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由我來解除婚約

遠遠的可以看見教學樓門口的公示板前聚集了很多的學生,這個情景,就像一年前自己第一次看見“賀茂祇”這個名字時一樣。但是經過了一年,又到了這個櫻花飛舞的時節,自己的心境卻完全不同了。

“幸村。”帶着帽子的少年來到幸村精市身邊,原本是想說什麽的他在看見幸村安靜的側臉後突然覺得也許自己根本不需要多說什麽。

“真田,早上好。”幸村精市露出了一抹與平時一樣溫雅的笑容。

兩人随意的閑聊着什麽,很快網球部的幾人都到齊了。

衆人都有意無意的觀察顧忌着幸村的情緒,這讓發現這一點的幸村不禁微笑,大家都很擔心自己吧。

“大家新學期一起努力吧,不論是學習還是訓練。”

“噗哩,總覺得部長這話像是威脅呢,笑的那麽燦爛。”仁王依舊沒骨頭一樣的趴在柳生肩上,只是與他嬉笑語氣不同的是,他正用一種深邃沉靜的目光看着幸村。

“仁王,赤也入部後就交給你了,相信你變幻莫測的球風會給他很大幫助的。”幸村笑眯眯的說到。

“……”我的球風再變幻都沒有你算計人的方法莫測!不過……這就是還沒事吧？

柳蓮二和真田帶走了其他幾人,沒有多問什麽,只留幸村一個人繼續在那裏等候。

他們親眼看着那兩個人相識相知的每一步,沒有任何理由相信賀茂祇會提出解除婚約。

不管事實如何,一直被視若神明的“神之子”這是第一次在他人的面前步下神壇,用一種期盼的,甚至是有些卑微的姿态去等待一個人的出現。不顧及任何人的眼光,不在乎任何人的言論。

說實話,這樣的幸村他們一點都不想看見。但是同樣不可否認的,賀茂祇是值得的。

這幾天各方的議論幸村自然聽得太多,但是他人怎麽看待被退婚的自己都不重要,因為在她的面前自己從來都不是“神之子”。擔心和焦慮在不斷的增加,不可否認的,傷心的感覺也越來越讓自己難以承受。這次并不是無聊的傳言,爺爺的确從那耶本人那裏得到了确認。

那麽,為什麽不願意聯絡我呢？即使要分手,我也想讓你親口對我說才甘心……不,怎麽能甘心!

“那耶……”幸村仰起頭輕聲咀嚼着心愛之人的名字,單是喚出她的名字就有種淡淡的心痛在胸腔內蔓延。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連着那些痛楚都釋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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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君似乎很想見到她？”溫婉甜美的女聲自身後響起,可惜卻并不是幸村想見到的人。

“賀茂小姐。”幸村一瞬間收起所有的無奈和失落,轉回身又是那一副溫雅有禮的樣子,以前賀茂和子愛極了這份雅致,可是如今看來,那只是一種刻意的疏遠。

高貴的,優雅的,讓人着迷的冷漠。

賀茂和子知道,在那個人的面前這個少年從來不會如此,真是不甘心啊!

“賀茂祇小姐……不,現在我該叫她賀茂家主才對。因為她的緣故使得幸村君這幾日被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被婚約者退婚也使得幸村君和貴家族的形象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有些不明情況的人對幸村家發出了很不好的評論,這樣的人幸村君為什麽還會想念她呢？”賀茂和子的聲音還是如從前一樣溫柔和善,嘴角邊牽起的弧度也是恰到好處的柔美,只是她的眼中卻有着濃濃的嫉妒和怨恨。

“賀茂小姐也說是‘不明情況的人’,既然這樣,我想就沒有在意的必要。至于我和那耶的事情,我想這還不牢賀茂小姐費心。”

“明明她的行為傷害了你也還是要維護她嗎？幸村君果然很溫柔呢。”

幸村微笑,低頭看見了挂在網球包上的琥珀挂墜眼神更顯溫柔。擡起頭對賀茂和子說到:“就是有再多的傷害也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與第三人無關。”

決絕的話語,平和的語氣,溫柔的眼神。

賀茂和子一瞬間有種輸了的感覺,認識的最清晰徹底的一次。但是,如今情況已經不同,自己也許還有機會!

