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小棉襖 (1)

兒媳婦親手給煮的中藥, 想不喝都不行。

顧澤岸夫妻倆坐在中藥房裏,面前擺着兩碗藥,黑乎乎的, 瞧不出是什麽東西, 聞起來更是令人覺得難受,顧澤岸捏着鼻子灌下去了。

顧澤岸慫恿秦英也喝:“老婆子,該你了,夫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秦英原本不太想喝,因為中藥見效慢,她之前吃過好些藥, 都沒什麽用,這一回……唉, 畢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

她也端着藥喝了, 點評道:“味道還不錯。”

除了有點惡心外, 她也沒嘗出啥滋味來,中藥最令人難以接受的, 就是那股奇異的藥味, 剛入嘴時感受不到, 之後那藥味擴散, 齁的人胃都要吐出來。

顧澤岸:“……”

他摸了摸鼻子, 心想主要還是難聞。

周忠華周醫生見他夫妻倆喝藥,在一旁樂呵, 他跟展艾萍道:“你這公婆真有趣。”

顧澤岸道:“你們當醫生的更有趣, 這中藥房裏味兒挺大的,每天聞着不膩嗎?”

周忠華:“聞多了就聞習慣了。”

“這中藥香, 迷人。”周忠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在外人面前, 他要表現出一位靠譜老中醫的模樣。

顧澤岸道:“萍萍,你下次拿點咖啡來給這老大夫來嘗嘗,我喝着那咖啡也覺得像中藥,原本還不想買,但是你婆婆說,你們年輕人,興許會喜歡。”

“想想也是啊,你個學中醫的,怎麽不喜歡?”

“或許你們這些醫生,就喜歡藥味。”

展艾萍忍不住道:“咖啡就是這邊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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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遠的從北邊帶着咖啡回原産地,也真是不容易,顧澤岸夫妻倆這次來,給兒子兒媳帶了不少東西,除了奶糖奶粉水果罐頭牛肉罐頭之類的吃食,還有比較難買的咖啡。

因為本國人不愛喝咖啡,這邊産的咖啡大多是供外賓使用或是用來出口換外彙的。

顧澤岸愣住了:“是,是嗎?”

“忘了。”

“怪不得這邊的中藥也很苦。”

展艾萍笑道:“這裏的水果甜,等爸媽你們味覺恢複了,一定要嘗嘗這邊的水果。”

顧澤岸和秦英夫妻倆互相看了一眼,心想沒那麽樂觀。

展艾萍見他們把藥喝了:“那就進針灸室吧,比較有氣氛。”

雖然在哪裏針灸都可以,但是在專門的針灸室則顯得正式一點,總要給公公婆婆最好的待遇,讓他們相信她的醫術。

“爸、媽,我還可以給你們做按摩。”

顧澤岸咽了咽口水:“免了免了,昨天那個大孝子已經給我捶背揉肩了。”

秦英:“我想看看父慈女孝,萍萍你多紮他幾針。”

顧澤岸:“萍萍你紮她!你婆婆更嚴重!”

秦英:“你公公他掉頭發,你給他治治。”

顧澤岸:“明明家裏地板上掉的頭發都是你的……”

……

展艾萍:“別吵,一個一個輪流紮……”

夫妻倆躺在那裏,輪流被施針,被針刺進去,痛倒是不太痛,就是那些“針”看起來十分兇殘,體驗感不太好。

中醫的針,大大小小長短不一,看得讓人眼花缭亂直咽口水,別說是紮舌頭,更有紮眼球紮腦袋的。

讓人心驚膽寒。

紮完了,顧澤岸滿是懷疑:“要幾天才有效?明天我能吃着味兒了嗎?萍萍你真的學醫出師了?”

“別懷疑咱萍萍,我倒是有點感覺了……”秦英漱了下口。

“真的啊?”

