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馬伯通暗贈錦囊
重新點了一桌子酒席後,吳大海連敬了各位幾杯酒,這才坦言相告。
原來吳大海果真就是個當兵的,一直追随毛文龍,是孔有德的手下,官至騎都尉。
孔有德在明末清初的這段歷史上可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與吳三桂、尚可喜并稱“三藩”,風光一時。此人原本是遼東鐵嶺人,礦工出身。最初孔有德領導反建州政權起義失敗後流亡遼東各地,後來投效毛文龍。
崇祯元年,公歷1628年,袁崇煥督師遼東,處死毛文龍,收編了該部。不久後,袁崇煥遭誣陷被害,皮島繼任之人能力實在不怎麽着,沒辦法控制局面,最後發生了兵變,先是士兵互砍,接着是将領互砍,簡直亂成了一鍋粥。直到總兵黃龍帶兵上島,總算才把這件事給壓下來了。
經過這麽一鬧,許多人也不想在島上待了,這其中就有兩個人:孔有德和耿仲明。
這哥倆原本就是老鄉,又都是礦工出身,以前交情就不錯,處得很鐵。這哥倆一商量,回去再挖礦也沒什麽油水,還得當兵,聽說登州巡撫孫元化缺人,倆人偷偷地帶着人馬就趕奔了過去。
孫元化聽說有人主動來把投,興奮得不得了,照單全收。正趕上祖大壽在大淩河被圍,朝廷四處調援兵,孫元化也歸孫承宗管,孫承宗找他要兵,孫元化只得出人,想來想去,就把孔有德給派去了。
這事不久前,毛文龍的舊部劉興治在東江作亂,攻占皮島,孫元化就讓孔有德帶人渡海去平叛。結果遭遇飓風未能成功,反而損失不小,被迫又退了回來。大軍還沒休息幾天,孫元化又讓孔有德率部火速由陸路赴遼,孔有德心說:好你個老孫頭,還真把我當打雜的使喚了?我這馬不停蹄,東一趟、西一趟的,連口水沒喝完,又給我找事來了?
孔有德心裏不樂意,可是嘴上也不敢說什麽。孔有德原本是毛文龍舊部悍将,以前打家劫舍,哪這麽辛苦過。越想越憋屈,于是便趁機發難,一路上開始磨洋工,故意放緩行軍速度,走到鄒平後便屯兵不前,不往前走了。拖了一個多月,又開始慢慢往前走。
一路上走走停停,等到走到吳橋這個地方時,天氣開始轉冷,突然下大雪了。這一路上也沒怎麽趕路,盡休息了,軍隊的補給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下了大雪,後勤補給一時跟不上了,軍士缺糧,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嘩變。這段故事,史稱“吳橋兵變”。
孔有德原來就是挖礦的出身,沒什麽遠大的理想,也不打算替明朝賣命,想來想去,反了得了!既然反了,也就不管那麽多了,沒吃的不怕,搶!于是這一路上,走到哪兒就搶到哪兒,老百姓苦不堪言。
且說登萊巡撫孫元化,這個人原本是制造大炮的,精通物理和化學,年輕時還去過葡萄牙火炮學習班,在當時算是科學家。雖說他致力于科學研究,但是也打過仗,曾經在袁崇煥手下當過差,見過些世面。聽說孔有德反了,心裏一陣着急,趕緊派出使者,痛陣利害,讓孔有德趕緊歸隊投降,否則定是死路一條。
孔有德是個老兵油子了,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一方面借意投降,一方面暗地裏組織人馬準備攻城。趁着孫元化出城迎接之時,兩夥人就打了起來。單就戰鬥力而言,其實雙方都不怎麽着,與關寧鐵騎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不過,孔有德手下的這夥人以前在皮島時不時地還偷個雞,摸個狗,打打悶棍,拔拔崗哨,別管怎麽着,喊起來聲大,登州城裏的那些部隊真就不是他們對手。要不是撤得快,差一點就被孔有德給全殲了,仗着登州城上的大炮,據城堅守,總算是城池未破,把孔有德擋在了城外。
可是您別忘了,這登州城裏還有一個人呢,正是耿仲明!這個人前文書咱們說過,不僅是孔有德的老鄉,還是鐵杆、戰友、兄弟,都不用孔有德說話,耿仲明當夜就把城門給打開了,孔有德帶着人大搖大擺地進了城,登州城就這樣淪陷了。
孔有德占了登州城後,自稱都元帥,封耿忠明為總兵,二人自立山頭,過起了逍遙日子。
這邊一造反,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皮島上。皮島上的部隊大多是毛文龍的舊部,聽到信兒後,一個個都坐不住了。再加上孔有德散布消息,皮島兄弟前來投奔,有酒有肉,有官有銀,如此一來,前來投誠者數不勝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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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海素日就與孔有德關系不錯,想了又想,最後決定逃離皮島,去登州投奔孔有德。近些日子,水路查得緊,坐船沒辦法過去,這才走陸路到了這裏。
書接前文,吳大海給馬伯通倒了一杯酒,這才開口說道:“老神仙,我想請您幫我測一下,我此次前往到底是吉是兇,該不該去呢?”
