叫“特別的”的奶茶店，隔着落地的玻璃窗，就能看見悠閑地坐在窗口吧臺上的店主，不禁有點神情恍惚。

以前她念中學的時候很喜歡來這家店，有時候是和好朋友閨蜜一起，有時候是自己，來店裏必定只買一杯熱牛奶，不加糖打包帶走。雖然林樊從來不在店裏喝，可是因為每天雷打不動地過來，店主姐姐也同她混了個臉熟，還記住了她的名字，時常快到時間了就預先把牛奶做好，等林樊一進來就可以拎走。

自此已經距離林樊中學畢業七年了，“特別的”的主人卻沒有換，還是當初那個姐姐。林樊恍惚記得她高三畢業那年店主姐姐才懷了孕，這會兒看到她坐在窗邊的吧臺上輔導一個小男孩做功課，才覺出時光飛逝。

“你還記得這裏麽？”身側忽然響起葉以謙低低的聲音。

林樊回過神來，側頭看了已經停好車子并肩和她站在一起的葉以謙，沒想明白葉以謙帶她來這做什麽，有點懵地點了點頭，大腦有點遲鈍，繼而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這家店？”

奶茶店裏女生居多，葉以謙是絕對不會自己跑來這種地方接受圍觀的，林樊從來沒見過葉以謙踏進過這條街上任何一家店，還以為他心裏壓根沒在意過呢。無端總覺得葉以謙的中學時代，和她們這些凡人不是一個世界層面的。

葉以謙聽見她的問話笑了，語氣裏帶着點不可思議的抱怨，“你忘了，我從這間店裏給你買過熱牛奶。”

葉以謙，給她，買，熱牛奶？

這國際玩笑都開到美利堅去了吧。

林樊愣了一下，挑着高低眉想了半天，才恍然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不過可不是什麽葉以謙給她買熱牛奶，明明就是他給好多人都買了好吧？

那還是她們高三最後一次校級籃球聯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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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高分低能這種事情在鼎鼎大名的天卓中學已經很少見了，可面臨體育賽事的時候沒有體育特長生的尖子班還是要吃虧的，林樊她們班是當時成績最好的五個班之一，也是唯一一個從初賽一直打進八強的尖子班，當時的年級主任正是她們班的數學老師，興奮之餘誇下海口，說只要林樊她們班能打進決賽，就騰出一節數學課的時間請她們全班吃冰淇淋。

天卓歷史上從來沒有尖子班能打進決賽的，然而年級主任顯然是低估了那一年的熱血青年，林樊的班級在那一年不但打進了決賽，還拿到了冠軍。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年級主任誇下了海口，等着身為籃球隊主力的葉以謙抱着獎杯去找他的時候，只能忍痛割愛掏出可愛的毛爺爺給葉以謙，叫他去學校對面的冰淇淋店買冰淇淋犒勞大家了。

林樊記得當時是幾個班委一起去的，回來的時候不但帶着幾箱子的冰淇淋，還抱回了一箱熱牛奶，說是給不方便吃冰的女生喝。林樊那個時候正在生理期，原本以為自己錯過了好事，沒想到雖然吃不上冰淇淋，卻能喝上熱騰騰的牛奶。

不過她那時候記得班委裏是有女生的，便一直以為牛奶是女生買的，葉以謙現在提起這事來，倒好像是他特意去買的一樣。

“原來那次的牛奶是班長大人親自買來的，真是不勝榮幸。”林樊笑眯眯地誇獎他。就說當初的葉以謙是個陽光燦爛的五好少年吧，多細心，多體貼，這麽好的班長上哪兒找去！

葉以謙對着不虞之譽泰然接受了，也沒多說話，拉起林樊便走。

林樊被他拉着胳膊肘處那一點衣服袖子往前走，說不出來的別扭，怎麽都覺着這姿勢實在太詭異了，還沒整明白，兩人已經過了馬路，葉以謙也松開了手。

人類在進步，時代在發展。林樊沒想到天卓中學已經令人發指到這地步了，從前出入校園要專門的假條、門卡以及當着門衛的面親自打電話給班主任親自确認，到了現在竟然已經高級到要輸入指紋才能進校了。

