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有楚元蘅帶路,他們本可以大搖大擺的走出禦香院,可南疆王殿下偏不,就要和慕南煙走那條狹窄的用于偷溜的小道。
慕南煙暗自扶額,卻也只能由着他。誰叫他是皇子,還是皇帝最寵愛的那個呢?
就算封了王,有了封地,皇宮裏也依舊由着他進出,依舊由着他翻天覆地。
可他自從禦香院裏出來後,就一直悶不吭聲,就好似一個故意置氣的孩子一般。
将慕南煙帶到太液池邊,自己坐在一方湖石上不言語。
慕南煙等了一會,見他還沒有要說什麽的意思,便索性折了樹枝去叉魚。
心知楚元蘅還在生氣,但不确定他是在為什麽事生氣。琢磨着一會叫木香和丁香叫來,借着丁香的廚藝讓他消消氣好了。
只是不知是這枝條太軟還是這魚太不給面子,插了好一會,都不見一條魚。
楚元蘅雖然不出聲,卻是拿眼悄悄地在看她,被她笨拙地插魚的模樣取悅了,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慕南煙看了他一眼,耳朵尖微微紅了,索性将手裏的樹枝丢到一旁,取出一顆小丸子來在指間碾成粉末撒入水中,不一會,她面前就聚起了一群魚。
暗自覺得自己果然更适合用這樣的法子行事。捋起袖子伏下身去,一捧一條直往岸上丢。
楚元蘅眼睛都看直了,湊到她身邊來,“夠了夠了,讓我也來玩玩。”
說着,便随手将慕南煙往旁邊一推。
他自以為自己把握好了力道和方向,是要将慕南煙往身後推的,哪裏想到慕南煙為了捧魚,重心前移,被寬大香師袍蓋住的雙腳早就翹起,只有兩個膝蓋作為着力點支撐着,被他這麽一推,立時失了衡,袍擺一晃,掉入太液池裏。
慕南煙入水的瞬間,茫然地想着:兩次入宮不久,都要被他推入太液湖,這是什麽孽緣?!
比之前一次,她顯得要淡定得多,沒有驚叫,沒有失措,而是閉上眼,屏住息,不讓太液池裏的水污了她的眼鼻。至于自己的性命,她是一點也不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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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沒想到,這一次,楚元蘅不是如兒時那般瘋狂叫人來救,而是自己跳進了太液池裏,将她抱了出來,爬到岸邊喘了喘氣,抹一把臉,脫了外袍蓋在她身上,見四下無人,抱起她就跑。
慕南煙眨了眨眼,将眼前的水汽擠掉,看着那滴水的下巴有點懵,剛想出聲,便見他躲到一旁,俯首看向自己,見自己醒着,似是松了一口氣一般地吐出一口長氣,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別說話,先回宮。”
慕南煙不明所以,茫然地又眨了眨眼,難道現在不是在皇宮裏?卻見他凝着眸子看向前方,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正是幾個宮人走過,而後是一排禁衛軍。
待那些人走過之後,他才抱着她繞出來繼續往前走。
慕南煙這才看出他要帶着她去哪裏。見四下無人了,便道:“你要帶我去常樂宮?”
楚元蘅哼了一聲,連常樂宮都記得,果然是故意不認他的,沒良心的丫頭!
臉色臭了幾分,語氣也硬了起來,“現在沒有常樂宮了,只有逍遙宮。早就改了。”常樂宮裏一點也不常樂,逍遙倒是真的!
慕南煙聽出了他語氣裏的變化,默了一下,“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楚元蘅臉色更臭了,“我就不聽你的!”
“……”雖然小時候他也抱過她,現在他抱着她也只是出于單純的心思,并沒有占便宜的意思,慕南煙還是覺得應該自己走才好,順着他的話便道,“那你就別放我下來叭。”
楚元蘅的臉色緩和了些,“這才像句人話。”
慕南煙:“……”無語望天,決定保持沉默。
又聽着楚元蘅道:“你現在不比幼時,這副狼狽樣子若是叫誰看了去,逼得你不得從,從此困在籠子裏和那些女人鬥來鬥去沒了活氣,如何是好?不是每一個都像那什麽糖什麽醋一樣的好處理的。”
他說得很輕,好似自言自語一般,慕南煙卻聽得錯愕。
正在她要想歪了的時候,楚元蘅又道:“我就不一樣了,只會找你玩,肯定不會娶你的。”
慕南煙剛想歪的一點念頭便被他的話給掰了回來,松了一口氣,心裏暗自道:“我也沒想過要嫁給你。”
但見他說話時下巴尖一動一動的,一滴水珠要落不落,恰在這個時候滴落了下來,卻是往她眼前滴,忙閉了眼,扭了頭,躲開它。
楚元蘅感覺到她的動作,俯首見她這般,以為她着了惱,以為是自己最後一句話惹惱了她,便解釋道:“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覺得……”
覺得什麽,他說不出來了。
想要抓耳撓腮,偏偏懷裏又抱着人。
慕南煙當然知道他沒有瞧不起她的意思,他們的身份是雲泥之別,楚元蘅卻是個沒架子的人,能成天給她在養香草挖香草的人,會瞧不起她的身份和行當?但那句話還是讓她心裏有點不舒服,便道:“我明白。”
楚元蘅愣了一下,略微尴尬地道:“明白就好。”
慕南煙到底是被他的話說動了,沒有強硬地要求自己走。到了逍遙宮裏,自有宮人備好熱水,讓她和楚元蘅各自沐浴更衣。
她的香師服已經濕了,自是不能再穿,宮人給她拿來了一套宮女服,又拿走她的香師服去漿洗烘烤,還體貼地給她端了一碗姜湯來驅寒。
楚元蘅換好衣裳出來,見慕南煙也開門出來,木着臉對他道:“我的腰牌不見了。”才挂到身上不到一個時辰的腰牌!
