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居心不良

魏實輝自首消息傳到網上的時候, 大家開始以為又是什麽八卦小報想紅想瘋了,什麽爆眼球就爆什麽。因此底下幾萬評論也是狂抖機靈, 總之沒幾個真當回事。

直到後來幾家官媒發出一則魏某某自首的社會新聞, 大家才嗅到了一絲絲“卧槽是真的”。但小部分死忠粉還是難以置信。

最後的真相大白于一場長達三萬字的庭審實錄。

一直以來關于SOW的層層迷霧, 抄襲、火災、聞源之死,此刻全數褪去, 落成旁觀者白紙黑字的記錄,讀完只剩唏噓。

工作室沒開燈, 宋以深一個人不知道待了多久。

大潮推門進來看到躺在沙發上睜眼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想什麽的宋以深,腦海裏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死不瞑目”, 上前就探鼻息。然後在宋以深飄乎乎望來的眼神裏松了口氣, 連帶着一丢丢的惋惜,拍胸嘤嘤:“你吓死我了!”

宋以深像對空氣一樣平移開視線,目視前方, 左手一直擱在胸前, 不知攥着什麽, 一會後,雙眼以極慢的速度阖上了。

見狀, 大潮幾下白眼,眼睛一轉,伸出手掌懸空在宋以深眼睛上方, 比着合眼的動作就要給人來一遍,眨眼間就聽到宋以深陰恻恻開口:

“再不拿開,你兄弟就沒了。”

低頭, 宋以深一條長腿微屈,方向對準了大潮的裆部,正在蓄勢發力。

大潮立馬撤回手,捂着裆退後幾步,對着閉眼神叨叨的宋以深比了個中指,靈活拐到一邊念叨:“別把這裏當你家,要睡回家睡,水電費貴着呢......”想了想,叽叽咕咕補充:“沙發都沒彈性了。”

宋以深像是返樸入定了,進入某種禪思,只等着某刻天時地利,他靈犀一現,重返人間,繼續作妖作鬼。

大潮對宋以深這副樣子沒當回事,拿出手機翻熱搜,盯着第一沸點瞧了好久,語氣恢複正常:“魏實輝的庭審出來了”。

宋以深沒睜眼,過會“嗯”了聲,“萬浔也和我說了”。

大潮一字不落看完,這件事情前前後後他聽了無數遍。

講述者有一開始失魂落魄的萬浔,也有痛哭流涕的魏實輝,最後就是瀕臨崩潰的宋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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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聽都是沖擊。

大潮以為這一次的沖擊會更大,但不知為什麽,看完心情忽然很平靜,好像終于找到了一個交代。

一個問心無愧的交代。

“争執之下錯失殺人......釀成火災是意外——你那時還跑去救人了吧。”

“嗯,都燒到錄音室了,我想起聞源還在樓上,就跑上去找人。”

“他沒提萬浔,最後說是嫉妒聞源才華,”大潮放下手機,扯了個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嫉妒聞源才華?他這些年混到這個位置,才華都能在你之上吧......也只有外人能信了,他為了萬浔簡直什麽都做得出來”。

宋以深沒有回答,一會突然翻身坐起,看着一直捏在手心的戒指,冷不丁問道:“盛娛怎麽樣了?”

大潮揚起一邊濃眉,繼續劃拉手機,語氣閑閑:“能怎麽樣。好像夏濟銘出事了——反正一鍋亂,股東都撤了好幾個。還欠了幾個億,加上之前陳述譽的坑——這下全星傳媒該笑了。”

盛娛現在的狀況外人看來都是一團糟,其餘的就更別提了。

大潮沒在意,繼續接着前話說道:“你那抄襲的官司還打嗎?”說着手指了指手機屏幕,“他這裏可沒提什麽抄襲,不過網友也能順藤猜到,畢竟這些年背鍋的都是你”。

見宋以深不理他,話莫名少得出奇,大潮疑惑轉頭,眯眼審人:“你這幾天不對啊......”

“還有路易斯,他怎麽惹你了?雖說他做的那事缺了點,但還不是為你官司着想,你那天什麽态度——”

“時優以為是我安排人爆到網上的。”

大潮呦呵一聲,身胖心細,坐直馬上接道:“然後呢?”

“夏濟銘出車禍了。就在熱搜爆出來的時候。”

大潮不說話了。

宋以深難得顯露煩躁,語速飛快:“我知道路易斯在想什麽。我那天情緒不好。但我真沒想這麽搞——我怎麽可能這麽搞!”

擡頭,望着大潮忽然有點可憐委屈,宋以深嘆了口氣,垂頭道:“我那天追到機場了,可他不想理我。”

大潮按捺住即将破功的白眼,撐着額頭忍了好一會,但——

沒忍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以深立即變了臉色,二話沒說,戴上戒指起身拎起沙發另一頭的外套就要走出去。

“你去哪!”

“新西蘭。”

大潮想起來了,夏濟銘好像是去奧克蘭參加影展了。

“沒用,他會見你我跟你姓。”

“好的孫子。”

宋以深本性畢露,不罷手不罷休:“他會見我的。我們結婚了,他不見我就是家庭冷暴力。”

大潮張了張嘴,愣是沒說出一句反駁。

過了會,好心提醒:“你這樣只會适得其反。”

宋以深回頭,眼神警告,表示如果大潮再笑場,他就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了。

大潮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并不怕他,“其實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宋以深表情不變,眼神銳利。

“你覺得你和夏時優到底什麽關系?”

宋以深聞言微怔,不是這個問題太難,而是太簡單。

什麽關系?

他們都結婚了!

