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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檢查？怎麽回事？

沈橘完全狀況外，不懂謝行舟怎麽突然和醫院扯上關系。就在她快以為是味覺障礙相關檢查時，看見謝行舟擡手阻止褚雲往下說：“我等下回去，這裏你不用管。”

“有沒有搞錯？”褚雲顯然不能接受這個結果，看一眼沈橘，滿臉糾結：“你們吵架了？昨天大晚上他在消防通道摔出腦震蕩你不知道？”

謝行舟皺眉将褚雲往一旁拉，他自己沒覺得多嚴重，也不想讓沈橘擔心。剛想出聲安撫兩句，面前軟軟頂着一頭姬胡桃色頭發的小姑娘已經慌了，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腦、腦震蕩？怎麽回事？”

“……”

小姑娘應該起床不久，杏眼懵懵懂懂帶一層水霧。剛剛還鼓着腮幫子和他置氣，現在卻是全然的關心。

靜默片刻，幾分鐘前還不想讓她知道的心思在看到這副表情後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謝行舟松開拽住褚雲的手，視線都停留在她臉上。

深棕色眼瞳中精光一瞬流轉，随即狗狗一樣耷拉下來，低眸看她：“不嚴重，只是頭有點疼。”

于是，沈橘那些還別扭的心思，在如此犯規的視線中徹底宣告死亡。

不給她更多反應機會，謝行舟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明明語氣還是淡淡的，卻總讓人聽出點委屈：“昨天為了追你，在消防通道踩空了。”

“那、那你現在怎麽樣？”

“還要去醫院做個檢查。”拇指輕輕摩挲她手背，謝行舟眸光沉沉，面不改色追加要求：“你陪我去，好不好？”

“好、好吧……”沈橘沒想到有這麽一出，心裏過意不去，謝行舟說什麽是什麽。

謝行舟替沈橘打開車門，臨走前手扶着車頂看褚雲一眼：“昨晚多謝，先走了，有事電話。”

……草

褚雲簡直被謝行舟大型重色輕友現場驚呆了，牛皮啊，為了追妹子竟然不擇手段還會裝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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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開車，看樣子不嚴重。那昨晚抱着拯救基友于旦夕之間豪情，火急火燎跑去謝行舟家的自己是什麽人間至寶啊？

褚雲被自己感動，搖搖頭上車挂擋，一邊唾棄謝行舟有異性沒人性，一邊暗戳戳計劃下次一定狠敲他一筆。

沈橘穿睡衣不方便行動，謝行舟便将外套脫下來，直接披她身上。

清晨的醫院忙碌有序，回到神經外科謝行舟立刻被護士數落一番。謝行舟含着溫和微笑慢條斯理表示歉意，護士說着說着聲音便小下去，最後紅着臉領他見主治醫生。

陪謝行舟做過檢查，又去廣式茶樓吃個早茶。齊桑落早已料到沈橘一去不回，收到她短訊時只叮囑幾句有事好好說清楚。

茶樓是民國小洋風，紅藍撞色玻璃鑲着掐絲金邊，壁挂燈飾一并複古。留聲機咿咿呀呀放着粵曲，充溢上世紀少爺小姐們的小資情調。

桌上擺着12層褶皺的水晶蝦餃、軟糯即化的蒸排骨、炸至金光的流心奶香卷……琳琅滿目，色澤誘人。

謝行舟不怎麽吃，沈橘擔心他身體，動兩下筷子便停下：“醫生不是說，最好留院觀察幾天？”

“嗯。”謝行舟為她斟茶，瓷杯推至她跟前，茶葉醇香：“會有家庭醫生過來，不必擔心。”

“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甫一問出口，沈橘自己也愣住。謝行舟是打過電話的，只不過被她挂斷還拉黑。

那時謝行舟先強撐着給沈橘電話，之後短暫暈厥幾分鐘，正好褚雲電話撥進來。在醫院折騰一晚，第二天獲知她消息後便立刻趕去齊桑落家。

謝行舟不想她自責，見她低頭不語，夾一只蝦餃到她碗裏：“別想太多，好好吃飯，回去和你解釋。”

謝行舟的體貼讓沈橘如沐暖陽，明明有她幾分責任，他卻閉口不提。而且只要他在，她的一日三餐都被安排妥當，連這種時候也不例外。

以前也曾覺得他遙不可及，現在卻總能把他和塵世間溫暖的想象聯系在一起。青山斜陽，炊煙人家。

回家倒一杯溫水讓謝行舟把藥服下，又給Orange添一些狗糧。沈橘一心想通過勞動償還一點內心的不安，收拾東西看到自己的橙色馬克杯、小碎花毛巾、兔子拖鞋……才驚覺本屬于謝行舟的領地，也在一點點相處中填滿她的影子。

