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城破
下山半途,專心體會着禦風感覺的楊真,聽練無邪道:“你知不知剛才暗中相助左清河的那人是誰?”
“多半是遁甲宗的人。”楊真口中應道,前方丘陵漸平,城池的輪廓隐現。
“又是遁甲宗。”練無邪微弱的聲音裏,透着絲絲恨意。
一路上,兩人見了不少神智失常的蠻兵在山野中亂撞,倒也沒有理會,也沒有巫門中人出現半路截道。
“對了,我臉上傷勢怎樣……”練無邪螓首伏在楊真肩頭,忽然微微擡首問道。
起初她還因男女有別,有所提防盡量不與楊真貼身,到後來一路風聲呼嘯,睜不開眼的她只得屈從了現實,乖乖蜷伏在楊真背後。
楊真望着前方坑道縱橫的平野,聞言不禁笑出了聲來。
“你笑什麽?”
“我沒笑。”
“胡說,你明明笑了。”
“我在笑那巫羨魚放出來巴蛇,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哼,那巴蛇有何好笑,死了幾千個人,我洛水城守軍也有數百名士兵死于非命,虧你笑得出來。”
楊真一窒,說不出話來,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若說自己一手導致巴蛇發狂令生靈塗炭,也不算為過,當時自己還在心中自我譴責,為何短短一個時辰不到,心中就了無痕跡呢。
自己天生冷血嗎?
他在扪心自問,練無邪也若有所覺,沒有跟楊真叫陣到底,城北那斷垣殘壁的景象逐漸映入兩人眼簾。
再次回到城北完好的一段城牆上,有着為數不少的蠻兵屍體和洛水城大漢士兵,沙礫亂石中,剛剛幹凝的血跡到處都是,腥臭撲鼻。
Advertisement
在楊真兩人離去後,失去城門關的城北顯是展開過争奪戰,大漢騰龍軍旗仍舊懸在一處角樓望哨上。
楊真沒有理會遠近幾個探頭探腦的大漢士兵,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的不适感覺,對身後問道:“你感覺可好些了?”
練無邪輕輕挪了下身子,舒服地低哼了聲,半晌低聲道:“我中了巫羨魚那妖女的毒,一時半會無法提聚功力。”
楊真心中還有疑問,就是練無邪本重傷的境況下,為何會突然爆發,想歸想,他也沒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點他深信不疑。
午後的陰雲仿佛為大戰的氣息和慘烈而感,滾滾積聚起來,灰色的陰霾層層籠罩洛水城,天穹仿佛變矮了許多。
申時,大荒軍長長的號角聲再次吹響,拉開了新一輪的進攻序幕。
南城水門此時水道上鬥艦猬集,不知為何單單空出了水門前的航道,只在碼頭左右圍攏,而正城門前方,城下源源不斷的蠻兵已經登陸上岸,列陣在殘餘僵屍群的後陣方向。
城牆上大漢守軍列陣以待,個個神色堅定,午前将近三個時辰的頑強抵抗下,他們已經漸漸消除了對僵屍怪物的恐懼,他們的注意力更多的轉到了持續登陸上岸的蠻兵身上。
雙方戰鼓雷鳴,此起彼落,拼命壓制着對方的士氣。
看情形,似乎最後的決戰即将來臨。
圍城兩日,就欲拿下一座依山帶水的山河重鎮,大荒軍在南疆至高無上的巫神領袖下,已是勢在必得,洛水城守軍家園就在身後,也無可退之路。
風卷雲狂,天昏地暗,兵戈震嘯山河。
仿佛收到了無聲的命令,城牆下上千名僵屍齊齊一動,由密漸疏,散開沖向了城牆腳下,仿佛一根根原木在飛馳跳躍。
就在僵屍群撲向城牆前,戰鼓密集敲響,“嗖嗖嗖!”漫天的箭石黑壓壓一片灑了下來,不少僵屍直接為巨石砸成肉泥,餘者中箭仍舊跌跌撞撞,仍舊往前彈躍,前所未有的千多具僵屍齊齊沖鋒,情形極是可怖。
城牆上的守軍拼命抛射着槍矛,撼擊着已經趴上城牆的僵屍,一道道雷火符從隐在陣中的懸空觀道人手中打出,每中者必然雷火交加,隕落城下。
縱然如此,僵屍的強悍,在如此密集沖鋒下,漸漸沖上了城牆,數十名懸空觀道人拼死力擋,怎奈法力道行有限,生生看着左右兵士被僵屍利爪殘殺,只能勉強形成一個相持的局面。
原本為風吹散淡去的血腥氣息,轉瞬又濃烈了起來,仿佛要形成雲霧飄浮在城頭。
轟隆!一聲震動巨響,一直未對城門有所動作的蠻兵,終于指向了城門,劇烈的爆炸聲,撼天動地,城牆顫抖。
洛水城将士無不心疑,蠻子又用了什麽攻城手段?
