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兄弟

到了傍晚,天是霧濛濛的灰藍,這時候的北風更加肆虐刺骨,現今沒有一排排的高樓大廈,沒有城市熱島效應,滬城裏的冬日十分寒冷。

沒有下雪,風吹在臉上,仿佛要把皮肉連着骨頭一同吹裂。

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展艾佳不情不願端着一盆髒衣服出了門,許是怕她洗不幹淨,展艾萍如同監工一樣跟在她背後。

——都快晚上了,發瘋了才來洗衣服。

這麽冷的天,晚上都沒人願意出門,各家爐子裏生了火,燒了咕哝咕哝冒泡的熱水,寒風雖冷,偶爾裹挾着飯菜的香氣。

她們姐倆出門,走廊上有人,這一回遇見的不是陳家保這個大男人,而是他的母親,陳老太太。

老太太鄉下來的,普通話說得不标準,滬城話也講得不大好,人是個熱情的,見了人總要說兩句話。

“這是幹嘛去呀?”她問。

展艾佳立刻道:“我姐讓我去幫她洗衣服,大娘您來評評理,她這麽大個人了,還要我這個妹妹去幫她洗衣服。”

陳老太太哎呦了一聲:“讓你去洗衣服啊。”

展艾萍在一旁抱胸道:“我妹子年齡老大不小了,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也該學着操辦家務,她媽讓她學着洗衣服,老太太啊,您家有沒有要洗的,喊她幫着一起洗。”

陳老太太眼中一喜,這大冷天的,沒誰家願意洗衣服:“那感情好,有,咱家有衣服要洗,你這個好妹子,就應該多學學。”

老太太是個精明人,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哪怕沒有衣服也要翻出幾件衣服來給她洗一洗。

展艾佳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

展艾萍道:“老太太您來看着我妹子洗吧,她來滬城想找個對象,可不會做事,人家哪看得上啊,老太太您之前教您兒媳婦教得好,順帶來教教我妹子。”

Advertisement

“你可是挑對人了,她們這些嬌氣的女人家家的,洗衣服洗不幹淨,我守着,肯定教她洗幹淨,她洗不幹淨我叫她重洗。”

展艾萍颔首。

展艾佳簡直要瘋了,陳老太太是個刻薄的婆婆,之前可嫌棄她那個城裏的小兒媳婦,天天說三道四,這會她竟然跟展艾萍站在一起。

“老太太,我姐她快結婚了,她才該多學學怎麽伺候男人。”

陳老太太回家拿了三大盆衣服,他們一家老小攢下來的衣服都拿過來了,這時候樓道盥洗室沒人,六個水龍頭都是空的,沒人用,她的盆子占了一排。

陳老太太高興:“這會沒人,洗起來方便,展小妹子,你趕緊洗吧。”

“你姐已經找到對象了,你哪能跟你姐比啊?你這個沒找到對象的,才應該展現出你的賢惠,你的能幹,這才好找對象。”

陳老太太可是個機靈人,隔壁家做主的是誰她不可能不知道。

她腦子有病才去觸展艾萍的眉頭。

做人嘛,就要欺軟怕硬!硬碰硬,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

讨好展艾萍,才能跟在旁邊占便宜,喝一口熱湯。

“這麽冷的天,你趕緊洗吧,你這個小妹子,沒讀大學吧?”

“你也不想想你姐的手是什麽手,你的手是什麽手?你姐年紀輕輕的,就是大學生了,當老師了,她多優秀多厲害啊,她的手金貴着。”

“你就應該向你姐學習!”

……

展艾萍讓陳老太太監督展艾佳洗衣服,她自己則在一旁打了套拳法,陳老太太一邊看,一邊對展艾佳指手畫腳,教她怎麽把衣服洗的幹幹淨淨。

水龍頭的水嘩嘩嘩流出來,聽聲音就覺得像是冰刀子,剛流出來的水還有點暖,到了盆裏,被那寒風一吹,冰寒刺骨。

展艾佳的手凍得發紅,可她敢怒不敢言。

這陳老太太不幫她,她還為虎作伥,她若是鬧起來,不占理,這老太太可會胡攪蠻纏了,到時候在樓裏把她名聲搞臭。

展艾佳暫時還不敢跟展艾萍鬧起來,她和親媽住的是展艾萍的屋子,展艾萍若是把她們趕出去,她就不能留在滬城了,她哪會甘心。

只能暫時忍了。

“啊!”看見了一團東西後,展艾佳吓的扔掉了手中的東西。

陳老太太氣壞了:“你幹什麽呢?你幹什麽呢?你幹嘛扔我孫子的衣服。”

