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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窗外吹進來,小柳只覺得手上一片冰涼,低眼看去,滿手的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鳳殇的,他還來不及叫出聲,外面又是飕飕幾聲破鳴,腰上一緊,人已經被鳳殇摟著往一旁滾了過去,中途似乎撞上了桌子,卻并不覺得怎麽痛。

“你……”小柳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來,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聲音,後面的話再說不下去了,心跳得像要從嘴裏蹦出來。

好不容易兩人停在角落裏,鳳殇用半邊身子擋在小柳和窗口之間,一手撐著地,不住地喘氣。

“閉嘴!”鳳殇低喝一聲,聲音裏夾雜著一絲忍耐,他只是死死地摟著小柳,一邊往窗外看去,一邊把手指放到唇邊,微屈著吹了聲口哨。

小柳正要開口,便感覺到身上一沈,鳳殇似乎大半個人都壓在了他身上,臉埋在小柳脖子後,小柳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夠感覺到鳳殇急促喘息的氣息噴在自己脖子上,先是溫熱,随後冰涼。

“等,等一會,就會有人來接應……你随他們出去,他們,會,會帶你去見毓臻的……”

“你……你……”小柳只覺得心跳得難受,鳳殇的話聽在耳裏,更是讓他驚慌,張了口要說話,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來,反而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好一陣,外面響起一串兵刃相交的聲音,鳳殇似乎微微擡了頭,過了一會,才低笑一聲,附在小柳耳邊,輕道:“可惜……你不喜歡也沒辦法……剛才的話,”鳳殇的聲音越來越小,捉著小柳肩膀的手卻無意識地捏得緊,小柳皺了皺眉,全神貫注地聽,才隐約聽到了他說的話,“騙你的,小柳……哥哥。”

最後兩個字低輕若細蚊,卻如雷聲貫入小柳耳中,身上一沈,再聽不見鳳殇的聲音了,小柳驚惶地想要擡頭看去,卻被鳳殇死死摟著,不能一動。

手上慢慢沾上粘稠溫熱的液體,小柳只覺得腰間一陣刺痛,滿心驚慌讓他失聲叫了出來,一口氣未盡,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

“……怎麽樣了……流火大人……說過……還是暫時不要……”

鳳殇微微一動,便覺得全身一片疼痛,耳邊有一個熟悉的聲音一直在說著話,似乎是眠夏,卻聽不清晰,話語字句斷斷續續,捉不住意思。

鳳殇又微微動了動,身上依舊是完全用不上力,卻聽到有人快步走到床邊,輕聲叫:“皇上,皇上,您醒了嗎?”

低哼了一聲,鳳殇的眼睑微微動了動,好半晌,才慢慢張開了眼。

眼前是熟悉的光景,似乎就在鳳淵宮中自己的寝室裏,眠夏半跪在床邊,雙眼都紅腫了。

虛弱地一笑,鳳殇張了張口,沒發出聲來,擡眼便看到眠夏身後還站著數人,當先一人正是左丞相顏重儀,這時他見鳳殇往自己看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臣等救駕來遲,累皇上受傷,請皇上降罪!”

鳳殇合上眼,又張開,緩緩擡手:“罷了。”聲音出口,才發現嘶啞得不像樣。

眠夏一臉擔憂,見他似乎要起來,撲在床邊,低聲道:“皇上,您身上有傷,不要亂動。”

聽眠夏這麽一說,鳳殇才真切地感覺到腰背上熾熱的疼痛,微皺一下眉:“朕……怎麽了?”

眠夏眼眶又是一紅:“皇上為了保護那位,那位……小柳公子,腰上中了兩箭,又因為動了真氣,之前的……舊患發作,才會暈了過去的。”

眠夏說是舊患,鳳殇心裏卻明白她指的是什麽。

當初宮寒離跟毓弋說在他身上下了毒,他恃著自己的身體經過秦泊培養,并不怎麽放在心上,只是離開鳳臨沒多久,第一次發作起來,才确定宮寒離的話是真的。

私下讓太醫把脈,卻沒能探出毒來,只說是身體有點虛,沒有中毒的征兆。那毒發作起來也并不要人命,只是心口錐刺地痛,忍一下也就過去了,加上發作并不頻繁,時間一長,鳳殇也就不再管了,只是有幾次發作都被眠夏看到了,她反而成了對鳳殇身體狀況最了解的人。

那時候跟小柳在房間裏,外頭有人暗算,他本能地護著小柳,兩人在地上一滾,毒卻正好發作起來,比往常要痛,一時承受不住,才暈了過去,怕是下意識咬了唇或者有別的習慣性地抵抗,才讓眠夏看出矛頭來,猜到了當時的情況。

這時聽眠夏說起,鳳殇只是掩飾地一笑,半晌像是想起了什麽,目光一凝,問:“小柳呢?”

房間裏似是一靜,眠夏低頭道:“小柳公子受了驚。”

“現在怎麽樣了?……朕昏迷了多久了?”敏銳地察覺到眠夏話裏的躲閃,鳳殇目光更是銳利。

“十天了。”眠夏低應一聲。卻始終沒有回答小柳怎麽樣了。

鳳殇心裏禁不住地一陣驚惶:“你說小柳受了驚,那現在怎麽樣了?他的病呢?有讓太醫給他看嗎?”

眠夏低著頭,下意識回過頭去看身後的人,那些人卻也一樣低著頭,不敢吭聲。

“那位小柳公子已經死了。”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不帶一絲感情,卻讓房間裏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倒吸了口氣。

鳳殇臉上一白,擡眼看去,就看到流火一身白衣地站在門口,眠夏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鳳殇已經先開了口:“流火進來!”