秦英道:“要真能嘗出味兒就好了。”

紮了針,展艾萍帶上了藥包,跟顧澤岸夫妻倆回到了營區,秦英在車上忍不住說了一路:“好像是有點藥效了,我現在一嘴的苦味兒。”

顧澤岸:“吃出苦味算什麽好事。”

展艾萍笑:“媽,您回去嘗嘗顧晟做的菜。”

“行,親兒子燒的菜,我得多吃點。”

顧澤岸哼一聲:“我們顧家的男人從來不重口舌之欲。”

秦英:“那你幹嘛不愛吃我燒的菜?”

顧澤岸:“……既然有食堂,幹嘛不吃食堂,非要自己煮,省點功夫不行嗎?”

聽着他們夫妻倆吵吵鬧鬧,回到了營區,顧澤岸去給老戰友打了個電話,也就是隔壁的老張。

老張比他還心急:“老顧,你去看孫子了?怎麽樣?真懷上了?”

“懷上了懷上了,兩個呢。”

老張在電話裏道:“你也是不容易,六十歲的人了,總算有個孫兒。”

“什麽六十歲的人,老子還沒到六十。”

顧澤岸嘆了一口氣。

老張在電話裏奇怪道:“這會兒媳孫子都有了,你嘆什麽氣?”

“老張啊,以後讓你兒子,別找醫生當媳婦。”

“什麽?”

顧澤岸:“一言難盡。”

他們探親成治病了,又是喝藥,又是紮針。

晚上顧晟回來,又是他勤勤懇懇地做菜燒飯,顧澤岸在一旁,什麽都不懂,瞎指揮,“我瞧你這個切得不夠細。”

“這魚還要這麽弄?”

“怎麽這麽多調料?”

……

顧澤岸在一旁觀察兒子顧晟燒菜,他嘴裏瞎指揮,實際上想偷師兩手,等以後退休了,在秦英面前瞎顯擺。

“老五啊。”顧澤岸暗搓搓跟顧晟說道:“你媽燒菜那麽難吃,現在你這燒菜的天賦,肯定是遺傳你老子的。”

顧晟蓋上鍋蓋,回過頭:“也許是我天賦異禀,你生五個兒子,才出我這麽一個。”

“那怎麽可能。”顧澤岸拍拍他的肩膀:“世上沒有無中生有的事,你老子我出馬,比你更厲害。”

他們父子倆在竈臺邊忙來忙去,展艾萍則陪着秦英聊天,秦英問了她好些事,關心她跟顧晟在這邊的生活,展艾萍都告訴她了。

秦英高興:“你跟老五,是有緣分的,以後好好過日子。”

展艾萍笑着點頭。

“肚子裏的孩子沒鬧你吧?”

“我懷老五那會,他可調皮了,一天到晚鬧個不停。”

展艾萍摸着自己的肚子:“這倆還好,嘶——說他倆乖巧,這又鬧起來了。”

“鬧騰點也好,兩個小猴兒,就跟你和老五小時候一樣。”秦英笑:“以後啊,有的你倆頭疼。”

展艾萍:“就讓顧晟治,他說他這個大霸王,肯定能壓住兩個小霸王。”

“可不是。”秦英往外面一努:“正在表演父慈子孝呢,讓肚子裏的孩子學學。”

展艾萍一聽這話就樂了,她捂着頭:“完了,媽,我頭疼,萬一真是兩個小猴子,都像顧晟,天天在家裏給我上演‘父慈子孝’,我可怎麽辦?”

秦英笑:“我可不信你沒辦法,老五是個搗蛋鬼,你小時候比老五更難纏。”

“院子裏的大姐頭,展大萍萍還怕幾個小孩啊?”

展艾萍:“……”

“最好一個像你,一個像老五,讓你倆嘗嘗你們爹媽當初過過的日子……也沒那麽吵,就當是家裏養了一群鴨子。”

“萍萍,你小時候說話跟機關槍似的,突突突——那嘴皮子,別人都說不過你,你公公說你是個小麻雀,一天到晚叽叽喳喳。”

“他就想要個像你這樣的小女兒,特別可愛。”

這就是跟熟人結婚的痛苦之一,小時候做過的事情,彼此父母都一清二楚,甚至很多事情,記得比他們本人更牢靠。

“你跟老五玩捉迷藏的時候還記得不……”

“還有那次,你一歲多的時候吧,剛學走路,老五他抱你,你尿在他身上了……”

展艾萍皺着眉頭:“還有這種事嗎?”