展艾佳的臉都要裂開了:“那上面——”都是孩子拉的東西。

這也讓她洗?忒不要臉了。

“上面怎麽了?這你也少見多怪,你不是女人啊?你以後不生孩子啊?你姐說得沒錯,我看你就應該多學學,你撿起來,我教你洗。”

展艾佳:“我不洗。”

“你不洗?到時候讓大家夥來評評理,你扔我孫子的衣服你還有理了?”

“你姐姐是優秀女軍人,優秀女老師,怎麽就有你這麽個捏輕怕重,不肯吃苦耐勞的妹妹?”

……

展艾萍在一旁看見陳老太太把展艾佳訓得狗血淋頭,突然就想到了一個詞——惡人自有惡人磨。

嗯,她就要做惡人。

夜裏,展艾萍将床褥換了過來,她睡大床,朱嬌容母女倆睡箱子上,展艾萍可不管這兩人是什麽反應,若是不睡,那就給她滾。

展艾佳抱怨了兩聲,抱着被子跟朱嬌容擠在一起,母女倆互看了一眼,決定明天打電話給展博告狀。

半夜展艾佳滾落在地上嚎了幾聲,展艾萍輕飄飄道:“你知道我當教官的時候是怎麽踹人的嗎?”

展艾佳沒有聲音了。

展艾萍躺在床上,她沒有半分睡意,腦子裏想了一大堆的東西,她要聯系弟弟展明昭,要找到顧晟,也要盡快解決賀明章那個狗玩意。

賀明章倒是好解決,他跟一個寡婦偷情,那寡婦有個“腹遺子”,實際是他倆偷情的産物……這個年頭亂搞男女關系,他等着去勞改吧。

顧晟,顧晟他這時應該在滬城,展艾萍大概猜到了他在哪裏,只不過,展艾萍感到一陣頭疼。

她怎麽讓顧晟娶她?

她若是嫁給顧晟,在旁人看來,不是她瘋了,就是顧晟瘋了。

瘋了就瘋了吧,明天她去找顧晟。

滬城某軍醫院。

站在醫院大門前時,展艾萍看着眼前的建築,忍不住唏噓,這是她畢業後頭一回工作的地方,即便過去幾十年,它最初的模樣仍留在她心頭。

醫院許多人還認得她,門衛也認得她:“呀!展醫生。”

“展醫生,您換成這身衣服咱可認不出來了。”

“比文工團的姑娘還漂亮。”

……

跟不少眼熟的人打了招呼,展艾萍遇見了一個中分齊肩短發女醫生,那人一見到她,立刻拉長了語調:“喲,稀客。”

這女醫生是薛凝佳,當初跟她一個組的,總被她壓一頭,兩人多次起了争執,展艾萍退出後,孫老師助手的位置便留給了她。

“展艾萍,你不是當老師了麽,不是要結婚了麽?不在家好好當你的新娘子,你跑醫院來做什麽?”

展艾萍冷冷道:“賀明章是在你那看見我的照片?”

原本還得意的薛凝佳神色一慌,她沒料到展艾萍竟然知道了這件事,是,賀明章是她的遠方親戚,這人有些才華,卻是個虛僞還……的男人,展艾萍長得好看,更是烈士的女兒,出身好,賀明章一見果然上心了。

“啪!”展艾萍給了她兩巴掌,這兩巴掌她用盡了全力,薛凝佳被她打蒙了,嘴角挂上了血絲。

“你……你敢在醫院打我!”

展艾萍冷笑道:“你找那麽個垃圾玩意來接近我?”

