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精神層面

海報的拍攝總體來說還是很順利的。

紀浪懶得廢話, 宋以深更不想和他有任何交流，于是現場只剩下外圍圍觀人群的竊竊私語, 以及密集快速的快門聲。

夏時優确實有過和宋以深立時解約的念頭, 不過在看到海報拍攝效果的時候還是動搖了。

确實沒人比他更合适。

《無人之地》是一部公路警匪片。前有《鹿特丹》的精湛表現, 宋以深把握這種類型的角色早就游刃有餘。

定格鏡頭下，暫時進入角色的宋以深目光兇悍, 神情冷漠。動作切換間既抓到了身為警察的剛正嚴峻，也流露出了那麽一絲陰險狡猾的匪氣。一下就将人物形象的亦正亦邪難以言說诠釋出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 全是懸念。

夏時優看了半程就走了，沒有說什麽。

周程和嘆了口氣, 跟上去悄聲問道：“都一周了, 要不先回法國吧？我今天去酒店的時候，看你藥都快吃完了。”

“這裏有我和黃衛信看着就好，再不行也有你明姐。剩下的項目我們可以實時視頻交流。”

夏時優搖了搖頭, 走出攝影棚。

陽光不是很刺眼, 但夏時優還是覺得有心無力。

周程和一路陪着, 忍了會沒忍住，便問道：“宋以深和你說什麽了？我看你出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你這段時間都不是很好。”

夏時優買了杯咖啡, 就和周程和在餐廳外面的遮陽傘下坐了一會。

“就是有點累。可能跟晚上睡不好有關。程哥，不是什麽大事，我可以應付。”

半杯咖啡灌下, 夏時優才有了點精神。

和宋以深打交道太耗費精力，偏偏自己還打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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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時優對此有點哭笑不得。

宋以深吃不吃醋其實已經無關緊要了。

他現在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也不想去想。

他和他似乎總不在一個調子上。

他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 宋以深複仇心切。

等宋以深坦言在乎的時候，他只覺得疲憊。

夏時優只想把盛娛所有中途撤回的項目都拉上軌道，然後他就回法國。最好再也不用回來。

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但是只要宋以深在夏時優眼前晃悠一天，夏時優都會受很大的影響。

周程和猶豫了下還是問道：“那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很長一會，夏時優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日光被遮擋，熱度卻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烘得人神志飄忽，捉不到一點清醒的決斷。

宋以深問他，犯過的錯是不是就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夏時優其實很想說，既然都錯了，何必再轉圜呢。

但是他沒有說出來。

“我不知道。可能時間還不夠長......”

聲音很低，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他真的很吵”，夏時優擡頭笑，有些無奈道：“我都把他朋友圈屏蔽了。誰知道他後來又去拍了《西線戰事》，還是中法合作，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屏蔽？你屏蔽宋以深朋友圈？”周程和疑惑，拿出手機點開宋以深的微信，“用不着吧，他壓根就不更新朋友圈”。

“最近一條還是三年前的《鹿特丹》獲獎感謝——”

“......”

夏時優一秒就明白了，不知做何表情，扯了扯嘴角，一會拿起手邊的咖啡一口喝完了。

周程和過後也明白了，也不知說什麽，更多的是無語。

“他怎麽這麽招人煩呢。你以前就沒發現？”

夏時優搖搖頭，半晌說道：“以前是我比較煩。老是纏着他，微信也是......”

“我現在能體會到他的心情了。”

夏時優回酒店之後，周程和返回攝影棚。

海報的拍攝接近尾聲，宋以深正在換最後一套服裝和道具。

他臉型本就突出，不用多化妝修飾，所以換好衣服後，宋以深就坐在一旁看劇本。

正式開機的時間定在了後天，明天就需要進組籌備。

周程和遠遠地看着宋以深，想起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宋以深還在問夏時優到底發生了什麽。雖然簽了離婚協議，但整個人有些失魂落魄。

他應該是在意時優的。

如果他知道時優因為他經歷了什麽，他應該會放過時優吧。

“上次沒有和你說，時優那麽快出國，是因為你的私生飯跑到他家去竊聽了他。”

周程和走到宋以深身旁，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宋以深恰好能夠聽到。

周遭來來往往，有器械搬運的聲音，也有照片角度內容調整的聲音。好幾個人圍在紀浪身邊，大潮的嗓門有點大，隔一會就能聽到他對于照片的要求。

宋以深放下劇本，擡頭看着周程和，眼神銳利，“我問過你，但是你沒告訴我”。

周程和聳肩：“我不知道你當時到底在想什麽。說實話，自從我知道夏總打人的消息是你安排人傳到網上之後，我就一點也不相信你。你不想離婚，在我看來就是還想利用時優。”

