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連袂
“你小子怎麽會在這兒?”
“樂師兄久違了。”楊真神貌含笑,從楓木後轉了出來,微微屈身,特意打了個稽首。
“你……”楊真這動作引得樂天一怔,“好小子!”他反應過來,笑罵着撲了過去。
兩人這番重逢彼此都是大為歡喜,連六耳猕猴也被感染一般,歡欣鼓舞地繞着兩人上竄下跳。
“阿天哥,你們認識?”提着魚簍,跟到樓腳下的九黎少女明顯感到了被忽視,有些悶悶不樂。
樂天放開了楊真,揮手道:“走,找個地方敘敘話,師兄有好多事想問你呢。”
在鳳凰山一座臨湖山頭上,久別重逢的楊真和樂天兩人并肩躺在一塊摩崖上,沉緬在暮色的湖光山色之中。
大約用了半個時辰,兩人才将各自別後情況交代清楚。
原來樂天當初下昆侖山後,一路南下,進入滬州地界,在南疆蠻族部落之間游歷,之後到了雲夢大澤,機緣巧合下,竟讓他闖入了雲夢深處的南離島。
不知天高地厚的他給鳳凰布下的禁制重創,倉皇而逃,好不容易才撿回了一條小命,随後又是連番驚險遇合。
樂天本以為他的經歷夠精彩非凡了,但一聽楊真說來,立時黯然失色,當聽到楊真奇跡般地重塑道體、法力盡複時,更止不住地為他高興。
暮色籠罩雲夢,雲煙再次從大地中鑽了出來,山下鳳凰城內點點燈火,宛若天上的星光堕下凡塵,鑲嵌在了青黑的湖泊上,兩人吹着晚風,神舒意暢,意猶未盡。
“這麽說,你跟巫門也結下梁子了?”楊真皺着眉頭問。
“那群活死人把我困守在一個洞窟巫陣裏,要不是有個女人暗中給我指明出路,我只怕麻煩大了。”樂天眉宇間透着幾分戾氣和寒意。
“你說的那個島,定是黑巫和屍巫所在的黑沙島,那裏怎麽會有女人助你,你可知道她是誰?”
樂天嘿嘿一笑,翻身沖楊真道:“那女人聲音倒很好聽,簡直迷死人不償命啊,有機會師兄我一定要好好報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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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真直起了身,笑罵道:“你小子死性不改。”
他沉思了片刻,又大惑不解道:“巫門多半以為我喪生了,倒是你……巫門既救了你,又怎麽會對你下手?”
樂天舒展着手臂,伸了個懶腰,跟着爬了起來,他甩了兩下手,滿不在乎道:“管他呢,有咱們哥倆兒在,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昆侖派何時怕過他巫門小道?”
楊真淡淡地笑了笑,聲音中透着一股自傲道:“巫門我倒不擔心,只是這雲夢澤的人魚遺族藏身之地,只怕要落在巫門頭上才有線索,少不了跟他們打交道。”
樂天一把勾上楊真肩膀,擠眉弄眼道:“楊小子,萬裏迢迢拼着命來找什麽解藥?你不會跟那姓練的丫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吧?”
楊真一把甩下他的手,轉頭笑着探究地道:“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麽大搖大擺待在鳳凰城,那叫阿嘟的蠻族小姑娘又是怎麽回事呢?”
“阿嘟是誰?”樂天故作驚奇道。
“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楊真還記得那姑娘在樂天離去時不舍的目光。
樂天臉皮厚極,挑開話題道:“不如等我調養幾日,就陪你再去那南離仙府,我樂天就不信邪,鬥不過那什麽霓裳仙子!”
“調養幾日?”楊真有些詫異,他這才留意到樂天臉色近乎病态的紅潤。
樂天摸了摸鼻子,老大不服氣道:“那鳳凰仗着天火真身和上萬年道行,若不然我樂某人加上一頭麒麟本神,哪會怕她?”