“手段下作。”

“我會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孫老師。”

“不不不不……展艾萍我求求你了,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惹你了,要不你再打我出氣吧。”薛凝佳這時已經慌得六神無主,她不知道展艾萍究竟知道了多少,她以為展艾萍今天來醫院正是為了這件事。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展艾萍她優秀,她是烈士的女兒,她若是在醫院鬧起來,把之前的事情抖出來,她完了,她全完了。

“要不我給你補償,你說個數,你放過我吧,我想留在滬城,我真的想留在醫院裏,展艾萍,求求你了。”

展艾萍看着她,語氣冷淡至極:“薛凝佳,你會是個好醫生,滾吧,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

薛凝佳頂了她的位置,不說別的,她在後來是成為了一位著名的外科手術大夫,救了不少人。

薛凝佳一聽這話,忙不疊走了,她理了理頭發,戴着口罩和帽子,生怕被人瞧見。

幸好她們說話的地方,是在醫院的角落裏,應該沒幾個人聽見。

展艾萍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驀地有些難過,她原本是想來找顧晟的,卻遇上了薛凝佳,想起了那些荒唐又可笑的過去。

小時候她們都說她聰明,實際上她再蠢不過了,天真,單純,沖動,母親小時候時刻教她,要像一個男人一樣,要頂天立地,她雖然信母親的話,可是……

她按着母親的要求去做,內心卻很矛盾,因為她也是個愛美想要被人珍視的小姑娘,母親要她剪短發,不準她穿裙子,實際上她卻羨慕大院裏別家的小女孩,梳着麻花辮,穿漂亮的紅裙子。

小時候她被人從臺階上推下來,她哭着去告狀,從來不會得到媽媽的安慰,只會挨一頓罵:

“他為什麽推你?那是因為你軟弱好欺負。”

“就你這細胳膊細腿的,不欺負你欺負誰?”

……

她很少被人溫柔對待,才會在年輕的時候錯把砒()霜當蜜糖。

她沒有表現的那麽強硬,內心很軟,渴望被人珍視,被人保護。

——真是糟糕透了。

人這一生,既漫長又短暫,無倫遇見多少人,終究只是一趟只屬于自己的孤獨的旅程。

她母親說得對,人不能軟弱,在這世上只有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她不需要被人珍視,也不需要被人保護。

醫院的環境十分安靜,電線杆上落了兩只不知名的鳥,天灰蒙蒙的,竟開始下起了小雪,寒風卷着天地變換光影,象征着醫院的雪白變成了暗沉的深灰。

展艾萍獨自一個人站了一會兒,她轉過身,看見了轉角處站着的一個人,那人停在一樓的窗戶下,披着一件軍大衣,他身上的衣服很新,這樣綠色在陰沉沉的冬日裏格外明豔,像是濃墨重彩的一筆油畫。

他眉骨凸起,眼窩很深,張揚的劍眉,挺直的鼻骨,使得他的五官深邃立體,哪怕現在的光線并不明亮,那俊美的輪廓仍然奪人眼球。

煙霧升起,他手指間夾着一根煙,男人緩緩垂眸,又是一陣煙霧漾開在寒風中。

展艾萍的心髒驟然一停,她沒想到會在這時見到他,一切都來的太突然,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

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是跟她打小不對付的死對頭,卻又是與她同床共枕十年的老伴的……年輕的時候。

展艾萍大步向他走過去,她走得快,身邊的風速加快,她耳邊聽見了風的呼呼叫聲。

順手奪過他手中的煙,手法娴熟掐滅,展艾萍道:“醫院禁止吸煙。”

顧晟:“……你管我?”

“手斷了還不好好養着,以後有你的苦頭吃。”展艾萍的目光停留在他還綁着繃帶的左手上,眉頭微皺,這一回顧晟立了二等功,左手卻受了重傷,還留下了後遺症,雖然活動不受影響,可一到了寒冷陰雨天氣就疼得厲害。

她擡眸,發現顧晟正瞪大了眼睛看她,或者說是瞪着她手中的那根被掐滅的煙。

雖然年代久遠,可展艾萍依稀記得,這煙好像還蠻貴的,特供品種。

展艾萍:“……”

展艾萍心想,我就管你,都管你丫的十年了,醫護說誰來都制不住他,就她在一旁好使。

說起來這家夥抽煙喝酒愛吃肉,是個倔強臭老頭,一身壞毛病,愣是沒得個肺癌胃癌肝癌腸癌胰腺癌的,活蹦亂跳到了七十歲,身體越活越硬朗了……

只能說這家夥,他基因好。

雖然顧晟現在才二十五歲,讀軍校也算軍齡,湊湊也有十年了,是個老兵油子了,抽煙喝酒他啥不會啊。

“想要?”展艾萍拿着手上的半截煙晃了晃,下一秒,她順手一彈,正好掉進醫院垃圾桶,她淡淡道:“沒了。”

顧晟:“兄弟,你想打架?”

展艾萍無言以對:“……誰要跟你稱兄道弟?”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