“我希望幸村君能保持這樣的心态直到最後。其實,關于賀茂家主提出解除與幸村家的聯姻一事祖父是堅決不同意的,賀茂家與幸村家都是名門望族,婚約一事豈能兒戲。所以幸村君請放心,賀茂家與幸村家的聯姻一定會順利進行下去的。那麽,我先告辭了。”

看着賀茂和子遠去的背影幸村微微眯起眼睛,賀茂和子話中的意思該不會是自己想的那樣吧？

與此同時,幸村身後不遠處的街角,羽白正趴在賀茂祇的肩上不住感嘆,“叔叔我真是太佩服賀茂智久那個老家夥了,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真是什麽辦法都想得出來啊!還真讓你猜對了,他想極力促成兩家的聯姻繼而得到幸村家龐大的勢力。”

“所以我更不能讓他如願。畢竟,如果能順利的除掉我這個阻礙,到時對他來說這并不是難事。”琥珀色的眼眸輕眨,銀色的發絲在微風中搖曳舞動,正是賀茂祇。

“你就是不想讓那小子傷心,不想把他牽扯進來,叔叔我都明白的。”羽白搖頭晃腦的咂着嘴巴,一副‘不用裝了,我都看穿你了!’的表情。

“這一點我從來沒否認過。”賀茂祇說道:“所以,要由我親自解除婚約。”

“你就不怕這小子怪你？”

“我自然怕,甚至想過要說出一切以得到他的支持和諒解。”但是真正看見他的這一刻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比起自己,果然還是想竭盡所能的為他做些什麽。

選擇一種哪怕會被責怪怨恨的方法,最有效的方法。

深呼吸,賀茂祇擡步向幸村走去。這也許,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所以我一定會竭力完成。

随着少女的靠近,幸村似有所感的轉身,當他看見那人的身影時,他的眼中不可抑止的染滿了驚豔。一身黑衣的少女正款步走來,長長的銀發在身後随着她的步伐飛舞,琥珀色的眼眸在陽光的照射下仿若世間最純淨的寶石一般,閃耀着動人璀璨的光輝。眉眼含笑,姿态輕柔,她注視着自己,一步步的靠近自己,就像無數次的曾經一樣。

幸村想微笑,但是他知道,有些事情真的不一樣了。

看着少女在自己面前站定,幸村一下子仿佛是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一般只能沉默。連日來的擔憂焦急,期盼無措這一刻甚至不能表達出一分。

“幸村君,最近還好嗎？”賀茂祇微笑着開口,語氣溫和中帶着不易察覺的疏離。幸村有一種錯覺,仿佛兩人間曾經歷的那些過往就只是自己的夢境一般,如今的賀茂祇給他的感覺如兩人初識時一樣。

“那耶,你……”幸村的聲音難掩幹澀。

我是阿市啊,不是什麽幸村君。

“一直沒有聯絡你很抱歉,其實是我最近很忙,也在認真的考慮關于我們的關系。恩……雖然我已經做出了決定,但是我想,我應該來見你一面。”

賀茂祇的神情一直很平靜,嘴角還帶着一絲淺淺的笑容。

幸村微微閉眼,他能清晰的感覺到心髒的疼痛,不劇烈,是那種滲透進四肢百骸的,深入骨髓的鈍痛。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只手緊緊的撰住,痛苦随着每一次跳動傳遍自己的全身。

疼痛中帶着恐慌和絕望,他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一直覺得事情并不是表面看來的這樣簡單,一直想見到她,聽她說出選擇退婚的原因。也許這并不是她的本願,也許她也是迫于無奈……自己一直卑微期望的,強裝鎮定的,就是在等待能從她這裏得到想要的答案。然而,等到的答案卻如此殘酷。

幸村的眼中是濃濃的傷痛和不解,少年清俊溫雅的面孔上是一種顯而易見的脆弱,任何人見到了想來都會心生不忍。

“那耶,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突然做出要退婚的決定？難道我做了什麽讓你生氣了嗎？一直以來，只有我覺得我們的相處很愉快嗎？你明明……”明明是喜歡我的……吧？

這一刻“神之子”甚至有些不敢确定了。

賀茂祇藏在衣袖中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指尖傳來的疼痛讓她得以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暗暗咬緊牙關,讓她能維持住神情的平靜。

“幸村君不必如此,一直以來,作為婚約者你都可以說堪稱完美。幸村君真的很優秀,我也确實是很欣賞你的。”所以,不要因為我就懷疑否定自己。

幸村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看着面前的人。面前的人消瘦了一些,臉色有些憔悴,眼下有着很明顯的青黑,讓他有些心疼。