疑問剛起,城牆上零星沖上的僵屍就回答了他們,轟雷聲響起,整具屍體活生生炸成一片血霧,方圓幾丈無人可活。
這樣一來,不僅城上守軍士氣大跌,慌亂成一片,且懸空觀老道們再難抵擋下去,讓更多的僵屍沖上了城牆。
城樓指揮室內,武陽王與玄機子對望一眼,無奈下令城內兩千生力軍上陣,同時玄機子也命餘下的道人沖上了陣。
而楊真和練無邪已然在號角吹響後不久趕到,只是一個戰力全失,另一個好不上多少,徒然在此觀戰,忽然外面幾聲極其響亮的慘叫傳來。
楊真和玄機子等探頭順着那充斥着法力的叫喊望去,只見臨近城樓處,一道魅影如入無人之境,在軍陣中穿梭,專尋懸空觀道士出手,每擊必中。
在懸空觀道人看來,仿佛有幾十道影子如輕風一般在城牆上旋刮來回,而殺紅了眼的守軍,前仆後繼,與僵屍群拼殺,根本不曉得有這麽一個神出鬼沒的可怕之人在肆虐。
轉眼,就有十來名道人給擊斃在城牆上,沖上來的僵屍群更加橫行無忌,那人殺了個過瘾後,直接沖向了城樓堡壘中。
玄機子和楊真暗叫不妙,雙雙堵向了樓門通道,剛趕到門關,一道狂風就卷了進來,玄機子手中青鋒點出萬點寒星,劍光呼嘯,封住了那道狂風前進之路。
“小心!”楊真一時插不上手,他話音未落,只聽劍嘯清音然而止,所有寒光收斂一空,緊跟着玄機子就倒飛了出去,“砰!”聲撞在內壁上。
楊真顧不得旁人,連綿不斷的掌勢拍出,在空氣中泛起重重青色漣漪,封死了來人進襲之路,不料那人仿佛抹了油一般,借着楊真掌勢不足之處,閃掠滑進了內室。
楊真心中叫糟,反身就撲了上去,不料卻慢了半步,那道影子大笑聲中已經一爪抓向了武陽王頂門。
就武陽王被襲剎那,一道紅練電射那道魅影,那影子身形如狂風吹拂的稗草扭曲,串出一圈虛影閃開了混天绫。
“邪玉琅,又是你!”楊真這時已經回撲了上來,接連兩記乾坤劍指刺了出去,劍氣嗤嗤作響,卻只在青石牆壁上打穿了兩個深洞。
邪玉琅原本抓向武陽王的一爪,為了閃避楊真的劍指和練無邪的紅绫,橫空曲身,變爪為掌印在了武陽王當胸。
“轟隆!”驀然又是一陣縱聲狂笑,邪玉琅已經在樓牆上橫空撞出了一個大洞,留下一長串嚣狂的笑聲灑空揚長而去。
此時,武陽王高大的身軀才緩緩滑下牆角,鮮血溢出了他七竅,旋又凝結成血晶。
“義父--”在危機關頭再度爆發潛力的練無邪,仿佛變作了無骨人,柔柔撲落在地,凝目神失。
“父王--”原本在城樓外拼殺的武令候也沖了進來,一眼就看到了生死未蔔的父親,不顧一身染血征袍,就沖向了武陽王。
楊真趕了上前,此時一雙兒女都哭跪在武陽王面前,仿佛有所感應,奄奄一息的武陽王睜開了眼睛,望着眼前兒女,喃喃道:“你們快走,去京師,洛水城不、不……”
就在武陽王一口氣接不上來之時,武令候送入了自己的本命真元,泣不成聲道:“父王,您不會死的,您不會死的……”
武陽王掙紮着最後一口氣,目光轉向梨花帶淚的練無邪,蠕動着嘴唇道:“無邪……無邪……”
“義父,女兒在,女兒在!”練無邪緊緊抓着老人一只大手不放。
“要幫你大哥,幫你大……”話音未完,雙手一垂,武陽王獰目不甘而去。
楊真打理好重傷的玄機子,看了一眼猶自哭哭啼啼的武令候兄妹,起身轉望向牆洞外的怒江,心中一股憤和無力在他全身上下來回激蕩,他知道縱然他全盛狀态下,只怕也攔阻不了這個血巫的刺殺行動。
很快,武陽王的死訊就傳遍了整個守軍陣營。
城牆上的拉鋸戰轉眼成了一邊倒的局勢,威力無窮的血花持續炸開,僵屍沖陣不息,金戈肅殺聲連綿不斷。
一聲連綿巨響在城樓下方響起,忽然蠻兵陣中傳來一陣震天歡呼。
城門破了!