“其實他小時候就親過你了。”

展艾萍:“……”

秦英拉着她說些過去的事情,只讓展艾萍覺得匪夷所思,懷疑秦英是不是在騙她,秦英說得起興頭,越說越來勁了。

展艾萍:“我們小時候明明天天打架。”

秦英道:“打是親罵是愛,你倆一起被罰站,一起被罵,你公公要揍老五的時候,你在一邊加油鼓勁。”

展艾萍瞪大了眼睛:“我也沒那麽壞吧,我讓公公打狠點?”

她有那麽愛拱火嗎?

秦英愣了下,“不,你讓老五跑快點。”

展艾萍:“……”

“那我肯定被我媽罵了。”

“是啊。”秦英點頭。

很多事情展艾萍早就記不清楚了,要不是秦英說起來,她還不信。

“你看看你倆,青梅竹馬的,多少回憶,大院裏你那些叔叔阿姨,愣是沒想到你倆還能結婚在一起。”

“就那個王大爺你還記得不?早就退了,聽老顧說你倆結婚了,他說是打死也不肯信啊……”

秦英跟展艾萍說了半天,說的她口幹舌燥,連喝了好幾口茶水,她喝着那普洱茶,越喝越來勁了,就覺得嘴裏這茶水,回甘甜。

今天白遷兩個人在招待所吃的飯菜,屋裏就他們四個人,顧澤岸和顧晟父子倆端菜起來,顧晟放下盤子,對展艾萍兩人道:“我做菜的時候,我爸圍在我身邊,就跟一只趕也趕不走的蒼蠅一樣,煩人。”

“你才煩人,你以為我想跟你在一起啊。”

顧晟解了圍裙:“被我爸煩着,今天的菜可能不大好吃,媳婦兒你擔待點。”

“你你你你——”顧澤岸氣得要踢他。

顧晟把圍裙丢給顧澤岸,自己回去端菜,顧澤岸拿着圍裙,想象一下穿在自己身上,會不會十分違和?

顧晟今天又燒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肴,桌上還有兩道野生菌,主要是幹巴菌和雞枞菌,還有幾樣雜菌,是他早上托人去山上采的,這會還新鮮着。

展艾萍揉了揉鼻子:“聞起來好香。”

她咽了咽口水,強行忍着,才沒有多吃野生菌,真是太折磨人了,守着幾樣“山珍海味”,還不準人多吃,等以後有了冰箱,她也要填滿一整個冰櫃的野生菌。

秦英見着那一道炒雞枞菌,她沒忍住,夾了一筷子,滿嘴的鮮甜,那奇妙的鮮味兒刺激着她的唇舌,口腔裏不斷分泌出口水,讓她食欲大增。

“我吃出味兒來了,這也太好吃了!”秦英眼睛裏放光,一向食欲不振的她在這時仿佛被饞蟲附體,嘴裏沒滋沒味的日子過久了,這一下子嘗到了鮮味兒,根本停不下來。

“竟然還有這麽好吃的東西。”秦英越吃越上頭,“萍萍,你還真厲害了,我吃出味兒來了!這邊的菌子真好吃,老五的手藝也好。”

秦英嘴上激動,可她拿筷子的手沒有空下來,這時候她哪能急着說話,她正急着吃東西。

展艾萍面對着一桌子的飯菜,也在快速大快朵頤,她好兩天沒吃顧晟煮的飯菜,正想念的緊。

顧晟就更用說了,他年輕,身體強壯,正是吃的最多的時候,一大桌子的菜,大半都要進他的胃裏,自己燒的菜,越吃越好吃。

他一邊吃,還不忘眼明手快給自家媳婦兒夾菜,“媳婦兒,來嘗嘗這個,這個好吃。”

“嗯。”

他們三個人吃得飛快,就剩下顧澤岸一個人沒滋沒味的:“我怎麽還是覺得淡了點。”

“有有有、有那麽好吃嗎?”顧澤岸見他們三都吃得開心,自己也着急了。

憑什麽就他嘗不出味道?

