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一句情話

大潮感慨不已。

看着乖乖交出微博密碼, 倔強且慫的宋以深,隔岸觀火辛酸道:“要是我, 我就沒底氣說這句話。工作室的密碼他還拿着呢!夏總哪天有空也一起收了?”

宋以深啧了聲, “工作室我插手過?”

“你沒有???”

“......”

夏時優沒有理他們兩人, 處理了股票的事後,擡頭對着宋以深嚴肅道:“以後不要在微博上亂發東西。生活方面福利粉絲的, 公關部會截取你日常的照片發上去,你好好拍戲拍廣告就行。”

宋以深一下一下點頭。

大潮忍着笑, 交代完就無事一身輕地悠哉晃出了辦公室。

“接下來我們會安排幾次媒體采訪,關于你加入盛娛, 最後會出一個全面的側寫, 涉及你從業以來的所有事件。這方面如果你有介意的,可以事先聯系周程和,他會幫你處理掉一些敏感問題。”

宋以深靠上椅背, 左手點着額角, 側頭望着一絲不茍的夏時優, 漫不經心道:“沒什麽介意的。我早被扒了無數遍了,無所謂。”

聞言, 夏時優的動作很細微,細微到幾乎看不出來,但宋以深還是察覺到了他又咬內嘴唇了。

“不是——我糾正一下。”宋以深腦子裏警鈴大作, 一下坐直了。

夏時優擡眸,眼裏沒什麽波瀾,意思就是有話快說。

“你介意什麽我就介意什麽。”

宋以深目不轉睛瞧隔了一個座位的夏時優, “時優,你介意什麽?”

夏時優看了會他,鏡片下的眸子清亮無比,再次開口的時候還是和之前一樣的語氣:“我希望不要出現話劇和回答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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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四目相對,最後是宋以深移開視線,承諾出一個“好”。

每當宋以深覺得,他與夏時優之間的距離在逐漸縮短的時候,轉眼夏時優就會以一種清醒而克制的聲音告訴他,他們之間發生的那些事,都跨不過去。

他在介意。一直都在。

幾分鐘的沉默後,只剩下夏時優敲打鍵盤的聲音,宋以深坐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等夏時優再擡起頭,那個位置上的人已經離開。

食指指尖輕抵上拇指指腹,夏時優低頭看着,很久沒有下一步動作。宋以深的情緒似乎能夠傳達給他,讓他有些微的出神。

《紐約往事》已經進入後期剪輯和制作,但因為莫奈身體的原因,這件事一拖再拖,原本的上映時間變得遙遙無期。

而一應的宣傳也全數推遲,宋以深因此閑了大半個月。

自從加入盛娛之後,關于宋以深的商業問詢倒增多了不少。在那些品牌主顧的眼裏,宋以深就是話題的代表,眼下因着簽約的事,又成了熱搜常客。

除卻演藝生涯的發展似乎看上去變得有些撲朔迷離——主要還是因為《紐約往事》裏的形象太突破了,其餘方面,只要是契合宋以深一貫形象和氣質的,都找上了盛娛。

這方面夏時優專門囑咐了周程和,寧缺毋濫,形象是會被消費掉的,宋以深本質上還是一個演員。

最後宋以深到手的商業文案,總共也就四個。比之前工作室的少了三四倍不說,就這四個裏還分出了上中下,宋以深看着擺在面前的四封文件,忽然問了句不相幹的:“我這是過氣了?”

周程和措辭嚴謹:“準确來說,并沒有。宋老師依舊活躍在一線話題中心。”

如此嚴謹的隐含效果就是,宋以深總覺得這個周程和在提醒他太多事了。

周程和不知道宋以深的小人之心,據實相告:“最初的商業洽談裏,有近五十家。”

宋以深點頭,指了指面前,“那這是怎麽回事?”

“這是夏總過目後覺得不錯的。宋老師看後如果覺得沒問題,我們可以着手簽約。”

這下宋以深也不看了,話題拐彎抹角往夏時優身上轉,“他看這些的時候說了什麽?”

