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貓耳朵

少年與少女的輪廓依稀,在光影裏悄悄的纏繞。

他是很大一團陰影,渾身結實,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

她則是被豹爪子死死摁住的小貓崽子,稚氣未脫不知險惡。澄明的眼睛直直看着他,有點兒受驚。

這段深沉靜默持續很久。

阿汀的眼皮掉下去,視線落得低低的,凝望自己的手。

或是陸珣的手。

“剛才你因為我……被小姑打了。”

聲音放得很輕很細微,另一只手傻乎乎地比劃着掃帚拍打的動作。她低着頭說:“我想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阿汀沒抱多少期望。

上回只想湊近傷口看看,他尚且翻臉無情,打她的手心。這回竟然想掀開衣物,去看他沒有遮蔽的後背……

癡心妄想。

想了也白想。

但仍然要固執地問一句:“看看好不好?”

不好。

後腦勺沒有眼睛,後背脆弱無比。

陸珣曾經把後背交給貓,交給滿山的狼狗,只是從未交付給同類。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規矩。當下應該甩開這只手,把這膽大包天的小東西踹出去,趕走她。

反正他的傷勢日漸減輕,貓為他叼來鋒利的剪子。他随時可以掙脫這無趣的束縛,做回一呼百應的山大王。

只要他想。

明明知道該怎麽做的,他的手指卻也有自己的壞心思,松一陣緊一陣的握着她。

懷疑這把小骨頭能被他捏碎。

又懷疑她總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走了,她是不是還敢這樣招惹別的野物?

陸珣也垂眼,看的是阿汀。

形狀柔軟的眼睛泛着微微的紅,側臉白皙而絨絨。

方才的家族大會審,透過水泥磚塊鑽進耳朵。

他的聽覺太靈敏,不一定明白她在說什麽,但字裏話外小小的委屈和無措,他聽得分明,聽得莫名煩躁。

這家夥。

終于發現,這家夥沒有爪牙,有的是另一番本事。

他在她面前失掉先機,一步退,步步退,早在最初接受她的吃食時,注定戰敗。

陸珣緩慢地松開手指,瞧見她白皙肌膚上留下的紅印子。

腳尖再踢一下,白天裏渾渾噩噩的黑貓。

“喵?”

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鼻子裏打出一串呼嚕,又閉上。

他拿腳趾頭壓住它的鼻孔。

“喵喵喵喵喵!”

貓猛地跳了起來,撓耳朵撓尾巴撓床單。它看見什麽撓什麽,爪尖碰到陸珣的腳心時,停一下,猶豫看一下陸珣。

正對上那雙詭谲的眼睛。

貓收回爪子舔舔,不敢朝他發怒。滴溜溜的目光繞了一圈,嗅到一股仇人的味道。

別問。

當年它也是慘遭□□的一份子,而且因為頭頂一對精神奕奕的貓耳朵,被蹂得更慘。

貓當機立斷地跳起來,飛檐走壁蹿到宋敬冬身邊。兩條後腿站立,它巴在他的腿上,喵喵直叫,拿爪子抓他撓他,警告他速速離去。

“好好。”

宋敬冬舉手投降,一連說出三個‘我走’。

需要提防的敵人被自己逼走了,貓得意洋洋,用爪子推、用屁股頂,把門關得僅餘下一道縫隙。它昂首闊步走到角落邊,一倒,補覺去了。

如此古靈精怪的貓,難怪村民避之唯恐不及。

熾熱燦爛的陽光被擋在門外,屋內被陰涼再度占領。

黑暗之中,陸珣轉過身來,拿後背對着阿汀。

他蹲坐着,兩條手臂随意垂下,用姿态表明‘我不是故意給你看的,反正你愛看不看,和我沒有關系。’。

別扭到不行。

阿汀眼角漾起安靜的笑意,小心地掀開衣物。

一片荒蕪的,猶如廢墟般的後背出現在眼前。

累累的傷痕遍布,種類已然超出她的認知範圍。

實在無法想象有多少種不入流的東西傷害過這片皮肉,以至于結繭成疤,深深的痕跡經年難消。

比起它們,宋菇那幾下掃帚造成的紅痕,微弱得猶如沙漠中的一粒沙子。

阿汀拿出藥膏,按壓尾端擠出些許,慎重抹在傷疤上頭。

她做事的時候總是全神貫注,不出一絲聲響。陸珣更不吵鬧,百無聊賴地撥弄着床單一角,不言不語,意志堅定。

她有小心地不要碰到他,他也不去看她。

這份默契是自然而然的,盡管寂靜在流淌,但他們之間沒有牆,沒有別的看不到的隔閡。

好像已經離得很近很近,不能更進。

時間失去概念。

阿汀不太清楚自己花了多長時間抹藥,想和他說說話,又不想涉及阿香和傷痕。

她很認真想了想,對陸珣說:“你站起來好高。”

