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山下借宿林家院
出了山寨,一路上,山連着山,嶺挨着嶺,道路越來越難走。
過了辘轳嶺就已經進入了龍崗山脈的地界。龍崗山脈的源頭是長白山,長白山是東北地區東部山地的總稱,北起完達山脈北麓,南延千山山脈老鐵山,最西面是現今吉林省境內的大黑山,最北面延至黑龍江省境內的大青山一帶。龍崗山脈正是長白山系其中的一道餘脈,而赫圖阿拉城和老陵都建在這道山脈之上。
龍崗山脈這一帶群山拱衛,山巒交錯,一個山頭緊挨着一個山頭,連大帶小,算起來,不下百八十個。一眼望去,綿延逶迤數十裏,氣勢極為恢弘。
一邊走着,馬伯通就問魏寶山:“寶山哪,那洞裏邊到底是怎麽回事?”
魏寶山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轉回頭笑道:“什麽都瞞不過師叔啊!別說,那洞裏還真有些東西,為了避嫌,我剛才這才沒有說實話。”
馬伯通撇了撇嘴,用手捋了幾把本來就不長的胡須道:“我早就知道你沒說實話,你師叔是誰啊?在我面前你撒謊還嫩點兒!說瞎話要想說到極致,那得自己都信以為真,你還得練!”
侯俊哈哈大笑,也追問魏寶山,那井底下到底是什麽東西。
魏寶山一五一十把地穴裏的事情述說了一遍。
馬伯通聽說張玄靈坐化在洞裏,不停地眨巴着眼睛,要不是魏寶山這麽說,打死他也不會相信。伸手接過魏寶山遞過來的羊皮,馬伯通仔細地看了看,吧嗒了幾下嘴,小聲就問魏寶山:“寶山,這首詩好像是有什麽玄機啊?你看,五行精妙處,龍化中興主。這兩句話的意思好像是說五行生化運轉有序,真龍入主中原的意思啊?而‘出口生輝光,海上仙桃樹’這兩句一時還想不起來是什麽意思,單從字面上來看,好像說什麽地方的出口有光,海上長着一棵仙桃樹,不過,這好像也有些說不太通啊?”
侯俊點了點頭:“寶山哥,我覺得馬叔說得有道理,沒準是什麽口訣吧?”
魏寶山道:“是啊,這個我先前也都想過,不過一時也弄不明白這上面寫的究竟是什麽意思。張玄靈那個人道行高深,行事高深莫測,不會無緣無故留下這麽幾句話故弄玄虛,肯定是背後另有所指,估計與大金國脫不了幹系。”
馬伯通和侯俊一邊聽着,一邊點頭。
爺仨正走着,侯俊突然輕輕地咳了一下:“寶山哥,馬叔,我怎麽感覺後面好像有人跟着咱們。”
“哦?”
魏寶山一愣,剛要回頭,馬伯通趕緊把他制止住了,提醒魏寶山千萬別回頭,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真要是背後有人,這一回頭反而打草驚蛇了。三人一邊假裝無事繼續往前走着,馬伯通就小聲地問侯俊,知不知道後面的是什麽人,怎麽發現的。
侯俊咂了咂嘴,低聲道:“這個……我也不敢肯定。就是一種直覺!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
馬伯通四下看了看,沖着斜前方的樹林努了努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們還是小心為上,走,先去樹林裏。”
三個人騎着馬就拐進了路旁的小樹林,翻身下馬,把馬藏好後,找了處隐蔽的地方都躲了起來,眼睛死死地盯着樹林入口的方向。可是左等沒人,右等沒人,等了差不多有一刻鐘了,林子口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魏寶山有些不耐煩了,沖着馬伯通小聲道:“師叔,好像沒人?咱還等嗎?”