“萍萍,你這藥是怎麽回事?我怎麽今天沒食欲,我嘗不出味兒,我就幹看着你們吃?”

展艾萍安慰他:“爸,你跟咱媽的情況不一樣,你這個要慢慢調理才能恢複。”

“明明她更嚴重,怎麽就是我要慢慢調理?!”

秦英:“萍萍,你別管他,咱們繼續吃。”

秦英吃的是胃口大開,她許久沒有過這樣的時候了,味覺消失了這麽些年後,她現在覺得,有個好舌頭真是太重要了。

不能吃這些個美味的東西,人生都少了幾分樂趣。

“自古以來民以食為天!咱們就是得吃!”

秦英的味覺恢複很快,這一嘗到滋味,那就停不下來,展艾萍又帶着她品嘗這邊的菠蘿蜜,還有這裏的大芒果,秦英吃得不亦樂乎。

等到顧相宜請假過來,她自覺帶了一只雞上門,還拎了些野生菌,顧澤岸見到幾月沒見的小女兒,瞪着她手裏的那只雞。

——他嬌弱不能自理的小女兒還會拎雞了!

顧相宜手裏提的雞還是活的,她用草繩提着翅膀,這雞掙紮的厲害,爪子尖利,被顧相宜狠狠往後拽着,兩只豆豆眼盯着前方。

顧澤岸盯着雞。

雞也跟他大眼瞪小眼。

顧澤岸驚疑不定:“你,你還知道講禮了,上你親哥家帶只雞。”

“爸,這裏的土雞很好吃。”

顧澤岸:“雞還能有不好吃的?”

顧相宜道:“我哥煮的雞好吃,上哥家蹭飯總要帶點東西,拿只雞,給我嫂子補補身體,醫院的飯菜不好吃,我就想吃我哥煮的。”

顧澤岸挑眉:“你哥煮的真好吃?”

“當然好吃了,爸,難道你還沒嘗過?難道我哥不願意煮菜給你吃?”

“我吃過。”顧澤岸擺擺手:“也就普通手藝吧,不如飯店大廚。”

顧相宜:“……”

“你爸我什麽好東西沒吃過,你小哥煮的菜,你爸我都提不起興趣。”

顧相宜好奇道:“爸,你喜歡我媽的手藝?”

顧澤岸:“……那倒也不是。”

顧相宜也不跟他多說,直接喊:“哥,快來殺雞啊!”

顧晟拿把菜刀給她:“你讓雞獨自上門就得了,你還過來幹什麽。”

“自己殺。”

顧相宜:“我殺的不好吃,你來。”

顧晟挑眉:“你也敢指派我了?”

“給咱嫂子補身體的,當然得哥你親自來了。”

“行。”聽了這話,顧晟被說動了,只要跟自家媳婦兒相關的,他都好說話。

提刀殺雞去。

顧澤岸在一旁看完了兄妹倆的對話,他十分不滿,他教育小女兒:“你在家頤指氣使的窩裏橫,你在你小哥面前那麽慫,屁話都不敢放一個,你還是将門虎女嗎?丢人。”

“我哪裏丢人了。”顧相宜樂呵呵的,她用一只手擋住嘴,悄悄道:“爸,我跟你說,我小哥現在可好哄了,嫂子就是他軟肋,讓他去給我嫂子做什麽都行。”

顧澤岸:“你媽讓我去做什麽,我也行。”

“是是是。”顧相宜配合道:“誰讓你們顧家的男人疼媳婦,祖傳的懼內,怕老婆,上梁不正下梁歪。”

“什麽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爸我這是起了良好的帶頭作用,你瞧瞧你哥之前說的什麽話,他還想收拾萍萍……”