他的神情十分認真,清澈的眼神讓賀茂祇莫名的心慌起來,就像一切都已經被他看透了一般。

“那耶,我一直不肯相信退婚是你自己的意願。所以我一直想見到你,想讓你親口對我說其實你是想和我在一起的。但是……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沒錯,這是我想要的。”少女的眼神中沒有一絲的動搖和猶豫,堅定直白的目光毫不逃避的面對着幸村,也熄滅了幸村眼中最後的一點希望。

幾次開口,幸村聽到了自己隐隐有些破碎的聲音。

“我至少……可以知道理由吧？”

“一直以來,幸村君都對我很好,即使是我也覺得能和幸村君這樣的人共度一生是我的福氣。但是自從亞彌去世後,我的想法開始有了改變。世事無常,沒有什麽東西是絕對永恒的,這讓我很無奈,一定程度上也讓我對感情失去了一些熱情。我承認我是喜歡幸村君的,但是這種喜歡還遠沒有到非你不行的地步。如果我抱着這樣的态度和幸村君在一起,這樣的感情對幸村君并不公平,那也是一種傷害。考慮到我身份和職業的特殊性,我覺得,也許我更應該,也更想一個人生活。對于我對幸村君以及幸村家帶來的傷害我很抱歉,但是感情的事也不能勉強。解除婚約是我一個人任性的決定,一切的責任由我承擔。”

長長的一段話過後是長久的沉默,空氣似乎凝固了起來,給人深深的窒息感。就在賀茂祇以為自己就要支持不住,想落荒而逃的時候,幸村幹啞的聲音響起。

“那耶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坦率呢。我想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自然不會勉強你繼續一段你不喜歡的婚約。但是那耶,我是不會放棄你的。”

看着少年依舊布滿心痛的眼神,賀茂祇突然很想哭,她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哭過了。

你應該很難過吧？一直以來的溫和雅致不在,此時的你竟顯得十分狼狽。

“幸村君,你真的明白了我的意思嗎？我不認為你還有在我身上繼續浪費時間的必要。”

“那耶,你想要一個人生活是你的想法,而我不想放棄你是我的決定。也許我做的還不夠好,如果我終究不能讓你喜歡上我,讓你喜歡到非我不可,沒我不行,那是我的無能,那樣我才會死心,才會甘心放棄你。否則,我死也不會!”幸村的語氣決絕而堅定,這一刻少年的溫和不在,渾身充滿着強大霸道的氣息,宛如在網球場上的那個讓人敬畏崇拜的“神之子”一樣。纖瘦的身軀散發着強大的氣場,明明看來是秀美溫柔的少年,可他眼中的氣勢卻讓人不敢逼視。

這是幸村從沒有對賀茂祇展現的另一面。

“對于幸村君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是我還是希望幸村君可以早點放下。我相信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有一天,你會遇見一個人,她足以替換我在你心中的位置。”說完賀茂祇微微欠身,轉身離去,而少年的問話使她停住了離去的腳步。

“那耶,什麽樣的人會讓你想和他共度一生呢？”

賀茂祇緊緊的抿住嘴巴,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

“或許,根本就不會有那樣的人。”除了你,再不會有那樣的人。

少女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視線裏,幸村卻久久不能收回自己遠望的目光。那耶,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第二天,賀茂家的新一任家主賀茂祇自退婚風波後首次發聲,言及與幸村家解除婚約是自己單方面的意願,幸村家在兩家的聯姻中沒有任何的失禮與不足之處。表示,對于自己單方面的毀約以及因為自己的行為所帶來的諸多損害願意負起所有的責任,也鄭重的表達了對幸村家的歉意。

而一直對外界的訪問回以“還沒有同意解除婚約”的幸村家也一改往日否定的态度而采取沉默的姿态,這讓衆多世家和媒體認為,幸村家的這一做法無疑是默認了婚約解除的态度。一時間賀茂家以及賀茂祇本人在衆世家眼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世家間的聯姻非同兒戲,在對方毫無過失的情況下,另一方卻毫無理由的單方面悔婚,這是多麽無禮又無知的行為。

而緊接着,賀茂家的又一做法則更讓衆人不解。賀茂家的上一任家主,賀茂智久繼現任家主賀茂祇之後也聲明道,作為家族中擁有議事權利的長老,他本人堅決不同意解除與幸村一族的婚約。兩族聯姻是事關兩族長久利益的大事,既然決定就不能更改。幸村家與賀茂家的聯姻勢在必行。

