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争執
“姐。”池向向僵喊了一聲,從狄耀懷裏退出來。
細細的小雪中,狄嫆一絲不茍的站着,她的眼睛如琥珀珠子晶瑩透亮的,望着狄耀時目光不曾有一絲分心,酒意很重,風壓過來帶着酒精味,她的眉皺了起來,沒有看池向向,徑自問弟弟。
“喝的什麽酒?”
狄耀醉意在頭,灼熱,聲音卻冷,“茅臺。”
狄嫆塗着精致口紅的雙唇抿了下,沒繼續,轉而問池向向,“孩子呢?”
“抱回家了。”池向向手心發汗,勉強微笑,“我們一起回去看他?”
“好。”
……
池向向在狄嫆的眼神裏發虛,仿佛狄耀喝醉全是自己沒照顧好的原因,責任全在她。
回到家後,她先進了門,給站在地墊上的狄嫆拿了一雙拖鞋,放到她腳邊,着重了一句,“是新的。”
“謝謝。”狄嫆穿的是露腳背的高跟鞋,黑色的打底襪,略薄,日常暖氣充足下的打扮。
池向向趕緊到客廳把空調打開,一時卻找不到遙控器,家裏很少用客廳的空調,面積大耗電,所以,客廳陰冷的,她幹脆不找了,把狄嫆往房間帶。
“姐,裏面有空調。”
“沒關系。”狄嫆話音一落,主卧的門被打開。
劉素眉以為池向向回來了,就從孩子屋裏出來,一出門就看到一個渾身清冷的女人站在過道處,即是客卻沒有多餘的寒暄,一雙眼睛望到自己時,立即微低頭,禮節十足的語氣。
“伯母好。”
狄家終于來人了,劉素眉內心波瀾,表面平靜,“怎麽不來吃個飯?”
“專機誤點了。”
劉素眉聽着她那話,不由的嗤之以鼻,笑的假意,“是嗎?向向回來那晚也誤點,風雪交加,淩晨在機場連車都打不到,嗯,要感謝美國那什麽,星巴克,否則,連個避風的地方都沒有。”
冬夜有些靜,這串長句在客廳裏響了又響。
狄耀單手撐上鞋櫃,眉頭皺着,好像要倒下似的。
狄嫆屈身,波瀾不驚。
“抱歉,是我們的失誤。”
“是我任性了。”池向向僵笑的快哭出來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求放過,“媽,你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呵呵,好。”劉素眉笑聲極其虛假的,走了幾步,推開自己的卧室門,轉手,關上了,雖然沒有摔門,但不高興的情緒已經淋漓盡致了。她心裏,堅持要把狄耀趕出去的情緒已經到了頂點,忍不住要牽連他。
他來這兒一個多月,孩子出生一個多月,狄嫆趕在這天過來,意味明确,沒有這兩個狄家人,池向向又算什麽?
……
池向向現在哪能想到這些矛盾,她見狄嫆就和貓見了老鼠似的,躲都來不及,哪還敢主動招惹。
狄嫆在商界鋼鐵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在家也是這樣,不比狄耀的媽媽差幾分,好像狄家人都是這個樣子,有禮到透着疏離,狄耀也是這種人,只不過他更柔軟些。
狄嫆在熱氣撲面的房間沒有脫掉羊絨大衣,只掀了被角看小家夥酣睡的小小臉龐,她的神色緩和了一些,從随身手包裏拿了一對銀镯子放到了狄小池的枕頭邊。
“這是狄耀小時候戴的,一直被我收着,現在送給孩子。”
池向向聽到是狄耀小時候的東西心裏一陣溫暖,真是有心了,她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感動起來,然後,狄嫆又拿了一張黑色的卡遞過來,池向向的笑容僵硬了,莫名所以的看着她。
狄嫆依舊無波的音調。
“媽的心意,密碼和上次一樣。”
上次是六十六萬,狄耀媽媽給池向向買衣服和吃飯的,她哪裏能花到幾十萬的衣服錢和飯錢,戰戰兢兢收下了一直放床頭沒動過,這次再來一張,也用不着的。
池向向心中泛澀的,然而,狄嫆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說。
“我馬上走,別送。”然後,把卡放在了床上,與那對镯子分開很遠的地方。
情和錢分的遠,狄家人和非狄家人也分的遠。
池向向不争氣的眼眶就酸了,房門關上,微微的一聲,卻砸的她心頭好痛好痛。
她沒出去,就坐在床邊,默默掉起淚來。
如果張楠在,一定罵她,給錢給紀念品了,你怎麽還不知足?
是的,她怎麽還不知足,只是想和孩子姑姑平衡的說幾句話,也不行?
狄嫆時間緊迫,要連夜趕到另一個城市,她僅有的時間都得用在狄耀身上,她到了客廳,狄耀依舊站在玄關邊,英俊的臉龐上染着酒意,似有些蒼白。
“喝了多少?”
