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職業素養

那天宋以深走後, 他和夏時優兩人就沒有私下再見過面。宋以深也沒有電話短信聯系夏時優，似乎是知道夏時優會被他爸還有盛娛方面折騰, 等兩人真正見上面, 也到了話劇上映前一天的熱場排練。

王衢有點發愁, 很擔心兩人的臨場狀況。

《M》本質上就是一場沖突劇烈的“吵架戲”，萬一兩人感情如膠似漆, 這到了臺上四目相對，那還吵什麽？就算吵, 那也沒有原來的味道了。

最怕成了打情罵俏。

宋以深先到劇場的時候，王衢守在門口特地把人拉到一邊, 問到底什麽情況。

兩人的關系亦師亦友, 宋以深沒必要瞞着王衢，況且，要說這圈子裏最仗義的, 非王衢莫屬。

宋以深笑, 兩句解釋：“就是暫時做給外面看的。沒真的在談。”

“真的？”王衢雖然很信任宋以深, 當初拍《鹿特丹》，電影的後期資金就是宋以深自己掏腰包贊助的, 兩人後來也知根知底，但戀情這種事，就怕假戲真做。

“你知道我怕什麽, 這麽好的劇本，我不想臨上臺出問題。”

“而且現在的輿論對你們很不利。你也知道。我不知道夏家那小子有沒有受到影響，剛進圈就要面對這些, 而且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王衢憂心忡忡，“他有才有樣貌，路本可以走得順些，但眼下——”

“他沒那麽脆弱。”

宋以深轉頭看着不遠處的劇場停車區域，“話劇是他的心血，他不會辜負自己。”

“我相信他”。

今天下起了入秋的第一場雨，不過是小雨，雨絲輕細，在半空糾纏不清。

夏時優的車剛在車位停好，車裏的人轉身從後座拿了把傘，然後開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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撐起的傘遮住了上半身，夏時優穿了淺灰風衣，一手插在兜裏，走得很慢，到了臺階上也沒發現宋以深和王衢，低頭認真收了傘，臉上沒什麽神情，視線專注看着還在滴水的傘尖，過了會，轉身就要進去。

注意到宋以深和王衢的時候，夏時優擡頭呆呆愣在原地，“王導，宋、宋老師”。

王衢則轉頭看着宋以深，點頭“嗯”了聲就沒有再說什麽，“我先進去了”。

宋以深彎唇一笑，走上前接過他的傘，攬上夏時優的肩，“走吧”。

夏時優偏頭看着搭在肩頭的手，跟着走了幾步，沒注意腳下一截斜坡，整個人就要往前撲過去。

宋以深實在好笑，一把拉住夏時優風衣後領，把人揪回原地站好，“回神了！”

“想什麽呢？”

“看微博了？”

“啧，不是給你卸了嗎？這就不乖了，不聽男朋友的話？”

夏時優局促，看了眼坐在最後一排靠近走道的大潮，低聲：“沒有......”

“我沒看。”

大潮斜斜朝上瞥了眼宋以深，無聊扯嘴角，裝模作樣咳了幾聲，“麻煩注意點影響”。

反正他現在是對宋以深絕望了。

那天在熱搜上看到視頻，大潮徹底萌生了回家買田種地的想法。

——宋以深就是個火坑啊！

夏時優向後伸手從宋以深手裏拉回自己的領子，也沒回頭看，快速說了句“我去準備了”就跑了。

宋以深望着夏時優背影笑，傘柄随手挂上前排座位靠背，坐在了大潮身邊。

“你們打算談多久？”

大潮刷着微博，“熱度現在還在前二十徘徊。黑的人還是不少，主要你名氣太大，大家都覺得這小子蹭你熱度——總之，什麽難聽的都有。”

宋以深靠上椅背，眯眼望着亮堂堂的舞臺，毫不在意：“繼續發律師函。”

大潮聳肩，不置可否，“劇場門口你也看到了吧，堵不住，我來的時候就看到三輛《八卦速遞》從後門開了過去......指不定現在躲哪拍着照呢”，說着眼神四處瞄了瞄，“周程和剛帶了一大批人進來，全是安保，啧，看來盛娛也拿你沒辦法”。

“——不過這律師函要發到什麽時候？”

大潮搞不懂，“盛娛發也就算了，我們跟在後頭複制粘貼算怎麽回事？這得搞到什麽時候？”

“人家是親兒子？你還真把自己當親女婿？”

舞臺上夏時優站在王衢導演身邊，兩人看着劇本讨論，隔了幾步遠，周程和等着空隙上前和夏時優交代幾句。

“大潮，不要每次都讓我覺得我是你經紀人。”宋以深嫌棄，“我現在是他男朋友。男朋友的人設是什麽？”

“——懂？”