他的耳尖動了動,阿汀自己在家試過好多次,學不會這樣動耳朵。

她總是把他當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孩子照顧,直到他驟然站起,雙腿結實有力,比她整整高出一個半頭。

那一刻,阿汀遲鈍地想到一個可能性:陸珣的年歲,也許比她還大些。

“比我哥哥還高一點。”

陸珣耳尖又歡快地動起來,像黑貓晃悠晃悠的大尾巴。

門外偷聽的宋敬冬:?!

阿汀随手抓到一個參照物,不由得詳細比較起來:“我哥哥是單眼皮,你是雙眼皮。”

大約覺得自己是被誇獎的一方,陸珣的耳尖繼續動,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分辨單雙眼皮。

是高興的意思嗎?

阿汀試着多說幾句好話:“你反應也快。”

耳尖動。

“貓只聽你的話,你很厲害。”

還是動。

改口說一句不好的:“就是太挑食了。”

不動了。

急忙補救:“但你長得那麽高,肯定和愛吃肉有關系。”

動了!

不對不對,這樣就和調皮的哥哥沒兩樣了。

阿汀揉揉臉,用輕輕的咳嗽隐藏笑意,想問問他的耳朵為什麽可以動,有沒有秘訣。

“你的耳朵……”

四字出口,陸珣突然雙手一擡,把耳朵捂得嚴嚴實實。

“為什麽藏起來啊?”

阿汀好奇地問,他哼了一聲。

“我沒有笑你的耳朵呀。”阿汀解釋。

陸珣像黑貓一樣往地上躺,面對牆,偏不給她看。

“要睡覺了?”

“哼。”

沒錯我要睡覺了,閑雜人等速速離開。

陸珣抱着頭蜷縮進樓梯底下,藏在阿汀看不清的深處。

“好嘛。”

真稀奇,氣氛一下子全變掉了,阿汀軟軟的尾音猶如親昵的撒嬌:“晚上再給你做好吃的。”

陸珣裝睡,陸珣聽不到。

阿汀彎着眼睛走出門,擡頭撞見偷聽牆角的哥哥。

他朝屋子努下巴,“病得怎麽樣?”

“快要好了。”

“誰把他鎖在屋子裏的?”

阿汀不高興地抿着唇,“是他媽媽。”

宋敬冬倒沒有太吃驚,摸着下巴問:“他真的比我高?”

“真的。”

阿汀依照印象比劃出陸珣的高度。

“就高這麽點兒?”

“一點也是高的。”

“就這麽點兒……”

宋敬冬滿臉糾結,不想在承認自己更矮的事實。

男生都是這麽孩子氣的嗎?

阿汀忍不住笑,往家門走。

落在她身後的宋敬冬,歪着腦袋靠着柱子,叫了她一聲。

“阿汀。”

聲音無端沉了幾分:“你有沒有想過,是時候放他走了?”