說着他卻擡了擡手臂,嘿然道:“不過她那天火倒真不是蓋的,比小牛牛不成氣候的先天真火強多了,我身上還壓制着幾分毒火沒有煉化呢。”
“你小子有傷在身怎麽不早說?閑話休說,讓我看看。”
“不妨事,過個幾天就能煉化完功,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我樂天怎麽也是堂堂昆侖派第一……咳,咳……”
樂天胸脯拍的啪啪作響,不料一下子氣血逆轉,一臉如火燒般光芒不定,袍服激蕩,仿佛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他體內橫沖直撞。
楊真看了大驚,卻不知如何入手幫他,待了半刻後,在他提心吊膽之下,樂天終是平複了下來,臉色趨于平靜,只是頭上隐隐有白霧蒸騰,顯是運功到了極致。
“找個清靜的地方,我試試能否助你。”
“那哪行?你與師兄體質不同,那天火在我體內爆發死不了人,要是一個不慎,只怕會連累你小子……”
見樂天左推右辭,楊真大怒:“你什麽時候也變得婆婆媽媽了。”
樂天被吼得一呆,半晌摸着鼻子吶吶道:“那好吧,就讓我看看你小子道行到底有多大長進。”
雲夢深處,靈蛇島。
靈巫腹地所在一間清幽的石室內,巫後靜靜地盤坐在堂心,一手持杖,神态虔誠娴靜,半晌她睜開了明亮深幽的眸子,望向了石室門庭處,一道高大的黑影悄聲無息出現在那裏。
“你來了。”
“來了,有結果了?”
巫後白潔的雙手收歸袖內,微微頓首,神情恬淡道:“天巫計劃已然失敗,本後想問一句……屍巫難道還要無謂的堅持下去?”
來人掀開鬥篷,露出一張灰白慘敗、堅冰般冷酷的老臉,正是屠方大巫師。
他盤坐在巫後對面,凝聲輕緩道:“失敗?不……天巫計劃已是大功告成,只是陰差陽錯下讓昆侖派那小子得了便宜,只要有一線機會,本巫就不會放棄。”
“黑木長老已為本後講清了情由,當時事情大有蹊跷,只怕冥冥自有天意,我巫門諸脈這近百年來為此元氣接連重挫,怎可再輕易樹敵?”
“老夫冒天下之大不韪,逆天行事,取十萬生魂啓動五彩石封印,縱有天譴,老夫也無所畏懼。”
“本後近日反複推算,心神不寧,深感此事天機暗藏,不可輕舉妄動,否則本門只怕将大難臨頭,萬古基業有不保之虞。”
屠方獰目神光閃射,斬釘截鐵道:“天巫術就算毀之,也絕不能讓旁人得去!”
巫後凝眸深注屠方片刻後,淡然道:“屠師弟求的究竟是本門四脈合一,還是求那天巫道?”
屠方擡起銳目一眯,“老夫絕無私心。”
“天兆現世,數千年未聞,唉……只怕是禍非福啊。”
屠方神色堅凝,淡漠道:“若有差池,一切自有老夫一力承擔,靈巫神蔔無方,老夫只需知道,他是否仍舊存在這個世上就夠了。”
巫後嘆息一聲,垂首半晌道:“他仍在雲夢千裏,安然無恙。”
末了,她補充一句:“數日前蔔象才有結果,之前他被人以神通禁制,似不在三界之中。”
屠方聽罷,面無表情,飄身而起就要退去。
“屠師弟。”巫後叫住了他。
屠方停住身形,屹立如山,默然靜候。
“待本後再見那孩子一面,再說如何?”
屠方一正鬥篷,閃身消失在石室門口,前方只剩下灰暗的甬道和似遠實近的水瀑聲。
室內傳來一陣深深的嘆息。
清晨,籠罩在迷霧中的鳳凰山上,在一處山頭上,隐約有一團火光猙獰跳躍,細看了,卻什麽也尋不見,只有濕重的霧氣。
周身澎湃的熱力不住增強,幾若在一個不住添柴加薪的丹爐內,楊真送入樂天體內的法力漸漸開始反彈,沿着他抵在樂天命門上的雙手逆襲回來,以他重塑後的奇特肉體,也難以承受那真火的灼熱。
是時候了。
楊真暗叫一聲,他收回法力的瞬間,為大團紅熾火焰包裹的兩人,砰一聲分離了開來,火焰炸裂成萬道火光,沖擊向周圍的無形禁制,轉瞬消融在空氣漣漪之中。
禁制消失,四面八方擁擠而來的霧氣,轉瞬炎炎蒸騰而去,清出一片明朗的山坪,露出山頭原貌。
楊真不管樂天,自顧調息起來。
他耗費大半夜工夫助樂天煉化體內天火餘毒,怎奈那天火暴烈強橫,盡管他功力在一番奇遇後,不但恢複,且有了難以估測的突飛猛進,仍舊是損耗一空。
他雖仍舊未把握到體內發生的變化,但就他現在使用的昆侖派心法,比以往更見圓通,已達生生不息、造化無窮的境地,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抵達了什麽樣的境界。
只消盞茶工夫,虧耗的法力在周遭無窮的先天元氣下,迅速補充了回來。
他知道,他真的重生了。
收功睜眼,雙目神光如電,昂然起身,卓立山崖上的樂天正好望了過來,兩人眼裏同是欣悅,兩人心中都充滿了縱橫天下的胸臆。
他們不約而同地仰天長嘯起來,聲浪直沖雲霄,擊穿萬裏雲霧,傳到雲夢深處。
霞光燦爛的茫茫雲海上,一金一紅,兩道遁光并行穿梭在雲浪中,兩人正是駕着法寶、前往巫門的楊真和樂天。
“樂師兄,你究竟還記得不記得巫門的方位?”