宋以深知道這是他自作自受，是他應得的。

不過停頓幾秒後，他還是一字一句緊緊盯着周程和說道：“我不會這麽卑鄙。”

“你是不會。我希望你接下來也不會。”

宋以深皺眉。

“那件事之後，時優的精神受到了影響。所以一開始在法國的那段時間，他只能依靠酒精入睡。後來才有所好轉。一周前他回的國，由于要處理公司的事，不能老是喝酒，他就一直依靠藥物。”

宋以深坐着一動不動。

周程和仔細觀察宋以深，可宋以深表現出來的就只是在聽他說話，根本沒有多餘的任何表情。

片刻的猶疑後，周程和還是決定一口氣把自己想說的全部說出來：“我希望你別再糾纏他。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已經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包括精神層面。如果你真的在意他的話，就将你們的關系理理清楚。你們現在只是合作關系，你只要完成你的任務就好，而時優有着比你更多的責任。”

“你說你不卑鄙。那你就放過他。”

“你們的婚姻三年前就結束了。至于為什麽結束，這一點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周程和不愧是盛娛最金牌的公關。

他說的所有話，中肯得體，不見血，卻能一寸寸剖開宋以深的心，将他馬馬虎虎想要獲得原諒、并且認為可以被原諒的事實再次毫不留情地扔在他面前。

然後告訴他，并不能被原諒。

宋以深失敗了。

三年後，當他以為夏時優再次回來能夠改變些什麽的時候，他只發現，原來自己可以這麽失敗。

“我知道了。”

之後的大半年裏，宋以深果然再沒有和夏時優有過任何糾纏。

兩人為數不多的幾次劇組見面，也是隔着人群，在彼此的介紹中點頭致意。

夏時優也許有那麽一刻察覺到了宋以深的改變，但他太忙，除了這部正在制作的電影，同期還有兩三部電視劇需要籌備或者放棄，盛娛的股市也在準備重新開股，旗下的工作室很多都等着調整競争模式。

後來有一次，也許是喝多了，他打開被屏蔽的宋以深朋友圈，忽然發現，宋以深很久沒有更新了。

不過這件事也就在一瞥之間，夏時優無暇多想。

在那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裏，宋以深會一遍遍思考他和夏時優的關系。吃醋也好，在意也罷，但只要他想起周程和的那些話，他就覺得自己真的很自私。

萬浔讓他要珍惜，他似乎一直不知道怎麽珍惜。

這種狀态一直持續到《無人之地》殺青過後的正式上映。

電影效果是出乎意料的好。

不僅破了《月球風暴》的票房記錄，連帶着宋以深的人氣也高漲到圈內幾乎無人可及的地步。

在電影最震撼的一幕場景裏，宋以深發揮了十足的演技，向那些吐槽他就是靠臉吃飯的路人證明了他能夠手握三影帝的實力。

那一幕裏的宋以深，臉都被炸爛了半邊，四周不斷傳來劇烈的爆破聲，緊接着沖天的火焰滾起濃濃的黑煙，石子碎礫像暴雨一樣狠狠砸下，宋以深滿身浴血，跪在地上看着戰友的屍體，泣不成聲。

後來這一場景更是被評為年度最催淚場景。

數不清的媒體都在問，當時宋以深在想什麽，為什麽能哭得那麽動容。

宋以深後來私下裏跟大潮說，他就想到，萬一夏時優喜歡上別人了怎麽辦，那他真的要哭死了。

大潮：......

《無人之地》拿下金熊最佳影片的時候，盛娛舉辦了一次慶功宴。聲勢浩大，幾乎把整個娛樂圈有頭有臉的都邀請了。

表面上看，盛娛似乎想憑這次機會，重新奪回這幾年被全星傳媒占據的圈內地位。

但夏時優知道，盛娛為了拍這部電影，眼下已經杯水車薪了。

《無人之地》票房可觀是不假，但盛娛之前窟窿太多也是事實。

挖窟窿簡單，補窟窿難。這一次的慶功宴，說白了就是要借着《無人之地》大獲全勝，來為下一部《紐約往事》預籌資金。

一開始周程和提議要不放棄《紐約往事》，這就是一部文藝片，到時候還不知道效果怎麽樣呢。但夏時優覺得不行，《紐約往事》雖然是文藝片，但對接下來盛娛進一步打開電影市場有利無害。

而盛娛的股票要重新振作起來，只能靠大成本的電影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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