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姜子銳打賭認輸
書說簡短,一路無話。
魏寶山和馬伯通二人晝夜兼程,一路上換了幾回馬,終于在第三天傍晚時趕到了保定府。打聽幾個當地人,問明萬花巷所在,爺倆就近找了家客棧先住了下來。
晚上,爺倆要了幾個小菜,一邊吃着一邊聊着。
夥計聽這二人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很熱情地主動介紹起這裏來,從吃的到玩的,從穿的到用的,介紹的還挺詳細。
馬伯通就問小夥計:“夥計,我打聽一個人,不知道你認識不?”
“客官,只要是這街頭巷尾住着的本地人,沒有我不知道的。”
“是嗎?姜達姜子銳你知道嗎?”
“喲,你是問姜老爺子啊?太知道了!差不多天天都能看着。”
“哦,是嗎?那太好了。我們是慕名來訪,打算給他選點兒禮物,也不知道他喜歡啥?”
小夥計一笑:“客官,你問我算是問對了,要說這老爺子脾氣可有些古怪,不愛搭理人。平常呢經常來我這兒吃飯,和我多少還熟悉一些。老爺子對別的都不感興趣,就喜歡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愛看熱鬧,天天一大早就到旁邊的五裏鋪看熱鬧,你要是送禮物,就送些好玩兒的、稀奇的玩意兒,老爺子保準喜歡!”
“哈,這樣啊,唉喲,多謝了!再來壺酒!”
馬伯通和魏寶山吃過飯,回到客棧倒頭便睡。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早早醒來,隔着窗戶就往外看,盯着姜達家的大院。按現在的鐘表算,也就是七點左右,就見個精瘦的老頭出了門,和夥計說的模樣一般無二,爺倆就知道這人肯定是姜達無疑,趕緊出了客棧,在後面偷偷地跟着,就到了五裏鋪。
五裏鋪是個小集市,五行八作雲集,賣針頭線腦的,變戲法的,賣大力丸的,什麽人都有,十分熱鬧。姜達踱着方步,一會兒看看戲法,一會兒看看打把式賣藝的,東走走,西看看,一直溜達到快中午了,老頭這才往家走。
馬伯通和魏寶山回到客棧,魏寶山就問馬伯通:“師叔,咱們就這麽跟着一小天了,什麽也沒幹,你這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啊?”
馬伯通笑了笑:“寶山,你不用着急,明天咱爺倆還去五裏鋪,你看你師叔的!到時候幫着師叔圓圓場子,保準能把姜達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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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寶山張着嘴有些不相信:“師叔,你是不是已經想到什麽辦法了?”
“咳,投其所好,天機不可洩露,明天你就知道了。”
書說簡短,第二天一大早,馬伯通準備了兩根長竹竿,拉着魏寶山天蒙蒙亮就趕到了五裏鋪,找了處人流最密集的地方,開始撂地擺場子。“撂地”是過去江湖賣藝的一種形式,也稱為“畫鍋”,過去的江湖藝人常在集市上賣藝求幫,賺些小錢,大多都是找個棍子畫個圈,相當于劃分好地盤。然後就在這圈裏賣藝,吸引觀衆,最後求賞。馬伯通闖蕩江湖這麽多年,自然懂得這裏面的道道。
馬伯通手裏拿着兩根五尺多長的竹竿,站在當中,等到逛集看熱鬧的人來得差不多時,這才清了清嗓子,扯脖子喊了起來:“各位,在下今天在這兒算卦,與衆不同,我不算先天,也不算後天。我這是南海觀音卦,卦卦靈驗。各位看沒看見我這兩根竹竿兒,這兩根竹竿可不是普通的竹竿,從我學藝這時,每天就在觀音大士佛像前供着,焚香禱拜,已有四十餘年。衆位如有求財問喜、病人生死、出災的日期,是遠是近,問書信何日來到,走失行人落于何方,能否找到,丢失財物落于何人之手,自己父母妨與不妨,何年妨父,何年妨母,兄弟姐妹共有幾位,妻宮賢愚,能否白頭到老,一生一世何年發達,壽數大小大限哪年,我就用手上這兩根靈竹就能一一算出!算對了,五個大錢;算得不對,分文不取,毫厘不要。哪位有意,可以占算占算。”
魏寶山在後邊一聽,強憋住笑,好懸沒樂出聲來。心說:我這師叔可真是個活寶,瞎話張嘴就來,說得像是真事似的,要不是我知道底細,連我都得被他忽悠住。
馬伯通這一開口,圍觀的人群一聽,這事兒新鮮啊,還有這種怪事,紛紛交頭接耳,停步駐足,都在這兒看熱鬧。眼瞅着人越聚越多,馬伯通心裏也有些得意,清了清嗓子,接着說道:“各位,有道是有錢難買早知道。人有三不知,是福來不知、禍來不知、死時不知,不過我手上的靈竹知道。哪位不信可以算算!”
