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等你

鳳珞兒見謝子陌終于老實了，這才又至門口蹲了下來，豎着耳朵就聽起了外面英貴妃和謝明庭說話。

“阿蘊，你一走就是這些年，你難道真的一點不想着長興城，不想着皇上，不想着，不想着我……我們這些一路走來的弟兄們麽……”謝明庭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開始是放不下的，時常會想，可是生下來珞兒，成天圍着她轉，等她大一點了，便又一味的淘氣頑劣，我成天跟着她收拾亂攤子，也沒空想別的的……”英貴妃輕嘆一聲回道。

謝明庭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過了片刻又接着道：“阿蘊，終是皇上他，他負了你……”

“明庭，這些年我也想通了，沒什麽負不負的。當年我受傷過重，太醫斷定我再不能受孕育子，皇後之位是我極力推辭的，懷成他也拿我沒辦法……”英貴妃低嘆一聲道。

“什麽是他拿你沒辦法？分明是你一心替他着想，不想讓他為難便甘願低人一等，讓那楊氏女撿了個現成的便宜，可是他呢，他竟受那楊氏女的挑撥，害得你一氣之下懷着身孕就回了明月山莊。阿蘊，我……我真的替你不值！”謝明庭的聲音突然間變得很是激動起來。

“明庭，別說了，都過去了，皇長子早逝，楊寧媛也算得到應有的報應了！我也不願過多糾纏在過去的事情裏，只想着我的珞兒平平安安長大，我就心滿意足了。”英貴妃低緩着聲音，語氣很是平靜。

“阿蘊，你此次回宮，那楊氏是不是和你百般套近乎了？”謝明庭又開口道。

“哦，明庭雖身在外廷，卻是對後宮之事了如指掌啊！楊寧媛此次在我面前，可算是作足了功夫，跪在我面前，涕淚交流地和我認錯道悔呢！”英貴妃一邊說着，一邊發出有些輕蔑的冷笑之聲。

“哼，那楊氏女打的什麽主意，還當別人都是傻子都不知道！她的嫡子沒了，皇上這些年又對她不冷不熱的，她雖是将吳美人的兒子接到自己身邊，可那四皇子分明不是個上進的。而林淑妃如今風頭正盛，她的二皇子有軍功在身，最近在邊境又打了勝仗，聽說即将回朝。再加上凝妃的三皇子才華過人又肯上進，甚得皇上喜愛，這樣楊氏心裏不慌才怪！”

謝明庭說到這裏停頓了一會，擡眼看看英貴妃，片刻又接着道：“那楊氏知曉阿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明白明月山莊的舉足輕重。她與你套近乎，分明是想鞏固中宮之位，最好是與你聯手對付林淑妃母子，好為四皇子謀劃。”謝明庭的聲音充滿着憤然與輕蔑。

“明庭不必如此憤慨，楊寧媛的如意算盤可是打錯了！我這次回來，并不欲在京城逗留很久。其實剛一回宮，我就知曉懷成是裝病的，我之所以不拆穿，完全是為了珞兒着想。珞兒看起來沒心沒肺，可我知道她可自小羨慕人家有爹的孩子。我帶她回來認了爹，又讓她在皇宮玩個痛快，也算是滿足了她的心願。”英貴妃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阿蘊，你竟，竟還要走……”謝明庭的聲音很是驚訝，更帶着一絲痛心地意味。

“明庭，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慣宮裏的生活，更不願攪入她們的紛争之中……”英貴妃仍是平靜着道。

“阿蘊……”謝明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屋內的鳳珞兒聽着外面二人間的對話，心裏突然竟湧上來一絲酸酸的感覺，原以為能聽到娘親與謝伯伯之間的舊事兒，卻不想卻是聽到了娘親的很多心裏話。

尤其是聽到娘親明知道皇帝老爹裝病騙她，仍是不願拆穿，只是為了圓她見親爹的心願時，她被娘親對自己的一片呵護之心深深打動了。想想自己從小到大，總是讓娘親操心生氣，鳳珞兒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咦，珞兒妹妹，你怎哭了？”身旁的謝子陌看着她的臉，很是驚訝地問道。

鳳珞兒伸手一抹臉，這才驚覺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竟流出了眼淚。

“我才沒哭呢，不過是眼睛有些癢了！”鳳珞兒突然從地上站起了身，然後快走幾步至屋內，一邊揉着眼睛一邊否認道。

“珞兒妹妹，我也很難過……”謝子陌也站了起來，走到鳳珞兒身邊嘆了一口氣道。

“你難過什麽？”鳳珞兒将臉轉向他，一臉驚訝地問。

謝子陌擡眼看看她，便見她一雙大睛剛被淚水打濕的緣故，顯得晶亮盈盈，眼內又有些微紅，一張粉嫩的小臉上，多了一絲令人心疼的楚楚可憐。

“剛才英娘娘說不會在長興皇宮久留，這樣珞兒妹妹豈不是也很快就要離開了，這樣我……我自然是要難過的……”謝子陌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收回目光垂下了眉眼，語氣很是低落地道。