顧相宜進屋去跟父母聊天。

顧晟任勞任怨的,又開始準備燒一大桌子菜,他撸起袖子,莫名覺得自己真成個廚子了,一家子全賴他燒飯做菜,還不如吃食堂。

“再煮這一頓,明天就讓他們吃食堂,媳婦兒我只燒菜給你吃。”

“哪容得了他們在我家充大爺。”

展艾萍站在他身邊,手裏端着一盤芒果丁,時不時給他嘴裏喂一塊。

展艾萍道:“小夥子,火氣別那麽旺。”

顧晟板着一張俊臉,往自己臉上指了指,展艾萍了然,主動去親他一下。

念及他的苦勞,展艾萍還十分認真地噘嘴親了,噘嘴弧度很大。

誰知道回過頭,就見到顧澤岸夫妻倆領着個小女兒,三雙眼睛看着他倆。

展艾萍只覺得眼前一黑,她要暈過去,這一家子剛才不是還要進屋聊天嗎?怎麽都跑出來了。

“你們都看見了?”

顧晟:“媳婦兒,我保證我沒看見你臉紅完了。”

顧澤岸:“我沒看見。”

秦英和顧相宜:“我們也沒看見。”

展艾萍的臉紅得透透的,眼前這一群顧家人,她誰都不想見。

“媳婦兒,陪我燒菜,別搭理他們。”顧晟臉皮厚的很,現在他心情暢快,颠鍋拿鏟不在話下。

展艾萍拿了個小凳子,坐在他旁邊,監督他燒菜。

顧澤岸三個人回到裏屋說話,秦英夫妻倆問起顧相宜在軍醫院裏的情況。

顧相宜如實說了。

顧澤岸奇怪:“你不是為了那吳醫生來的嗎?在醫院待了幾個月,這還拿不下他。”

“真沒用!”

秦英翻了個白眼:“……有些人出來時可不是這麽說的。”

“我現在跟那個吳醫生沒關系,我沒跟他說話。”

顧澤岸和秦英點頭:“真的啊?過來的時候你死命要過來,怎麽來了你又不喜歡了?”

“都是我哥盯着呢,他笑話我。”顧相宜憤憤道:“我肯定找個比我哥更疼媳婦兒的對象。”

“對對對。”這點顧澤岸十分支持:“不着急,爸媽不催婚,咱們小妹慢慢找對象,晚點結婚也沒事。”

秦英嘆氣:“早知如此,就應該早點把你送到你哥這來。”

顧澤岸道:“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回去?我不回去,我現在在軍醫院工作的好好的,爸媽,我跟你們說,我可會打針找血管了,我眼睛很厲害,以後你們生病,我親自給你們打針。”說到這點的時候,顧相宜十分激動。

顧澤岸:“……”

秦英:“……”

“真的!你們女兒我紮針,一紮一個準,護士長都誇我。”

這女兒還是不要算了。

顧晟讓顧相宜來端菜,一家人圍成一桌團聚,顧相宜道:“別看咱們表面上是五個人,實際上七個人。”

顧晟道:“就你落單。”

“哥,看在好吃的份上,我饒了你。”顧相宜要化悲憤為食欲,跟着身邊兩對夫妻一同吃飯。

顧澤岸嘗了兩口顧晟做的飯菜,意外的,他竟然也覺得好吃了:“這酸菜魚真不錯,今天可算是放夠鹽了。”

鹽是一切調味料之本,鹽是畫龍點睛中最重要的那一步,嘗不出鹽味的痛苦,不比失去味覺好到哪裏去。

如果一個人試試兩天做菜不放鹽,保準他受不了。

嘗出這鹽味,所有菜都變得好吃了。

顧相宜道:“我哥燒菜水平沒得說,萍萍嫂教的好。”

顧澤岸點點頭:“是很不錯,兒子啊,表現很好,明天繼續燒菜。”

顧晟呵呵道:“明天我去食堂給你們打飯,招待所的飯菜還不錯,你們有福了。”

秦英不答應了:“這哪成啊,兒子,媽要吃你做的菜!”