底下人一陣議論,從人群中就出來個小夥子,這個人一看就不是什麽省油燈,搖頭尾巴晃的,沖着馬伯通點了點頭:“喂!我說算卦的,我今年二十五歲,是三月的生日。小時候三歲就死了爹,六歲時死了媽,我也不知道我是三月哪天的生日,你能給我算算嗎?算對了,我給你五個大錢;要是算不對了,我可不給錢啊!”
馬伯通瞅了一眼這個小夥子,笑道:“放心,算不對我不要錢。”
小夥子一聽,拍了拍手:“好!你說吧!怎麽算?”
馬伯通走到小夥子近前,讓小夥子把兩只手放在腰間,手心沖上,然後把那兩根竹竿輕輕地放在了那個小夥子的手裏,讓小夥子不用緊攥着,憑其自便就可。
交待完後,馬伯通腮幫子鼓了鼓,嘴裏嘟囔了好一陣,好像在念叨什麽咒語,最後用手指着竹竿說道:“靈竹,靈竹,這位是多大年歲,方才他自己說出來了是二十五歲。如果他真是二十五歲,你就将兩竿的頭兒并在一起。”說到這裏,就見那兩根竹竿兒果然一點兒一點兒地往一處并,最後,竿頭兒對竿頭,果真并在了一處,看熱鬧的這些人一看,“嘩”,當時就開鍋了,議論紛紛。
馬伯通又說:“靈竹,靈竹,這位要是三月的生日,就把左竿往上,右竿往下,搭在一處。”說來也奇怪,就見小夥子手上的那兩根竹竿兒立刻就開始轉動起來,最後果然是左竿在上,右竿往下,搭在了一處。
“靈竹,靈竹,這位是三月的生日,可不知道是哪天。我由三月初一,開始一天一天往下數,如果這位是哪天的日子,當我數到那天,你就兩竿分開。”說完後,馬伯通朗聲念了起來:“初一、初二、初三、初四……”
大夥眼睜睜地盯着看,沒想到馬伯通數到“十五”時,就見一直不動的那兩根竹竿突然自動分開了。
再看那個小夥子當時臉就變了色,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這兩根竹竿,二話沒說,從腰裏掏出五文大錢就扔給了馬伯通,點頭如啄米:“行!老先生,我服了!我就是三月十五的生日,我說不知道是哪天的生日,那是冤你。我故意撒謊,就想試試你這卦靈不靈。果真靈驗,五文錢不多!”說完後,小夥子趕緊擠開人群,溜走了。
書中代言,馬伯通真會法術嗎?當然不可能。
說起來,這種竹竿算命的形式在金點算命一行稱為“竹金”,這種占蔔手段純是“腥盤子”,說白了就是假的。金點算命一行,分支龐大,若是算周易卦,得下一年多的工夫,還得有悟性,才能學會增删蔔易、蔔筮正宗、六十四卦、世應相克、用神原神論,這些都會了,才能給人算卦。如果是算奇門卦,至少也得下三年多苦工,把《奇門大全》讀透了,按着六十根簽子,擺好了局式,才能出來給人占算。就算是學相面,也得将《水鏡集》、《柳莊相》、《麻衣相》這些個相書讀透了,才能出來給人相面。
真正指望靠這一行吃飯的,光玩“腥盤子”,淨使假的絕對不行,就算有點兒“腥”,也都得“攢尖兒”,有點真格的,要不然別說賺錢,弄不好攤子都得讓人砸了。你要是懂得金點裏面的門道就知道了,真要是碰上猶疑不定的事情,可以去問六爻卦、奇門卦,或是相面的先生都行,千萬別找這磕竹的。“竹金”是一假到底的玩意兒,根本沒有一點兒真的。