林樊上哪兒給他整指紋去啊，跟着門衛老大爺通融了半天都沒如願以償，一側頭，就見葉以謙已經結束了電話朝她走來，不多時，方才還拽的二五八萬的門衛大爺就眉眼帶笑地将門上的電子鎖打開了。

林樊：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麽這麽大呢……

正對着北門口的那條筆直的林蔭校道還是一如既往的綠樹成蔭、遮天蔽日，陽光透過茂密的樹冠投下些斑駁細碎的樹影，林樊雙手插在絨布長裙的口袋裏，一面同葉以謙并肩往裏走，一面想起當年放學後偷偷跟在葉以謙後面走的日子。

終于有一天，她能泰然自若地走在葉以謙的身邊。

經過門口那堵狀元牆的時候，一直沒說話的葉以謙忽然停住了腳步。林樊後知後覺地收回邁出去的腳，側頭看見葉以謙擡手撫上了那牆上熠熠生輝的名字，修長的指尖劃過大理石牆面，最終停留在代表她們那一屆的數字上。

狀元牆顧名思義，只镌刻歷年高考狀元的名字，一直被天卓中學的老師同學戲稱為“天卓英雄榜”，雖然作為D市最好的中學之一，其中非富即貴又勤奮刻苦的學生不勝枚舉，可大家仍舊以自己的名字能夠登上這面牆為榮耀。這些名字裏，有些已經畢業很多年了，有些才剛剛考上大學，有些人已經成為某一領域金字塔尖上的人物，有些人的未來才剛剛在眼前展開。

這面牆上沒有林樊的名字，因為她雖身在尖子班，單單就文化課來說卻委實不夠優秀，也沒有葉以謙的名字，因為他在那一年高考前夕就出國了。

如果葉以謙參加了當年的高考，林樊絲毫不會懷疑，這牆上镌着的一定是他的名字，而這個名字絲毫不會遜色于狀元牆上任何一個人。即使他沒有那樣顯赫的家世。

刨去葉以謙深不可測的背景家世以外，葉以謙也是當年最為出類拔萃的風雲人物，并且沒有之一。

葉以謙自打以本屆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天卓，就有一大票狂熱又含蓄的粉絲，再加上他顏值爆表為人溫和有禮，籃球打得也好，立刻迅速地以碾壓之勢成為了天卓聞名三屆的焦點人物，甚至他畢業出國很多年以後，還會有老師提起他的名字，用以激勵學生好好學習。

身為葉以謙的同班同學以及後來的前座，林樊曾經親自看見一個學妹含羞從垃圾箱邊上撿起葉以謙随手丢下的草稿紙疊好放進兜裏，就連到了現在，微博上好像還有一票的人號稱是“葉以謙全球後援團”。

他向來就是如此奪目，令人高山仰止，不敢向前。

也不知道他的全球後援團對于葉以謙沒有參加高考這件事是不是和她一樣扼腕非常。

昔日校園裏最耀眼的那一道光，在褪去了成績、排名以及青春年少時期的熱血之後，依舊是令人無法忽視也無法直視的明亮存在。十年飲冰，熱血未涼，林樊不知道凝眉撫摸着狀元牆上名字的葉以謙在這一刻，心裏是不是也會對自己的名字沒有镌刻在這裏有所遺憾。

帶着心裏那一點點的好奇和疑惑，林樊向前幾步站在葉以謙的近前，同他并排望着那一排排金光閃閃的名字，終于将七年前盤旋在心底一直沒敢問出來的問題說出了口。

“葉以謙，當年你為什麽沒有參加高考？”

為什麽明明信誓旦旦地說過你要去D大，最後卻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