馬伯通直了直腰,伸着脖子往前看了看,剛要說話,趕緊把頭又低下了,壓低聲音道:“別動,好像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黑影快速地閃了一下,然後“嗖”地一下突然就又消失了。又等了一會兒,那道黑影又在另外一棵樹後出現了,動作之快,形同鬼魅,一閃即逝,要不是大白天親眼所見,還真以為是活見鬼了。
三晃兩晃,那道黑影就到了近前不遠。就見此人身矬矮孝瘦小枯幹,腦袋兩頭尖中間粗,頭上戴着馬尾過梁透風巾,穿一身黑衣裳,大衩蹲裆滾褲,抓地虎的快靴,背後背着家夥,正探頭探腦往這邊張望。
侯俊一看,氣不打一處來,心說:這是哪裏來的毛賊?這要幹什麽?要搶劫嗎?也不看看小太爺是誰!青天白日的,還反了他了!小夥子年輕氣盛,一瞅來人鬼頭鬼腦就壓不住火了,從草叢後“噌”地一下就蹦了出來,用手指着對面的那個黑衣人喝道:“呔!你是什麽人,鬼鬼祟祟地要幹什麽?老老實實回答,要不然,小太爺我把你拍死在這兒,你信不信?”
黑衣人吓了一跳,一看是侯俊跳出來了,嘿嘿笑了笑,這聲音尖細刺耳,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這人沖着侯俊撇了撇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古,叫古秋原,人稱賽貍貓。你也別在那兒瞪眼睛吹牛,就你那兩下子,別人怕你,我可不怕。 別看你打完這個又打那個,那是你沒碰上我,要是碰上我,你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侯俊點了點頭:“好!古秋原,我問你,你為什麽盯上我們?”
古秋原笑道:“為什麽?咱們走的路不同啊!你們保你們的女真鞑子,我保大明真主。說出來不怕你知道,我如今就在大明欽天監國師府辦事,聽說過天幹禦衛吧?在下就是!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找你們不為別的,魏寶山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我就是為了他來的,你要是識相的,趕緊給我滾開,我還能饒你不死,倘若你不識時務,執意要為姓魏的出頭,休怪我手下無情!”
“哦!鬧了半天你是國師府的人!好好好,那我也實話告訴你,你要找的魏寶山是我大哥。上次小太爺好懸沒死在國師府的那夥賊人手上,現在還窩着一肚子火呢,既然你是他們同夥,好好好,我今天就拿你出出氣!咱倆就鬥上一鬥,你要是能把我贏了,你說怎樣就怎樣,倘若你沒這個本事,也休怪小太爺棍下無情!”說罷,侯俊抽出寶棍,亮開了門戶。
古秋原點了點頭:“好!爽快!早就聽說過你的名號,我還真就不信了!今兒我就陪你走幾趟!”說完話,從背後把家夥也抽了出來。
這種家夥形狀有些特殊,是種很罕見的兵器,叫鈎鐮拐。長的什麽樣呢?在拐柄的兩端各有一鈎鐮槍頭。距拐柄兩端各三分之一處,均有一突出之橫柄。橫柄方向相同。用法兼有槍、拐之特點,招數犀利,能攻善守,十分不好招架。
話不投機,倆人插招換式就鬥在了一處。侯俊這條大棍潑風撥打,上下翻飛。對面的古秋原身形閃展騰挪,如風車亂轉,兩個人越打越快,眨眼間十幾個回合過去了,二人打了個旗鼓相當,不分上下。
這一交上手,二人都是暗自吃驚。侯俊本來沒把這小子放在眼裏,以為幾個照面就把他打趴下就算了,沒想到這小子身形極快,忽左忽右,招式精奇,一時把侯俊也忙活得直冒熱汗。另一邊的古秋原也好不到哪兒去,打了半天,只能仗着自己身法快,圍着侯俊游鬥,抽冷子就攻上幾招,但是要想把侯俊給輕易制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兩個人你來我往,很快,三十幾個回合就過去了。
