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血玉觀音

“小雲,我想你還是不要亂動這符紙為好。”沈白一邊說一邊拉住了陸元青的手,盡管早有準備,可是碰到他那冰冷的指尖時,沈白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一悸。

“是啊,道長說了這符紙可不能亂動,沈公子咱們還是這邊請吧,老爺還在等着呢!”錢府的管家錢忠一邊說着,一邊舉袖拭汗。

陸元青靜默地從沈白掌中抽出手,走到了錢忠身邊,看了看他,佯作無心地問:“錢管家似乎很害怕?”

“怕……怕什麽?”錢忠一邊回答一邊又擡頭仔細看了看懸在空中的符紙有沒有被陸元青扯松。

“這府中真的鬧鬼嗎?”陸元青見狀更加好奇地問。

“不,不知道。”錢忠緊張地又看了一眼懸挂在房檐邊角處的鎮魂鈴,才長舒了一口氣,“沈公子,咱們還是趕緊走吧,天快黑透了。”

沈白和陸元青推門進去的時候,錢老爺正捧着一杯茶,怔怔地望着窗外越來越黑的天色出神,見沈白二人進來,他便揮揮手讓錢忠先退下了。

“沈公子,剛剛席上讓你見笑了。”錢老爺老練地應酬着,可是神色卻很疲憊。

沈白看了看錢老爺的神色,才開口道:“錢老爺,想必我和雲弟的來歷,郭大人已經和您說過了,所以我也不想迂回,咱們就先來說說這段時日錢府內發生的事情吧?”

錢老爺聞言長嘆了一聲後道:“好吧,事已至此老朽也不想隐瞞二位,不過在說府內事之前,老朽想先給二位講個故事。”

二十年前。

兩夥結伴而行的商隊,因為錯過了宿頭,只能落腳于一片樹林中。徐徐燃起的篝火照亮了森冷陰暗的茂林,一名白臉書生樣貌的男子和另一名一臉精明氣的男子圍着篝火而坐。

“金兄啊,過了飲馬河你我二人就要分道揚镳了,不知何時才能再相逢啊!”一臉精明樣的男子名叫錢鈞,做的是茶葉生意,行事做派皆帶有一股江南之風。他和書生樣貌的男子金永年乃是在旅途中結識的,不知為何二人一見如故、極為投緣,剛巧趕路的又是同一個方向,便結伴而行了。

等二人慢慢熟識起來,金永年的身份才讓錢鈞暗自吃驚,“原來金兄是做玉器生意的,真是沒想到啊!”這眼前安靜腼腆好似讀書人一般的男人竟然做着這樣利潤豐厚的生意,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錢鈞是個生意人,算盤打得最是精明,因見金永年的夫人秦氏肚大如鬥,顯然是孕期将滿、即将臨盤,而自己又和這位金年兄言辭投契,便暗暗做了一個決定,“金兄啊,犬子今年剛滿一歲,生得也算可愛伶俐,如果金兄不棄,錢某倒想和金兄攀這一門親事。”

金永年是因為妻子即将生産,所以才放下生意,一路往家趕的。他總是怕時間不對,累得妻子只能在野外生産,可如今夜宿樹林間,便有些心神不寧,也幸得錢鈞和他說話,才舒緩了一些情緒。

“怎麽會呢,錢兄願意和我做親家,金某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拙荊尚未生産,不知最後是得男還是得女啊。”其實金永年心裏是想要一個女兒的,自己常年顧着生意,妻子一人持家總是孤寂,如果有個女兒陪伴她,他心裏對她的歉意也會少一些。

錢鈞聞言哈哈一笑道:“無妨無妨,如果是男孩,就讓他們結為兄弟,以後也好相互扶持,互相照顧;如果是女孩就更好了,就讓他們結為夫妻,一生陪伴左右,不離不棄。”

金永年感染了錢鈞的快意,也笑起來,“如此真是再好不過。”

就這樣兩人交換了雙方子女的定親信物,錢鈞給金永年的是枚玉佩,碧色,玉佩背面下方标了一個錢字。

“小弟這玉佩在金兄這樣的行家面前真是拿不出手,班門弄斧啦。這玉算不得上品,卻是小弟自幼戴在身邊的,還望金兄不要嫌棄。”