“呃,應該沒錯了,雲夢八千裏,三島雲聚,以巫島為首,黑沙島、靈蛇島護翼。”
“那我們轉了有兩個時辰,怎麽還是找不到?”
“那個,那個,師兄我其實也不識路,上次離開黑沙島也是糊裏糊塗的……再找找,也許是陣法遮蔽了。”
兩人各自祭着仙劍,以法力傳音遙遙談話,在清晨深厚的雲霧下,他們無法看清雲夢湖,只能高高飛到雲海上。
就在這時,前方一陣激烈的打鬥聲傳了過來。
兩人遙遙打了個眼色,俱是振奮了起來,樂天拍拍蹲坐在屁股後搔頭弄耳的六耳猕猴,叫了聲:“坐穩喽。”驀然就加速祭劍沖了出去。
楊真踏在長将近十丈的金色巨劍上,排雲追了過去。
很快,幾十裏外,交戰的場面出現在他們眼中。
在飓風一般的風眼內,一男一女趺坐虛空,手捏法訣,兩人皆是鎖眉咒念不斷,身邊圍繞着層層凜如實質的罡風,卷着雲霧化作各種形态,在他們的操縱之下對轟。
不時電光雷霆交錯其間,兩人飄移所到之處,山呼海嘯,風雲激蕩。
從兩人一身黑色鬥篷的衣飾裝束觀來,正是巫門中人。
這等別開生面的鬥法,楊真和樂天都生平僅見,昆侖派雖是內外兼修,卻無巫門這般神念對陣之法,兩人看得眼界大開。
仔細看來,那女子所操風雲噴發如泉,靈若毒蛇,攻擊刁鑽毒辣,出其不意,從四面八方奔襲男子。而那男子腰背挺直,盤坐穩如山岳,所操風雲大開大阖,如牆如堵,直來直往。
兩人鬥的旗鼓相當,一時難分高下。
那男子激鬥之餘耳聽八方,知道有人趕來,主動收勢退讓道:“羨魚,今日不分上下,戰平如何?”
女子嬌笑一聲,道:“師兄已修成巫門失傳數千年的降神術,小妹自知不敵,甘拜下風。”
男子愣然一笑,道:“師妹不也留了三分力?”
“那好,下月的巫神大會,羨魚再與師兄分個高下。”
那身姿曼妙的美麗女子正是巫羨魚,她揮手一招,兩人之間凝結的雲霧瞬間散去,天空頓時爽朗了幾分,兩人收兵一起望向了北面緩緩馳近的兩道遁光。
蚩越定睛一看,大喜飛身迎了上去道:“原來是楊兄,這一陣本門大舉出動,怎奈一直都不曾找到楊兄的下落,這下可放心了。”
楊真和樂天并駕馳近巫門兩人,雙方彼此照面,各有驚異。
巫羨魚随之而上,神光煥發打量着楊真,眸中透着異常的光芒,她持禮道:“看來楊兄福澤深厚,遇難呈祥,靈兒這回可不會再整天找我唠叨了。”
這時,不知因被忽視,還是其他緣故,樂天突地大喝道:“誰是黑沙島的巫人?”聲若霹靂,聽得巫羨魚兩人一窒,暗暗驚駭其法力深厚。
蚩越臉色不變,掠前少許拱手道:“在下黑巫蚩越,敢問尊駕怎麽稱呼?”
不等楊真插口,樂天冷聲道:“本人昆侖派丹陽宗,紫幹真人門下樂天,你黑沙島上的僵屍人對我該不陌生才是,哼!”
