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明明是足以讓少女心萌動的語氣和神态，沈橘卻莫名感覺危險，警惕地往後縮了縮。

謝行舟見她這樣沒忍住在心裏“啧”了一聲。

他的心思分明掩飾得很好，也沒有壓迫性太強的動作，她怎麽跟只提心吊膽的兔子一樣，戳一下就跳得遠遠的？

“現在你看完了，可以回去睡了。”沈橘緊張地拽着衣擺看他。謝行舟看起來懶懶散散的模樣，她卻總覺得看到了一只好整以暇對着獵物甩尾巴的黑豹。

最近謝行舟的态度有些暧昧得過分，她不敢去揣測到底為何，只是因為沒法若無其事面對這樣的他，下意識選擇了回避。

誰料謝行舟并不放過她，她往後縮，他就欺身往前。直到被謝行舟逼到床頭退無可退，沈橘才抻了抻脖子瞪他:“你到底想幹嘛？！”

距離有點太近，沈橘這個動作額頭差點撞上謝行舟的嘴唇。急忙又後退一點，幾乎整個人貼在床頭。

謝行舟覺得好笑，也沒有忍住地笑出聲。看着可憐巴巴在自己身影下縮成一坨的沈橘，單手撐在床頭，手肘微彎将他們的距離拉得更近了一些。

低沉的聲音擦着耳際響起，像是緩緩流淌的蒼藍色河流将人溫柔包圍:“我還沒開始看，怎麽能說我看完了。”

感受謝行舟的聲音在耳邊敲出一個個暴擊，沈橘勉強抑制住狂跳的心髒，偏過頭不去看他的眼睛，僵硬地開口：“那你看吧。”

謝行舟的聲音又近了些，溫熱的呼吸噴在脖頸與耳朵交際的地方，一陣酥麻：“你這樣我怎麽看？”

“愛看看，不看出去！”沈橘受不了這個距離，甚至想直接伸手把謝行舟推下去。爪子剛蠢蠢欲動收放兩下，謝行舟的氣息突然離開了些。

沈橘稍稍轉回頭，就看見謝行舟懶懶散散從她面前的盒子裏拎出一本《灌籃高手》

翻了翻。看到熟悉的情節，略一挑眉：“喜歡仙道？”

“你怎麽知道？”沈橘詫異。

謝行舟看小傻子似的看她一眼，翻過書來對着沈橘點點仙道身上用鉛筆畫着的大大愛心：“自己幹的事不記得了？”

Advertisement

是湘北對陵南經典之戰，說自己睡過頭的仙道。

沈橘确實不太記得自己還幹過在書上畫愛心這種事，被發現中二時期的痕跡多多少少有些羞恥，沈橘摸了摸脖子，轉移話題：“你也看SD？”

謝行舟将書放回盒子裏，笑着看她：“在我中學時期很少男生不看SD，還是說你覺得我看漫畫很奇怪？”

在沈橘心裏謝行舟這種精英确實不太像能和漫畫沾上邊的樣子。她想象中，他們的世界應該是充滿商業報表和觥籌交錯社交生活的，游戲、動漫這些二次元的東西不屬于他們關心的範圍。

謝行舟說他中學時期也看SD，讓沈橘覺得無形中和他拉近了一些距離。不過想想謝行舟既然為《滄海》配音，會玩游戲看漫畫也不奇怪？

“那你還看什麽？”沈橘有些好奇。

“很多，《大劍》《EVA》之類的，”謝行舟随意列舉幾個，換了個舒服的坐姿，“難道你以為只有葉山亭會看漫畫？《Pegasus》我也看過。”

從謝行舟口裏聽到《Pegasus》的名字，沈橘頓時更新奇了。半坐起來，雙手放在膝上問他：“你還看過《Pegasus》？”

《Pegasus》是老牌漫畫雜志，曾經風靡一時，謝行舟中學時期看過也算合情合理。但沈橘未免好奇，想知道他都看了什麽……說不定，還看過她畫的？

謝行舟眸光微閃，神色莫辨地看了沈橘一眼，最後還是淡淡斂眸，平靜開口：“那時候追《長安道》。”

聽到《長安道》的名字，沈橘頓時有些失落。這部漫畫完結的時候，她最早的《玻璃世界》也還沒在《Pegasus》上正式刊登。

“那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配音的？”沈橘問。

謝行舟想了想，答：“高中畢業。”

“你怎麽會想到去配音？”沈橘好奇寶寶一樣睜大了眼睛看他，因為已經在床上折騰了一會兒，微卷的姬胡桃色頭發有些淩亂，看起來像某種毛茸茸的小動物。

謝行舟輕輕笑了一下，自然又熟稔地擡手替她整理頭發：“你不是查出來《滄海》的主要制作人是我校友。他是我學長，當時剛好做出了《滄海1》，叫我去幫忙。”

“看完腳本感覺水沉煙不錯，就選了他。”謝行舟微微偏了偏頭，輕描淡寫：“最初想着只是幫下忙，後來發現還挺有意思，就一直配下去了。”