馬伯通也沒想到吳大海竟然是從皮島過來的,這幾年來,皮島形勢越發嚴重峻,大金國幾次想要圍剿,都是因為種種困難最終放棄。孔有德造反的事情還是去年底,據說現在折騰得挺歡,還要圍萊州,大有攻城拔寨、摧枯拉朽之勢。真要是能把孔有德召降,對大金國來說無異是天大的一件好事。
馬伯通雖說這麽想,可是他也不傻,知道現在時機并不成熟,孔有德如今正得勢,誰都不放在眼裏,又怎麽能降金呢?雖說對于帶兵打仗這種事,馬伯通并不太了解,但是老爺子闖蕩江湖大半輩子了,什麽事沒遇到過。 別看如今的孔有德表面光鮮,但實際上是危機四伏,不只明朝不會放過他,就連皮島也不會放過他,而大金國更不是他的朋友。
一旦有一天,形勢發生了變化,只有降金才是其唯一的出路。如果他降明,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想到這兒,馬伯通笑了笑:“吳大海,我看你的确心誠,我也就破例替你占蔔一卦。就以今天的日子起卦,上卦為乾為天,下卦為坤為地,得卦天地否,六爻動,變卦澤地萃。”
吳大海眨了眨眼:“老神仙,這是什麽意思?”
馬伯通道:“天地否卦,為《易經》第十二卦,乾上坤下,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大往小來。第六爻的爻文是‘傾否,先否後喜’。這個卦系陽氣上升,陰氣下降,天地不交,萬物不通。要問事業,容易陷入逆境,多有不順利。受小人幹擾而不得志,愛挫折。如果出行,肯定會遇到不少麻煩和困難,最好推遲或提前行動。占得此卦,如虎落陷坑,進前容易退後難,謀望不遂自己便,官司事非事牽連。”
“啊?”
吳大海一聽,當時就傻了眼了,低頭自己念叨了幾句,擡頭問道:“老神仙,照您這麽說,我最好推遲幾天再走?”
“正是!要不然,禍事臨頭。”
“那我去那邊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先苦後甜!正所謂否極泰來,守得雲開見日出,以後大富大貴之命!”
“真的?”
馬伯通點了點頭,抽手取出一張紙來,提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然後小心地折好,放入個信封裏,把口小心地封好,然後把這封信遞給了吳大海。
吳大海不解其意,就問馬伯通這是幹什麽。
馬伯通笑道:“這是你是保命符,也是你的轉運符,有朝一日,身家性命有憂時,你把這個交給孔有德,不但會救了你的命,而且我可以保證,你會柳暗花明,枯木逢春。不過你一定要切記,不可提前偷看,否則天機洩露,就不靈驗了。一定要等到性命攸關時再交給孔有德,要不然,前功盡棄!你記住了沒有?”
吳大海點頭如叨米,連連稱是,然後小心地把信收好,放在貼身的衣服裏。整理好後就問馬伯通:“老神仙貴姓高名?可否告知?還有,我什麽時候動身好呢?”
馬伯通掐指算了算,沖吳大海道:“一個月後再動身即可!至于我姓甚名誰都不重要,如若有緣,沒準日後咱們還能碰見。感謝你這頓酒飯,我們這就告辭了!”