城樓上的箭石滾油再阻止不住猛虎出閘的蠻族士兵,在幾頭不知何時出現的四足怪獸沖前下,直接通過城門洞關,沖入了城中。
幾乎同時,百步外水門前江濤中,猛然竄出幾條黑色水蟒,挾着風雷水勢,轟響鐵栅。一片慌亂驚嘩聲中,城關上的箭石瘋狂撲射而下,卻如同隔靴搔癢,對那幾條洪荒怪蛇毫無沖擊。
幾乎須臾之間,可拒萬斤沖力的水閘轟然撕開,洛水城再度洞開一門,怒江上大小艨艟鬥艦又一陣震天叫嚣,随着潛入水中的水蟒沖進了城中。
城樓中,至此楊真等人才明白大荒軍種種古怪之處的緣由,才明白這大荒軍攻城前後的連環計劃,以及眼前這勢在必得的手段,心中終于絕望了。
城牆上殺聲漸漸熄滅,轉向了城內巷道中繼續頑抗的大漢殘兵,城樓中來了幾批散兵游勇都給剩餘的懸空觀道人衆力退。
這時,一陣雄渾的大笑聲起,一個身形敦壯的蠻人,在一群蠻兵将領簇擁下,大步登上了城樓中,衆多傷勢較輕的道人趨前,在周邊守護着當中武陽王的屍體,以及接掌帥印的武令候。
揮退随從将領,蚩越大步登堂入室,數名道人當即青鋒出鞘,明晃晃的劍光閃耀,蚩越視若未見,目光落在廳心首座上沉睡的老人,掃過一旁守候的武令候身上,最後才落到虎視眈眈的練無邪和楊真身上。
練無邪輕輕放開扶在案臺上的手,臉寒如水道:“莫要得寸進尺,我義父的仇,我練無邪總有一天會替他讨回來。”
蚩越微微一笑,黑黝厚闊的臉膛上,充滿一往無前的狂霸氣勢,在武令候殺意凜然的目光下,虎步站到武陽王的屍身前,右臂橫胸貼肩,躬身行了一個蠻族大禮。
他退回去後,道:“武陽王不是蚩某的敵人,你們也不是,有些事情蚩某不得已而為之,希望将來有一天我們能成為朋友。”他說話的對象自然不會是武令候,而是楊真和練無邪。
見楊真等人木無表情,蚩越再微一颔首後,離去前道:“諸位放心,洛水城大漢百姓不會受到騷擾,一切如舊。”他說這話的時候,外面戰事已經漸漸平息下來。
“黑巫的人何時變得如此好說話?”一個嬌滴滴充滿誘惑力的聲音,悠然從牆洞傳來,話音未落,一陣叮鈴環佩聲響起,一個絕色妖嬈飄身立足在牆洞風口上。
“巫羨魚。”
兩人同時出聲,練無邪殺意橫生,武令候卻是目光複雜,愛恨難分,縱然他再蠢,也明白眼前這個女人在洛水城明裏暗裏興風作浪,今日城覆,對大荒軍來說她是功不可沒,一時呆呆出神。
“羨魚,多時不見了,你還是那麽迷人。”蚩越岩石一般堅凝的面孔融化了開來,展露出發自深心的歡容。
巫羨魚雖是靜靜伫立,腰身纖弱,卻給人一種飄然欲飛,舞蹈的誘惑動感。
她光似笑非笑凝望着蚩越,唇角微微上翹,嬌聲嘶嘶道:“蚩越師兄指揮百族雄師,叱咤風雲,打下偌大疆土,立下此等大功,想必門內長老定然重重有獎,小妹羨慕得緊。”
蚩越黑臉隐約一紅,道:“羨魚說笑了……”
“這裏不是你們打情罵俏的地方!”武令候滿臉怒容,直欲沖出,卻給一旁道人死死拉住。
巫羨魚一臉春色盡消,冷掃過場中諸人,發難道:“除了這個大巫師指定的昆侖派小子,其他人都不必留活口,蚩越師兄以為呢?”