顧澤岸:“就是,你爸也要吃你做的菜!”

“我也是我也是,你小妹也要吃。”

展艾萍:“你老婆和你的兩個娃都想吃。”

顧晟:“……老頭子,你們什麽時候才回去?”

顧澤岸開心道:“當然是吃夠本了再回去,兒子啊,你跟你媳婦兒,一個大廚子,一個大神醫,你倆真不錯。”

顧相宜道:“什麽神醫啊?”

“我跟你爸之前味覺不大好。”秦英道:“多虧你嫂子給我治了病。”

“你媽我之前嘗不出味道。”

“啊?”顧相宜傻眼了:“媽,你嘗不出味道?你嘗不出味道你還燒菜給我吃?”

“你還真是我親媽啊!”

顧相宜簡直要淚崩了,“我簡直是全家最慘的那個人了,萍萍嫂子,我太可憐了,我哥他不是人,我爸媽也不是人。”

“原來我跟爸媽吃飯,他倆都嘗不出味道,就我一個人覺得難吃!”

當時顧相宜還覺得奇怪,還以為是自己的舌頭嬌氣,雖然很難吃,可爸媽都吃了,她怎麽就不能吃了?

……她還經常陪爸媽吃飯。

顧相宜嚎叫:“媽,你味覺好了,你自己嘗嘗你做的飯菜,那是人吃的嗎?”

“我也太慘了,為什麽我這麽慘!”

顧澤岸道:“誰讓你不太聰明的,你瞧瞧你哥,你瞧瞧你嫂子,跟父母吃一頓飯,就發現了我跟你媽味覺不好。”

“你呢,你一點都不關心爸媽,吃了那麽多頓,你愣是啥都沒發現。”

顧相宜:“我——”

“我媽燒菜那麽難吃,我還經常陪她吃飯,我難道還不是體貼的小女兒嗎?我還不夠關心嗎?我比窦娥還冤!”

“是是是。”秦英哄她:“乖女兒,你就是人憨了點,媽都讓你別吃,你還吃得香。”

顧相宜雙眼含淚:“我是知道媽你舍不得浪費糧食,這麽難吃,我不幫你分擔一點,讓你一個人吃這麽難吃的?”

“誰知道媽你竟然嘗不出味道,那還不如讓我來燒菜算了!”

“我也太慘了吧!”

……

顧相宜的經歷讓人同情,顧澤岸夫妻倆好好安慰了她一番,顧晟這個做親哥的,也答應再給她燒一桌子好菜,展艾萍這個親嫂嫂,決定給她做雙皮奶吃。

夜裏,顧相宜跟爸媽一起去招待所睡覺,顧晟把家裏收拾幹淨,他先洗了澡,又陪着展艾萍一起洗,展艾萍肚子大了,行動不太方便,怕她磕着碰着,總是守在她身邊。

洗完了,裹着毛毯,直接将人抱進了房間。

“重不重?是比以前重不少吧。”

“不重,兩個你我都抱得動。”

展艾萍在床上側卧着,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剛才顧小妹那樣子,忍不住笑了:“還是生個女兒好,像她小姑姑。”

“媽媽的貼心小棉襖。”

“我爸都說她是個兔子,窩裏橫,你還說她是小棉襖,貼心小棉襖?我看是黑心小棉襖。”

顧晟眼神溫柔,他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還是生兩個像你的女兒好,爸爸的溫馨軍大衣,來兩件,正好可以替換。”

展艾萍:“……溫馨軍大衣?軍大衣還能溫馨?憑什麽像我就是軍大衣啊?”

“在這裏,你還想來兩件軍大衣,熱不死你!”