侯俊打着打着,心裏就一轉個兒,心說:這樣可不行啊?既然他是國師府的人,說明附近肯定還有同夥啊,萬一一會兒找來了,可真就麻煩了。不行,還得速戰速決!幹脆,我用絕招得了!想到這兒,侯堪“唰唰唰”連擊了三棍,把古秋原逼得往後退了三步。再看侯俊身子一轉個,手上就變了招數,用上了阮英伯教他的回光返照絕命棍。
這套棍法前文書咱們說過,共分八式,每式又有八種變化,那可是寶棍鎮遼西阮老劍客壓箱底的本事,當初就是用的這招,侯俊才把賀玉郎給打趴下。果然,侯俊突然這一變招,古秋原一時發蒙,也有點兒招架不住了。
侯俊把大鐵棍掄開呼呼挂風,古秋原的兵器根本不敢硬碰,越怕碰上,還真就碰上了。就聽“嗆啷啷”一聲金屬交鳴,鈎鐮拐正好碰到大棍上,還沒等古秋原反應過來,就見侯俊後手一擰這支鐵棍的末端,一股黃煙就從棍子頂端噴了出去。
前文中咱們交代過,侯俊手中的這條大棍名叫烈炎焚天棍,看着與普通的鐵棍相似,其實棍的兩端暗藏機關,棍頭兩端都是小蜂窩眼,裏面裝的是藥。只要用手一按崩簧,外面一轉個兒,就會從眼裏撒出一種藥面兒,這種藥面兒不管粘到什麽上,見風就着,把石頭都能燒化了。
這股黃煙眨眼間就噴射而出,正好落在古秋原的肩膀處,就聽“撲”地一聲,霎時間烈焰飛騰,古秋原的衣服當時就着了火了。古秋原正打着,根本沒防備還有這麽一手,吓得“唉喲”了一聲,一見身上起火了,轉身撒腿就跑。
侯俊能讓他跑了嗎?趕緊就往下追。 別看古秋原敗在侯俊手下,但是論腳底下的功夫,侯俊還真不如人家。就見古秋原腳尖點地,三晃兩晃,眨眼間就沖出去數十丈,再一晃身,整個人消失不見了。
等到侯俊追到林子口,古秋原早就沒有了蹤影。聽到馬伯通在後面喊他,侯俊轉身又跑了回來。
馬伯通嘿嘿一笑:“孩兒啊,別追了,有道是窮寇莫追,別再中了他們的奸計!打得好!打得解氣!孩兒啊,我在後面都看得直冒汗,你要是再拿不下他,馬叔都要出手了!”
侯俊知道馬伯通在開玩笑,一本正經道:“咳,這等小賊,還用勞您大駕嗎?就馬叔您那能耐,那得打那有名有號的,像什麽多肩擔日月金睛佛廣佛大和尚、黃眉道人雲淩空、鐵面羅漢了然,到那時候,就得您老控制大局了!”
馬伯通哈哈大笑:“你個王八羔子,拿我老頭開涮是不是?”
魏寶山在旁邊也憋不住樂,擺了擺手:“得了,別開玩笑了,估計國師府的人就在附近,別再耽擱時間了,以免夜長夢多,還是趕路吧!”
侯俊點了點頭:“寶山哥,那小子就是來找你的,這次逃走,估計肯定回去報信去了。咱們還真得趕緊離開這兒,要不然,對方在暗,我們在明,容易吃虧啊!”
三人重新上馬,快馬加鞭,走出小樹林,又奔大道,一路狂奔,足足跑了兩個多時辰,直到傍晚時分,到了一片大山的山腳之下。這裏剛好是在兩峰間的山谷處,南北連着山脈,東西兩面一片平川。四周綠樹蔥蔥,山腳下溪水涓涓,就在小溪不遠有一座宅院,三進院落,齊整規矩。
馬伯通用手往前指了指:“寶山,我看咱們也別再往前走了,今晚就在這兒歇息吧。看這宅子這麽大,應該不缺咱們一點兒吃的,咱們大不了多給銀子就是了。”
魏寶山點了點頭,三人到了大門前,離鞍下馬,上了臺階,拍打門環開始叫門。
“啪、啪、啪。”
時間不大,“吱嘎”一聲,大門從裏面推開了。就見出來一位年邁蒼蒼的老者,平頂身高七尺挂零,腰板挺拔,雙手如扇,一張黑燦燦的面皮,三绺花白胡須在胸前飄忽,身穿寶藍色長衫,挽着白袖面,二目如電,看着很有精神頭。
老頭擡眼掃了一圈,眉頭一皺,開口問道:“幾位有事嗎?”
馬伯通往前一邁步,呵呵一笑:“老哥哥,實不相瞞,我們是過路的。想借貴地休息休息,喝口水,吃點飯,臨走時多給銀子。”
老頭愣了愣,不過很快就點了點頭,把手一伸,擺了個請的姿勢,口中說道:“既然這樣,各位就請進吧!”