蚩越臉色不變,目光落在楊真身上,若有所悟,正待說話,驀然間粗黑的眉頭猛然一軒,雙目神光電射向頭頂虛空。
突然之間,城樓內數人幾乎同時感覺到了一道山呼海嘯般的氣機從極高的天際飙來,轉眼就君臨了洛水城上空。
有絕頂修士到了。
自西方而來。
蚩越和巫羨魚閃掠而出,楊真搶到了城樓破洞口,遙望了出去,此時江面上十多艘樓船齊齊臨江靠岸,船載的蠻兵所剩無幾,城內喊殺聲正在減弱。
只見烏黑的天際陡然破開條縫隙,一道極細的光芒倒垂射下,飄逸游弋,一道滾雷聲由遠至近,起初如萬鼓齊鳴,轉瞬聲若山崩地裂破襲而來。
天空猛然白茫茫一片,一道飛仙一般的閃電劈入了江面上。
大荒軍艦隊中的最為雄偉的旗艦瞬間化作虛無,在衆多樓艦的中心空蕩蕩一片,幾乎同一瞬間,整條怒江仿佛瞬間沸騰了,蒸汽騰騰彌漫了洛水城半邊。
整個城內城外的喧嚣喊殺聲窒息了,凝固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動,和本能感受到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
下一刻,已經為水霧籠罩的江面上飛躍出一道如水白虹,轉折靈動如神,飄忽迅捷,接着又沉入水中,驀然萬道絲絲流光在入城河道上蔓延開來。
一艘艘沖入城中的鬥艦朦瞳,在河面上無聲無息地緩慢分解,崩裂,最神奇的是船上的蠻兵安然無恙地落水,無傷無亡。
只消片刻工夫,數百艘鬥艦就給清理一空,只剩下無數蠻兵在水中掙紮,浮游。
追出的蚩越和巫羨魚兩人,跟入城內,一路驚見目瞪口呆,如此不世修為的高手,在這等時刻出現,想想也要令人打心底發顫。
來人在他們幾乎成功的一刻,将他們徹底打下了雲霄。
一時半刻,他們腦子都在嗡嗡作響,不能思考。
城內水道中幾聲異獸怪叫聲沖天而起,倏忽又沉寂了下來。
蚩越知道巫門精心培育的一批蠻荒魂獸毒已盡數被誅滅,他目光落到了混亂的長街上。
楊真帶着練無邪飛到城樓之頂,兩人觀看到了整個過程,都久久地陷入震撼動中,練無邪當先恢複了正常,她發現握住他的大手在不住地發顫,不由低聲問道:“你認識那人?”
“認識,怎麽能不認識。”
他從未想過九曜飛仙訣可以這樣使用,且用到這等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境界,鋒芒所指,竟所向披靡,天地變色。
自受傷失去法力以來,他從未有過這樣迫切地渴望恢複法力修為,他深深的明白,以他的現狀不論怎麽修行,都難以再寸進一步,可說是大道渺茫。
一聲熟悉的叫聲從天際傳來,轉眼一只擁有垂天之翼的青色大鳥,盤旋到了城樓周邊,風卷撲面,楊真露出了笑容。
“青鳥,你去了這麽幾日,怎麽才回來。”
青鳥怪叫一聲,化做雀鳥大小,落到楊真肩上,唧唧咕咕就說了開來。一旁練無邪面色雖然堅強,卻掩飾不住那一份凄楚,盈盈危立,不知在想些什麽。
此時城中主要街道上,幾只若小山般大小的怪獸,在幾名巫師驅使下發足來回狂奔,在蠻兵的呼喝聲中驅趕沖擊着城內守備殘兵。
漸漸一些蠻兵狂性發作,追殺漢兵之餘,幹起了燒殺搶掠之事,四處喊殺震天,烽火點點。
做為大荒軍最高首領的蚩越,眼下根本無心他顧,他在追尋着那名倏現倏隐的玄門高手。
城南大街直道上,一只象軀龍首、牛蹄獅尾的怪獸,驀然奮蹄昂首沖天嚣叫,它背上的一名黑瘦巫師拼命吹着手中黑色犀角,卻怎也制不住身下的異獸。
人獸轟然闖向了道左,一間酒肆轟然倒塌,塵煙滾滾。
在煙塵廢墟中人獸凜凜,卻見空氣中精芒一亮,光紋波動,一道光虹自虛空破出,劍光似緩實快地破入異獸巨大的軀體進而穿出,直到劍光遁去不見,人獸才在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中化做青煙消散。
蚩越、巫羨魚只趕上了最後一幕,俱是一身冷汗涔涔。
接着,又接連四聲驚天慘叫傳來,蚩越拼命追趕,卻無一例外的被人搶了先手,他們攻城倚重的魂獸--四不像力獸繼毒蛟之後慘被誅滅。
最後一道劍華沖天而起,又半途折向城牆方向,最後虛懸空中。
蚩越領頭下,巫門幾名好手紛紛圍聚了上去。
邪玉琅首先化做上百道幻影,繞馳在那朦胧青影外,罡風呼嘯,很快一個大龍卷沿襲地面卷了起來。
“華而不實!”随着清冽如劍刃的聲音傳出,千百幻影仿佛被狂風吹散,只見一個白衣人揚空喋血重重撞上城牆,龜裂出一大片牆磚,而後滾落了下去。
那高高伫立虛空的人,仍舊未露出形跡,只是身外清光微微波動了一下。
方才出手看起來僅僅是随意一擊,就重創了身法無極的血巫君邪玉琅。
巫羨魚輕哼一聲,輕衣拂袖,就要沖出,卻給守在一旁的蚩越橫身搶在了前面,他抱拳振聲道:“不知道前輩是何方高人?”