說着話,站起身來,頭也不回,拉着魏寶山和候俊出了門,牽過馬,策馬揚鞭,疾奔而去。
一口氣跑出四五裏地後,速度才放慢了下來。侯俊就問馬伯通,怎麽卦就算得那麽準,如何看一眼,就知道人家弟兄幾個呢?
馬伯通一邊騎馬看路,一邊笑道:“這些小玩意兒都是幾十年前用過的,多少年都不用了。相面這行,江湖調侃為‘巾點’,又叫‘戗巾’,我剛才那個,就用幾張紙,一管筆的,行內話叫‘幹跺腳’。我相人家哥兒幾個,先在手指上畫道,再看對不對,其實這裏面有門道,遠不像你們看到的那樣,這個行話叫‘五音碑’。其實我剛開始并沒有畫道,是後畫上的。”
侯俊越聽越糊塗,追問道:“馬叔,我怎麽沒看着人是後畫上的?”
馬伯通笑了笑:“要是連你都看到了,這行就混不下去了。我先畫是假畫,擺擺樣子。等手收回袖管裏後,我這袖子裏事先藏着一管小筆,筆上沾一些膠水和好的墨汁。你沒看我畫完後又抹了抹,用舌頭給舔下去了,其實就是要把手指頭弄濕。然後把手縮回袖子,人家說哥兒幾個,我在袖子裏借着手指頭的濕乎勁,趕緊就畫幾道,所以才百試百靈。”
侯俊聽着新鮮,非得讓馬伯通把那管小筆拿出來看看。
馬伯通拗不過他,取出一管小筆來,大小和藥鋪內的萬應錠相仿,極為精巧。侯俊看了看後,忍不住直咋舌。
魏寶山知道馬伯通的底,知道他這鬼馬師叔道道極多,就問馬伯通:“師叔,你那個諸葛神木是不是也是騙人的?”
馬伯通一聽,眼眉一立:“寶山,怎麽能這麽說呢,什麽叫騙人啊?這叫‘道’!知道不?”
魏寶山和侯俊哈哈大笑。
馬伯通自己也憋不住樂,大夥笑了一陣後,魏寶山就問馬伯通:“師叔,你給吳大海的信封裏寫的是什麽啊?”
馬伯通擡眼看了看魏寶山,又瞄了瞄侯俊,晃了晃腦袋:“唉!不可說,不可說!天機不可洩露!”
任憑侯俊和魏寶山怎麽追問,馬伯通就是不說,最後,侯俊和魏寶山幹脆也不問了。
馬伯通騎着馬一邊往前走一邊轉回身沖魏寶山和侯俊道:“唉!誰成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要不是碰見這事兒,咱們也用不着黑燈瞎火地走夜路了。如果咱爺們要是不走,恐怕麻煩不斷,只能辛苦辛苦了。得……駕!”
荒郊野外,古樹參天,很少見得着月光,爺仨快馬加鞭一路飛奔而去。
一口氣跑出二十多裏路,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樹幹都有大腿粗細,枝葉繁茂,遮天蔽日,離着挺老遠就能聽到風聲嗚咽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哭一樣,三更半夜的聽着十分瘮人。也不知道為何,三匹馬到了樹林近前後,“咴”地一聲長嘶,立時就停下了,好懸沒把三個人從馬上栽下去。
馬伯通穩住身形,擡眼往前看了看,“呸”了一口,罵道:“這是啥地方,怎麽鬼氣森森的?連馬都不動地方了呢?”