有知情人透露,賀茂智久雖然不能勉強身為家主的賀茂祇履行與幸村家的婚約,但他似乎私下對幸村家表達過,可以由自己的孫女來完成聯姻的提議。對此,不知幸村家作何反應。

“阿市,那耶那丫頭從學校退學了？”幸村淳之介皺着眉看着自己的孫子,他的身旁是來做客的真田弦右衛門,而幸村和真田正坐在和室的下首。

“是的,她辦理了退學的手續。”幸村的語氣中滿是無奈,即使自己不想放棄,可是自己卻連她的人都見不到。從學校退學,也不住在家裏,那耶,你真的要如此嗎？

“唉……那個丫頭的性子我清楚,一旦決定的事情就不會更改,她是真的不想嫁進我幸村家啊。”幸村淳之介重重的嘆出一口氣,難道真的像亞彌所說的,凡人留不住身為“人神”的那耶嗎？

“我總覺得事情不對啊,我看兩個孩子在一起的情景,他們感情分明很好。”真田弦右衛門不解的說到。

“祖父大人,幸村臣上,站在幸村與賀茂桑共同好友的立場上,我和網球部的大家對賀茂桑此次的做法也非常不解。”真田弦一郎鮮少的主動提及對好友感情的看法,網球部的衆人都不相信想解除婚約是賀茂祇本人的意願。幸村日日為此事愁眉不展,看着好友傷心失神他們也十分擔憂。

“阿市,你覺得呢？”幸村淳之介看着自己沉默的孫子問道。

“爺爺,其實自從新年後,我就察覺到了那耶對我态度中微妙的改變。有時明明更加親密了,卻莫名的能感覺到她對我淡淡的疏遠和保留。如今,我也不能确定她的想法,而她所說的理由依她一直以來的想法和個性來看也并不是沒有可能。或許就真的如她所說一樣,她并沒有喜歡我到非我不可的地步。”幸村苦笑,閉上眼掩蓋住自己失落苦澀的眼神。

“阿市,有些事并不是表面看來的那樣簡單,看似合理的東西不一定是事實的真相。不管怎麽說,那耶那丫頭的為人我是信得過的,她的本意絕不會是想讓你和幸村家受到任何傷害,從她硬是把所有的責任和過失都攬在自己身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是,這一點我從沒有懷疑過。而且,我也并不打算就這樣放棄她。我曾說過,我會守護她,成為她一生的依靠。”

“好,爺爺相信你有能力處理好一切。”

從和室裏出來,真田看着身邊面色難掩疲憊的好友。幸村當初就說過不排斥與陌生人的婚約,于是他和賀茂桑得到了一次開始的機會進而得到了無限的可能。自己看着他們二人一路走來,也真心的為好友感到過幸運,給予過真心的祝福。可是如今看着自己最信任的摯友痛苦神傷的樣子,他不禁在想,是不是不要與賀茂桑相遇對幸村才會好一些。遇見一個平凡普通的女孩子,或許沒有那麽多奇幻精彩的經歷,沒有那些刻骨銘心的感情,如今也就沒有這樣深入骨髓的傷痛。這樣的想法,算不算懦弱呢？

“幸村,遇見賀茂桑,你後悔過嗎？”

幸村微微一愣,繼而明白了好友話中的含義。

“真田,在遇到那耶前我從不知道自己被一個人影響的程度可以這樣深,可以說她左右了我的全部心情。坦白說,我現在很累,也很難過。如果在一切都沒有開始前我就能感受到今天的一切,我想我不會有勇氣去嘗試,我會滿足于一種簡單平淡的感情。可是,我已經遇到了她,所以一切的假設都沒有必要。如今的我,只要知道是她,我就一切都甘願了。”

“即使自己多麽難過？”

“即使自己多麽難過。真田,有一天你會明白,不管有再多的傷痛,卻因為是那麽一個人帶給你的,所以寧願傷痛你也絕不想與她錯過。很難相信吧？”

幸村微笑,目光遠遠的,看向天邊夕陽漸沉的天空,神情十分的平靜安然。

如果能早知道感情的傷痛,也許我會選擇逃避。但是現在我知道,這種刻骨銘心的傷痛也就只有那個人才能帶給自己。所以一旦相遇,就絕不想錯過與她的任何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