可能有人問了,要是假的怎麽還能算準呢?其實這事并不難理解,做這個的,秘密不在竹竿上,也沒有什麽咒語,也不是竹竿灌鉛或是手裏藏着吸鐵石。這裏面的門道,其實是一種心理學,很多時候,都是占者自己心裏所想,一種潛意識,然後雙手的力量會根據算卦的提示不由自主地開始活動,說起來有些玄,哪位不信邪的可以盡管試試。
閑言少敘,書歸正傳。馬伯通一邊說着話,一邊往人群裏看着,果然,姜達背着手也擠在人群裏看熱鬧。小夥子前腳剛一走,老頭眨了眨眼睛,就擠到了近前,沖着馬伯通抱了抱拳:“先生,你這靈竹倒很有趣,你能給我算算幾月的生日嗎?”
姜達七十多歲,兩道蒼眉,颏下一絡山羊胡須,挺大的眼皮,眼睛眯縫着,天生一副笑面。
馬伯通心裏暗笑,可是臉上絲毫沒有顯露,看了一眼姜達,緩慢道:“當然,不過我有言在先,算準了要五個大錢!”
“好!沒的說!”
馬伯通讓老頭當中一站,把兩根竹竿讓其左右手一托,端在腰間。然後用手指着竹竿道:“靈竹,靈竹,這位老先生是不知道幾月生日,我由正月往下數,數到十二月止,數到哪月是這位生月,你就将兩根竿并上。”說完後,馬伯通用手指着竿一字一句道:“正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也真奇怪,喊到七月的時候,那竿子的兩頭兒果真并在了一處。
姜達一愣,看了看手上的竹竿,哈哈大笑:“罷了!我服了!我就是七月的生日,老先生神算,佩服!”說罷,乖乖地掏出五文錢,轉身就要走。
馬伯通能讓他走嗎?姜達剛一轉身,馬伯通微微笑道:“老先生,看您面相,您最近身體欠佳啊!”
“哦?”姜達剛轉過身,聽聞此言,又轉回頭,看了看馬伯通,打量了幾眼後,問道:“怎麽講啊?”
馬伯通道:“老先生最近是不是嘴唇感覺有些麻木,每日飲食日漸減少,嘴唇幹燥欲裂,經常麻木無味啊?”
姜達一愣,問道:“老先生懂得醫術?”
“非也!我只是江湖術士,看先生氣色欠佳,這才有此一言,說錯了,您也別見怪!”
姜達愣了一下,眼珠轉了轉,抱拳道:“先生中午可有時間,如不嫌棄,聚客樓見,老朽願和先生聊談聊談。”
馬伯通笑了笑:“老先生客氣了,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實在不敢打擾。”
“咳,你客氣什麽。俗話說是人不親藝親,藝不親祖師爺親。一筆寫不出倆綠林來!哥哥我最敬重的就是江湖人,咱們說好了,中午時,咱們聚客樓二樓見!”姜達說完,抱了抱拳,分開人群,繼續看熱鬧去了。
馬伯通怕引起對方的懷疑,在這兒又算了幾位,眼瞅着日頭快到頭頂,用現在的時間來說已經到了十一點了,這才和魏寶山離開五裏鋪。
看着左右沒有人了,魏寶山湊了過來,問馬伯通:“師叔,你到底搞什麽把戲?我都看糊塗了,你這靈竹不就是順手撿的兩根竹竿嗎?”