想親自動手的謝行舟被沈橘呵斥住，只能百無聊拎着玻璃杯，倚着木櫃看她忙來忙去。好不容易閑下來，謝行舟便上前牽住她的手，不容分說帶到客廳沙發坐下。

不需要更多鋪墊，謝行舟直入正題。

“看到診斷書了？”

沈橘點頭。

“《山家清供》？”

繼續點頭。

本不必過多确認的答案，實際看她承認，心裏仍是被小爪子輕輕撓一下，癢癢的。她會翻到《山家清供》，無非是自己提外婆的時候認真聽了，也記在心裏了。

喟嘆一聲，謝行舟承認：“我現在的确有精神性味覺障礙的症狀，但我不打算治療。所謂的神之舌對我而言是負擔，我用它做的已足夠多。”

見沈橘一臉焦急想開口，謝行舟輕輕搖頭，伸出食指放在她唇上，溫柔卻強勢地制止她想勸他的話。

“我會宣布從謝氏獨立，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謝行舟深深看着沈橘，一點點把想法說給她聽：“我不想将味覺障礙作為籌碼，所以我現在不僅沒打算告訴你，也沒打算告訴除醫生外的任何人。對我而言，獨立必然是我作為個體的對抗，其間無需摻雜額外因素。”

“脫離謝氏的是完整的謝行舟，而不是一個以味覺障礙為要挾的謝行舟。”額頭抵上她的，四目相對：“明白嗎？”

沈橘怔怔看他，感受他貼近的體溫和呼吸，重重點頭。

其實沈橘并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聰明的人，但謝行舟的心思，她覺得她聽懂了。也許因為同樣掙紮過，所以明白想完完全全靠自己完成一次叛逆的心情。

“那你……真正想做的事是什麽？”

提到這個問題，謝行舟微微勾唇，像是料峭春風裏突然綻開一朵桃花般動人：“開一家餐廳。”

開餐廳？

這倒是沈橘沒料到的回答，睫毛扇兩下，掩蓋不住眼底的驚訝。謝行舟伸手捏捏她的臉，因為提到自己喜歡的事，聲線也帶上愉悅。

他一直記得外婆的話，她說既能傳達文化也能傳遞情感的才是真正美食。只是外婆去世後他幾乎忘記這是怎樣一種感受，直到被沈橘帶去吃過牛雜粉的那個傍晚，隔絕寒風的牛雜香氣中，稍縱即逝的情緒被再次捕捉。

也許還要早一些，在吃到沈橘為他熬的橘子粥時，有什麽東西就掙紮着想破土重生。

“繞屋菜園十畝，課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畫我繡，以為詩酒之需。布衣菜飯，可樂終身，不必作遠游計也。”

他曾與沈橘提及《浮生六記》裏芸娘說的話，一蔬一飯的日常，又何嘗不是他心中所求。從挑選食材到精心烹制，普通瓜果和特級牛肉有味覺上的差異，當這種差異消失，餘下的便只有買菜做飯的樸實生活樂趣。

飯菜是表達愛的一種方式，在乎的人因食物露出滿足微笑時，自己也會收獲同等的幸福感。春有竹筍秋有蟹，冬有蘿蔔夏有藕，這樣就很好。

深棕色眼眸意味深長看沈橘兩眼，帶着笑意滑開：“開餐廳并不是突如其來的想法，我喜歡料理，你應該也看出來了。”

“可是……”眸光落在他唇上，沈橘欲言又止。

知道她擔心什麽，謝行舟笑笑：“做菜不僅僅憑味覺，也可以靠嗅覺和經驗。以防菜譜後繼無人，我也會将精确數據記錄下來——就是你看見的那些度量工具。”

沈橘第一次聽謝行舟關于未來真正的計劃，信息量太大只能慢慢消化。他說話的模樣慵懶随意，卻像有光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滿室輝芒。

說到最後，謝行舟執起她的手擱在唇邊吻一下，眼眸自下而上直勾勾盯着她，生生染上動人心魄的魅色：“餐廳名字就叫淮南，橘生淮南的淮南。”

心頭猛地一燙，一個簡單的名字，卻說明他的規劃裏有她。

“我會是第一個客人嗎？”鬼使神差地，沈橘問。

“當然。”謝行舟輕輕一笑，像煙波深處随風入夢的春色，魂牽夢繞在人心上：“沈小姐，你可以盡量多想象一下你在我心裏的重要性。”

他的情話總能準确擊中靶心，沈橘根本不是對手，紅着臉想躲。謝行舟不給，欺身在她唇邊印下一吻才勉強作罷。

“還有一件事。”謝行舟替她撩開散落的一絲頭發，斟酌着開口：“我打算拍一部美食紀錄片。”

沈橘沒想到還有爆炸性消息等着她，一時滿臉大寫的懵逼。和謝行舟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才努力從糊成一團的大腦裏拎出一息尚存的思考能力：“美食紀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