周程和暗地裏一個白眼,嘴上還是把夏時優對宋以深的考慮說出來了。

宋以深聽後覺得夏時優太謹慎了,這個樣子從長遠來看也出不了什麽成績。

雖然這麽想着,但嘴上還是無條件說道:“挺好的。聽夏總的。”

周程和原本以為按照宋以深的性格,肯定會提出些想法,畢竟他也覺得夏時優對宋以深的安排過于小心了。但仔細想想,宋以深的反應也在意料之中。

周程和最後還是沒說什麽。

兩個人這樣下去,隔空你來我往,一個揣着明白裝糊塗,一個聽之任之,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更重要的是,對盛娛來說,會有什麽影響。

半月後,周程和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王衢最近在拍攝一檔公益短片。照常理,作為兩度拿下金熊的著名導演,這檔公益短片的主角人選應該出不了什麽問題,業內想要蹭名導熱度的大有人在。

可是當短片內容公布的時候,原本一些聽聞風聲已經聯系好試鏡的,一個個都突然沒有檔期了。

但拍攝已經進入日程,資金也籌措得差不多了,臨到頭出這種事,王衢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最後沒辦法,找上了老搭檔宋以深。

宋以深嘲笑,你這是拍西天取經?

王衢苦笑,遞過來不厚的一沓劇本,“你看看就知道了”。

果然看完宋以深也不說話了。

“這個物種全球僅剩四十只。但是眼下關于它的所有情況幾乎沒人知道。我也是受人之托——就是我老師的女兒。我覺得是件值得做的事,才攬了下來。她現在在國際組織專門從事瀕危物種保護,這類是目前情況最危急的,需要極大的社會關注和巨額資金保護。”

“但你也看到了,我們要去的地方最冷的時候平均氣溫零下七十攝氏度,最熱也零下三十六攝氏度。排除這個,三天兩夜,如果不事先準備充分,距離我們最近的補給站都在一千公裏冰川之外的船上——當然,肯定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劇組現在所有的前期準備都在這方面,力求萬無一失。”

宋以深拿出手機上網查了下情況,就在王衢以為會被委婉拒絕的時候,沒什麽猶豫地回複道:“我沒問題。”

王衢瞪直了眼瞧宋以深好一會,一副你小子幹啥吓我的兇惡語氣:“那你幹嘛看手機那麽長時間!!!”

宋以深一臉無辜:“我查查零下七十多度要穿多少衣服。”

“......”

不過這個項目在告知盛娛的時候,直接被砍了。

宋以深搞不明白,這又不會對他的形象有什麽負面作用,相反,他這個拍出來,那之前在媒體那攢的印象順便也能拉回不少吧。

難道盛娛還會不樂見?

周程和只說,高層意見不一致,就這樣。

最後還重複囑咐宋以深,不可擅自行動,不然解約。

解約兩個字說出來,宋以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哪有什麽所謂的“意見不一致”,就是他夏時優不同意罷了。

至于為什麽不同意,宋以深琢磨了下,越想越高興。

不過高興是一回事,答應王衢的他也會做到。

如果不是真沒有辦法,王衢是不會來找他的。

當初拍攝《鹿特丹》,自己身上有那麽多扯不清說不明的負|面|新聞,王衢最後還是選擇幫自己一把,下了個大賭。雖然最後結果不錯,但宋以深知道那時王衢面對的壓力也多少。

大潮也不是很放心他去拍攝,不過一想到宋以深有多講義氣,就不怎麽勸了。只拿來一些新聞報道,每年那片的失蹤人數和死亡人數挨個在宋以深面前晃一圈,語氣很替人着想:“你要不把你銀行卡密碼告訴我呗?到時候還可以多做點貢獻不是?”

宋以深笑得陰險,深呼吸口氣開始訓練,壓根沒有理大潮的打算。

這段日子他一直在進行體能訓練,争取在出發前把身體調至最佳狀态。

大潮見他這是去定了,嘆了口氣,說道:“要真的解約了,那就真的搞笑了。”

“不會。”

重力推舉下,宋以深的聲音沒什麽變化,閉眼緩緩道:“你先幫我瞞着。三天兩夜,前後一周不到,出不了什麽大事。”

大潮點頭,過後,神情頗有些哀怨的意思,“你可別讓我失業啊!”

