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農夫與蛇

有那麽一刻, 夏時優其實很想撒手不管,但宋以深真的很沉。即使從身上把人拿下來也費勁。

長得又高, 垂頭喪腦的樣子, 別扭地彎着身體靠在夏時優肩頭, 夏時優被壓得出了層薄汗。雙手都抱着人,根本動不了, 也開不了門。

夏時優往一旁牆壁挪了幾步,緩慢松了手, 想把人靠牆安置好後去開門。但宋以深醉得一塌糊塗,手上卻記得牢, 抱着夏時優肩就是不松手。

夏時優只能哄, “你松開,你松開我開門,我——”

宋以深認出他了。

光憑聲音, 箍着肩的手摸到脖頸, 另一手握住了夏時優下巴, 眯眼貼近,兩人額頭抵額頭, 鼻尖蹭鼻尖,宋以深濁重的呼吸全數噴在夏時優臉上,真的臭死了!

夏時優仔細瞧着人紅通通的眼睛, 試探:“醒了?”

宋以深目光嚴肅考究,皺眉看着他,像是在研究一個曠古難題。

“醒了就站直, 我開門。”

也顧不上自己的臉被當展品似的摩挲,夏時優拉下宋以深兩只很有主見的手,把人推向牆壁,轉身就去開門。

宋以深垂頭順着牆滑坐在地上,姿勢頹靡,但模樣好,硬是頹出了一股落拓不羁的失意氣質。全程也不說話,安靜得像個傻子。

開了門的夏時優回身一看,好笑又好玩,忍不住蹲在宋以深面前憋着笑問:“你是誰?來這裏幹嘛?”

宋以深不理他,眼睛只瞄了他一眼,視線就往下移,神情很難過,想說什麽又有些忐忑的樣子。後來幹脆放棄,只顧低着頭,呼吸一時有些重。

酒還沒醒,眼前出現的夏時優,耳邊聽見的夏時優,都像做夢一樣。

夏時優怕他感冒了,再次伸手把人拉起來,這會兒因為夏時優聲音的出現,宋以深找到了些力氣,進門後就乖乖靠着夏時優走到沙發前,然後很平靜地躺了上去。

閉眼的時候還叫了聲夏時優的名字,但很輕,轉身去倒水的夏時優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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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回應的宋以深又睜開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夏時優背影,好像閉眼就真成了夢似的。

端着一杯檸檬水回來的夏時優看到宋以深這幅樣子,抿了抿唇,也沒有說話,蹲下身跪在沙發前,傾身摟着宋以深後頸,把人擡起來喝水。

宋以深喝了幾口就不喝了,躺回去依舊直直望着夏時優。

夏時優也不管,心裏忽然亂得很,轉身就去了浴室。

再出來的時候,宋以深還在看着他。臉上沒什麽神情,眼睛比剛才進門時又紅了一些,眼白裏全是血絲,瞳孔卻深邃,只倒映着夏時優的模樣。

夏時優捧着熱毛巾一把捂上宋以深臉,低喝:“睡覺!”

宋以深有些猶豫,但聚焦到夏時優兇巴巴的臉時,還是很溫順地閉上了眼。

夏時優拿毛巾細致地擦了擦宋以深輪廓分明的一張臉,襯衣領口有深色的酒漬,想了想就給人解了扣子,手術的刀疤驀得清晰出現在眼前,夏時優愣愣望着,很久沒有動作。

冒着熱氣的毛巾一會就涼了。

等夏時優察覺,涼透的毛巾已經貼在宋以深身上好一會了。

夏時優手忙腳亂,起身就要去換毛巾,身子卻被人猛地一扯,下一秒,半個身子就摔在了宋以深身上。

夏時優吓得不輕,生怕壓到宋以深傷口,一手趕忙撐起沙發背低頭去看,等回過神來擡起頭,一眼就望進了宋以深灼灼的目光裏。

夏時優攥着冷掉的毛巾,另一只手扣着宋以深寬闊赤|裸的肩,慌亂的眼神漸漸平複,開口若無其事:“清醒了?不發瘋了?那就回——”

眼鏡被人摘了下來。

眼前一下失焦,宋以深背後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唯獨這個人,清晰得讓人心驚膽戰。

宋以深注視了他很久。

久到攥着的毛巾再度在手心發熱,扣在宋以深肩膀的手松了又松。

察覺到夏時優的手要離開,宋以深擡手猝不及防地按住了夏時優手背,然後在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情況下,抱着夏時優跨坐在了自己身上。

宋以深頑固地按着那只放在他肩上的手,像是一個愣頭愣腦的熊孩子,搶着了就絕不松手。

夏時優又氣又笑,狠力抽了幾下沒抽出,恨不得上嘴咬一口,神情再次冷漠,開口警告:“宋以深!”

三個字是個開關,但卻沒有夏時優想要的結果。

一個毫無預警的吻。

宋以深單手扣住夏時優下巴,挺起上身坐直,動作緩慢地把人壓向另一邊,順勢吻了下去。

簡直膽大包天。

夏時優氣到後來也氣自己,幹脆就丢門口好了!撿回來幹什麽!