大屋下午送來兩條鮮活的草魚,傍晚便被擺上粗糙的木頭板,先敲暈後放血。

由尾部入刀,貼着脊骨削成上下兩半,去掉魚頭和腥味濃重的牙齒。把魚肚魚骨剁成均勻大小的塊狀,魚肉改用斜切方式,薄薄片片,把握在三四毫米之間。

接着把魚骨魚肉清洗幹淨,分別加入食用鹽一勺和兩勺,加入少量米酒代替啤酒。不斷攪拌直到所有調料吸收完畢,再敲一個雞蛋,蛋清攪拌魚肉,增加魚肉的滑嫩口感。

熱鍋之後下魚骨頭,油煎不到兩分鐘,燦燦金黃色逐漸攀爬。

阿汀做的是酸菜魚,自然又有酸菜又有魚。

抓一把酸菜切段,再抓幾顆泡蘿蔔、生姜和野山椒切片,全部倒進熱騰騰的油鍋。味道截然不同的輔料共同翻炒,氣味交織,擁有絕無僅有的誘惑力。

此時熱水下鍋,煎好的魚骨頭順勢滑下,大火燒得開水沸騰,滾滾氣泡蒸出一層白膩的浮沫。

鐵勺撇去浮末,煮得魚湯奶白,再加魚片焖煮入味,三分鐘出鍋。最後撒上蔥花和辣椒末,豬肉融燒之後澆蓋于魚肉之上,鮮美的香味撲面而來。

滿滿一小盆的酸菜魚,就此完成。

爸爸還想吃酸辣土豆絲,媽媽念叨着很久沒嘗過的西紅柿雞蛋湯,全部出現在小而簡樸的木桌上。

夏日的傍晚是沉靜的,晚霞伏千裏。

勞作一天的大人們一屁股坐下,吊着嗓子點自家孩子的名。東一個阿虎,西一個阿健,此起彼伏的叫聲,呼喚扔在外頭玩耍的丫頭小子們回家吃飯。

阿汀家總算全家團圓,八仙桌四面坐滿。

“擺酒的事。”

林雪春忽然說:“我不想和大屋商量來着。”

日暮村興熱鬧,愛擺酒。

年酒季酒祠堂酒,喜酒喪酒節假酒。對于孩子而言,滿月酒與周歲酒必不可缺,其他全看家裏的意思。

不過有村裏一條約定俗成的規矩:家有念書厲害的孩子,每逢大考成績好,爸媽必須出面做東。

而阿汀與宋婷婷同年出生,只差六天,打小湊在一塊兒辦酒。來客多是大屋的親友,一窩蜂地捧着宋婷婷。

林雪春至今記得六年前的小學酒,宋婷婷那兒收了書包又有鉛筆盒。阿汀卻是兩手空空,無人搭理,仿佛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孩。

那時她便下定決心,絕再不讓阿汀和宋婷婷攪到一起。不讓自家女兒做那襯花的綠葉子。

“阿汀長這麽大,自家還沒辦過酒,像什麽話?”

林雪春筷子一敲碗,滿口的埋怨憋不住:“再說了,憑什麽事事大屋說了算?他們回回自顧自的請人,丢給咱們家兩張破桌子,端上來的菜像是被老鼠咬過似的,缺頭又缺尾,全是別的桌剩下來的玩意兒。今年再整這一出,我的臉還要不要了?”

不對。

話一出林雪春便老臉微紅。

她向來搶着做沒臉沒皮的老潑婦,在外頭橫着走。說吵就吵,說扯頭發就扯頭發,半點拖拉都沒有,她的臉早扔進河裏喂魚去了。

立馬改口:“我這一把年紀不是事兒,主要阿汀難得争一口氣,本該是咱們家的風頭,憑什麽讓給大屋?”

宋婷婷那丫頭片子,同宋菇一個德行。肚子裏都是髒水,還滿腦子的鬼算盤,撒起謊來一套套的。

林雪春咽不下這口氣。

“反正我要分開辦,不然就是你們仨找大屋慢慢商量去,我躺在床上睡大覺。”

“正好八輩子沒睡過懶覺,連滋味都記不清了。”

心裏的話說完了,林雪春精神氣爽地吃起來,剩下父女三個不動筷子,滿腹的心思。

宋于秋垂眸沉默良久,手指緩緩摩挲着瓷碗的邊緣,望着其中晃蕩的酒水,忽然叫一下阿汀。

話音落,三人齊刷刷看向阿汀。

阿汀眨兩下眼睛,後知後覺自己變成重要角色。看看媽媽看看爸爸再看看哥哥,看不出所以然來。她懵懵懂懂,只能實話實說:“我想讓媽媽高興,可是……”

“會不會花很多錢?”

這一下問在關鍵點上。

合着擺酒的确壞處多多,好處不是沒有。

畢竟大屋占大頭,出錢多,宋家的酒桌是出了名的闊氣。要是小屋自家辦酒,排場差得太遠,落在長舌婦的口中,便是‘打腫臉充胖子’,更丢人。

這也是林雪春最大的顧慮。

總不能為了一時風頭,把兒女學費全給搭進去吧?

