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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達一只手已經碰到了磨砂玻璃門, 正要推門出去, 聽見葉以謙的話又扭回了頭,提醒葉以謙道:“您明天下午在D大有一個行程,需要幫您取消嗎?”
本來因為前不久葉以謙在D大搞了一個大新聞,微博上葉以謙全球後援團也已經炸開了鍋,D大現在就是再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生都知道了葉以謙是D大金融系的特約顧問,甚至還有狂熱的粉絲放出話來要為了葉以謙考D大。校方和葉氏都希望能夠趁熱打鐵,将這個講座扮下去,商量之後很快就定下來本周再開一次講座的。
這若是平時, 艾達肯定是毫不猶豫地就去執行葉以謙的命令, 幫葉以謙将行程取消了,可林樊是D大的講師,這凡是涉及到林樊的事情,她就不能用一般的思維去判斷和處理, 因此才相當謹慎地提醒了葉以謙一句。
後者緊緊蹙着的眉頭并沒有舒展,聽到這話确實是頓了頓, 不過并沒有改變主意。
“明天一整天的行程都取消。”
讓葉以謙蹙眉的事情不是葉鑒泓突然回國,而是葉鑒泓回國, 作為家人, 葉以謙竟然知道的比艾達還晚——這趟行程看起來似乎不是單純的回國散心, 而是有公事要辦,何況一起出行從來都不是葉家人的習慣,這一次就連葉夫人都一起跟來了,又是在他剛剛宣布婚訊的節骨眼上, 葉以謙不希望出任何差錯。
林樊将和Susan見面的時間定在了隔天的下午,地點就在D大附近的一個環境娴靜的咖啡館,時間定下來以後林樊甚至沒有聽Susan再多說一句話,就直接挂斷了電話。這天是她的生日,6020的四朵金花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處,她們要好好地在一起,這比什麽都重要。
守在洗手間門口的王慎看得出林樊開門的時候臉色不太好,可等她擡起頭來的時候又恢複了平常的模樣,王慎也沒有深究,只是象征性地問了一聲是誰的電話,便錯身進了洗手間。
當天宋簡、王慎、唐靜容和林樊四個人玩到很晚,從KTV出來的時候除了林樊以外,其他三個人的嗓子都已經啞了,幾個人又轉戰去了D市附近一處旅游區的度假村泡溫泉,當天夜裏就宿在度假村沒有回市區。
林樊因為一早就做好了自家男朋友的思想工作,所以并不擔心葉以謙對于把他抛棄的行為有什麽不滿,她和6020其他三個姑娘一起,葉以謙也是放心的,兩個人一整天沒有聯系,林樊也就沒有主動打電話将Susan來找她的事情告訴他,想着見過了Susan再決定需不需要葉以謙知道這件事。
晚上的時候,林樊一個人坐在別墅外的露天躺椅上看星星,腦袋放空了沒多久,王慎就披着件大衣背着手晃了出來。
林樊見她過來,将身上蓋着的秋黃色長款大衣掀起來,擡腿給王慎讓出了一個勉強可以搭邊坐下的地方,眯着眼睛朝她笑了笑,“怎麽睡不着?”
“你自己不是也沒睡,文藝女青年躺在這兒數星星呢?”王慎嘿嘿一笑,将手中的手電筒塞到林樊的手裏,“相中哪顆星星了,給我指指,趁着零點還沒過,我給你摘回來做個生日禮物啥的。”
這慣常性格豪爽如同大漢的女人拍着胸脯說出這樣的話來,林樊也就卻之不恭,笑着誇了句王慎這撩妹的手段越來越高超了,接過手電筒摁亮。
一道明亮的光束頃刻間從她的手中直沖雲霄。王慎給她的是特制的那種激光束手電,比平常的手電聚光,這裏又是遠離市區的度假村,趕在旅游淡季的時候安靜極了,方圓幾裏好像就只有這麽一束光,有若實質一般伫立在天地之間。那一刻,天空仿佛變得比平時更加近了,好像一擡手,真的就能用手中的光束将星星捅下來。
林樊從來沒有在這麽靜谧的黑夜裏開過手電,照過天空,眼看着光束将閃亮的銀河切成兩段,不自覺地張大了嘴,愣了一會兒才扭頭去看王慎,“好漂亮。”
王慎得意洋洋地朝她挑了一下眉毛,也跟着林樊手裏的那一束光朝遠處墨藍色夜空中無數閃爍的星星看去,“以前上學的時候,在縣裏上學,每次放假回家再返校,就要走很久的山路,我也是無意間發現的。這個時候總叫人覺得,這人吶,在自然面前其實很渺小。”
林樊以前不懂,後來也懂了,不僅是在自然面前,在天災人禍、生離死別和無常的命運面前,其實人一樣很渺小。也許你成預想規劃好的人生全都偏離裏既定的軌跡,可在這些不能把握不可捉摸的不可抗力面前,卻只能無能為力。
視線從幽深遙遠的天際收回來,王慎轉頭看向望着夜空發呆的林樊,“人生很短暫,對嗎?”