“怎麽會?”金永年一邊說一邊從随身帶的包裹中拿出一個精致的小匣子。這小匣子一打開,錢鈞只覺得一陣刺眼的光芒突現,再定睛觀瞧,微微驚訝。匣子中有兩件東西:一件是鴿蛋大小的碧珠一枚,于暗夜中張狂地閃耀着,那奪目的光輝似乎瞬間就照亮了這陰森的樹林,直沖天際;另一件是一尊血紅色的玉石觀音像,大約有人巴掌大小,卻異常華美精致,湊近了去看似乎有血色的霧氣在其間缭繞,令人稱奇不已。

“出門匆忙,未帶什麽稀罕的東西,這枚南海碧夜珠便給錢兄做定親信物吧。”

金永年淡淡地說着,錢鈞卻驚訝地連連擺手道:“這東西太貴重了,小弟不敢收下啊。”

“按說這南海碧夜珠算是珍貴之物了,但是和這血玉觀音放在一起便是小巫見大巫了。”二人訂了這門親事,金永年也不把錢鈞當外人了,索性一指這血玉觀音,“這血玉本就是稀罕之物,而這麽成色、玉質、手感都俱佳的整塊血玉更是鳳毛麟角了,再加上玉器巧匠玉厘子大師的精美雕琢,這尊血玉觀音像說是價值連城也不過分。”

價值連城?!

錢鈞雖然極力鎮定,可是看着那血玉觀音的神情還是極為驚愕,“金兄帶着這麽貴重的東西上路,難道不怕這路上遇到打家劫舍的強盜嗎?”

“不瞞錢兄,我是少小離家啊,這些年奔波在外,我娘子嫁予我時,我還沒有什麽錢,那時候日子苦,可是她這些年來卻從沒有埋怨過我,一直本本分分地跟着我。所以她這次有孕,我就想帶着她返回故裏,以後就在附近開幾家鋪子,再不想她陪我受那奔波之苦了。這些年我經商也算有些積累,可是長途跋涉帶着許多財物容易引起歹人觊觎,于是我便化零為整……”

錢鈞是聰明人,金永年話中之意他自然明白,“所以說這血玉觀音是金兄全部身家了?”

金永年點點頭,“也可以這麽說。”

等到天明趕路時,金永年将與錢鈞結親之事一說,妻子秦氏看被錢鈞夫人抱在懷中的孩子伶俐可愛,便也微笑點頭了。

按說事情發展至此該算圓滿,只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當錢鈞和金永年飲馬河分手之時,他們遇到了馬賊。

原來馬賊已經一路尾随他們許久了,他們是被錢鈞那長長的茶隊引來的,可是促使他們動手的,卻還是昨夜林中發出奇異光芒的南海碧夜珠。

古語有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所以浩劫難避,是在情理之中。

“馬賊從來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不知道錢老爺當年是如何脫身的呢?”陸元青忽然開口問。

“千古艱難唯一死,可是比死更艱難的就是放下身為男人的尊嚴,忍辱偷生。”錢老爺停頓了片刻才繼續說下去,“運茶的夥計幾乎全被殺死了,沒有斷氣的也躺在血泊中哀號。我當時只覺得昏天黑地,我看到其中一個馬賊奔着我的妻子去了,她手中還有我們不足一歲的兒子……我不想他們有事,所以我跪地哀求那個帶着面罩的馬賊首領放過我的妻子和孩子,我将我所有的財物雙手奉上,也包括那枚南海碧夜珠。

“或許是因為我的順從,或許是我兒永豐當時哭得可憐,又或許是因為他們此行已經收獲頗豐,總之他們奇跡般放過了我們……”錢老爺頓了頓,“二十年了,我依舊記得那血腥氣味濃重的馬刀貼着我面頰而過的感覺,每當想起那陰冷的寒光時我仍會覺得不寒而栗……”

“那金永年夫婦呢?”

錢老爺的眼皮顫了顫,“死了。金兄是個不喜張揚的人,他打扮樸素,一點兒也看不出是個玉器商人,反倒更像是個教書先生,所以馬賊開始并沒有注意他,後來他趁着馬賊殺人時趁機想跑,被馬賊首領發現了,所以在他背上砍了一刀,倒地時他藏在懷中的血玉觀音掉了出來,所以……唉,價值連城的血玉觀音要了金兄的性命,他的妻子見狀後大哭着沖向了馬賊首領,結果我親眼看到馬賊首領的刀貫穿了她的胸口。那一夜觸目皆是紅色,舉目望去全是渾身浴血的死人……”

“等一等。”陸元青忽然擺手,“這麽說金永年的夫人死了?”