蹲在劍光尾巴上的六耳猕猴一個筋鬥,翻落到樂天肩上,不住沖蚩越兩人龇牙咧嘴,怪叫不止。
蚩越哈哈大笑:“原來是昆侖仙府玄字輩第一人,麒麟使樂天,請恕蚩某失禮!”
“麒麟使?”樂天歪了歪脖子,一手扒過活潑過頭的六耳,丢到腳下。他想不到峰會結束不足半年,當初昆侖仙府傳揚的名號,已經流傳到了修真界。
蚩越虎眉一揚,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一臉陽光燦爛道:“樂兄在昆侖峰會上力壓同門,一舉奪魁,在當今修真界後起之中,也只有中南太一趙啓英和天佛寺的靈寶和尚,堪與道兄相比。蚩越今日一會,乃三生有幸。”
樂天卻不領情,挑眉斜眼,陰陽怪氣道:“有幸,有幸,樂某一條小命差點就給你們收去了。”
蚩越恍然大悟道:“原來當初闖上南離島的人就是樂兄,蚩某族人若有所不敬,還請樂兄包涵一二。”
看到楊真打眼色,樂天抄手朝天翻了個白眼,不再吱聲,只不過他的目光多半還是在巫羨魚身上來回溜達。
他突然忍不住又道:“這位姑娘的聲音,樂某怎麽聽起來有些耳熟?”
巫羨魚聽了,只笑了笑不答。
見樂天猶不甘休,楊真唯恐再起波瀾,索性單刀直入道:“不知巫門為何急急尋找楊某下落?”
蚩越看了巫羨魚一眼,朗聲道:“楊兄身為外族之人,破天荒登上我巫族聖地巫島,甚至進入雲夢洞天,後來因故失蹤,故而屠方師叔要求巫門四脈協力追查楊兄下落,誰想直至今日楊兄才突然現身。”
“是這樣嗎?”楊真面無表情,讓人無從揣測其心思,他沉吟半晌,道:“如此,有請兩位引路,在下欲見巫後一面。”
蚩越和巫羨魚相顧一眼,巫羨魚笑吟吟道:“師尊也正想見你呢,不過楊兄……奴家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真微微颔首,他總覺得這巫女一直以來的舉動都有些異乎尋常,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巫羨魚眸光一轉,對蚩越道:“蚩越師兄,這裏就交給小妹了。”
蚩越微一錯愕,他顯然有些意猶未盡,但面對伊人所求,也不拖泥帶水,爽快道:“那就有勞羨魚招呼兩位昆侖道兄,蚩越這就先回黑沙島,巫神大會再與羨魚切磋。”
說罷他又鄭重抱拳對楊真道:“在洛水府的沖突,非蚩某所願,不管楊兄是否諒解,蚩某都對造成的一切遺憾深感歉意,希望練姑娘能早日解掉千機散,釋我玄巫兩道之結,告辭!”
再行與樂天打了招呼後,徑直揚長而去。
雲海上只剩下三人。
風高雲浪急,鬥篷貼着巫羨魚美好的身段浮蕩如波,她明媚的目光凝定楊真身上,直到蚩越沒入雲海深處,才細細吐氣道:“楊兄失蹤足足兩月,究竟為何?”
楊真冷笑一聲:“究竟為何?貴門屠大巫師最清楚不過,不知巫後承諾的千機散解藥何在?”
巫羨魚蛾眉微蹙,輕掃了目光肆無忌憚的樂天一眼,有些避忌道:“奴家早對你說過,解藥是有的,只是能不能拿到的問題。”
楊真其實也在琢磨,以練無邪師父九玄仙子的脾性,只怕早為了解藥殺上了巫門,為何至今沒有動靜,難不成已經另有解方?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即逝,就為了對練無邪的承諾,他無論如何也要在半年之期內取得解藥趕回去。
一念及此,他道:“南離島取那血蜉蚍勢比那登天還難,若你還堅持這個說法,那不提也罷。”
巫羨魚嘴角蕩出一絲神秘笑意,道:“奴家當日跟你提起,只不過楊兄沒耐心聽完罷了,若沒有萬全的把握,奴家怎會貿然行動。”
楊真輕輕搖首,似是不經意道:“羨魚姑娘可曾聽說過雲夢湖有人魚一族的蹤跡?”
巫羨魚聽楊真提到人魚一族,臉色刷一變,雖然轉瞬就恢複了正常,卻仍舊給楊真看在眼裏,巫羨魚目光閃爍道:“不知道楊兄從何處聽來這個謠傳?妖族早在九州大地絕跡,莫非楊兄對此有所懷疑?”