大潮看他這副樣子,原本心裏還在猶疑不定的想法一下就落錘了。

“宋以深,你真的喜歡人家嗎?”

“你不是在利用他?”見宋以深又要發作,大潮對着他按了按手,加了句:“咱近的不談,最近事多,就來談談遠的。”

大潮正經起來,宋以深還是很規矩的,畢竟認識了這麽多年,又是關鍵時候無條件信任的夥伴,相處下來,彼此的心性都十分了解。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參加回答偶像,那天晚上錄制完你就上了熱搜的事情吧。”

左手拇指在手心摩挲戒指,宋以深知道大潮想說什麽,相似的話,那個叫紀浪的也對自己說過。

宋以深垂眸沒有表露任何情緒,只是點頭,“然後呢”。

“你知道魏實輝聽到了你要去東戲,肯定會安排狗仔拍你,他也确實這麽做了。但是你之後又何必再扯上夏時優呢?他那時還不能曝光在媒體面前——你別跟我說你真想送人家回家”,大潮看着宋以深,像是看穿了,“人家有車有駕照,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而且,你知道夏時優不會拒絕你。”

宋以深勾起嘴角,沒有說話。

“你一開始就居心不良,現在談什麽真心實意?”

大潮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說出來的話,心裏激動了好一會,但面上裝逼,分毫不露,一副知音大哥哥的穩重模樣。

宋以深頓時沉了面色,看向大潮的目光沒什麽波瀾。

有些話如果自己本就不在意,任大潮怎麽說他都只會無動于衷,說不定順嘴還會調侃幾句。

但不知為什麽,這句話,他非常在意。

所有人都認為他和夏時優就是協議情侶,三月期滿就和平分手——他一開始也是這麽認為的,但是——

他現在怎麽可能和夏時優分手。

“你真的搞得清楚你是喜歡他,不是利用他?”

大潮越說越上道,有些飄了:“我可是時時刻刻看在眼裏”,比劃着兩指從眼前戳出,“夏時優對你簡直就是白兔。白又白。我看你就是用上手了,分不清自己對他到底什麽感情。”

“錢堂強,注意下措辭。”宋以深不冷不熱,淡淡道。

大潮閉嘴。

“我和他結婚了。”

宋以深确認。

大潮聳肩,随口道:“那也能離啊!”話音未落,他就在宋以深的眼裏看到了死亡凝視。

“我不會和他離婚。”

“以前是我做的不對。”

大潮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宋以深的态度确實變了很多。

“我承認,我一開始對他、居心不良——”

“居心不良”四個字從宋以深嘴裏說出,大潮覺得他肯定在心裏記了自己一筆。當下有些讪讪,謙虛道:“我這個成語也不是很好,語文——”

“但我現在對他是認真的。我不想和他離婚。”

“我也不想聽見別人說離婚。”

“以後這兩字再從你嘴裏出來,我扒了你皮。”

大潮先是震驚,緊接着捂胸口,捶胸頓足,一手顫巍巍指着冷淡瞥向他的宋以深:“重色殺友之輩......”

宋以深聞言皮笑肉不笑,“沒殺呢,等殺了再說也不遲”。

大潮原地飙血三升。

幾聲敲門。

淘淘面帶疑惑,手裏拿着一份文件走了進來。

“潮哥,深哥,回答偶像的節目組剛剛打電話來說,夏老師那裏申請退出了,盛娛周程和正在和他們商談賠償事宜,問我們有沒有什麽要求。”

大潮看向宋以深,宋以深像是在意料之中,只說道:“沒要求,按夏老師的來。”想起三期的合同,問道:“違約賠償多少錢,确定了嗎?”

淘淘擡頭想了會,拿出手機翻之前的合同,“确定了,二十五萬”。

“你和周程和說,這筆錢我們出。”

大潮沒意見。

況且眼下盛娛這副狀況,太子爺怎麽可能有心情去表演什麽綜藝。

“還有一件事,很奇怪......”

淘淘翻來覆去看手裏的文件說明,“盛娛周程和寄來的離婚協議,還是給深哥你的......”然後擡頭望向宋以深,實在搞不懂,“深哥你不是剛結婚?這不會是詐騙吧!”

宋以深盯了好一會淘淘。

大潮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慌不及拿下文件,打着哈哈,“哈!哈!!哈!!!我看看我看看”,說着直接趕淘淘出去,他懷疑再遲一秒,宋以深就要吃人了,“淘淘你先出去,我和你深哥看看、這個、詐騙”。

“給我。”

淘淘關門走後,宋以深朝大潮伸手。

大潮遞過去,想說什麽緩和下氣氛,他覺得宋以深驟然間陰沉得可怕。

“那個,可能是搞錯了......周程和怎麽能代表夏時優呢!離婚——那個協議總得要本人簽名吧,這人都不在——”

協議從文件袋裏拿出,宋以深放在桌上,兩份夏時優都已經簽好了字。

掃描簽字。

氣壓瞬間低到了極點。

大潮拿起協議仔細看了看,不知道說什麽。

他沒有觀察宋以深的表情。

長久的沉默後,大潮忽然有些同情宋以深。

宋以深看着夏時優三個字,心裏有種很強烈的沖動。

他想現在就沖到夏時優面前,他要問問,夏時優簽下這三個字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麽。

難道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嗎。

在機場他不是已經解釋了?

宋以深閉眼忍耐,沖動過後就是暴躁,暴躁過後是恐慌。

宋以深想,是不是他沒有解釋清楚,或者是他态度不好?還是他沒有立即跟過去?

他應該跟過去的。

出了那麽大事......

大潮憋不住,“怎麽辦?”

宋以深睜眼,漠然看着眼前的兩份,然後,伸手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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