如果一個神經大條的人忽然有一天開始和你談人生了,那一定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林樊下意識地按滅了手中的手電,朝她點了點頭。
“四棵樹,這麽短暫的一生,為什麽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就算是努力到最後全然沒有結果,就算是撞了南牆才知道自己走錯了路,就算是四處碰壁頭破血流,可最起碼試過、做過、盡力過,等到七老八十雙雙耄耋的時候,才有底氣躺在搖椅上問心無愧的說一句,不後悔。這是王慎的人生準則。
很久之前,王慎知道林樊突然放棄畫畫和她父親、和她父親的死有着很大的關系,可那是林樊心裏的禁區,誰都不能觸碰。那時候她們只能遠遠地看着,可現在不一樣了。葉以謙回來了,那個只要林樊說一句話,就真的會想盡辦法給她摘星星的人回來了。
這麽多年了,林樊第一次去看了林正初。王慎想,也許林樊真的放下了。
“四棵樹,重新開始畫畫吧,就從今天晚上的夜色開始。你不能這樣一直逃避下去。”
林樊靠在躺椅上,看着王慎的大眼睛在寂靜的夜風裏盛滿了星光。
她想起林正初的話,想起葉以謙的話,想起事情過去這麽久以後,每個關心她的人的眼神。一直以來林樊始終都把放棄畫畫當做是自己的一個選擇,卻從來沒有意識到,在她一意孤行的做出這樣的選擇的時候,讓那麽多愛她關心她的人擔心了。也許葉以謙說得對,很多事情從來就不是一件一件獨立分開的,她這一輩子都無法将林正初給她的人生還給他,可她還可以将這份人生好好地活下來。
王慎緊了緊身上披着的衣服,伸出手按了按一直沉默的林樊的肩膀,“四棵樹,問問你自己的心,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吧。”
夜深了,坐在身邊的人已經告辭回去睡覺了,林樊仰面躺在躺椅上,擡起手電筒朝明星閃爍的夜空照了照。
他回來了。
或者,她也該回來了。
第二天上午,四個人先送走了急着回工作室處理事情的王慎,中午的時候,還沒吃過飯又送走了顯然還沒玩夠的唐靜容,後者臨走臨走還摟着林樊的脖子不松,非要林樊舉着手保證過段時間一定去看她,才心滿意足地過了安檢。
宋簡也是大忙人,從機場回來,先是把林樊送回了學校,就直接開車去了公司,繼續鬥雞一樣和永遠都能提出千奇百怪修改方案的甲方鬥智鬥勇去了,林樊在D大門口下了車,擡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藍氣球,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便直接去了咖啡館。
她到的時候和Susan定好的臨窗的某個桌子後已經坐了人,是個黃皮膚黑眼睛的姑娘,眼睛很大,雖然長相和中國人無異,可林樊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個人就是Susan。
對方很顯然也認出了她,自打林樊一進門開始,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直到林樊旁若無人地走進來在她面前站定,這才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整齊的白牙,“雖然和我想的一點都不一樣,可你确實很漂亮。”
一見面商量都不打一聲上來就直接誇贊,林樊以前還真的沒遇到過,确認了對方的身份也就拉開椅子在對面坐了下來,笑了笑可是眼中殊無笑意,“你倒是和五年前差不多,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Susan原本以為林樊會和她寒暄一番,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就直接提起了當年的照片的事。Susan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葉以謙和林樊兜兜轉轉是怎麽重新在一起的,可她知道的是,這兩個人大概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我想我應該來D市看看,于是就來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D市又不是她家的,來不來她也管不着,林樊沒接茬,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兩個人沉默了片刻,才聽見Susan又說,“你是和我想的真不一樣,我還以為能那麽狠心叫葉頹唐的姑娘不會這麽好脾氣。”
好脾氣嗎?
從踏進咖啡廳開始臉上就沒有什麽表情的林樊終于笑了,“我想你大概對我有什麽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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