“我不怕熱,多來兩件軍大衣我都不怕。”

展艾萍被噎了一下:“我怕熱。”

顧晟笑着俯身親了親她:“到時候我拎着三件軍大衣走。”

展艾萍把他的俊臉拍開,“希望你不是光說狠話。”

“肯定不是。”

顧澤岸夫妻倆在這裏待得樂不思蜀,受到兒媳的精心調養,他現在味覺恢複的越來越好,跟秦英一起胡吃海塞,白天兒子兒媳不在,夫妻倆四處溜達,蹭吃蹭喝,這時候水果旺季,山上的水果不值錢,遍地野果,他們跟着山裏人進山,各種吃吃喝喝。

兩人還趕早上山采野生菌,他們也喜歡這東西,随便煮都好吃,當然,他們絕不自己煮,晚上要吃小兒子顧晟煮的菜。

可惜快樂的日子不長久,顧澤岸假期沒那麽長,他得回去了。

秦英有些猶豫,她跟展艾萍商量:“你現在肚子這麽大了,要不要媽陪着你,将來兩個孩子,你也看不過來。”

“您要是留在這,那咱爸不就成了光杆司令?”展艾萍搖搖頭:“這邊軍屬有照顧,也有托兒所,我還能帶着去上班。”

“帶着去上班啊,那也太辛苦了,要是能有人專門幫你帶孩子……”

“也不能讓您來,您以前養了六個孩子已經夠辛苦了,現在又要帶孫子,這邊帶了兩個,以後呢,還要繼續帶多少,還不得累壞了。”

秦英搖了搖頭:“他大哥,他大哥是沒什麽心思了,老二老三……他倆就算了,老四……”

展艾萍也不想讓秦英來幫自己帶孩子,顧澤岸還沒退休,這天南地北的,他們夫妻倆就要兩地分居了,過意不去。

這邊家屬院有困難,會有小戰士來幫忙看顧下孩子,也有托兒所,展艾萍也能把孩子帶去醫院,做個搖籃床,沒有病人,她就自己看孩子,有病人來了,小秦說能幫她看會兒孩子。

她在鄉鎮醫院,上一天休一天,也不算太忙。

顧澤岸夫妻倆走了,走之前給展艾萍留了一千塊錢。

展艾萍拿着一千塊錢,心想她懷孕之後,真是收了不少好東西,弟弟展明昭一直給她送吃的,送奶粉;她爸展博也給送了三百塊錢和油票布票;顧小妹也是隔三差五弄點肉來改善下夥食,說是要給她補身子。

吃的用的不缺,唯一難受的,便是身子一天天大起來,行動不方便。

醫院的病房已經蓋到了第二層,邊上的手術室也在動工,手術室那邊先圍了個院子,回字形的小院子,上下兩面圍牆,左邊是手術室小樓,右邊則是洗衣房,專門用來洗衣消毒。

院子中央留了一棵巨大的棗樹,種了很久了,郝院長沒舍得砍掉,就說留在那裏。

醫院裏新來了一個産科護士,或者可以說是“助産士”,省裏和縣裏培養了不少助産士,這助産士年紀也不大,是剛從衛校畢業沒幾年的姑娘,叫陳蘭蘭,也沒結婚,搬進了醫院家屬平房。

陳蘭蘭是個大心髒,說話特有意思,“吓死我了,之前我給人接生,我以為是兩個,哦,兩個出來了,以為沒了,誰知道,我豁,居然又拽出來一個,三胞胎啊!”

她吃飯的時候什麽都能聊:“我之前輔助人做手術,我一看那腸子,看着看着我就餓了……”

……

其他幾個人都不喜歡吃飯的時候跟她說話。

展艾萍的肚子有六個月大了,照樣來醫院上班,她就在中藥房坐診,不再給人接生,也不再出外診。

郝院長跟她商量着醫院擴建的事情,展艾萍道:“等以後醫院擴建了,中藥房單獨留着,另外可以分作外科、內科、婦産科、兒科和防疫科……”

“防疫科?”現在孩子的防疫驅蟲還是混合在西藥房裏。

“驅蟲藥要督促孩子們吃。”現在寄生蟲問題還挺嚴重,孩子容易感染寄生蟲。

“先分外科內科和婦産科吧。”

郝院長開醫生大會,會上講了些問題,會後幾個醫生聚在一起聊天,郝院長道:“咱們醫院這幾個月效益很高。”

接診人數多,更是盈利了不少錢,三個月能發一筆績效錢。

秦豔芳道:“多虧了展醫生啊,還有那報紙,擴大了咱們醫院的名聲,不少人來咱醫院看病。”

“那些知青大老遠跑來拿藥,還不就是為了來瞧瞧咱們這會講科學的展醫生。”

周醫生:“怎麽就不是來瞧我的?”