“皇上……”眠夏一急,低喚了一聲。

“你們先出去。”鳳殇支撐著坐起來,見眠夏慌忙來扶,也只是微微借了力,靠著床坐著,直直地望著流火。

眠夏等人走了出去,流火才走到床邊,行了個禮:“流火放肆了。”

“你剛才說小柳死了,真的嗎?”鳳殇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

“是,他本來身體就不好,這兩三個月來也沒有好好調養,加上那天皇上雖然護著他,他也還是挨了一箭,受了傷,加上驚吓,還有不知因為什麽事心裏郁結,皇上剛昏迷的那兩天,他就一直高熱不退,到第三天半夜醒來一陣,沒多久就去了。”

聽流火徐徐說來,鳳殇的意識也漸漸變成空白,似是心中一直存在的某樣細微之物,也終於煙消雲散,不複存在了,整個心都是空空蕩蕩的,再無一物。

“死了啊……”過了很久,流火才聽到鳳殇低喃一聲。流火沒有應聲,又過了一陣,鳳殇垂眼一笑,微聲道:“他……還是當作小柳,葬了吧。太子世子的身份,他那樣的人,大概也不稀罕。”

流火俯身站在一旁,不敢應聲。

身處盛京,太保造反,永明太子的私生子,靜王擁立新帝,這些流言他自然也是聽說過的。不曾求證,這時也不是該說話的時候。

“流火。”不知過了多久,流火都覺得自己站得有點發僵了,才聽到鳳殇叫了一聲,連忙擡頭,卻看到鳳殇一臉蒼白,微蹙著眉,似乎在忍耐著什麽。流火心中一驚,半晌走上前去,也不管尊卑,一手拉起鳳殇的手臂看了起來,臉色一點點地沈了下去。

鳳殇笑了笑,低聲道:“本想著怎麽問你才好,看來你果然是知道的……”

流火臉色更差,好一會才顫聲道:“他,他……”

“宮寒離說在朕身上下了毒,可是朕的太醫卻查不出來,你說,那是什麽毒呢?”鳳殇淺笑著擡頭。

流火下意識咬住了唇,慢慢放下鳳殇的手,退了一步,跪了下去:“求皇上饒了他!”

“朕還沒決定怎麽處置他呢,內亂還沒解決,宮寒離的事,暫時放著。如果他能交出解藥,自然……”

“沒有解藥。”鳳殇的話還沒說完,流火便突兀地應了一句,房間裏突然便死一般地靜了下來。

“呵呵……”過了很久,鳳殇低笑出聲,宛如嘆息,“那麽,這樣的折磨,要到什麽時候呢?”

流火臉上也是一樣的蒼白:“這是蠱毒,并不會要人的命……但是,發作的間隙會越來越短,發作時的疼痛也會越來越厲害,直到讓人生不如死……”

“蠱毒啊,難怪……”鳳殇淺淺一笑,漫不經心地道,似乎并不把流火的話放在心上。

流火在一旁看得心驚,一咬牙,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解毒的方法。”

“哦?”鳳殇慢慢松開抵在胸前的手,微一挑眉。

“這毒,名叫相思鎖。”流火小心翼翼地道,鳳殇只是眼神微晃,并沒有說話,“要解毒,只要解相思。”

“說重點。”鳳殇似是失了耐心,皺眉道。

流火幹咳了一聲,終於道:“只要,中毒者跟心上人行房事……這毒自然就會解開了。”

鳳殇頓時一愣,擡頭看流火時,眼中的錯愕甚至還來不及掩去。

“只是,這行事雙方,必須像對方愛自己一般愛著對方,兩人交合,才能解毒,否則……”

見流火沒再說下去,鳳殇低眼一笑:“否則如何?”

“否則雙方都會七孔流血而死。”流火認命地說出最後一句話,對於鳳殇突如其來抵在自己咽喉之前的短劍毫不意外。“皇上,您身上還有傷。”

“一點小傷,朕習慣了。”鳳殇無所謂地一笑,“可是,你卻不能不殺。”

“就算臣死了,這世上知道如何解這毒的人還是有的。”

“朕不管,誰敢多說一個字,朕就讓他永遠說不出來。”

流火嘆了口氣,反而斂去了少見的恭謹,恢複平常的無賴:“可惜皇上連試一下的膽量也沒有啊。”

鳳殇臉色一沈,随即冷笑一聲:“你不必用激将法。”

“是不是激将法沒關系,只是皇上就這麽不信任靜王麽?”

“他許朕忠誠,卻又擁立小柳為新帝,難道朕還應該信他?”鳳殇冷聲道。

流火一時說不出話來了,過了一陣,才緩聲道:“即使如此,皇上當初選流火為狀元,不是為了安定鳳臨人的心麽?”

鳳殇手上沒有挪開,只是臉上卻微微動容了。

“流火可以發誓,這事絕不對外人提起。”

鳳殇看著他,沈默了很久,終於慢慢放下了手,哼笑一聲:“流火啊流火……你果然比較适合當個無賴……”

流火暗自松了口氣,臉上笑意昂然:“皇上過獎了。”

鳳殇臉上的笑意卻一閃即逝,半晌別過眼去,輕道:“流火,靜王私下擁立新帝,意圖謀反……你出去跟照爐說,明日正午,将靜王押到盛京郊外落日崖上,朕親自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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