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沈橘家在蘭葉市東區，大概一個多小時車程。

一覺睡到中午才慢騰騰起來，沈橘胡亂吃點東西，就被謝行舟奪命連環call催下樓。明明是她要回家，謝行舟卻表現得比她還積極。

等在樓下的謝行舟一身筆挺修身淺駝色大衣，深灰色圍巾沒有系起，簡單垂挂在脖頸兩側，看起來溫潤有禮的模樣。

只是他懶散不羁的神态，絲毫沒有他外表看起來那般紳士。

“你再不下來，我可要上去逮你了。”謝行舟将手機扔進兜裏，接過她手中的行李放進後備箱。

沈橘自己拉開副駕駛門坐進去，嘟囔：“皇帝不急太監急。”

“你說誰是太監？”謝行舟似笑非笑過來摁住沈橘準備關閉的車門，俯身危險地盯了她兩眼：“沈橘小朋友，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不介意讓你親自感受一下我是不是太監。”

沈橘被謝行舟的一句話逗得心跳加速，做作拉起圍巾遮了遮泛紅的臉：“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喜歡耍流氓？”

因為以前還沒打算吃掉小兔子啊。

謝行舟默默在心裏答一句，笑了笑，回到駕駛座。

餘光瞟到後座上一大堆禮盒，沈橘皺眉：“怎麽這麽多東西？”謝行舟看智障一樣看沈橘兩眼：“難道我空着手去？”

“那你也不用買這麽多啊……”都快堆成小山了。

“嗯……因為我比較敬重長輩吧。”謝行舟随口胡謅，瞟一眼沈橘：“倒是你，兩手空空回家過年？”

“……我是打算到家門口随便買點。”

“你也不用買了，就用我這些吧。”謝行舟看着路況打了打方向盤：“你爸媽有沒有什麽忌諱？”

“不喜歡煙味吧，不過你也不抽煙，沒什麽所謂。”沈橘單手手肘支在窗沿上看向窗外：“你不用管他們，跟着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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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沈橘偏過頭帶着警告意味看謝行舟一眼，“你可不許在我爸媽面前瞎說話。”

“我有什麽可瞎說的？”謝行舟笑起來，信誓旦旦，“我不過是跟你回家蹭吃蹭喝的朋友，你放心，我有分寸。”

沈橘“哼”一聲，姑且算信了他的話。

然而到家後沈橘就發現自己錯了，什麽放心，什麽有分寸，根本不存在的！

沈橘家在東區的老別墅區，鬧中取靜，依山傍水。居住在這一片的大多是書香門第的世家。她原本還處在近鄉情怯的猶疑中，直接被謝行舟趕下了車。

車駛入室外停車場的動靜已經驚動了莊蘊莊女士，她聽沈荇說沈橘今天要回來後就一直在等，攏攏披肩走出大門，看見自家女兒跟着一個俊逸儒雅的男人從車上下來。

莊女士喜歡穿旗袍，水仙暗紋盤繞的墨藍色的綢面上，有種臨水照花的優雅閑致。她站在臺階上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謝行舟倒是率先颔首：“伯母好，我叫謝行舟，是沈橘的男朋友。”

？？？

他在說什麽？？

男朋友？？？

沈橘下巴幾乎砸到地上，表情比莊女士還震驚。不明白謝行舟怎麽突然語出驚人，沈橘使勁拽謝行舟衣擺，不停沖他使眼色：“你瞎說什麽呢！”

謝行舟直接無視沈橘壓低的聲音，微笑着遞上雙手拎着的禮盒：“來得匆忙，一點晚輩的心意，祝您和伯父新年快樂。”

“你好。”莊女士迅速調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淺笑：“來就來了，還買這麽多東西做什麽，快進來吧。”

正欲接過謝行舟手中的禮盒，另一只骨節修長的手從她身後伸出，穩穩當當拎過謝行舟手裏的東西。

沈荇淡如浮霜流雪的聲音靜靜傳來：“給我吧。”

他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面上的表情卻陰沉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沈荇的視線最後落到沈橘身上，狠狠剜了她一眼，意思是回頭和她算賬。

沈橘被沈荇盯得頭皮發麻，進門的時候沒忍住錘了謝行舟一拳：“你幹嘛要亂說？！”

“幫你轉移仇恨值，”謝行舟表情鎮定，毫不心虛，甚至擡手在她臉上捏一下，“還不感謝我？”

？？？

“什麽轉移仇恨值？”沈橘沒太弄明白。

“你想想，你突然帶個男朋友回家，你爸媽還有閑心問你其他事麽？”謝行舟神定氣閑地理了理圍巾，正直地仿佛他只是在助人為樂：“我犧牲可大了，記得承我這個情。”

“……”雖然他說得也有道理吧，但沈橘總覺得哪裏不對。可大概是謝行舟洗腦功力過于深厚，沈橘權衡一番竟然覺得可行。最後只是瞪他一眼，揮了揮毫無威懾力的小爪子：“是你擅作主張，別想把鍋還給我！”