“因為用聲音演繹不一樣的角色很有意思？”

謝行舟稍有些意外：“怎麽想到這個原因？”

“你去評審不是總變裝嘛，就在想你是不是還挺喜歡演的？”沈橘摸了摸下巴，覺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

謝行舟收回撥弄沈橘頭發的手，唇角噙着笑意地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算是吧。”

“那你為什麽會叫River？”沈橘歪着頭，問出自己一直好奇的問題。

“生如長河，我如行舟，只是想到這句話，就取了River。”謝行舟笑着答了，神色卻有一瞬恍惚。

屬于謝行舟的人生從他出生起就固定在一條軌道上，偶爾的變裝與配音讓他可以從既定的程式中短暫脫離出來，将自己代入完全不一樣的生活狀态。

無數人羨慕他擁有的“神之舌”，卻不知道額外饋贈意味着和它相等程度的代價。為了确保味覺靈敏度，他自幼被限制不許吃太過刺激性的食物。謝氏經營酒店，所以他的天賦也必須為謝氏派上用場，無論是成為美食界權威還是籠絡世界頂級的星級餐廳，他都是一顆必須清楚自己職責的棋子。

謝氏每一個成員在享有既得利益的同時，都需要擔起穩固謝氏根基的責任。他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一直以來也做得很好。

相比需要直接對公司業務負責的謝行止，他看起來過得無拘無束。實際上所謂的“輕松”也只是表象，正如最初和沈橘在Merveille吃飯時她所感受到的那樣，評審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因為帶有太強目的性，純粹享受食物美味的心情已經很久沒感受過。

所以他喜歡看沈橘吃東西時一臉幸福的樣子，也喜歡親自給她投食。

謝聿揚為他取名“行舟”，是希望他有“逆水行舟”的君子之志。但于他，卻只想做河流之上任意來去的泛泛之舟。看天山共色，從流飄蕩，如何不惬意。

“那你呢，聽說你一直堅持黑白漫畫，不想轉型？”謝行舟懶懶散散用手托着下巴看她，沈橘先是一愣，想起去京都之前謝行舟知道她的交稿情況，問：“你認識我們主編？”

“倒不是認識，想知道一些你的情況也不難。”

沈橘撓了撓頭，以謝行舟的社會關系，問出這種事确實也不奇怪。單手支在曲起的膝蓋上撐住側臉，沈橘點點頭：“我最初接觸的就是黑白漫畫，一直畫的也是這樣的作品。雖然我知道彩漫會是未來的大趨勢，可總覺得轉型不适合我……我喜歡的是黑白線條和光影變化，如果放棄這些去研究彩漫技法，那也不是我的漫畫了吧……”

“所以你寧願接受人設營銷的安排，也不想放棄黑白漫畫？”謝行舟若有所思，最初他從褚雲那裏得知沈橘選擇營銷人設的時候也是有些吃驚的，這種收益與風險并存的方式在他看來并不是最優選項。但既然是她自己做的決定，他會暗中用自己的公關資源幫她。

“是不是很矛盾？”沈橘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我雖然覺得只要餓不死自己，就算一輩子畫黑白漫畫都沒關系，但又想《凜王長齋》出第二季，還想更多人看到我的作品。最後還不僅選了營銷，還是美少女漫畫家這種羞恥的人設……”

沈橘越說聲音越小，頭也跟着耷拉了下去。卧室柔和的光打在她身上，謝行舟心也跟着軟下去一塊。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伸手将沈橘的頭輕輕靠在自己肩上，替小動物順毛一樣摸摸她的頭：“并不矛盾。想讓作品更好，讓多人看到自己的作品，是大多創作者都會有的心态。就比如我認識的廚師，都希望能讓更多人品嘗到自己精心研制的菜式。你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就走下去，總歸未來還會有很多可能。”

謝行舟的動作很輕，卻帶着不容沈橘拒絕的力度。突然被他的氣息包裹，感受到從他手心和肩上傳來的熱度，沈橘有一瞬的晃神。內心掙紮片刻，選擇沉溺在這一時溫情的氛圍中，整個人放松下來。

“這算是雞湯嗎？”沈橘問他。

“你覺得是就是了。”謝行舟聲音裏帶着點笑，無論什麽時候，他的聲音都是好聽的。

“你有時候還是挺好心的。”沈橘小聲發表感想。

“所以在你心裏我是什麽惡鬼嗎？”

“也不是……就是覺得你其實應該還挺惡劣的。”

謝行舟：？？？

未等謝行舟回答，沈橘又補充了一下自己的觀點：“不然找你配音怎麽會莫名其妙讓我表現什麽‘誠意’啊。”

謝行舟聞言笑起來，他眼中的光芒像是長天下一輪墜入林梢的明月，滿樹月華燦爛。拍拍沈橘的頭，謝行舟的唇幾乎就貼在她耳邊：“說是誠意，你想想除了馄饨你到底做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