她伸手搶走宋于秋的酒,悶頭喝了兩大口,放下碗便揮着筷子說:“媽腦子發昏胡說八道,你們別當一回事,吃飯快吃飯。”

“合着辦就合着辦,大不了請朋友到家裏來再吃頓家常菜,反正咱們阿汀的菜,比河頭那幾個廚子好吃多了。”

“就分開辦吧。”

宋敬冬聲音不大,卻帶着說一不二的氣勢。

“小孩子家家別管這麽多,這事我和你爸再商量。”

林雪春夾一筷子魚放到他碗裏:“好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媽,我都十八歲了。”

宋敬冬煞有介事地握緊拳頭,擡起手臂,指着自己的硬邦邦的肌肉:“你看!”

“看你個大頭鬼。”林雪春瞪他一眼,啧啧作聲的嫌棄:“你媽我下田幹活的時候,你還在家裏尿床鋪呢。渾身上下就這點實在肉,虧你敢在我面前顯擺。”

宋敬冬笑了笑,孩子氣的玩笑收放自如。

手往褲兜裏一探,摸出一個對折的舊紅包來擺在桌上。

“這辦酒的錢,我出。”他拍拍阿汀的腦袋,感嘆:“阿汀,好好讀書,千萬別再變醜了。”

阿汀默默:“我不醜。”

“瞧瞧這丫頭,還不肯認醜。”

手掌轉一圈再轉一圈,把阿汀綁好的頭發弄得亂糟糟。

“你這張嘴這雙手閑不住是不?”

林雪春拿筷子尾巴敲他一下,眼角瞅着兒子的故作委屈,低頭拿過紅包。

“什麽玩意兒……”

拆開一看,好家夥,紅的!

數都不敢數,連忙把紅包封好。林雪春怒而拍桌,連名帶姓地叫道:“宋敬冬!我送你去上學,你不好好讀書你幹什麽去了?哪裏弄來不幹不淨的錢?”

“幹淨的啦。”

“趕緊給我跪下來交代,這錢是誰的?!”

“是我的。”

宋敬冬笑眯眯:“書法比賽一等獎有三百塊獎金的。”

“什麽比賽?”

“全國大學生書法比賽。”

書法是個什麽東西,有個書字,又是書裏的東西?

竟有這幅能耐?

雙手夾着紅包,打開一頭口子,林雪春眯着眼睛數了三回,還真有三張。整整的三百塊錢,十八歲的兒子果真有出息,這就學會賺錢了。

比他們兩口子起早貪黑賺得多多了。

一股酸澀的心情湧上心扉,與阿汀學會懂事時,如出一轍。林雪春常常怨恨世道不公,只在這一刻心想,她何德何能有一對這樣厲害的兒女。

“沒騙你吧。”

宋敬冬單手支着下巴,朝她眨一下眼睛:“十幾個學校,幾千個學生參加,一等獎只有五個。你兒子厲害不?”

林雪春藏起重重心事,拍他的腦袋:“少在外頭學亂七八糟的習氣,眼睛眨得難看死了。我管你書法不書法,吃完飯把成績單拿給我看,差一門打一個巴掌。”

“你要充分信任你兒子的知識貯備,和臨場發揮的能力。”

“少說叽裏呱啦聽不懂的玩意兒。”

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地鬥着,宋于秋忽然起身離桌。

林雪春莫名其妙:“他幹什麽?”

阿汀茫然。

宋敬冬但笑不語,試着抿一口白酒,辣得咋舌。

沒過一會兒,宋于秋腳步沉沉的回來,打開一團包裹齊整的小布塊,一堆零碎的毛角疊得老高。

每張紙幣的邊角整齊,不知被小心翼翼地撫過多少次。

“你這……”

林雪春把握全家的錢和票,冷不防瞧見自家男人的私房錢,老半晌回不過神來。

“你又是哪來的錢?”

“背着我賭錢去了?”

“還是工資裏偷偷藏的零頭?”

宋敬冬喉結滾動,語氣平平地回答:“夜工攢的。”

林雪春頓時明白過來。

這人時常在外頭耗到半夜回家,不是幫兄弟守廠子,就是幫弟兄跑場子。多少次叫他別碰爛攤子,他不聽。

她想着他身上沒錢,做不出壞事,久而久之就懶得管了。

誰能料到他上白天夜裏的兩趟班?