郝院長點點頭:“醫院效益好,大家都高興,雖然忙是忙了點,但你們的津貼都加了。”

郝院長也沒想到他們醫院還能有加津貼的那一天,現在醫院的收入已經能維持醫院人員的工資了,基本工資由財政撥款,多的收入,一部分作為醫院資金,一部分還能作為津貼補發給醫護人員。

趙京說誠實話:“我就是為了這點蠅頭小利才沒調走。”

誰也不會嫌錢多,若是去個鳥不拉屎的鄉鎮醫院,一天到晚都沒幾個病人,不說事業成就感,就連錢也弄不到幾個。

雖然也多不了幾塊錢,可幾塊錢也是錢!

趙醫生這會兒不想調走了,因為他被金錢腐蝕了。

郝院長道:“那你繼續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好好工作,甭想着調走了。”

陳蘭蘭道:“為什麽趙醫生一直想調走?”

秦豔芳竊笑。

趙醫生拍桌子:“你們不準說!”

展艾萍:“因為他剛來醫院的方式不正确。”

陳蘭蘭:“……”

開完了會之後,郝院長又是挨個畫餅,畫到展艾萍面前時,殷殷對她說:“展醫生,你得再多堅持堅持,等你生了孩子,咱們的住院大樓和手術室也要建好了,那就是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你可千萬不能撂擔子不幹。”

“咱們醫院這些人之中,就你的學歷最高,你要是能把手術室撐起來,這副院長肯定是你的,我呢,我也幹不了幾年了,以後這院長還得是你的。”

“咱們醫院現在效益起來了,繼續保持下去,以後有更多資金擴建,咱們有更多病床,有更多病人,我們要做縣裏最好的鄉鎮醫院。”

……

要想當領導,就必須會畫餅,展艾萍想着,何不夢想再大一點,做縣裏最好的醫院。

秦蘭芳在醫院裏養病,這麽些日子過去,她的情況好轉,已經能扔掉拐杖,展艾萍陪着她複建,兩個人一同在院子裏走,她是孕婦,本身就要多走動走動,有利于生産,秦蘭芳一瘸一拐的,開始只能走幾步,到後來一個人能走十來分鐘,甚至半個小時。

只不過她走的比較慢,走路也是高低不平,但她脫離了拐杖,已經很滿意了。

秦蘭芳能自己走路後,她就喜歡上了穿裙子,她跟姜團長已經決定好要結婚了,姜團長那邊結婚報告早就打上去,通過了政治審核,兩人即将成為一對夫妻。

只是越到結婚的日子,秦蘭芳越是擔憂。

姜團長條件好,秦蘭芳覺得又老又瘸的自己是配不上他的,她心裏十分膽怯,平日裏也不太敢去見姜團長的戰友。

可他們将來若是結婚了,還是得随軍,搬進營區裏生活,人家都好奇姜團長選了個什麽樣的妻子,可若是見到她,肯定會失望吧。

姜團長就拜托展艾萍帶秦蘭芳去認識認識家屬院的幾位嫂子,展艾萍答應了,等到不輪班的日子,帶秦蘭芳在營區裏到處逛逛。

展艾萍讓人去接了秦蘭芳,秦蘭芳站在營區門口時,腳都在打顫,尤其是看見門口站崗巡邏的人,一副膽怯害怕的樣子,簡直像是做賊心虛。

雖然她已經不用拄拐杖了,可她仍然會擔心別人注意到自己走路的姿勢,她在鎮上一瘸一拐的走着,總會有人回頭來看她。

這種被注視的感覺很讓人難堪,秦蘭芳寧願自己是路邊一株平平無奇的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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