見錢老爺疲憊地點了點頭,陸元青又問:“那剛剛在廳中見到的皆自稱是金巧巧的兩位姑娘和金永年又是什麽關系?”

“如果當年的孩子生出來的話,那麽金巧巧該是金兄的女兒才是,因為她上門時拿着我當年給予金兄的信物——玉佩。”

“如果當年的孩子生出來的話?”說到這裏沈白忍不住一笑,“錢老爺這話說得好生奇怪,那活蹦亂跳的金姑娘明明就在眼前,剛剛吃飯時,她二人還在鬥嘴,先別說她二人孰真孰假,但是如果當年那孩子沒有生出來的話,那眼前的金姑娘又該作何解釋?”

“沈兄,剛剛錢老爺說了,他親眼看到馬賊首領的刀貫穿了金夫人的胸口,所以那孩子應該是胎死腹中的吧?”陸元青一邊說一邊又看了看錢鈞,“其實從剛剛錢老爺講故事開始,想說出的就是這一點吧?明明二十年前就已經胎死腹中的孩子,竟然在二十年後亭亭玉立地找上門來,自稱錢家的未婚媳婦,這事才真正令人膽戰心驚吧?”

“當年的孩子沒有生出來?”沈白驚訝了。

“老朽親眼看到金夫人中刀倒下了,千真萬确。”

此言一出,沈白和陸元青皆是一陣啞然。

“從她二人進門開始,錢家就開始不太平……想必剛剛二位也注意到了,這兩個金姑娘,一個美得帶着妖氣,另一個則是兇得帶着煞氣。其實早在那漂亮的金姑娘登門時,老朽就在猜測她其實是精怪所化,只是這第二個面上有疤的女子再度登門後,老朽徹底不明所以了,而且老朽的逆子似乎是格外鐘情這個臉上有疤的女子,實在是令老朽格外憂心。此二女來歷不明,如果連累犬子真有什麽閃失,我錢家後繼無人,老朽就算是死了,也無臉去見列祖列宗啊。這個孩子當年能夠活下來已是千難萬難,這些年他的身體又不好,老朽真的不希望他再有什麽坎坷了,所以老朽拜托郭大人幫忙查證這二女身份。”

“所以郭大人向錢老爺推薦了我二人?”沈白聞言忽然一笑,“錢老爺放心,此事只要有他在便萬無一失。”他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陸元青,後者只是呆呆地望着沈白,半晌才微微咳了咳,“沈兄說的是在下嗎?”

“這位是?”錢鈞似是至此時才正視了陸元青。

“他是我的友人陸雲,不過在錢府內他就扮作我的仆從,以免太過張揚引人注目,到時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哦,哦,老朽曉得了。”錢老爺一邊說一邊又對陸元青客氣道,“那就有勞陸公子了。”

陸元青站起身來還禮道:“不敢擔此有勞二字,在下是沈兄的仆從,自然凡事以沈兄馬首是瞻。”

錢老爺聞言有些不解地又看了看沈白,卻見他只是搖頭一笑,“夜深了,錢老爺休息吧。請放心,此事便包在我二人身上,告辭。”他說完後,一拉陸元青的衣袖,将他拖出了錢老爺的書房。

出了錢老爺的書房,陸元青便快走了兩步,将沈白甩在身後。沈白見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笑了一陣,便快步追了上去。

“元青,你生氣了?”在走廊的拐角處,沈白拽住了陸元青的衣袖。

“區區在下只是沈公子的仆從而已,怎敢生氣?”陸元青依舊好脾氣地笑了笑,卻快速從沈白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

沈白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落下來的手心,忽然開口:“我真的很想看看你沉不住氣的時候,會是個什麽樣子?”

陸元青聞言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仿佛沒有盡頭的走廊,忽然低聲道:“你真的想知道?”不稱大人,不稱沈兄,也不稱公子,僅僅是稱你,這似乎還是第一次。

沈白微微怔了怔,才點頭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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