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作者有話要說: 【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辜負春心,獨自閑行獨自吟。】

午後,依舊是驕陽似火,園子裏沒有人走動,倒是難得的安靜。

格爾芬手裏執着筆,與他的小手比起來,好像就要握不住。他時不時地擡眼偷瞧着菀玥,嘴角邊孩子氣的笑容,叫人越發喜歡。

菀玥手裏翻着書,卻也是想着自己的心事。看似各不相擾。

“姐姐?”他悠悠地在桌下晃着腿,見菀玥沒有絲毫的反應,又喊道,“哎呀,姐姐?”

“嗯?”菀玥放下書,伸手摸摸他的小腦袋,甚是戀愛的,“不好好鞋子,東張西望地幹什麽呢?”

格爾芬知道菀玥最是疼愛自己,幹脆擱下筆,道,“阿瑪說,姐姐就要進宮去了。”

“你是不是舍不得姐姐呀?”

“自然舍不得了。”格爾芬到底還是個孩子,他嘴上雖是這樣說,心裏又哪裏真的懂得菀玥此去究竟意味着什麽,只看着這些日子府裏頭張燈結彩門庭若市一派熱鬧,在這個年紀的孩子眼裏,他只知道府裏正辦着喜事,姐姐要出嫁了。

“姐姐,你是不是已經見過皇上了,皇上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眯着小眼睛,甚是惹人喜歡。皇上?原來連格爾芬這樣的孩子也已經對皇帝有了好奇人。

“啊?”菀玥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樣的話。

格爾芬張開小手揉揉自己的腦袋,嗯嗯啊啊了一會兒,終于問道,“姐姐嫁給了皇上,我是不是就該叫皇上哥哥了,皇上哥哥他長得英俊嗎?”

小小的人兒竟問着大人的話,菀玥不禁點頭笑答道,“英俊。”

“那,皇上哥哥的學問好不好?”格爾芬緊接着又問。

菀玥依舊點點頭,“很好。”

“騎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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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格爾芬跳下椅子,跑到菀玥的身邊,挽着她撒嬌問道,“姐姐嫁到宮裏去,皇上哥哥會心疼姐姐嗎?就像我一樣。”

菀玥把他抱坐到身上,孩子一日大似一日,越發地重了,就要抱不動了,“會吧。”

格爾芬坐在菀玥的膝上,撥弄自己的小手,“皇上哥哥樣樣都好,那姐姐為什麽不高興?姐姐都不笑了。”他的小手輕輕捧着菀玥的臉蛋兒,“這些日子,府裏天天來來往往的那麽多人,我聽他們所有的人都說,姐姐就要當皇後了,是天大的喜事呢,爺爺可是高興呢。”

“姐姐沒有不高興,姐姐心裏高興呢。”

菀玥輕輕揉着他的腦袋,他粉嫩的臉頰,紅潤的小嘴,“咯咯”地笑着,如銀鈴般清脆悅耳。

康熙四年七月初七日,宮裏按祖制下了聘禮,聘皇後赫舍裏氏。聘禮計十匹鞍辔齊全的駿馬,十仗盔甲,一百匹錦緞,以及二百匹其他精美布料。

索尼率家中所有男子,赫舍裏氏率所有女眷迎禮。全家人分列庭院兩側,向北三跪九叩,感謝皇帝隆恩。

欽天監已經擇了吉日,大婚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菀玥呀,進宮的東西都預備齊全了,你看看還缺什麽,爺爺這就讓人再給你準備。”

府裏上上下下忙碌了一整天,夜色中,反倒覺得無聲無息。索尼親自端了宵夜,與赫舍裏氏同來看她。

按着規矩,聖旨一下,府裏的人再見菀玥均是行君臣之禮,只是菀玥再三囑咐,沒有外人在時,一家人斷不能如此身份,所以省去了所有禮數,一切只還和往日一樣。

菀玥的心思并不在這些東西上頭,“已經這樣齊全了,哪裏還會缺什麽。”