宋以深嫌棄,又有點類似于感動的情緒,保證說不會讓大潮失業。

——畢竟作為宋以深的經紀人,就是以後寫回憶錄,也有大潮的口述版權。

氣得大潮掉頭就走。

開車去機場那天,宋以深專門去了趟盛娛,前前後後招呼了遍,說在家閑得不行,準備過幾天去搞個農家樂,回歸自然,陶冶身心。

演技精湛,在宋以深看來,足以示他清白。

然後就準備偷偷溜着自己車去機場。

誰知人剛把車從車庫開出來,輕松悠閑的表情在臉上挂了一秒都沒有,車子就被夏時優打車似的攔下了。

宋以深第一次萌生了對夏時優視而不見的想法。

他這一腳油門下去,回頭就說沒認出來......

現實是,宋以深快速踩了剎車規規矩矩停在了一臉冰霜的夏時優面前。

未等宋以深說什麽,夏時優自己就拉開副駕坐了進來,開口像刀子一樣利:“我也去機場。順路一起吧。”

“好巧”兩個字在嘴邊差點咬到舌頭,宋以深心虛清嗓,沒看人,扭頭望了眼窗外,顧左右道:“順路?夏總,不順路......我不去機場啊......”

尾音在夏時優投來的目光裏自動消音。

宋以深心想,得。也沒什麽好瞞的。

啓動了車子,一路朝機場開過去。

一路上誰也沒理誰。

氣氛一度降到零點。

夏時優臉色極差。宋以深覺得他什麽事都可以答應夏時優,但這件事就得商量。況且,也不一定就壞到那種程度。

以至于到機場的時候,宋以深感覺自己底氣越來越足,拿了後座的行李,一邊招呼夏時優下車,一邊自己也準備下車。

夏時優轉頭看着他,一動不動。

宋以深好笑,望着夏時優冰塊似的臉,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嘴裏不自覺哄着:“順路順路,祖宗下車好不好?”

夏時優面無表情道:“王衢的項目已經被駁回,公司不同意你去,宋以深你想解約嗎?”

聞言,宋以深垂眸看了眼腕表,還早。神情忽變,是從來沒有過的輕蔑。幾聲意味不明的哼笑,宋以深稍稍擡眉,觑向開口閉口盛娛的夏時優,眸色染上幾分狠意。

他也不挑了,今天就趁這個機會,他一定要從夏時優嘴裏撬出一句明明白白的話。

“夏時優,我對你忍很久了。”

冷不丁的一句話,夏時優一怔。

宋以深傾身壓上前,鎖住夏時優的黑眸,一字一句道:“說一句你在乎我會死嗎。”

夏時優瞳孔微張,眉間皺起,身子下意識緊繃,向後靠。

“你幹什麽。”

宋以深嗤笑,他能幹什麽。

“明明那麽在乎我,還張口閉口公司、公司。”

“夏時優,你就不能誠實點,對我說句好聽的?”

夏時優緊緊抿着唇,一言不發。眼睫一眨不眨,眼裏的宋以深不再是那個裝乖賣巧,對他百依百順的宋以深。

他就是個騙子。夏時優憤憤。

壓迫絲毫沒有消失。

甚至有再度侵略的意味。

良好得體的克制與恰到好處的分寸似乎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

宋以深本性畢露,眼底蒙着一層暗色。一直以來那裏都藏着一頭野獸,兇猛又狡黠。拇指扣上夏時優有些涼的下颌,細致摩挲,視線卻不聚焦,似乎在別處步步為營。

幾秒的空隙後,宋以深猝然低頭,張嘴咬住了夏時優下唇。

“宋——”

宋以深像是沒有聽到,手裏的力氣越來越重,身體往前進了幾度,衣料聲短促幹燥,咬吻變本加厲,沖着夏時優的舌搶攫,帶着點怒意,藏着些無可奈何。

夏時優好不容易擠出點距離,反手往後就要拉開車門。

宋以深先一步把前後門都鎖了。

咔嚓一聲。

夏時優瞪着宋以深,狠狠用力推了把人,“你幹什麽?!”