“差不多一斤。”他的嗓音也透着啞。
狄嫆皺眉,沒有外人在場,語氣寬松的,“這個地方的人茅臺都這麽喝?要品,你随俗了。”
狄耀閉了眼睛,又睜開,“晚上住哪?”
“不了,明天有會議。”狄嫆搓了搓冰冷的手,她注意到客廳的空調已經開了,大約是她進房後,狄耀開的,她笑了下,望着弟弟。
“打算什麽時候帶着孩子回家?”
這個問題已經回答過了,他卻還在重複,“等向向想回去。”
“這是什麽意思?”狄嫆對這個答案十分不滿,打比方的,“她要拉你做上門女婿你就做了?”
“為什麽不做?”
狄嫆臉色變了,她的語氣變得嚴厲,“阿耀,适可而止,沒有人欠你。”
狄耀擡頭看她,燈光下,他的姐姐依舊冷的可怕,一絲溫度都沒有,從前他也是這種人麽?
怪不得池向向恨他,那天晚上,路上風雪交加,她的眼淚結成了冰,變成刀子戳他是應該的。
狄耀心頭真的被戳到了似的一陣陣發疼,他望着狄嫆,聲音平緩。
“的确沒有人欠我,但我欠她的,所以,我還債的時候,你們不要打擾。”
狄嫆感到陌生與氣憤,他竟然為了池向向說這種任性到魔怔的話,他從前的理智,沉穩呢?
“你和她在一起了,也不像你了。”
狄耀笑起來,聲音充滿了諷刺,他的胸膛被一股怒氣襲擊了,被她語氣中對池向向的不屑刺激到了,然而,狄耀從小就知道控制情緒,所以,他沒有發出來,那笑也就成了一種自嘲,他看了看手表,提醒她。
“時間太晚了,回去吧。”
狄嫆無力的垂下手,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接着,她的手被狄耀放進了一張卡,黑色冰冷面子,涼涼的躺在她手心。
“姐。”他的笑意冷的冰渣子,認真的喊了她一聲姐,卻莫名讓狄嫆感受不到一絲姐弟間的溫情。
“六十六萬,應該沒變化吧。對媽說一聲,這種固定程序,不要再對池向向使用,她是我妻子。”
……
車子行駛起來,狄嫆還在想狄耀的一系列反常行為。
池向向走後的第三天,狄耀找不到人,把電話打到了她這裏,狄嫆當時正在氣頭上,劈頭蓋臉對着他一頓責備。
“她怎麽那麽不成器?區區一個名字,衆目睽睽下把媽氣的高血壓犯了,我們都顧着媽,誰還管她的任性妄為!她的胸襟呢,大局呢,這個人以後能陪你到什麽好位置?”
狄耀在電話沉默的像顆樹,過了好久,才抓到了一個重點。
“她走了?”
“是的,冒着大雪走的,沒人阻攔。我和你都是這樣過來,做錯事自己承擔,沒有人會哄你走臺階下。”
狄耀在通話後第三天回到家裏來的。
一身風仆沉沉,行李箱在地磚上冰冷的打着旋,他是沖上樓的,池向向的首飾,錢財一個沒帶,衣櫃裏的衣服倒是卷的一件不剩,狄耀翻抽屜,翻了好多個,連她一雙襪子都沒找到。
他獨自坐在衣帽間裏的長椅上,到天黑,也沒有和家裏人說過一句話。
那清俊的身影隐藏在月光投射進來的光亮裏,像孤獨的石膏。
然後,當天夜裏,他就離開了。
一月,未歸。
狄嫆想到此,結合他剛才說要留下來的話,她越發的不可置信,他真的喜歡上池向向那種類型的女人?
如果不是奶奶彌留之際想抱重孫,狄耀一夜風流惹下的女人絕對不會娶到家裏來,現在奶奶不在了,池向向各種上不了臺面,而且狄耀婚後一直在國外,就算在家裏的幾次,也和池向向生疏的可以,他哪裏來的豐沛情感給她的?
還是,自己看錯了麽?
狄嫆閉上眼睛,身心俱疲,車子在這座小城裏開,不一會兒就出了城,安靜的白雪默默地看着她,似乎也在嘲笑,何時和弟弟疏離的這麽遠,從繁忙的大學開始,還是……更早?
此刻,只能把他的反常,歸為事業的失力,而這事要從根本上解決,得讓另一個人來。
狄嫆又重拾了信心,自信那個人可以拉回他,反正,她打從心底的拒絕,狄耀是因為池向向而變化。
這不可能,她不可能會看錯,什麽是喜歡,什麽是不喜歡,她怎麽看不出來?
從前,狄耀對池向向相敬如賓的像客,怎會一夕間就變了,或者他是為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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