進了院,正對面是磚雕百壽圖的照壁。大門以裏,是一條石鋪的南北走向的甬道,甬道兩側靠牆有護牆圍臺,甬道盡頭是祖先祠堂,與大門遙遙相對。繞過前院,進了二層院,正房是三大開間,并有東西兩趟廂房。屋子裏都沒點燈,不知道是人都睡着了還是大多都是空屋子。
老頭把衆人領進東廂房,把燈點亮後,就陪着魏寶山等人坐在屋裏閑聊。
馬伯通一邊打量着屋裏的家俱擺設,一邊啧啧稱贊,有一搭沒一搭地就問這老頭:“老人家貴姓?看您家這格式,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家吧?”
老頭笑了笑:“小老兒姓林,說起來慚愧,這宅子是我家祖上留下來的,我們這家子也就是靠着老祖宗留下的老本過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哦?”魏寶山點了點頭,笑道:“老爺子謙虛了。家大業大,兒孫滿堂,應當正是享清福的時候,我們羨慕還來不及呢!”
老頭擺了擺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各有各的難處,也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幾位稍等片刻,我去給幾位掂當幾個下酒菜,你們幾位今晚就在這裏歇息吧,有地方祝”
“唉喲,那就麻煩老哥哥了!”
老頭推門出去後,三人在屋裏喝着茶水。侯俊猶豫再三,吞吞吐吐道:“馬叔,寶山哥,我怎麽感覺這老頭有點兒不得勁啊?”
魏寶山皺了皺眉:“兄弟,你發現什麽了嗎?”
“嗯,不好說。憑直覺我就感覺這老頭不像是普通人,你們沒注意他太陽穴高聳,眼神精光四射,好像是練家子,而且武功不差!”
“哦?你說的當真?”
馬伯通趕緊沖着魏寶山和侯俊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小點兒聲,側着耳朵聽了聽,壓低聲音道:“侯俊說得沒錯,我也這麽覺得。你們沒看這麽大的宅院就他老頭一個人嗎?不奇怪嗎?這院子一大片都是黑漆漆的,顯然都沒有住人,就一個老頭這麽大的宅子,有些古怪!”
“那怎麽辦?”
“咳,怎麽辦?吃飽了再說,咱們也不想多管閑事,可是江湖險惡,還得多提防點兒。”
時間不大,老頭去而複返,張羅了四盤小菜,給魏寶山幾人倒滿酒後,搬了把椅子就坐在一旁,陪着幾人閑聊。
據老頭自己所說,他今年七十八歲,有三個兒子,都在外地做生意,一年回不來幾趟。平時老頭閑着就上山采點草藥,挖點山貨,就當鍛煉身體了,所以身子骨一直還很硬朗。老伴得了病,五年前就去世了,偌大的宅子除了他以外,只有個夥計幫着看院子,平日裏很少來客人。
大夥邊吃邊聊,談得倒挺投機。酒足飯飽之後,老頭給他們安排好住處,坐了一小會兒,推門離去了。
魏寶山幾人洗漱完畢後,吹滅燈火,躺在炕上準備睡覺。
剛躺下沒多大一會兒,侯俊便翻身就坐了起來,低聲沖魏寶山和馬伯通念叨:“寶山哥,馬叔,你們睡着了嗎?我怎麽睡不着呢?”
魏寶山“嗯”了一聲,就問侯俊:“兄弟,你怎麽睡不着了?”
“咳,我總感覺那個老頭有事!”
“嗯,其實我也睡不着,我也覺得老頭的确讓人生疑。從這老宅子的風水來看,紮宅的位置正在白虎砂手的‘腋窩’,白虎位強大百青龍位空缺,而且有逼虎之弊端;加之于空亡線作祟,居于此宅肯定男丁不旺,陰盛陽衰。要說他有三個女兒還有可能,而他卻說只有三個兒子在外做生意,明顯他是在說謊。”
侯俊一聽更來勁了,哼了一聲,摩拳擦掌道:“寶山哥,要不然,你們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過去看看,有事沒事,咱心裏也好有個譜,你說怎麽樣?”
沒等魏寶山說話,馬伯通先開口道:“我看行!孩兒啊,你可得小心些,別出什麽事啊!”
“咳,馬叔,你就放心吧!這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我去去就回!”說罷,摸着黑下了炕,全身上下收拾了一番,輕輕地拉開門,一擰腰,飛身越上房脊,奔着後院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