楊真搖頭道:“可是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訴我,有人魚遺族在雲夢隐居,羨魚姑娘身為巫族人,對此當有所耳聞才對。”
巫羨魚臉色又是一白,急問道:“對你講過這話的人是誰?”
楊真心中一動,又道:“羨魚姑娘又可曾聽說過龍珠?”
這回巫羨魚臉上再無人色,楞楞地盯了楊真半晌,才道:“楊兄此言莫非意有所指?”
楊真遙望四周一眼,再看看一眨不眨瞪着巫羨魚的樂天,低聲道:“南離島主人霓裳仙子與在下許下約定,若是拿了龍珠去見她,就能蒙她賜予一顆血蜉蚍。”
“霓裳仙子,龍珠?”巫羨魚吃驚連連的同時,似乎隐又松了口氣,蘊着一絲似是期盼的目光,瞪着楊真道:“就是她告訴你雲夢大澤有人魚遺族?”
楊真點頭道:“也是她所言龍珠在這人魚一族手中。”
“依我看啊,這雲夢澤大的沒個盡頭,常年雲裏霧裏,這大澤水底下還真沒準有那人魚老巢,可惜這死猴子跟我一樣怕水,不然鑽下去找找。”
樂天說着拍了拍此時蹲在身前東張西望的六耳頭上,六耳靈性早開,聰明異常,當下瑟縮着身子作出了怕水的怪像,惹人發噱。
巫羨魚神色陰晴不定,顯然楊真所言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最後她似惱又怒道:“難怪師尊的蔔算卦象晦澀,無法找到你的方位,原來你去了那處,可是……”
說着她深鎖眉頭,忽而似是得計道:“這樣也好,倒是省了許多麻煩,只是要先做一件事……”
楊真看到巫羨魚眼珠放射出狡狯的光芒,不由警惕道:“什麽事?”
巫羨魚回首一指西南方向道:“翻過七裏峒,在惡龍澤千裏沼澤荒原上,長有一種罕世奇草失魂花,每甲子開花一次,有神奇之效。此事須楊兄親自跑一趟,待取得此花,奴家到時候定能不知不覺取得血蜉蚍。”
“失魂花?”樂天失聲驚奇道:“你說的是那可令人颠倒迷醉、長睡不醒的神仙草?”
“原來你道門典籍也叫神仙草。”巫羨魚作了肯定的回答,目光卻定在楊真身上。
楊真心中益發察覺巫羨魚的古怪,他心知肚明,巫門找他絕非什麽好事,在雲夢洞天中發生的事,斷然不到了結的時候。
那麽巫羨魚卻每每有自作主張,做出與巫門動向似是暗合卻又隐隐大相徑庭之舉,這又是為何?
沒等楊真回應,樂天呵呵笑道:“憑借一味迷魂藥草,就想對付那修煉到半仙之境的鳳凰,姑娘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是也不是,到時便知。”巫羨魚盈盈淺笑,沒好氣地白了樂天一眼,道:“奴家從不做沒有萬全把握的事,等楊兄取得那失魂花後與奴家會合,到時一切便明。”
樂天抱臂撇了撇嘴,不料楊真卻執意道:“我要見巫後。”
巫羨魚玩味地打量了楊真片晌,豐唇輕抿道:“族裏沒有解藥,況且……有人來了……是屍巫的人。”她突然驚呼。
楊真和樂天皆有些不明所以,兩人随着她一起望向了東南雲海深處。
“跟我走!”巫羨魚沒有作任何解釋,當先駕起一道灰色遁光掠向西方,楊真無奈下,只好招呼樂天一起跟了上去。
他們消失片刻,幾名膚色青白、面目陰森的巫門弟子駕着遁光沖了上來,打了幾個轉後,當中一人狐疑道:“這邊有人,不會有錯,怎麽不見了?”
“剛才不是撞見黑巫的人……”有人插口道。
“閉嘴,不要指望黑巫和靈巫的人。”為首那瘦高巫子悶哼一聲,環視一遭,道:“大巫師吩咐了,不可放過雲夢八千裏半寸水泊,要有個閃失,焚心咒等着伺候咱們呢。”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周圍幾人聞言面面相觑,雖然諸人冰冷的面部表情如常,但那目光中仍舊透着幾分懼意。
“繼續往北面搜尋。”為首的巫人見狀滿意地下令道。
幾人同聲領命後,散了開去,分作幾個方向消失在雲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