農夫與蛇嗎?!

這個吻卻不是想象中的那樣。

宋以深極為克制,一下一下輕輕貼着夏時優唇瓣,呼出的氣息裏還有酒精和煙草的混雜,但夏時優隐隐嘗到了檸檬的清甜。

夏時優愣神了。

他真的摸不清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麽。

宋以深太難捉摸了,前一秒可憐兮兮,下一秒就敢壓上身。

夏時優依舊緊緊抿着唇,宋以深極為貪戀地含着他的唇,并沒有過多的舉動。

過了會,宋以深慢慢将吻轉移到了他的耳畔,他的脖頸,夏時優能感覺到宋以深顫動的睫毛劃過自己的皮膚,有點癢,但後來就是微涼的濕意。

宋以深埋在夏時優頸窩,濕了眼睛。

夏時優仰頭望着明亮的頂燈,一時無言。

就在夏時優以為宋以深會這麽拱在自己身上睡過去的時候,宋以深忽然開口叫了他的名字。

聲音沙啞,帶着抽煙過度的不适,一字一句說得很費勁。

“時優,你疼一下我好不好......你疼疼我。”

夏時優的手還被他按在肩上,姿勢古怪,僵持了許久,宋以深沒有防備,手就被夏時優抽了出來。

心底一個角落瞬時惶恐無比,宋以深埋着頭,閉眼說不出話。

再次開口已有些哽咽:“我從來沒有忘記你對我的喜歡,從來沒有......我一直都記得。我舍不得,我怎麽舍得浪費......”

“你別和別人在一起......”

“我看到你和你那個學長在一起了,我看到你對他笑了,你不是喜歡他......”

宋以深從來都不脆弱,多數時候強勢又狠厲,就像半年前在攝影棚的那個吻,夏時優毫無招架之力。那個時候應該是他自信心最滿的時候,他深信夏時優不會不喜歡他。但是經歷過一次惶惶無期的等待,等待之後的落空,面對夏時優說的“更好的人”,宋以深才發現,他原來可以這麽害怕。

宋以深擡起頭,凝視着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夏時優。從山根到鼻梁,那截英氣逼人的輪廓陰影在一雙泛着水光、可憐通紅的眼眶襯托下,無端顯得狼狽又有些好笑。

夏時優真的笑了出來。

怎麽可以這麽幼稚。

宋以深垂眸看着夏時優嘴角那一絲弧度,猶豫了下,再度低頭親了上去。

柔軟的舌尖試探性地撬開唇下的齒關,舌尖欲進不進,在他的齒列間輕柔舔|舐。夏時優覺得要是自己一口咬下去,宋以深應該就是史上最慘影帝了。

算了,還是讓他體面點吧。

等了片刻,宋以深呼吸突然變得急促,一把扣緊夏時優後腦,氣勢與先前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探進夏時優口腔的吻也愈漸跋扈。

夏時優兩只手移到了兩人之間,隔着一點位置,好像真的能夠起到什麽作用似的。

這個吻與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也許是宋以深深度醉酒的原因,酒精的迷醉傳遞給了另一個人,酥麻在舌尖擴散開來,夏時優一時喘不上氣,推了推身上堅實的胸膛,毫無反應。身下擡腿就要踢,宋以深早就卡得牢,幾乎就是動彈不得。

在宋以深的吻突破心口的防線時,夏時優暈乎乎的腦子裏才敲響了警鐘:

上當了。

宋以深或許可憐,但本質上就是個流氓這一點,夏時優很久之後才明白。或許潛意識裏明白過,但那張臉到眼前一晃,他生氣也好,喜歡也罷,都忘了這個最本質的特征。

後半夜的時候,酒精随着汗水揮發得差不多了,宋以深的酒也徹底醒了。沙發上亂七八糟。夏時優累慘了,加上地方狹窄,支起的腿僵得都抽筋。宋以深後半程才漸漸意識到這個問題,墊着毛毯把人抱到地上後才才稍微好點。但畢竟不如床上舒服。

夏時優從始至終也沒開口說什麽,似乎進房間有種更公開允許的意思。

宋以深後來還咬着他耳朵問了一句,夏時優當沒聽見。

洗了澡把夏時優安頓在床上後,宋以深随便找了件夏時優的衣服套上,尺碼有些小,穿得不是很舒服。後來幹脆脫了,開了空調,裸着上半身去收拾了沙發。

茶幾上還攤着好幾冊盛娛年度影視項目報表,還有綜藝《偶像起點》注資安排,厚厚一大摞,宋以深看了幾眼就受不了了,太費眼。

這麽想着,忽然想起一開始被自己摘了的眼鏡。

宋以深彎下身找了找,怎麽都沒有找到。

想到夏時優醒來找不到眼鏡,然後罪魁禍首就是自己,宋以深頓時戚戚然,恨不得把沙發都搬開找。

後來,眼鏡還是沒找到。

宋以深卻在一大摞文件下找到了一小本病歷卡和診斷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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