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你的前男友, 我當然認識。

不得不說, 葉以謙這句話的任何一個部分, 都足以教林樊驚訝地挑高了眉毛。

她沒有前男友。葉以謙和段嘉煜也不該認識。

只是來人并沒有給林樊說話的機會, 還沒等林樊回應葉以謙近在耳側的詢問, 骨骼勻稱體态修長的年輕男子已經走到了近前。

段嘉煜一身黑衣白褲，V領襯衫解開三粒扣子隐隐露出胸肌，卻沒能将周身泛起的書卷氣掩去哪怕半分。眼角眉梢都帶着驚喜，見林樊微蹙着眉轉身看她，立刻揚起了一個暖融融的笑臉, “真巧。”

巧什麽巧, 明明早上才接到他锲而不舍的電話。

林樊的手還被葉以謙緊緊地攥着，後者手上的力道有些超乎平常的大, 林樊能感覺到他情緒上的起伏，心下一動, 嘗試着掙開了葉以謙的手，不算冷淡，但也沒見幾分熱情地跟段嘉煜打招呼，“段師兄。”

葉以謙在林樊試圖掙開他的手時心就墜到了谷底，可是他沒有松手。五年前他已經因為眼前這個男子放走過林樊一次, 可段嘉煜沒能好好将她捧在手上讓她受了傷，這一回, 他再也不會放手了。

一顆心正在無窮無盡地往下墜落，細滑無骨的手指沒有跟他硬碰硬，卻很快使了個巧勁兒從他手心裏溜了出來。驟然變空的知覺直抵心髒, 很快演變成了泛着酸意的苦楚。她為什麽要掙開他，是為了怕被段嘉煜誤會？

葉以謙微斂起眉，薄唇也微微抿了起來。她和段嘉煜分明已經分手了，而現在她的男朋友是他！

這邊葉以謙決意無論林樊怎樣都要與她糾纏到底，可沒想到不期然那只剛剛溜走的手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邊，相比交握更加踏實地與他十指相扣在了一起。

原來她只是想要和他十指相扣而已……

葉以謙側頭去看她，不知道自己方才驚痛的神情已經被她盡收眼底，平白惹來她的一陣心疼。

“早聽說今天這邊有個畫展，我記得你很喜歡他，過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撞見了。”段嘉煜似乎沒有注意到林樊口氣裏的冷淡，依舊熱絡地同她寒暄。他也不是沒有看到林樊身側眼色深沉的出色男子，只是在等林樊主動介紹。

林樊聽出段嘉煜話裏若有若無的深意，只是沒往心裏去。段嘉煜是他們那屆的學生會主席，從小又在政府大院長大，手腕圓融，話術了得，甭管轉身還認不認識你是誰，面對面的時候都能和你聊得舒心得意。他說的話有幾分出自真心，林樊懶得分辨。

都是自帶三米氣場的人，林樊料定了段嘉煜不會主動開口，葉以謙更不會，只好擡了擡手簡單地給兩個人做了介紹：“這是我男朋友，葉以謙；這是我大學時候的師兄，段嘉煜。”

Advertisement

林樊不知道葉以謙說得“認識”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不過按照葉以謙回國後待人的态度，林樊推測他不大可能會給段嘉煜好臉色，因此根本沒想到主動伸出手的會是葉以謙。

後者臉上挂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漆黑的眼眸裏很難看出情緒，咬字清晰，無端地給人一種壓迫之感，“幸會。”

段嘉煜聽到林樊介紹的是“男朋友”，表情顯然有點驚訝，目光在她們十指相扣的手間轉了一個來回，才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比葉以謙淡淡的壓迫不同，他倒是随和得多，伸手同葉以謙握了一下很快就松開，四兩撥千斤地笑着打了聲招呼，“你好。”

兩相比較之下，越發顯出葉以謙隐隐的敵意。

不過林樊不會在意這些，葉以謙天性薄涼還是溫柔缱绻，她都喜歡。

段嘉煜第一眼看見葉以謙就覺得面熟，當然這種面熟不是葉以謙回國後身為葉家大少被曝光的那種面熟，也不是前兩天他和林樊一起上熱搜的那種面熟——雖然只是一個側臉，可段嘉煜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林樊，而是仿佛以前在哪裏見過的那種面熟。

可他思來想去，自己從前确實同葉家大少沒什麽交集。

“我們以前……見過面？”