馬伯通嘿嘿笑了笑,道:“這個說了你也不明白,不過中午咱們過去時,你得适當地說幾句,幫我一把!”
“說什麽?”魏寶山一頭霧水。
“咳,寶山,你咋不開竅呢?咱們費了這麽多工夫不就是要請姜達出山嗎?你不把他忽悠住了,人家能來嗎?到時個咱們這般……如此,如此……這般……”
書說簡短,到了中午,馬伯通和魏寶山如約而至,上了聚客樓,姜達老爺子已經到了。
相互寒暄了幾句,夥計過來了,擦抹桌案,擺上吃碟兒筷子問道:“幾位爺想吃點兒什麽?”
姜達點了點頭,請馬伯通點菜。
馬伯通也不客氣,笑着問夥計:“都有什麽?”
“這位爺,我們聚客樓是大館子,什麽都有,天上飛的,地下跑的,草裏蹦的,水裏浮的,煎炒烹炸樣樣俱全。”
“用不着那麽麻煩,你随便掂對掂對,冷葷熱素,揀幾樣最拿手的菜吧。”
姜達在旁邊擺了擺手,叮囑夥計盡管上好菜,不怕花錢。
時間不大,一桌子菜都擺了上來。盛宴開始,大家推杯換盞,高談闊論。席間,姜達向馬伯通和魏寶山頻頻敬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姜達這才問馬伯通:“先生神算,在下實在佩服。小老兒平生也見過不少金點高人,可是還從未見過有你這般神通的。”
馬伯通趕緊客氣了一番,随後語鋒一轉,又說到了姜達的身體狀況。
姜達絲毫沒有隐瞞,點了點頭,道:“先生所言不假,最近幾個月以後,我是感覺嘴唇有些麻木,不思飲食。”
馬伯通笑着點了點頭,沖魏寶山一使眼色,魏寶山明白馬伯通的意思,往前欠了欠身:“姜老爺子,我師叔是從面相的氣色上看出您的身體有些異樣,說起來也不是什麽大事。我見您面相之象虛而缥缈,不凝不實,不是身體實病,十有八九與您家的房宅風水有關。”
“風水?小先生是說我家風水不好?”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您家最近屋宅可能有什麽新的改變,這才導致風水地氣不穩,濁氣沖體,影響了身體健康。”
“哦?這也能看出來?”
馬伯通在旁邊笑道:“要不然,咱們打個賭。”
“哦,賭什麽?”
“嗯,如果我師侄說得不對,這飯錢我們付。如果我師侄僥幸說對了,就求老先生幫個忙,您看怎麽樣?”
“幫忙?什麽忙?”
“對老先生而說,舉手之勞。”
“嗯,既然這樣,小老兒也有些好奇,好!那就賭一把!”
“好!”馬伯通面上帶笑,盯着姜達道:“一言既出……”
“驷馬難追!”
魏寶山在旁笑了笑,不急不緩道:“老先生,其實風水地氣與人之筋脈相通,風水上存在的問題都會在人體內表現出來。嘴唇麻木是由于濁氣沖及體內胃髒,這才會使嘴唇變得幹燥欲裂。風水術裏,艮宮、坤宮、中宮五行均為土,主掌人之消化道,從老先生的氣色面相看,是火從下來,噴薄向上,我猜應該是艮宮有異。”
姜達一聽,有些好奇,趕緊道:“願聞其詳!”
魏寶山道:“艮宮為東北位,先生之症為艮宮氣壯,明顯是火氣生土,所以我猜,老先生家裏最近是不是在屋宅的東北方加建了廚房或是火氣等物。”
此話一出,姜達低頭不語,仔細想了想,半天猛地擡起頭來,看了看魏寶山,又看了看馬伯通,哈哈大笑:“真乃神人也!實不相瞞,小老兒就好鼓搗些玩意兒,三個月前,就在宅之東北的庫房裏建了座小熔爐,用于鍛造,真想不到,小先生年紀輕輕,竟然有這般本事,小老兒心服口服!願賭服輸,你們說吧,要我幫什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