索尼還是喚她一聲“菀玥”,眼中已是老淚縱橫,菀玥入宮為後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只是他心裏到底舍不得這個孫女。“可別怪爺爺多嘴,只是這幾句話還是少不得要囑咐你,入了宮,再不可像在家裏這樣什麽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赫舍裏氏在一邊聽着索尼對菀玥的忠告,不免想起歷代後宮女人的命運,淚流不止,“自古的老話呀,伴君如伴虎,這宮裏的日子,真真是叫人提心吊膽的。”

索尼長嘆一聲,“萬萬不可胡說,菀玥能入宮,已是我赫舍裏一族幾輩修來的福氣,更何況是正位中宮,咱們唯有感激皇恩浩蕩,太皇太後的恩德咱們無以為報啊。”

菀玥知道索尼的心思,她能進宮索尼自然是高興的,卻又舍不得,到底往後不能日日相見了。

菀玥登時跪下,索尼連連擺手,“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爺爺讓我把話說完。”菀玥極力地控制着語氣平和,“我自小是二老一手帶大的,雖然是祖父,叫祖母,卻與生身的額娘并沒有一點的不同,如今就要進宮去了,再不能辰歡膝下,自知養育之恩今生無以為報,但求二老保重,是孫女兒最大的祈願了。”

“快起來,我的好孩子。”索尼将她扶起,“好孩子,記得爺爺的話,咱們皇上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自小主意大,你也是如此,入宮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千萬不能頂撞皇上,更不能按着自己的性子行事了。”

菀玥忍着眼淚安慰索尼,“爺爺向來是最放心菀玥的,入宮後,菀玥自然有分寸的。”

送走了索尼與赫舍裏氏,勇兒伺候了她睡下。

寧靜的夜,圓月冷清而幽靜地懸在黑色的天幕上,泛着如水的白光。有輕紗般的霧缭繞着,多了幾許的朦胧,幾許的冷清。

暗夜像是一張永遠也無法穿透的網,這樣的對比之下,所有的喜紅在這張網中自顧自地一路癡情着,外頭熱鬧的禮樂竟成了耳邊最滾燙的樂章。

福全緩緩掀起她的紅蓋頭,搖曳的燭火下,他的辰歡妹妹竟會是這樣的陌生。

“為什麽偏偏要嫁給我,你明明知道我的心。”他穿着喜服就坐在她的身邊,外頭道喜的人還沒有走,他卻在和他的新福晉在新房裏說着這樣的話。

辰歡的嘴角邊不可思議地生出一絲淺淺的笑容,那不是孩子氣,而是一個女子瞬間長大的表情,“女兒家總要嫁人的,我沒有辦法嫁給別人。所以謝謝你,答應娶我。”

福全絲毫不驚訝,“你既嫁給了我,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這是他第一次向她說出這樣承諾的話來,她聽着心裏高興,轉而看着他的側臉問道,“是像妻子那樣嗎?”

福全心頭一沉,兩只手握着拳頭,用力撐在膝上,他深深呼出一口氣,鼓足勇氣回答道,“辰歡,你是我的好妹妹,永遠都是。”

人總是奢求更多,好像就在今天以前,辰歡想着只要嫁給他就好,而今天以後,她要一生都在他的身邊,以真真切切的妻子的身份在他的身邊,那是一條更漫長的路,她心裏知道。

辰歡開始後悔問剛才的話,“我不求你像待她那樣待我,我只求你的心裏能有我,哪怕一點點也好。”

他看着跳動的火燭有些出神,“辰歡,是我對不起你,但願你不要恨她。”

辰歡的嘴角依舊挂着一絲淺笑,今天她新娘,這樣大喜的日子怎麽能流淚呢,她輕輕搖搖頭,“在皇家,她與我有君臣之分,可若是在尋常人家,我可是她的嫂子,無論哪一種,我都不會恨她,我只是暗暗羨慕她,反倒是恨我自己,為什麽我不是她,為什麽我沒有她那樣好。所以,你無需自責,你誰也沒有對不起。”

一夜再無話。

燭火已滅,黑夜只讓孤獨變得深邃,孤獨能在黑夜升華,綻放這沒有星星的夜裏。

這世間許多人的奢望,也許正是旁的人絲毫不在意的東西。

難道都要生成恨才罷休嗎?

這個道理,她也是突然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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