難怪回家倒頭就睡,早上三叫四叫起不來。

想通錢的由來,林雪春上下打量宋于秋,下巴揚了起來。

“學會背着我藏錢了?”

“……”

“之前怎麽不拿出來?”

她還記着沒錢帶女兒去城裏看病的事兒。

“村大夫說不用。”

兩個村子只有一個老村醫,行醫一輩子,也算有點本事。可惜上個月被兒女接到城裏享福去了。

林雪春橫眉:“把你能耐的,幹脆別回家睡覺了,住在工廠得了。”

“……”

“要是沒今天這事,是不是準備拿錢快活了?”

“……咳。”

宋于秋舉起碗遮住臉,沙啞地說了一句:“胡說。”

“切。”

林雪春看着左右兩邊的錢,真不知該感動還是震驚。

倒是坐在身旁的阿汀有點兒着急了。

哥哥拿三百,爸爸拿五十,全家豈不是只有她幫不上忙?

聽着他們熱火朝天地談論着怎樣辦酒,請多少人,阿汀心不在焉地攪米飯,腦筋轉得飛快。

她能幹什麽?

‘廚子’這個字眼鑽進耳朵,立馬想到一個好主意。

林雪春和宋于秋正說着河頭的廚子手藝差,且村子裏有點錢的都請河頭廚子,來來去去吃得膩味。但這縣城廚子貴得離譜,又要給紅包又要管路費……

阿汀連忙舉手,“我可以燒菜。”

暫時沒辦法賺錢,想辦法省錢就好了。

然而家人面面相觑,林雪春哈哈大笑:“得了吧,你以為和家裏燒菜能一樣?擺十桌酒,少說百號人,炒菜的鍋有你大。你這小胳膊小腿的,擡都擡不動。”

“不會的。”

“我擡得動。”

阿汀大睜着清亮的眼眸,巴巴地看着他們,就差在臉上寫下五個字:我真的可以。

林雪春仍然搖頭:“咱們花錢享福的,你只管吃飽喝好,去當廚子幹什麽?那煙嗆得慌,弄得髒死了。”

阿汀的臉迅速癟下來,有點兒可憐樣。

宋敬冬見勢好笑,幫忙給出了一個主意:“擺酒不是還有幾天麽?讓阿汀教我怎麽燒菜不就行了?”

“你??”林雪春眉毛擡得老高:“老大爺們學這玩意兒?”

“試試。”

“試試吧?”阿汀咬着筷子頭,小聲求情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樣兒。

“随你們折騰,別把家裏鍋碗瓢盆弄壞了就行。”

“也別打起來。”

耶。

阿汀開心了,這下再被哥哥捏臉皮,都不掙紮了。

飯繼續吃着。宋于秋悶不做聲灌了好幾碗酒,突然拎着酒瓶子往他們碗裏倒酒。輪到阿汀時,林雪春和宋敬冬同時伸手攔着。

“你給丫頭片子喝什麽酒?”

“阿汀還小呢。”

“一口沒事。”

宋于秋睜着一雙不太清醒的眼睛,把阿汀當成大人地問:“來一口?”

“就一口。”

今天是個好日子,阿汀決定‘舍命’陪爸爸,端起自己的空碗接了一些白酒。

“瞧這股勁兒。”林雪春啧聲:“怪不得投胎在我肚子裏。”

“走一個。”

宋于秋高舉起碗,另外三個碗也湊上來,咣當相碰。

頭頂的燈泡被風吹得微晃,光影斜斜。

飯後,宋于呼呼大睡,宋敬冬在底下給自己鋪床。

阿汀暈乎乎地站在竈臺邊洗碗,林雪春走過來,像是随口說:“打明兒起,隔壁陸小子的飯讓你哥送去。”

阿汀一下子清醒大半,輕輕抿着唇,不說話。

“以後別老去找他,多和王君他們玩。”

“省得被宋菇抓到把柄,去外頭胡亂編排。”

林雪春看她傻愣愣的模樣,又碎碎念道:“女孩子家家在外頭可別碰酒。瞧你這點酒量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阿汀全聽不見,雙眼發直地盯着手上殘留的一粒軟米。

這個時候。

她在想,這個時候陸珣會在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我珣要解開封印(鐵鏈)了,更兇更野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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