大潮恍然大悟。

宋以深起身往舞臺走，幾步後停頓，返身拿了傘才走回去。

排練的時候，夏時優發揮特別好，看上去根本沒有受到外界一絲影響。王衢很滿意，表示接下來不用排練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準備明天的正式展演。

臺下沒有幾個人，前排座位全是熟悉的日常工作人員，大家對于這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一世cp”也沒有多關注，結束了都站在臺下鼓掌，是很熟悉很親切的氛圍。

夏時優暗自松了口氣，本來他以為他會過度在意臺下，但是眼下看來并沒有。

宋以深注意到夏時優若有所思，便低聲問怎麽了。

夏時優擦了擦額頭的汗，放松道：“沒事，剛才就是有點緊張。”

“不用緊張，你做得很好，明天照常發揮就行。”宋以深伸出拇指刮了刮夏時優鼻尖的汗，安撫：“回去好好休息，別看微博。”

“好。”夏時優笑。

臺下，大潮盯着宋以深的溫柔眉目、溫言細語，搖頭啧啧稱嘆，排除其他，宋以深真的很适合演一個薄情寡恩男一號。

到了正式排演那天，東戲劇場前排起了前所未有的長隊，沒有搶到票的也在外圍翹首等待，人群圍了一層又一層。

盛娛方面安排了雙重安保，夏時優沒有獨自開車前來，而是和周程和一同坐公司的車到劇場。

還沒下車，噼裏啪啦的快門聲全擠在車窗前，下一秒似乎就要沖破玻璃。

周程和皺眉看着窗外，上前問司機：“看看能不能從後門繞進去，這裏記者太多了。”

司機轉頭望了眼後視鏡，烏壓壓的一片，“不行，後面全被堵住了，往前走都難，只能這裏下了”。

夏時優戴上帽子口罩，“沒事，程哥，我可以的”，說着自己彎身拉開車門。

一瞬間，快門聲淹沒了一切。

人聲嘈雜鼎沸到極點，閃光燈幾乎連成一片，刺得人根本睜不開眼。

好在安保随後跟上，勉強隔出一條狹窄通道。

周程和沖到夏時優面前開路，嘴裏不停說着“麻煩讓一讓”。

好幾次身旁有人伸手過來，夏時優被扯住衣服，腳下趔趄，不小心踩到了周程和，夏時優說了聲“對不起”，但是周程和忙得不可開交，壓根沒聽見。

四周人群又不斷湧來，要跌也沒地方跌，短短三步就擠出了一身汗。

混在人群裏的還有些八卦小報的記者，這個時候直接拿着錄音筆捅到夏時優口罩前，大聲問着犀利難以招架的問題，一遍又一遍，尖銳刺耳。

“請問宋以深為什麽沒有陪你來？你們真的貌合神離嗎？”

“你們什麽時候開始交往的？有結婚的打算嗎？”

“還是只是話劇這段時間‘宣傳期戀愛’？”

“傳聞說你利用盛娛背景脅迫宋以深同你交往，對此你有什麽要回應的嗎？”

“網上傳聞盛娛太子爺私生活混亂，請問宋以深是不是你的目标很久了？”

“請問金熊頒獎的那段威脅是不是你說的？暗示宋以深不和你交往就身敗名裂？”

周程和臉色一下嚴肅，動作用了點力，一下打開記者伸來的手，“不實消息我們概不回答！麻煩讓一讓！”

夏時優停下腳步。

所有人沒有防備，人群又是一頓混亂不堪。

夏時優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所有人都不讓他上微博。

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所有的問題都像一堵堅實不透風的牆，一層又一層地壓向自己。

“我沒有。”

嘈雜的腳步器械聲。

沒有人聽到。

周程和擔憂地看着夏時優，連他也沒有聽到，只是低聲關切詢問：“時優？”

“嘀————”

一聲極其尖銳的車鳴。

衆人回頭。

一輛車直接開到了人群正中央，好幾個八卦一線的記者躲避不及被逼得連連後退，攝像器械滾摔了一地。

宋以深利落開門下車，表情很是不耐煩，似乎還罵了句髒話，幾步走上前，一把将直直站着一動不動的夏時優護到身前，順帶拉低夏時優帽檐，神色冷漠，帶着人就要往前走。

周遭靜止一秒過後，又是此起彼伏更激烈興奮的“請問——”

宋以深驀得停下腳步，輕輕捏了捏夏時優冰涼的耳朵，開口鄙夷嘲諷：

“職業素養都被狗吃了？”

衆人表情變了，竊竊私語。

忍耐似乎已經耗盡，宋以深變臉似的微微一笑，笑容沒有抵達眼下，眼神毫無波動，語氣卻無比親切：

“我們正在熱戀，準備結婚，打算一生相守。”

夏時優驚訝擡頭。

宋以深低頭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