魏寶山皺了皺眉,盯着前方的樹林看了看,從馬上跳了下來,沉呤道:“師叔,好像有點不對勁。馬能通靈,肯定是看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或是察覺到了什麽,這才一反常态,大夥小心一些,我進去看看。”
侯俊一聽,啊了一聲,興奮地從馬上跳了下來,沖魏寶山道:“寶山哥,能有啥事?我陪你進去看看。”
魏寶山沖侯俊笑了笑:“兄弟,不用擔心,估計是氣場有異,你在這裏等我消息,有事我叫你。”
侯俊剛要再說話,馬伯通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兒啊,不用擔心,這種事你進去也幫不上什麽忙,有寶山就行了,咱爺倆就在這兒等信兒就行了。”
馬伯通這麽一說,侯俊這才不堅持了,點了點頭,叮囑魏寶山一定要小心,如果有什麽不對,就大聲招喚。
魏寶山答應下來,伸手抽出八卦金剛傘,緩步進入了樹林裏。樹林裏雜草叢生,都快有一人多高了,魏寶山小心地走到林子內,左右看了看,撐開八卦金剛傘測了測方位,就發現磁針上下有些輕微抖動,魏寶山咦了一聲,朝着指針的方向看了看,邁步走了過去。
走出十幾步,繞過三棵水桶粗細的大樹後,面前出現一座孤墳。魏寶山繞着孤墳走了一圈,突然就覺得有一個硬東西硌了自己腳底一下,還挺疼。
魏寶山本以為是塊石頭,用鞋底随便一踢,沒想到竟然沒有踢動。
“嗯?這是什麽玩意兒?”魏寶山蹲下後扒開亂草,在地上找到了一個正方形的鐵棱柱,每條邊長大概一寸左右,露出地面一寸多高,底下不知道還有多長,很顯然這東西是有人故意埋在地裏的。
魏寶山有些好奇,伸手把土往兩旁扒了扒,然後用力攥住頂端往上一拔,果然有些活動了。魏寶山一見有門,左右來回晃了幾晃,然後繼續往上拔,三下兩下,最後拔出一根一尺多長的鐵釺子。随着這支鐵釺子被拔出來,一股清泉從地下噴湧而出,足足噴起三尺多高,眨眼間就又消失了,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鐵棱柱像是把大錐子,柱身上刻有一圈紋飾,上面寫有兩個很小的篆字:甲木。看到這兒,魏寶山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莫非這是……
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他繞着這座墳的周圍仔細尋找起來,果然在相鄰不到三尺遠的地方又發現了一根同樣的鐵棱柱。魏寶山趕緊站起身來四下仔細地端詳起來,夜色暗淡,遠處看不太清楚,不過近處還瞧得見。墳頭正前方是一小片空地,後方是三塊巨石,左五右六,兩側大樹環抱,竟然是“金鯉過峽”穴。
“金鯉過峽”是難得的吉穴,先人葬于此地,後代兒孫清貴做官,一旦金鯉得水,就會化成金龍,機緣巧合之下,沒準能出個皇帝。只是這種機緣很難碰到,需要在清明節那天降雨,而且雨量要恰到好處,使墳頭往下的雨水彙聚成流,不能有分支,主流一直流到墳前明堂之處,形成水窪,如果水窪三天未幹,沒有下沉,金鯉就會得水化龍,此穴就化為龍穴,後人很大概率能出帝王。
讓魏寶山吃驚的并不是這裏會有“金鯉過峽”,而是那兩根鐵釺子。 別看只是兩根普通的鐵釺子,但是卻準确無誤地釘在了“魚眼”上,竟然把魚眼鑿瞎了,使得此處風水盡破!這麽高的手段,普通的風水師根本就做不到,看這鐵釺子上沒有半點兒鏽跡,明顯是剛剛釘入不久。能有如此手段的人,肯定不一般。想來想去,魏寶山就想到了欽天監國師府的那些人,如果真是他們幹的,看來他們肯定也是離開不久。
魏寶山快步退出了樹林,見到馬伯通和侯俊後,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馬伯通聽完後,擡眼看了看樹林,咧嘴道:“寶山,你是說這裏風水被破,這才導致氣場不暢,陰陽失衡?”
魏寶山點了點頭:“不錯,正是這樣。恰逢現在夜半,陰氣大盛,這才把馬驚吓得不敢前進。”
馬伯通吧嗒了幾下嘴,咋舌道:“真想不到啊,國師府裏的這些人倒真厲害,連這麽個荒僻的地方都能找得到,看來還真下了不少工夫,看來是要玩真格的了!難不成他們還真能破盡龍穴,斬斷所有的龍脈嗎?”
魏寶山笑了笑:“要說破盡所有的龍穴、斬斷所有的龍脈有些不現實,這事可有點兒懸!我估計很可能也就是一走一過時,湊巧碰上了。不管怎麽樣,說明咱們的方向沒錯,從時間上來判斷,他們應該就在我們前面不遠,咱們可得小心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