“喂！不是吧，你莫不是也想學那娘娘腔，作出那等女兒般的忸怩之态吧！”鳳珞兒伸手在謝子陌的胸口擊了一下，口中很是不屑地嚷道。

謝子陌抱着胸口又是一聲“哎呦”，他後退了兩步，一改剛才的低落惋惜之色，挑着眉頭瞪着眼就嚷道：“哎哎，你能不能溫柔一些，動不動就這樣打人！你這樣兇，長大了必是嫁不出去的！”

“你再說一句試試！”鳳珞兒就揚起了小拳頭，謝子陌抱着頭就跑，兩人就在屋子裏追逐了起來。

之後，謝子陌的屋子像像遭了劫一樣，外間的英貴妃和謝明庭聽到動靜趕了進來，一手一個才将兩個揪成一團的小禍精給拉開了。

鳳珞兒随着英貴妃回宮之時，已是夜幕降臨時分了。她跟着英貴妃走在宮道上，待轉過一個小水榭時，看邊水榭旁長着一顆櫻花樹，樹上開着幾朵粉嫩嬌美的櫻花。

看到那櫻花，鳳珞兒突然發出“啊”的一聲，随即伸手敲了下自己的腦袋。

“珞兒，幹嘛呢？”英貴妃問道。

“娘親，您先回清風殿，珞兒還有點事出去一趟，保證很快回來！”鳳珞兒丢下了一句話，人已是縱出去老遠，轉眼就沒影了。

英貴妃一擡眼，便發現她去是凝煙殿的方向，也就搖搖頭一聲帶着侍從自行回去了。

淩煙大門緊閉，鳳珞兒早将昨日凝妃讓她走大門的事情給忘了，繞着圍牆走了一圈，然後足下一點，便縱上了牆頭。

她站在牆頭上走了兩步，眼見下面沒人，便又一個縱身跳了下去。她的雙足落了地，正欲埋頭穿過櫻林。

“咦？這櫻林只有櫻花沒有果子，為何會有小猴兒來此呢？”

鳳珞兒擡步之間，卻聽得一陣聲音響在身邊，那聲音清脆幹淨，很是好聽。

聽得那聲音，鳳珞兒又驚又喜，忙擡頭看去，果然不遠處的一棵櫻樹之下，正站着一人，淺藍色的素面輕袍，白玉簪輕挽墨發，眉目似畫，顏如舜華，一雙修長精致的眼睛正看向了她，眼內一片黑亮，在這有些暗淡的薄薄夜色下，更顯得他純淨清朗，似一輪淡淡素月。

“昭皇兄，你怎麽在這？”鳳珞兒飛奔至他的身邊，扯着他的袖子就問。

“我在等人啊。”鳳玉昭輕笑一聲。

“等……等誰啊？”鳳珞兒有些心虛了。

“自然是等一個小沒良心的。她說了一早就來看我，可是我在屋裏等了整整一個早上沒見人影，我就想她肯定是睡懶覺了，晌午時就就來了。于是我又等，可是到了晌午她還是沒來，于是我又想她必是貪玩去了，等到晚膳時她肯定來了，可是晚膳都擺上桌了，她還是沒來。于是我就出門在這裏等，一直等，等到月亮都快出來了……”

鳳玉昭的聲音又輕又緩，娓娓道來，那一長串的話語便似似珠落玉盤，又似泉水叮咚，只聽得鳳珞兒的心裏也似注入了一汪春江之水。

“昭昭，你的聲音真好聽……”她仰頭看他，大眼朦胧，似攏上了一層迷離的水霧。

“哼，少說好聽的拍我馬屁，我不聽……”鳳玉昭将頭一偏，便不再理她了。

“昭昭，對不起了。我一早就想着來淩煙殿，可是娘親一大早就将我叫了過去，還非得帶着我出了一趟門，這一耽誤天就黑了，我一回來就趕過來了呀，昭昭別生氣了好不好？”

鳳珞兒一邊軟糯着聲音跟鳳玉昭道歉，一邊伸手輕扯着鳳玉昭的袖子。鳳玉昭仍是背着身子不理她。

“昭昭……”她又喚了他一聲，可鳳玉昭還是無動于衷。

“哦，好吧，昭昭生氣了，那珞兒先回去了，等過幾天昭昭氣消了再來。”鳳珞兒聲音軟軟地道。

“不要走……”

聽得鳳珞兒要走，鳳玉昭驀然就轉了身子，口中急切着道。

可是他一轉身就發現又上當了，那可惡的小人兒将雙手背在身後，身子直直地站在原地，腳下一點要走的跡像也沒有，正用一雙大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內的頑皮戲谑之意顯露無疑。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從小就這樣被吃得死死的，長大了可怎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