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陳年舊事

車門“嘭”地關上。

大潮幾乎是摔在後座，一口氣沒喘勻，随手扯了墨鏡，擦了把汗，拿起一旁贊助商準備的礦泉水瓶猛灌幾口，透過車窗看着幾米外被保安攔住，舉着五顏六色燈牌的瘋狂粉絲，末了，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隔着車門，震耳欲聾的扯嗓子尖叫被堵壓成嗡嗡一團，還是立體聲環繞。

“他們以為你跟我一起出來！追了我一路！”

塑料瓶喝得見底，大潮捏手裏噼裏啪啦，回頭，見宋以深好整以暇地坐着刷微博，瓶子順手就丢了過去。

“你大爺！”

宋以深頭也沒擡，單手接住放一邊。

大潮忍不住笑罵，“老子為你前線沖鋒陷陣，以為你會在後面好好背背獲獎感言——”

“沖鋒陷陣不是這麽用的。”

宋以深收了手機擡眼笑，拿起上車就随意擱一旁的薄薄紙片，上面潦潦草草列了好幾十個感謝名單，掃了一眼，宋以深揚手，“謝了”。

大潮最見不得他這副懶散模樣，正要再說什麽，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了震。一時思路被打斷，大潮歪着身子掏手機，順便打量了幾眼分腿随意坐着，手肘抵靠車窗、垂眸盯着紙片貌似在認真默記的宋以深。

車子緩緩開動，下午四點，車內光線忽明忽暗，宋以深一身休閑西裝，襯衣扣子扣得嚴實，領帶卻松垮随意，乍一看，成熟穩練的氣質中透出些許張狂不羁。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男人味十足。總之，怎麽看怎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用粉絲的話，那就是“帥得不知包袱為何物”、“死角？不存在的。深哥只是在诠釋不同角度的魅力”。

忽然想起什麽，大潮邊掏手機邊提醒，“你這坐姿不錯。別動了，我給你拍幾張，待會傳給淘淘，和今天工作室的通稿一起發微博”。

奈何褲子緊貼肉，手機怎麽掏都像是跟肉長在了一起。

大潮難過地想了想，轉頭對宋以深嘆氣：“忙過這陣，你那私人健身的卡給我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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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你那裏。”

宋以深人狠話不多。

“......”

大潮仰天猛吸口氣，捋直了手臂，這才将震得半邊大腿麻木的手機拿了出來。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知道大潮不會及時接電話，手機震了又震，幾分鐘才徹底歇下。一秒後，短信緊跟而來。

“卧槽......”大潮皺眉盯着來電顯示，臉色變得凝重。

打開短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仔細琢磨好一會也沒琢磨出來者何意。

車內氣氛驟變，宋以深也察覺到了，閉眼默記紙片上幾個贊助商的全稱，随口問道：“怎麽了？”

大潮索性遞過手機，開口遲疑說出五個字：“盛娛周程和。”

宋以深一下睜眼，看着大潮，片刻放下紙片，接過手機。

“盛娛是家大業大，貴人事多？還是覺得什麽事都能用錢擺平？居然會找你合作......”兩手支在腦後，大潮目視前方，嘀嘀咕咕。

這會正值下班晚高峰，車流緩慢，鳴笛聲此起彼伏，入耳莫名比機場的喧嘩吵鬧還要令人焦躁。

“要不就是眼紅現在的你！”

可轉念大潮又不确定：“也不至于啊......他們旗下不是還有陳述譽、coco、林眉娅，個個都比你在圈裏根基深——我不是寒碜我們自己，我這是自知之明。”

大潮開口沒了剛進車時的不着調，變得小心謹慎。

畢竟吃過大虧，眼下再落入任人擺布的境地，那真是白在這圈子混了。

“你的《鹿特丹》現在雖然拿了電影學院的最佳男主，還有接下來金熊的六項提名，可論在國內的影響力，到底比不上這些大佬。對了，盛娛不是有楊一霖？他的《異想世界》和你同時競争金熊最佳男主角，找自家人不更方便？眼下居然要和我們合作？呵！安得什麽心？”越想越不對勁，往事舊恨齊齊湧上心頭，大潮轉頭罵道：“要不就是來惡心我們！”

宋以深聞言神情如常，只是眸色稍冷。

短信內容很簡單，也誠懇，沒有大潮臆想的冷嘲熱諷、居高臨下，只是一封關于話劇合作的意向書。為示誠意，周程和特地将合同和話劇劇本一并郵件發了過來。片酬高出一倍不說，還承諾之後《鹿特丹》的國內公映造勢，廣告方面的投放和宣傳，盛娛将全部擔負。

見短信遲遲不回，幾分鐘後，周程和言辭更加委婉地發來一封私人信息。

“希望以往的諸多不愉快不會影響你今後的判斷。如有需要，任何要求，盛娛都會考慮。”

大潮接過手機，奇怪道：“他怎麽知道是你在看？這口氣，明顯就是對你說的。”

宋以深從包裏拿出筆電，打開郵件，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夏時優是誰？”

附件裏劇本封面的第二欄，創作者後面寫了三個字：夏時優。

“姓夏，估計和盛娛上頭那位沾親帶故吧......”

