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邊界以內

臺下竊竊私語聲大了些。

大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零星幾個舉起手機準備拍下舞臺事故現場，周程和安排的安保立即上前, 聲音稍大制止。

衆人又齊齊回頭查看情況。

“不好意思, 道具出了問題, 煩請大家再等待五分鐘。”

意識到問題的王衢一個健步沖上舞臺，站在夏時優身前鞠躬致歉, “真的抱歉。道具沒有準備好，話劇五分鐘後重新開始。抱歉抱歉......”

王衢導演的名聲在國內很受看重, 一般文藝青年都讀過他早年寫的個性詩歌，當時還帶動了一股潮流。現在本人親自上臺致歉, 大家哪有不領情的, 即使有些微疑惑，但兩三句牢騷後都安靜了下來。

幕布重新拉下。

王衢轉身看夏時優，嘆了口氣, 沒有責怪, 只說道：“如果實在不行, 我們可以延期，推遲上映——”

“不用。”夏時優放下一直捏在手裏的道具, 手心冰涼，擡頭看着王衢，下定決心：“給我兩分鐘。我可以調整”, 說完就轉身走向後臺。

後臺有一處安全通道，直接通往劇場外部。

顧煦陽和燦燦急急找了來，紀浪跟在後面, 神情擔憂，正要說幾句安慰，就看見夏時優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門後。

“還是通知周程和作延期處理吧。我看這情況，難。”

王衢轉身對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宋以深說道：“他心理壓力太大了。開場的時候站那就不對勁。”頓了頓擔憂道：“我現在就怕這些破事影響他以後的話劇表演......”

宋以深注視着緊閉的安全門，“他會調整過來。”

劇場背後是一片稀疏竹林，其中有兩條交叉的石板小徑，一直通向劇場後門。

昨天下了一天的濛濛秋雨，此刻石板上落滿了參差不齊的青黃竹葉，一腳踩下去，還洇出了雨水的濕印子。這裏過分潮濕了。泥土松軟不禁踩，枝葉茂盛處凝結着一晚的水寒，薄白一片，覆蓋在竹葉表面，風都吹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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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遠的牆邊有劇場工作人員忙裏偷閑躲出來抽煙。煙霧人聲，窸窸窣窣。

其實沒有人會站起來拍照。

話劇劇場不是娛樂綜藝的攝影棚，也不會有攝像時刻對準。

那究竟要調整什麽呢。

夏時優在心裏重複，只要把話劇表演好，其餘的自己完全不用在意。

緋聞也好，诋毀也罷，那都不是他。

都與他無關。

即使真的有人站起來對着他拍攝又如何？

他在他的舞臺上，出演他的戲劇，這一切都屬于他，是他自己的場域。

沒人可以入侵篡改，乃至诋毀。

沒有人。

夏時優轉身往回走。

“想清楚了？”

宋以深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不知道看了多久。

夏時優走近，搖了搖頭，将心底想法堅定地說了出來：“我只知道這是我的地盤。”

“能夠掌控的只有我。”

說完這句，夏時優發現宋以深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就變了，變得很不一樣。

夏時優從來沒有在宋以深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眼神。

有驚訝，有嫉妒，就像是看到另一個自己站在眼前。

但更多的是一種極其強烈的沖動，似乎想要确認什麽，想要即刻拉近什麽，更想要，占為己有。

然而片刻後，宋以深只是嘴角微露笑意，稍稍垂下眼睫，遮掩住大部分情緒，等一切都收斂得恰到好處時，開口淡淡：“那就好。”

夏時優點了點頭，也覺得很好，回到劇場後告知話劇可以重新開始。

顧煦陽還是很擔心，夏時優開玩笑，告訴他們可以回到座位好好操心下待會橫幅舉起的角度。燦燦愣了下，顧煦陽反應過來忍不住白眼，一旁的紀浪偏頭笑，三個人覺得這下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幕布重新拉起。

同樣一柱亮眼的白色頂燈，夏時優看着自己的影子在舞臺上被無限放大，直至觸及舞臺邊沿。

——這才是他的邊界。

邊界以內，是他一手創造的天地。

足夠了。

突破臨界只有一瞬，其後的狀态幾乎是完美呈現。

臺詞交換的間隙，宋以深被面前這個夏時優深深吸引。

不是動不動就會臉紅的男朋友夏時優，也不是那個無時無刻不在維護他的追星夏時優。

就只是夏時優自己。

自信而張揚，篤定而堅決。

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純粹得讓人根本移不開眼。

尾聲之時，洶湧澎湃的掌聲快要震破整個東戲劇場。

觀衆都瘋了，三個小時的劇烈沖突，緊張到極致，一分一秒都緊扣在徹底崩潰的懸崖上。全場積蓄的情緒一直到最後一刻都被主角精湛的表演懸在半空，及至最後一秒，全數崩塌。

夏時優笑容滿面，看着臺下熱烈的歡呼，滿頭大汗，呼吸很喘，過了會擡手擦了擦汗濕的額頭，朝臺下再三鞠躬，擡頭看見前排的顧煦陽和燦燦狂舞橫幅，一下笑得不行，格外開心，意識到什麽，轉頭看向宋以深，笑容更大。