這也正是林樊想要知道的，葉以謙一上來就說他認識段嘉煜，也清楚地叫出了段嘉煜的名字，可兩個人打招呼的狀态分明不像舊相識，段嘉煜這麽問，她便也跟着側過了頭去看她。

葉以謙的回答卻十分簡潔，斬釘截鐵，“沒見過。”

段嘉煜：……

林樊：……

既然葉家大少态度倨傲隐隐充滿着敵意，看起來面子上的功夫也不想同他做，段嘉煜的注意力便又回到了林樊身上，語氣不甚熱絡，“前些日子碰到宋簡，才知道你回國了，怎麽也不說一聲，好叫師兄給你接風洗塵？算起來咱們倆也是好久沒見面了。”

雖然林樊出國前因為一些事情正在同他生氣，走的時候不但沒有跟他知會一聲，他打電話也不肯接，可是事情都過去了好幾年了，就算是賭氣，這氣堵得時間未免也太長了。段嘉煜覺得以他和林樊的交情，林樊早該消氣了。

不過很顯然，段嘉煜猜錯了。

林樊聽完他的話還是木着一張臉，沒被段嘉煜的話說動，倒是展廳裏僅有的幾個參觀者皺着眉毛朝她們這邊看來。

段嘉煜似乎才注意到在偌大的安靜展廳裏說話實在有些不合适，朝門口指了指，“待會兒你們還有安排麽？不如一起吃個飯？”

葉以謙的神色微冷。

林樊擡手看了一眼表，直接拒絕了，“下午我還有課，下次有機會吧。”

林樊上大學的時候就是這個有什麽說什麽從不留情面的個性，段嘉煜也了解她，聽她這麽說，也沒覺得怎麽被駁了面子，只是又笑，自己給自己打了圓場，“那還真是不巧了。不過改天也好，咱們也能好好聊聊。”

林樊只當沒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點了點頭便同葉以謙相攜離去了。

改天？只怕沒有什麽改天了。

段嘉煜望着林樊和葉以謙并肩離去的背影，原本帶着圓融笑意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個勝券在握的神色。

雖然林樊承認了葉以謙是她的男朋友，可看起來他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段嘉煜從上次看到宋簡就知道林樊回來了，可他一直沒同林樊聯系，一方面是因為最近确實很忙，他還沒有做好準備，另一方面是他在等林樊主動聯系他。

林樊和段嘉煜是在新生入學報到的時候認識的。

當時迎新的人一共分成了三波，一波去了機場，一波去了火車站，剩下的則留在學校門口支帳篷。段嘉煜當時雖然才大二，但是因為工作能力超群，周遭打點的又好，早已經是內定的下一任學生會主席，不必像別人那樣忙裏忙外，也不用幫新生拎着大包小包地送新生去寝室，一邊轉着筆等着新生過來交資料，一邊坐在帳篷當中和周圍人調侃，說這年頭哪是一個人上大學，分明就是一大群家長來上大學。

正說着，餘光就看見遠遠地打學校正門口走進來一個女生，長發白裙，身材高挑，獨自一人拖着個超大號的行李箱，身後半個人影都沒有，筆直地朝美院這邊走來。

這臉打得叫一個漂亮又猝不及防。

帳篷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聲音，大家都屏着呼吸沒說話，不知道是因為段嘉煜被打了臉，還是因為穿着棉布長裙、墨色長發及腰的女生太過顯眼。段嘉煜手裏轉得飛快的筆也歇了菜，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了點期待。

當時是早上八點左右，林樊是第一個報道的新生。

雖然也算是萬衆矚目之下登場，可林樊卻好像渾然不覺，拖着個跟她完全不協調的巨大旅行箱目不斜視地直接走到了美院的帳篷前站定，抹了一把頭上的汗，一眼看向坐在最中間的段嘉煜，将錄取通知書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我叫林樊。”

段嘉煜也是愣了一下，才手忙腳亂地将一疊子的表格單據推過去，一面遞給林樊一只筆，一面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自己來的？”

“嗯。”

“D市人？”

“嗯。”

“你的家長呢？”

林樊只低着頭填基本信息，頭都沒擡一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說起話來卻十分生硬叫人不知道怎麽接下去，“我沒有家長。”

原本難得見到一個高冷文藝範兒美女，正蓄勢待發想要調侃一番的老油條們登時都噤了聲。

段嘉煜也沒說話，只是望了一眼她身後的巨大旅行箱，忽然之間就動了恻隐之心，“你待會兒去辦手續的時候就把行李放在這兒吧，待會我送你去寝室。”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