謝行舟笑笑，從容自若跟着沈橘進入客廳。

電視播放着新年特別節目，平日給沈家做飯的阿姨不在，只有沈家自己人。沈橘掃一眼客廳，不太自然地問：“他呢？”

知道沈橘是在說沈朝雨，莊女士沏茶的手微頓：“剛剛喝完藥睡過去了，晚飯前再去叫他吧。”

“他身體怎麽樣？”

“從醫院接回家調養了一段時間，這幾天還不錯。”莊女士将茶遞給謝行舟，示意沙發的位置：“小謝，坐吧。”

謝行舟從善如流接過茶杯，順便把沈橘往自己身邊拉了一把：“謝謝伯母。”

莊女士自己也捧着茶杯在雙人沙發的位置坐下，沈荇臉色尚未轉晴，見莊女士坐下，長腿一伸跟着落座。

茶是金駿眉，醇厚甘甜，溫和暖胃，适合萬物蟄伏的冬季。只是除了謝行舟，在座沒有哪一位有心品茶。

莊女士年近半百，氣質卻不輸當年。長發盤起，斜插着一只沈朝雨親手雕的木簪。她有些時間沒見沈橘，沒想到這次回來居然把男朋友帶來了。

莊女士微噙一口茶，不動聲色打量幾眼謝行舟，這位年輕人目前為止給她的印象還不錯。他帶來的東西裏除了禮盒，還有一幅空山新雨圖。這是沈朝雨欣賞的國畫大師所作，如此投其所好，也算是有心了。

莊女士放下茶杯，微笑着開口：“囡囡，你帶男朋友回來也不提前和我們說一聲，都沒什麽準備。”

“不用準備什麽，随便就行。”沈橘語氣幹癟，還沒從謝行舟擅自以男朋友自居的突發狀況中調整過來。

“嗯，伯母不用在意我，照常就好。”謝行舟目帶寵溺地看沈橘一眼，淺笑，“這次是聽說伯父身體抱恙，才臨時讓沈橘帶我一起回來的。”

“确實臨時。”沈荇贊同地點點頭：“年夜飯也沒來得及準備你的份。”

自家女兒态度平淡也就算了，莊女士沒想到連沈荇也沒什麽好臉色。心裏疑惑他倆今天怎麽這麽不禮貌，面上卻是笑着嗔了沈荇一句：“瞎說什麽，小謝過來了今晚就和我們一起吃。飯菜我們家管夠。”

謝行舟絲毫沒被沈荇的話影響，依舊維持着完美笑容點點頭：“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整個下午，沈橘就坐在謝行舟邊上聽莊女士裏裏外外把謝行舟家和他本人的情況都問了一遍。謝行舟也不怵，不僅對答如流，還很快就和莊女士在園林設計的話題上相談甚歡，顯然早就做過功課。

沈橘聽得想打瞌睡，沈荇倒是樂此不疲地總要插幾句對謝行舟潑冷水，都被莊女士幾個眼神瞪了回去。

抓住沈橘上廁所的時間，沈荇一個伸手将她堵在偏廳。

“誰和我說不是男朋友？”沈荇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沈橘自知理虧，做了個投降的姿勢：“行行行，我錯了，您老不和我計較好不好？”

“不好。”沈荇對沈橘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真相這件事耿耿于懷，向來清冷優雅的面容黑了一大半：“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哥哥？”

沈橘默默在心裏把謝行舟罵了個百八十遍，沈荇連“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哥哥”這種句式都用出來了，說明他內心是真的相當不滿。

撓了撓頭，沈橘試圖替編故事哄哄沈荇：“上次你碰見我們的時候，我還沒答應……”

“那後來為什麽答應了？”沈荇危險地眯了眯眼睛。

“呃……因為跨完年之後感情突然升溫？”

“沈橘，”沈荇壓低聲音叫了一聲她的全名：“你再編一句騙我試試？”

沈橘猶豫了一秒要不要告訴沈荇真相，最後決定耍賴，雙手齊上拉住沈荇手臂，拖長了聲音晃他：“哥，我知道錯了，你怎麽還非得和我計較啊？”

沈荇被沈橘晃得理智全無，一想到這麽可愛的妹妹就這樣被不知哪裏冒出來的臭小子拐走了，心情頓時更加陰郁。面上卻是緩了神色，擡手摸摸她的頭：“不是我要和你計較，這麽大事，你不和爸媽說就算了。連我也不說，誰來替你把關？”

“哥……”沈橘從沈荇眼裏看出了擔心純良少女失足的憂慮，知道他是怕自己被騙，心下感動，收攏手指握住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我這不帶回來了嘛。”

沈荇嘆息着搖頭，屈起手指在她頭上敲了一下：“你在我眼裏就是小孩子。先不說爸媽，我還不能認可謝行舟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