“不幹什麽。”

宋以深壓着人,唇貼唇,沒有絲毫松懈,開口似笑非笑:“防止你這個磨人精再縮回去。”

夏時優推不開他,宋以深渾身又硬又重,幾下下來他都出汗了。

宋以深紋絲不動,一瞬不瞬凝視夏時優的眼睛。

隔着一層鏡片,總覺得一點溫度都沒有,這麽想着,随手就摘下了夏時優的眼鏡。

夏時優下意識閉眼,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什麽都不想說了。

宋以深想去就去吧!

最好永遠都別回來了!

宋以深像是看穿了夏時優的想法,又氣又笑:“真的一句誠實的話都不和我說?”

“真的想和我解約?”

“一點都不在意我?”

“對!滾吧!”

夏時優自暴自棄,撇開眼罵道。

宋以深看着倔到難以置信的夏時優,心裏霎時堵上一口冷氣,刺得心肝肺都疼得撕裂,冷笑一聲:“好啊。”

轉頭猛敲了下方向盤,眼神狠厲到極點,再次開口的時候幾乎是咬牙切齒:“夏時優,如果我知道那次你和我求婚是對我說的最後一句情話,我一定死都不會答應。”

說完這句,兩個人都愣了。

宋以深忽然發現,原來自己記得這麽清楚。

夏時優沒想到,原來宋以深會記得這麽清楚。

短暫的幾分鐘,狹小的空間裏,沉默成了某種掩飾。

宋以深氣喘籲籲,腦子被憤怒和沮喪沉沉壓着,讓他一口氣都透不了。根本不想理身旁的人,掙紮了幾秒,幹脆轉身不管了,重新拿行李就要開門下車。

夏時優聽着宋以深往後拿行李的聲音,帶着怒氣,決絕無情。不知為何,一下紅了眼眶,低下頭咬着宋以深剛剛咬過的地方,血腥味又鹹又澀。

“如果我說呢......”

宋以深一開始沒聽清,行李的聲音蓋過了夏時優細若蚊吟的聲音。

可他還是察覺到不對勁了,餘光忍不住跑到夏時優那裏去。

只一眼,他就後悔了。

夏時優低着頭,眼睛全紅了,沒有哭,但眼下已有水光。下唇直接紅了一片。

宋以深覺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轉身放下行李去抱人。語氣已經是求饒了,有些無力:“算了,我不對,時優,我剛剛過分了,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拇指擦上夏時優唇,宋以深慢慢嘆息:“但這件事我已經答應王衢了,況且他也幫過我,我不會食言。”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我已經問清楚了,我們不進入核心地帶,只在外圍拍記錄。除非天氣不好——天氣肯定會很好,你不用擔心。”

在宋以深觸碰他嘴唇的時候,夏時優就閉上了眼睛,聽到最後也沒什麽反應。

眼睫毛都濕了,宋以深忍不住貼上去吻了吻,睫毛細顫,帶着點濕潤的觸感,眼皮下,是一點微涼的溫度。

“我愛你。真的。很愛。”

睫毛顫抖得更加厲害。

再次退開後,宋以深第三次拿起行李,望着夏時優,無奈道:“真的什麽都不說?”

“算了”,宋以深笑:“我現在都怕你了——”

“我剛說了。”

夏時優睜開眼望着宋以深,眼睛還潮着,乍看之下誠懇無比:“你沒聽到而已。”

末了抽刀補充:“你忙着拿行李。”

“......”

宋以深覺得,夏時優真的可以。

“你說什麽了?”

夏時優一臉是總裁就不說第二遍的神情,“不知道,忘了——”

心裏像是被螞蟻齧了一口,然後螞蟻轉頭就跑,只留下微微酸脹的心尖。

宋以深笑容越來越大。

夏時優在宋以深的眼神裏裝無事發生。

“夏時優,你最好記得你說了什麽。”

“等我回來,我讓你叫出來信不信。”

夏時優瞪着宋以深,臉唰得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寫到這裏了。撒花!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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