楚元蘅瞪圓了眼,立時叫人去尋。卻是半點蹤跡也沒尋到。
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憋了好一會,才道:“我叫人去禦香院裏偷偷拿一個出來。”
慕南煙不想麻煩他,“不必了。我回去之後如實禀報,重新領一個便是。”至于弄丢了腰牌該受什麽懲罰,那便受着,做錯了事理該受罰,沒什麽大不了的。
楚元蘅原本是想和她算賬的,現在卻是心虛得氣短,不敢反駁她,卻暗自決定一會就叫人去弄一塊腰牌來,就說是尋到的。
見慕南煙急着要離開,攔住她,“換回香師袍再回禦香院吧。”說完又馬上改口道,“陪我用了膳再回去吧。”
慕南煙搖頭,“我現在不回禦香院。這些日子在掖庭清苦了些,想要給她們加餐,剛才捉了那些魚剛剛好。”
忽地心念一動,對臉色往下拉的楚元蘅道:“要不然,叫人把魚拿到這裏來?把丁香和木香也叫來這裏,丁香的手藝極好……”
她轉着眼珠子比先前想得更多了,若是楚元蘅喜歡丁香的手藝,消了氣,或許也能讓丁香早些從掖庭裏出來。
她不擔心木香,倒是不得不擔心那個憨實單純的丁香。
楚元蘅剛拉來的臉又揚了起來,不等慕南煙将話說完,便使人去掖庭帶人。
慕南煙看着那一個個連眼也不敢擡的宮人,有些納悶。楚元蘅的性子分明很好,怎麽這些人都好似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般。偶爾與一兩個宮人對視一眼,卻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同情和憐憫……當然,她不知道因為她的不告而別,楚元蘅在宮裏發了很大的脾氣,鬧了許久,至今餘威還在。自也不知道,因為那件事情,皇帝下了禁令,不許宮人和他私混。
性命要緊!
于是乎,楚元蘅這十年來,當真沒有宮人敢和他耍了。他也就越發地記恨着慕南煙的不告而別。
此時,高興之餘,他還想着:若是她的手藝不夠好,我就和你一起算總賬!
不過,丁香的廚藝當真不錯。一塊魚肉入口,鮮味在齒間纏~繞,頓時讓楚元蘅忘了所有想要算的賬。
慕南煙縱是以往常吃丁香做的飯食,卻抵不住今日丁香用了百分之兩百的心力來做的菜,默默加快了用食速度。
丁香怎麽也沒想到,慕南煙說的加餐是這樣實現的,見他們同桌而食,更是驚掉了眼珠子。她和木香可不敢與楚元蘅同桌而食,給他們上好飯食後,便退到了廚房去吃。在哪裏吃無所謂,重要的是她的舌頭終于能吃到舒适的味道了。
倒是木香不時地看看閉着門的廳堂,面含憂色。
慕南煙琢磨着差不多了,便開口問道:“殿下覺得……”
剛一開口,便被楚元蘅黑着臉打斷,“你叫我什麽?”
慕南煙呆呆地眨了一會眼睛,才恍然反應過來,他在南疆王府的時候,似乎也曾問過這句話,嘗試着改口道:“杜衡?”
見他臉色緩和下來,才意識到他原來是在為這個生氣。可她只當他早就忘了她,根本沒把事情往這方面想。
暗自無奈,杜衡還是這般孩子氣。
“你覺得丁香做的吃食怎麽樣?”
楚元蘅拍了拍吃得過飽的肚子,點頭道:“好。”
“那……”
慕南煙的話還沒說完,楚元蘅已經伸長了脖子把腦袋到她面前,“那你就經常過來陪我用膳,你來的時候,我就讓人把她也叫來。”
見她似乎要說拒絕的話,又道:“我已經封了王,不曉得什麽時候又要回封地了,你不會連陪我用膳這樣的小事也要拒絕吧?”
他眨巴着眼,期期艾艾地看着慕南煙的眼睛,如同一只可憐巴巴的小奶狗,心裏卻惡狠狠地想着:只要她敢拒絕,馬上就和她算總賬!
慕南煙:“……”一個皇子,想要叫人陪他吃飯,不是随便一句話的事嗎?為什麽非得叫她?
不過這樣一來,她倒是不好開口再說把丁香調到逍遙宮來的事了。到底是個已經封了王的皇子,随時有可能離宮,這裏算不得一個好去處,還不如禦膳房呢。
楚元蘅沉浸在得償所願的喜悅中,完全沒想到自己被嫌棄了,拿一雙手在慕南煙的臉上又揉又扯,苦着臉咕哝,“上次落水,不會笑了,又落了一回水,笑容怎麽還沒回來?”
慕南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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