“以往的諸多不愉快？我呸！他們還真有臉！要不是我們找不到證據，作曲抄襲還有那次事故——”猝然止住話尾，大潮恨不得咬自己舌頭，偷偷回轉身子，從後視鏡瞅宋以深。

宋以深倒是低頭認真看起了劇本，對大潮的話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這樁陳年舊事，大潮知道它在宋以深心裏的分量，一時間欲言又止，不好再說什麽。

宋以深一開始并不是以演員的身份出道，而是以歌手的身份。

前SOW樂隊主唱。

三年前，初出茅廬的校園樂隊SOW發行首支單曲《Percent》，随後以首張專輯《Till》正式出道，并憑此專輯入圍那一年的最具潛力樂隊。

同期競争的是盛娛旗下隆重推出的超級制作：Recording樂隊。

在外界看來，突然爆紅的SOW走得實在坎坷。

就在入圍消息炸開不久，萬衆矚目的時刻，SOW接連爆出作曲抄襲、樂隊失和、演出事故：吉他手兼樂隊作曲聞源葬身火海等一系列負-面-新-聞。不僅使得SOW無緣那年的最具潛力樂隊，也徹底失去進一步發展的可能。

之後的一年中，樂隊其餘成員各謀出路。鼓手魏實輝和貝斯手萬浔先後簽約盛娛，如今都走上了獨立音樂人的星光大道，熱門綜藝裏總能見到他們的身影。

主唱宋以深卻是消失兩年之久，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在做什麽，直至半年多前才出現在公衆面前，之後就有消息說加入了王衢導演的新電影《鹿特丹》。

只不過，那個時候，已經沒人關心這個叫“宋以深”的人。

娛樂圈瞬息萬變，上一秒全民偶像，下一秒可能就是泯然衆人。

當然，也更沒有人想到，宋以深今年會和盛娛當紅流量小生楊一霖共同角逐金熊。

又是盛娛。

金熊提名的消息傳到內地，關于宋以深，關于SOW和盛娛，關于聞源，甚至是大潮，前SOW樂隊經理人，都成了長期占據微博熱搜前幾的熱門話題。而他們與盛娛的關系，也被好事者寫成微信十萬加爆款文章，标題就是《扒一扒盛娛的那些理不亂扯還亂——記SOW宋以深》。文中提到當年宋以深因為外形出衆，想單獨簽約盛娛，背叛SOW，洩露作曲，樂隊失和，還有那次火災事故，聞源的意外，也被添油加醋，說得陰謀陽謀，人心叵測。

而一些預先看過《鹿特丹》的影評人，紛紛開始以一個演員的眼光來審視宋以深，刻薄有之，譏諷有之，但多數還是抱着觀望期待的心态，想瞧瞧這個半途轉型的潛力演員能在這個圈子裏走多遠。

還有那些想要為宋以深說話的，說來說去，除了跟《理不亂扯還亂》對臺唱戲，其餘到底也不過是冷飯熱炒，翻來覆去都是樂隊光輝往事，然而抵不過造化弄人，到如今黑馬歸來，前路可期。

沒人真正了解宋以深。

所以這次回國，機場出口堵了幾乎半個娛樂圈的媒體，誰都想第一時間報道，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搖滾少年，如今變成了什麽樣子。

剛下飛機那會，大潮刷着微博，抖着機靈，“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歸來仍是少年？嘿！”

宋以深沒理他，看着工作室發來的幾封通稿樣版，挑了一個，标題簡潔直白：

“我是宋以深。我回來了。”

一連好幾個紅燈，車子行進的速度實在緩慢，工作室的淘淘打來電話，問大潮拿了照片，照片傳輸的時候說道：“盛娛公關的周程和電話來問，讨論合作的事，老板知道了吧？”

大潮嘆了口氣，瞄了眼後視鏡裏依舊默不作聲的宋以深，“早就知道了，合同還跟着一起發到了工作郵箱”。

電話那頭，淘淘的聲音忽然欲言又止。

大潮頭都大了，壓低聲音問道：“又怎麽了？”

“王衢導演後來也打電話問這次和盛娛合作的事......好像盛娛也請了他。”

“......”

大潮沒話說了，氣得不行，“他們盛娛想怎麽着？不合作就逼死我們？我就納了悶了——”

“去盛娛。”

宋以深合上筆電，對上大潮莫名擔憂的眼神，眼底的情緒盡數收斂，笑容一如既往，“我們不是還有兩個老朋友在盛娛？說不定碰巧遇上還能敘敘舊”。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好，我開文啦！

來日方長，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