“巫人,帶着這群蠻子滾出洛水城!”
那人冷漠的聲音令蚩越怒火中燒,他身為雲夢大澤年輕一輩首領,此次出山為南疆百族謀取生息之地,經年謀劃,費盡心血,可說是肥肉到口,如今哪能是一句話就能讓他放手的?
“前輩神通蓋世,黑巫蚩越願領教一番。”
蚩越結拳交臂胸前,作菩薩低眉,口中發出極低的短促音節,時高時低,古怪無倫,他周身迅速籠罩上一層淡淡黑霧,随着黑霧凝實,蚩越周身陷入一片缭繞黑雲中。
一聲低沉的鼓鳴悠然敲響,聲音雖不大,卻輕易傳出了方圓百十裏,聽起來仿佛大洋深處傳來一般渾厚悠遠。
鼓聲所傳正下方,大片房屋瓦礫瞬間幾乎翻了起來,一個個兒撲騰騰齊齊亂跳,大院小戶瓶瓶罐罐破裂聲連綿不絕,煞是驚人。
同一瞬間,蚩越周身的黑雲仿佛受驚一般倏然飙散了開去,一個身形巨大的怪人,和他身前的一面巨鼓,替代了蚩越原來的存在方位。
仔細看來,那怪人身高有丈,模樣隐約還是蚩越的輪廓,只是半裸着身,大上了幾號,一身筋肉隆起糾結,鐵塔一般雄壯,最古怪的是頭上多了兩只角,彎彎外斜,仿佛牛頭人一般。
“好一個黑巫降神之術,就是賣相醜了點。”神秘人呵呵朗聲一笑,油然道:“你放手便是,某倒要見識一番你巫門秘術神通在何處。”
“接我一捶!”蚩越聞言雙目一鼓,聲吼如雷,左手所握重捶迎頭揮下,重重敲在上古夔獸皮所制獸神鼓,呈青黑色布滿奇異獸紋的鼓皮瞬息顫抖千萬次,圓滾的鼓身上黑蒙蒙光芒跳動,如一面明鏡上的波光躍動萬千。
“轟!”巨大的悶雷聲自鼓心遠近轟鳴開去,聲浪如潮水一般在空氣中翻滾,當中一道如山浪潮直将神秘人所蹑虛空淹沒。
蚩越深吸一口氣,如牛喘息,右手一捶又再度掄圓敲下,左一捶,右一捶,雙捶交替擊下,接着越敲越快,原本擴散無邊的滔天聲浪,漸漸凝聚收束,聚集千層玄音攻擊向神秘人。
站在城樓上的楊真因距離過近,耳鼓已經茫然無音,只有嗡嗡一片回音,更可怕的是心神随着那鼓聲節奏跳動了起來,仿佛心跳一般越來越快,眼前幻象叢生,宛若萬魔襲身,直欲魂飛魄散。
練無邪受巫毒所制,一身法力難施,更是不堪,一臉潮紅,站立不穩,全賴楊真扶持才站住了身。
青鳥在兩人頭上繞來飛去,怪叫不疊。
方圓數十裏城內外的百姓又或兵士皆無法力在身,反倒不受心神之苦,只是在震天鼓鳴下,頭暈眼花,紛紛東倒西歪,委頓于原地,倒是不幹性命之事。
【第八集 雲夢大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