宋以深凝視着夏時優，走近，兩人共同鞠躬致謝。

臺下又是一輪呼嘯掌聲。

看得出來，王衢很激動，宋以深和夏時優回到後臺後，王衢的誇獎就沒停過。“害我白擔心！重新上場的時候我心都要跳出來了！夏時優，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劇本寫得好，表演也深入人心，日後大有可為啊！”

周程和也被現場感染了，手裏拿着平板刷評論，“現在網上都在談論你演技，時優，好樣的！你爸肯定會開心”，說着語氣都有點不穩，帶着興奮：“展現實力就是一張王牌，鬧了這麽些天，總算消停點了。”

輪番的誇獎讓夏時優都有些不好意思，回頭看了眼正在和大潮說話的宋以深，“宋老師也很好，他發揮得比我更熟練，臨場也比我冷靜，好幾次我都控制不好氣息......”

王衢準備和周程和商量接下來幾場的話劇安排，兩人正走出休息室，聞言轉頭瞧宋以深，打趣：“他還用誇？再誇就要上天了！”

宋以深停下和大潮說的話，随口開玩笑：“王導，我也是需要鼓勵的。”

夏時優聽進去了，點頭認真鼓勵：“宋老師就是很好。”

宋以深憋不住，笑着揉了揉夏時優頭發，“好了，我逗你的”。

夏時優還想再說幾句好好誇一誇偶像，就被顧煦陽一陣鬼哭狼嚎給驚悚打斷。

“我就知道！”

顧煦陽痛心狀。

“你可以的！”

顧煦陽激勵狀。

“你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顧煦陽飽含信心狀。

被顧煦陽一帶，燦燦也有點收不住，抱着橫幅跳，激動：“時優哥！你太棒了！！！”

“我都看哭了！我看後排好多人都看哭了！我是你的死忠粉！”

“退場的時候，觀衆都在說你演技爆表呢！你要火了！”

“時優一直在火。”顧煦陽勉強平靜下來，開始用自己的腦子分析，頭頭是道：“只不過之前是邪火，現在才是大紅大火！”

夏時優被顧煦陽的腦回路雷得不輕，站在原地呵呵傻笑。

紀浪給王衢兩人讓路，這個時候才走進來，聽到一句邪火差點也噴笑。

正要走出去的宋以深覺得這話怎麽聽怎麽奇怪。

邪火？

“祝賀。”紀浪上前抱了抱夏時優，“開始被你吓了一跳，就怕你不能調整，不過最後能克服真的很好”。

“後來的表演很出色。我都沒想到，以為你只是創作話劇，沒想到舞臺上這麽張力十足，這麽突出。真的很厲害。”

夏時優不好意思笑，看着紀浪說道：“謝謝學長，其實還是有不夠的地方，我——”

“要求別太高，時優，你真的很好了。”

倚着門框的宋以深不走了，面帶微笑地看着紀浪抱夏時優。

以及，夏時優看紀浪。

大潮回頭一看人沒跟上，有點不耐煩，“走不走？我餓死了！”

“你先去吧。我還有點事。”宋以深沒有移開目光。

大潮走近幾步，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宋以深，再回頭望了望一屋子的小孩子咋咋呼呼，壓低聲音恐吓：“你要是再給我找事，信不信我明天就回老家？！”

宋以深看着紀浪視線的方向，笑了笑，“放心，這次是內部問題，不上頭條”。

屋子裏光線明亮，紀浪看了眼時間，插了句：“我們是不是得慶祝下？”

夏時優回神，拿起一直擺在桌上的紅酒，“學長，說好的請你吃飯！”

“走走走！”顧煦陽比夏時優還要開心，拿下燦燦一直抱着的橫幅，率先打頭陣出門。

“方便加我一個嗎？”

觀摩已久的宋以深熱心提議。

夏時優一愣，他還以為宋以深走了。

“夏老師，你還沒請過你男朋友吃飯。”

熱心宋以深積極獻策：“我不挑的，不用單獨請，可以和你的學長一起吃。”

宋以深想，他倒是有股邪火，正沒處發呢。

作者有話要說：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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